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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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常想对你说,想你。人生很短,见到你的次数很少。但每一次我都记得,仿佛以此才在无常中确定出标界。如果想念能够像心咒一样具备能量,那么,无形中,每一次的想念都是在累积。累积成一条在流动的沉静的河。

你是我的镜子、钻石。照见自己的心。磨砺这颗动荡、粗重、不净、不驯的心。带上绒衣、手织的围巾、红袜子、草药、一封手写信。那个山谷已经下过雪。任何事物都应映照出内心清净的缘,这于我们自己有益。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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决定去寺院看望他。在通往陌生之地的路途中体验自己的心。

收拾行李,把一只木碗带上,用布袋装起来刚好合适。布袋是日语翻译的妈妈缝制的。从来没见过这个心灵手巧的日本老太太,但她用古布手工缝出美丽的礼物给我。人与人之间有时何须相见,能量通过各种有形无形的方式传递。但有时见面又何其重要。

带上面条、粉条、菜干、茶叶、巧克力、黄豆、燕麦、小米、酵母、笋干、黑木耳、香菇、银耳、枸杞、麦冬、薄荷、菊花、金银花、酱料、煲汤料、火锅锅底、高汤。一条围裙,两本菜谱。扎扎实实地打算在寺院里做一些食物供养他们。之前他对我说,你没有任何傲慢之心。我当然不傲慢。我花了很多时间治愈无爱感。一个无爱感深刻的人不可能傲慢,通常会苛求自己。

有人说过,许多用功修行的人士,在心理上仍是一个负伤者。

凌晨时做清净的梦。古老的寺院,外面山路黑暗,穿过山谷才能抵达。房间结构是未见过的。两个熟悉的铺位,微微凹陷,仿佛刚被人长久坐过。隐约觉得这是前生的事情。

四点半起床,五点出发去机场。蓝宝石般的天空在三十分钟之内全部透亮。分分秒秒在变化。这样的时刻,想起以往在异国他乡的国际机场度过的时光。有时独自一人,有时有个伴。仔细想来,人生安排的每一个阶段,种种困难、变化,背后都有其深刻寓意。为了考验我们的生命,这股意志的力量十分强大。

机场兵荒马乱,终于在候机厅坐下。睡眠不足,头疼,见一面千山万水。想,还是更愿意相信生命有前世和来生。否则,人与人之间只因偶然而相遇,任何事情发生都是随机,这样太无趣,也不珍重。

翻看一下手机中的备忘录。“人生是这样地琐碎严酷。所以我更加不能相信,人是和物体一样的存在而没有灵魂的。我们卑微的由欲望合成的肉身,终会更替,只有灵魂是趋向永久、纯净,有使命的。要怎样度过一生?能为多少人做出最大限度的服务和给予?”

这段话,写在二○一三年三月二十日。

学习

学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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住在寺院附近的小镇旅馆。早上醒来,感觉到空气的不同。有时四五点即醒,窗外沉寂无声,只有高耸的山谷微微透露出曙光。起床,烧热水,洗脸刷牙,穿上厚厚的羊毛衣服和袜子,泡一杯黑糖生姜水。等到天色发亮,便走下旅馆楼梯,去寺院转经。

汇入转经的当地人的河流之中,与他们一起走上山道。眺望日出,山峦的柏树被云霞一片一片点亮。以这个山谷中的大寺院为中心,附近的人们各得其所。转经筒、磕头礼拜、持咒、煨桑,信仰是生活的重心所在。在城市,人依靠消费、娱乐、物质、人际关系确定自我存在。世俗生活有时是污浊而空虚的。

人可以不必要有这些。大自然和精神生活本身就是一种给予和滋养。

清晨或黄昏,围绕寺院,沿着漫长的转经道再走一遍。祈祷,翻动每一个经筒,身上出汗。清理内心,与这一切联结。这会不会是藏地最漫长的转经筒的走廊呢?走到终点,爬上山坡晒太阳。俯瞰寺院,阳光强烈。

它很美,令人觉得熟悉。仿佛知道它很久之前的样子。

没有奢望任何目标,只是打算尽量保持承担,观察问题如何堆积着我,又如何自动慢慢地发生变化,以及最终给予结果。这是驯服心里那只力气惊人的狮子的唯一办法。

这个世界,有些人观察、探索、追究、拆解自己的心,路途艰辛,走得冒险。一些人不问其他,更关心科技、物质、娱乐、利益等各种具体的事物,也极为看重各种感官满足。人生这般迅疾,这最后一个课题仍路漫漫需上下求索。但我是主动的,在行动的,知道人生苦短,没有什么多余时间。行动会验证这一切心念是妄想还是真实。

随着持续学习,能够理解和接受的人与事,会越来越宽阔,越来越混杂。而交往的人,会少,但深刻。

出发前打开已保存十二年的盒子,里面是父亲的骨灰。发现还放着一张《西藏度亡经》的CD。想不起来这张CD是怎么得到怎么放进去的,也许很久之前就有一种安排。带着骨灰去寺院,用自己出生时穿的小黄袄把骨灰裹起来,还有一张奶奶的照片。外面紧紧包上哈达,放在一个丝绸袋子里。这件小黄袄,是奶奶动手做的,父亲一直收留。

把骨灰千里迢迢带到寺院,请师父们诵经之后,撒在远处山谷的大柏树底下。衣服和照片在天葬台上焚烧。

如今把这一切全都还予虚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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