第4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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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她压低声唤了声,腾出一只手拉住父亲的衣袖,“这是真的吗?病已真的当皇帝了?”
许广汉喜怒不形于色,“是啊,太皇太后要见你。”
“父亲!”她更加紧张得连口齿都不清楚了,“太皇太后要见我?为什么?!”
“傻孩子,你是…陛下的发妻啊。”低头看了眼尚在熟睡中的外孙,低声嘱咐,“一会儿若是太皇太后问了些什么你答不上来,你就悄悄把奭儿弄醒…这孩子是你最好的庇佑。”
平君不明白,“那病已呢,他现在在哪?”
“嘘…要尊称陛下了。”许广汉忧心忡忡的望着单纯的女儿,“这宫里有太多规矩,看来你得重头学起。”见她因自己的这句话变得更加紧张,忙又改口,“别太拘谨,父亲在这宫里十数年,交友虽说不上广博,到底还是有些人缘的。你性情温和,只要规规矩矩的,不出什么乱子就好。”
如果张贺仍在世该多好!许广汉忍不住唏嘘,以张贺在宫里的地位和人脉,当能顾及平君周全。
平君有满腹疑问待解,还想再向父亲再多打听些详情,甬道那头走过来个容颜端庄的宫女,打量了平君一眼,便伶俐的发问:“是许夫人么?太皇太后宣召!”
许广汉忙催促:“去吧,去吧,别让太皇太后等太久…”想了想,提醒一句,“太皇太后是陛下的祖母,你是晚辈,要记得谦恭孝廉。”
平君一路在心里默记,祖母,孝廉——父亲特意叮嘱的细节,自然有他的用意——到椒房殿正殿门前时,她陡然想了起来,前一任皇帝不正是因为不孝而被太皇太后废黜的?
椒房殿属于整座掖庭的首殿,殿宇房舍与未央宫大殿的格局相类似,同样按照前朝后寝的格局,椒房前殿宽广庄严却不失细腻奢华,鸿羽为帐,香桂为柱,淡淡馨香扑鼻,闻者欲醉。
殿内丹陛之下站着七八名侍女,眼观鼻鼻观心,许平君进殿时,她们仿若陶俑一般视若无睹。先前领路的那名宫女回眸冲她莞尔一笑,“在这先侯着吧,奴婢进去通禀。”
许平君点头应诺。走了许久的长路,她抱着熟睡的刘奭,胳膊早已酸得支撑不住,只得站在原地不停的将孩子换手抱来抱去,借此缓解胳膊酸痛。
那宫女去了大约一刻多时方才回转,脸上依旧带着甜甜的笑容,“太皇太后说不出来了,让你直接到后寝去见她。”
大约这是一种难得的殊荣,所以对方的口气才会换成另眼相待后的亲切。许平君猜度着也许是这位太皇太后年纪太大,行动多有不便…这么胡乱想着,那宫女领她绕了两三个弯,来到一座高楼门阙前,“许夫人请进。”
寝室进门,迎面便摆了一座蚕锦玉镶大屏风,素白的锦面上是一副少女赏春图,也不知是丝线绣上去的还是颜色涂抹上去的,屏风上的少女穿着一袭华丽的玉襦长裙,纤纤玉手攀住一株桃花的树干做摇晃的姿态,那红艳艳的桃花花瓣如雨点般飘落。
平君看着这屏风有点发怔,那红艳艳的落英缤纷,细看的确是美到了极处,但眼神错处,恍惚的猛然一瞧,会错觉那迫人的血红颜色泼天盖地的向人迎面涌来,真像是浓厚黏稠的血液般堵住全身毛孔,叫人窒息,心生厌恶。
“这画画得好么?”一个略带稚嫩的声音在她边上问道。
她下意识的摇了下头,然后猛然醒过神来。
屏风边上不知何时倚了一位十四五岁的小姑娘,花容云鬓,面颊削瘦,下巴略尖,愈发突显那双水润的眼睛格外醒目。她身高与平君相仿,只是身材偏瘦,裁剪合体的曲裾深衣裹在身上,细腰盈盈只堪一握。
“这画好看吗?”见平君没反应,她又问了一遍。
平君“嗯”了声,退后一步,她发觉这女子说话时的神情竟与王意有几分相似,只是也许是年纪小的缘故,她的声音娇憨,与脸上故作沉稳淑静不大相衬。
平君凑上去很小声的问:“太皇太后是不是还在睡觉?”
如意睁着大大的眼睛忽闪了下,嫣然轻笑,“也许吧。你先坐会儿。”
平君天不亮便被拖进宫,这会儿又独自抱着刘奭太久,早累得苦不堪言,但庶民天生的谦恭与警惕令她不敢像宫里的侍女那样随性放松,她摇了摇头,婉言拒绝:“我再等等吧,老人家起晚些,做晚辈的请安多等会儿也是应该的。”
“老人家?”如意嗤笑,笑容中不减落寞,“昭帝卒年不过二十有一,太皇太后…无论如何也称不上是老人家吧?”
平君这才恍然,不由失笑。她这一路进来,脑子里始终盘旋假想着能够怒而废黜昌邑王、上朝临政长达二十七天之久的太后是位形象威严的贵妇,不知不觉之间竟忘了昭帝年轻早亡的事实,他的皇后自然不可能是位上了年纪的老媪。
平君羞涩的为自己说错话解释:“我是晚辈,她是祖母,年岁再轻,仍是尊长…”
如意不由好奇的重新打量起面前这位貌不出众的良家女子,小家碧玉,气质清滢,虽称不上贵气,难得是叫人并不排斥她的言行。如意明白自己对这个出自民间的孙媳并不反感,相反,在见惯了宫里这些善于谄媚阿谀、趋炎附势的绝色佳人后,像许平君这样单纯朴实的良家女才是最容易引人注目的。
“这是你儿子?”如意走近些,手指撩开襁褓的锦缘。襁褓是平君亲手缝制的,灰色缯布上精心的绣了双缠颈嬉水的鸳鸯。
“是啊。”她由衷的笑了起来,不算特别出众的面庞上荡漾出温馨动人的异样柔情。
如意心中一动,脱口道:“给我抱一下!”
平君不疑有他,很随意的将儿子递了过去:“他有些重呢…真谢谢你,我抱了一路,其实已经抱不动他了。”
如意再没有听进去平君说了什么,婴儿软软的身躯一入她的怀抱,臂膀间萦绕的奶香气息已经令她情难自禁的湿了眼眶。两人换手的瞬间,刘奭被这个小小的晃动颠醒了,咧开粉嘟嘟的小嘴打了个很大的哈欠,然后缓缓睁开眼。
红润绯红的饱满双颊,浓密卷翘的眼睫,黑得像是玛瑙的眼珠正滴溜溜的好奇的望着她,藕节般肥嫩的小手摸索着噌上她的脸颊。婴儿清澈无尘的眼神让如意心中大恸,如果…刘弗有幸得子,自己怀中抱的应该是他名正言顺的嫡系血脉,而不是旁支的宗室。
眼泪簌簌落下,如意亲吻着唇边摸索的小手,难抑伤感情怀,抱着刘奭抽泣不止。
平君站在一旁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能令这个本该无忧无虑的小姑娘哭得这么伤心,她只能无措的在边上胡扯着安慰的语句,“别哭呀,奭儿咬你了?他这几天长牙,见到什么都塞嘴里咬…怪我,怪我,我没提醒你…”
如意自控能力极强,虽然伤心,但很快便收住眼泪,“你多大了?”
“快六个月了…啊,你是问我吗?我十六,你呢?”
如意黯然,“也不过长了一岁。”她长长的叹了口气,抱着刘奭走进室内,很随意的找了张榻坐了下来。
刘奭也不认生,抓着她的手指,喔喔的牙牙叫唤,煞是可爱。
如意怜爱的抱在怀里轻轻摇晃,又指着榻下的一张锦缘莞席说:“坐吧。”
平君左右观望了下,没在室内发现其他侍女,但她仍不敢大意造次,犹豫片刻仍摇头说:“不了,我站着恭候太皇太后吧。”
如意闻言终于扑哧一笑。
也就在这时候,殿内想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还有一声声此起彼伏的慌乱叫声:“叩见陛下…”
脚步声在门前戛然而止。
平君在房内听得一清二楚,知道此刻在椒房殿外的人正是刘病已,不由紧张的绞着手指,引颈张望。只可惜重重宫门,令她只闻其声,却不得见其人。
果然没多会儿,适才领着平君进殿的侍女突然重新出现,向如意通禀:“太皇太后,陛下晨省!”
如意颔首,侍女疾步走了出去。殿门外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刘病已头戴通天冠,身穿黄色朝服,行色匆匆的冲了进来。
一进门,也顾不得这是燕寝之室,目光四顾,急切的搜寻许平君的下落,当他看到自己的儿子被太皇太后抱在怀里,妻子站在太皇太后身侧,二人相处似乎颇为融洽后,不禁长长的松了口气,面带笑容的跪下叩首:“问太皇太后安!”
其实他没留意到平君的表情十分呆滞,他这一跪不打紧,把自己的小妻子吓得扑通跪倒,伏在榻下颤道:“太…太皇太后…”
如意捏着刘奭的小手轻轻的摇晃,“都起来吧。”
刘病已笑嘻嘻的起身,见妻子仍跪伏在地上,便过去拉她。平君浑身无力,被病已连扶带拉的抱了起来。
如意目光斜睨,唇角上挑,轻轻吐气:“我可不是什么老人家。”
平君臊得脖子都红了,哭丧着脸说:“请太皇太后恕妾无礼冒犯…”说着,提起裙裾又要跪下去。
“免礼吧,这称不上是什么错事,何来无礼冒犯之说?”
平君窘迫难当,小心翼翼地偷觑这位出奇年轻的太皇太后,见她容色清丽高贵中仍捎带稚气,心中的畏惧之心大减,心情也放松了不少。
刘奭在如意怀里待了会儿,似乎突然认出眼前身穿华服的男子是自己的父亲,小小的身子前倾,展臂伸向他,咿咿哦哦直叫。如意扫了他一眼,这时才有心仔仔细细地看清了这位新天子的长相,论相貌气质,倒也算得上周正清明,但和刘弗相比,二人显然绝非同一类人。虽然都是刘氏子孙,一脉相连,但刘弗平时寡言少语,气质上更偏阴柔忧郁,刘病已则恰恰相反,剑眉星目,浑身洋溢着开朗爽利,他的笑容不仅仅摆在脸上,如意能感觉到他发自内心的开心快乐。
为什么拥有相同血缘,年纪相近的两个人,气质和性格却会有如此巨大的反差?
如意脸上的笑意渐敛,“陛下是不是该去上朝了?”
刘病已眼睛一眨,笑容不减,“朕初登帝位,对朝政一无所知,太皇太后临朝久已,不如同临常朝,教授一二。”
如意没想到他会这么回答,一个当皇帝的只会争求权力在握,将一切不利于己的人排斥在外,就好像刘贺那样,那样的想法和行为才是一个当皇帝应有的。她古怪的看着刘病已,这个年轻人和刘贺相同的年纪,实在猜不透他心里又是作何打算的?让她临朝继续参政,有这必要吗?既然已经有了天子,她这位太皇太后自然得退居深宫才是。
“朝上的事,你多听听大将军等诸位老臣的意思既可。”她对许平君很有好感,对刘奭这个曾孙也十分喜爱,出于这份好感和喜爱,向来冷漠的她好心提醒了一句至关紧要的话。
“诺。”他很爽快的答应了。
面对他的反应,如意几乎怀疑那个正侧过头望着许平君傻笑的皇帝究竟有没有真的听懂自己说了什么。
垂下眼睑,她摇晃着刘奭柔软的小手,声音低不可闻的自言自语,“你父亲究竟是真傻还是装傻?”
希望他是真的傻,那样他做皇帝会感到快乐许多!在这个寂寂的未央宫中,再没有比让一个明明聪明绝顶的人装成糊涂的傻子,日复一日的陪人演戏更痛苦的事了。
望着刘奭天真无邪的笑容,她的眼眶再次湿了,心里因为再次骤然想起那句“生不如死”而感到一阵抽搐的痛。
但她的思绪并没有沉浸在痛苦回忆中太久,因为面前的小夫妻不知何时居然旁若无人的在她面前开始了一连串的挤眉弄眼。
刘病已和许平君彼此用眼神交流着,他的右手紧紧的攥着她的左手,两只藏在袖里的手纠缠着,两人生动的表情在互相传递着无声的言语——叙述着某种只有他们两人才懂的“言语”。
如意愣了好一会儿,猛然大声道:“陛下该去上朝了!”
夫妻两人的小秘密被人窥破,许平君面红耳赤自不在话下,刘病已虽然也有些尴尬,但他很快便恢复过来,吱吱唔唔的说:“那个…那个…”他说“那个”的时候,眼光一直往平君身上瞟。
如意顿时猜到了他的意思,又是好气又是好笑,“陛下还是赶紧去上朝吧!许婕妤留在椒房殿陪我再说会儿话。”
刘病已眼睛一亮,平君或许还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但从小在少府官署长大,深受掖庭令张贺教诲的刘病已却十分明白由如意口中说出的“许婕妤”三字的意义。
他喜上眉梢,心里甜得乐开花,拉着平君跪下拜道:“谢太皇太后!”
03、鸳鸾
早朝是件折磨人的事情,病已觉得自己很傻,如果只要戴上通天冠,穿上朝服,坐在御座之上便能轻易成为皇帝,受到百官景仰膜拜,那其实不用将一个人摆在这无聊枯燥的位置上发呆,只需要找只猴子来就可以了。
沐猴而冠是否正是用来形容现在这般滑稽光景的?
他不记得这是第几次在心里这般感慨,别说大臣们七嘴八舌的争论些什么他并不太听得懂,就是一些简单的事情也轮不上他插嘴,霍光站在阶陛下把话题都给揽了过去,再重新一一分派大小事务。能处理的会当场给出决策,不能马上处理的会收了奏书抄录尚书令,再有在朝堂上来不及禀奏的事宜则全部以文字形式录入书简,上奏皇帝。但这些奏书,病已同样看不到,奏书一旦上呈,便立即被尚书令收走。
“侍御史臣延年昧死言皇帝陛下!”就在病已在持续重复的煎熬中昏沉欲眠时,严延年突然举着手中的玉笏大步跨到了中庭,“大将军光擅废立主,无人臣礼,不道。臣延年昧死以闻…”
病已打了个激灵,猛然从混沌中惊醒——居然还有这等胆大妄为之人,敢在朝上参奏霍光废帝无礼。
病已立即正襟危坐,一双眼珠子四下乱转,暗中悄悄打量霍光的脸色。霍光神色如常,倒是底下一大帮臣公面色难看,再看丞相杨敞,竟是两眼一翻,直接晕了过去。
两个多时辰的朝会终于以杨敞突感不适,延请太医而告终。下了朝,病已闷闷不解,在返回宣室殿的路上问身边的侍中:“那个严延年是何人,气节倒是可钦可惮,竟敢当庭奏劾大将军!”
左右回顾,张彭祖耸肩表示不知,金赏则始终保持那副阴阳怪气的样子,一言不发,幸而金安上伶俐机敏,应答道:“侍御史严延年身兼执金吾一职,陛下若要出行,当可留意到他。”停顿了会儿,小声的添上补注,“他是刘贺的岳丈。”
刘贺的岳丈!
刘病已恍然大悟,点头道:“这样就说得通了,难怪这般义愤填膺。”想起自己那位被放逐回山阳郡的堂叔,不由好奇询问:“刘贺现下如何?”
金安上瞥了金赏一眼,金赏扭头看向别处,只作未闻,安上无奈,只得硬着头皮继续回答:“据说回山阳后偶染中风小疾,不是太严重,无性命之忧,只是…”
“嗯?”
“只是落了萎疾,行步不便。”中风是世人多发的毛病,或轻或重,重者风瘫丧命,轻者也总要遗留下一些残疾。
刘病已停下脚步,望着远处平静如镜的沧池,缄默不语。倒是一旁的张彭祖忽发一声冷笑:“天作孽,犹可违,自作孽,不可活。”
病已轻轻叹了口气:“走吧。”大步往宣室殿走去。
在宣室殿匆匆换了套常服,他只略略用了些素食,便动身前往掖庭椒房殿。因是禁中内苑,侍中不便跟随,到了掖庭宫门,随从者便只剩了几个小黄门。病已在宫里住了十余年,宫门里年长些的黄门倒十有八九都是熟面孔,只是今非昔比,那些小黄门以前见他还颇为趾高气扬,如今却是低着头跟在他身后不敢吭上半句。
病已心情大好,椒房殿正门进去是一座偌大的天井,等候太皇太后宣召的间隙,他站在庑廊下抬头看天井上空缥缈的云彩。
“汪汪!汪汪汪!”很尖很低的狗吠声,他纳闷的收回目光,正以为自己听岔了,身边的小黄门已紧张的弯腰,挥袖在地上驱赶。
“汪汪…”
从人堆的缝隙间,隐约看到一只只比巴掌大些的白色小狗,正夹着尾巴,龇牙吠叫。病已见它明明被人吓得瑟瑟发抖,却还强装凶狠的模样,不禁发笑,“这东西哪跑出来的?”说着,分开人群走了进去,弯腰一探手,将那小长毛狗捞在手里提了起来。
身体悬空后,它抖得更加厉害,外强中干使得它除了会叫唤外别无其他能耐,病已笑道:“别怕,我要吃你,也会等你养肥些再动手。”
边上的小黄门小心翼翼地赔笑靠近,“陛下说笑呢吧,如今可还是孝期。”双手伸过欲接,“还是把这狗交给臣去处理吧。”
病已手一缩,黄门扑了个空,“朕有说要吃肉吗?这狗留下,回头朕给它找个好主子。”他打的主意自然是要把这狗送给平君玩儿,只是这话不好明说,但他拎着狗不松手的无赖样,却尽显往日本色。若是平君在这,肯定又要用手指戳他脑门啐他没出息。
小黄门只得尴尬的继续赔笑。病已一手提拎小狗,一手虎口卡住它的嘴,不让它再叫唤,小狗使出吃奶的力气摇晃脑袋,不断发出呜呜的可怜叫声。过了会工夫,病已松手将它扔到地上,小狗跳了两跳,想撒腿跑,却因为刚才晃晕了脑袋,一迈步就直接斜着身子跌倒在地。
他指着它吃吃的闷笑:“果然是条蠢狗!回头让阿黄教教你,要怎么个学乖…”
“呜——”狗虽小,气性儿却大,它爬起来,抖擞被揉乱的长毛,仰着头的发出一声长长的悲鸣。病已抬脚正想用鞋底继续“蹂躏”它,没想到身后倏地蹿出一个人来,快速的低头、弯腰、蹲地,动作一气呵成。
长长的发丝撩过他的鼻翼,发端传来的香气撩人,他一时没忍住,阿嚏一声,跺脚打了个喷嚏。
那身影才刚刚把小狗抱在手上,冷不防头顶炸雷似的一声响,吓得她“哎呀”一声惨叫,身子一崴,一屁股墩在了地上。
他捂着鼻子,低头看着她。
她抱着小狗,抬头瞪着他。
那是个小姑娘,穿了件淡绿色的襦裙,襦上披缀着数百颗滚圆明亮的珍珠,脸色白嫩,秀眉纤细,双眸丹凤,樱唇皓齿,说不尽的秀丽可爱。
她坐在地上,怀里搂着小狗,神情似娇似嗔:“你…”
病已伸手一指,抢先道:“那小狗是朕的!”
她本还略有几分少女羞涩,听了这话,好似被人捅了自家的马蜂窝,她柳眉一挑,叫道:“这是我的当当!”见左右随侍皆噤声,愈发生气,“都傻了,还不快扶我起来?”
黄门、侍女在皇帝跟前不敢放肆,唯唯诺诺的都不敢上前,刘病已伸手拉她起来,“什么当当,它叫汪汪。”趁她不注意,将小狗从她怀里顺手捞了出来。
她又气又急,换作平时早招呼手下人打人了,偏生她明白面前这人她轻易动不得,但要让她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狗平白无故的被人夺走,以她的性子万万容不下这个。
“这是我的当当,我的狗!”她伸手欲夺。
病已把狗举高,“那你叫一声试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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