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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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这样的年龄，不可能再是以往的那个写着早期的动荡情爱和黑暗青春的人。翻越过的东西，怎么可能一再写。喜欢未知和遥远的事物。终究要跟随着心往前走。至于其他的人，能跟上也好，不能跟上也罢，这便是读者与作者之间的缘分。

“很多会意极深的词句，不再拘泥于意象的表达，更多的是对生命诸多现象的总结与贯彻。富有禅意的诗文三行，略有晦涩的词语两枚，即使在茫茫深夜，依然能给予孤独者以幸福澄澈般的光辉。”

那天读到关于旧作《眠空》的一小段读后感。觉得一本书最终应该达到的是，作者与读者之间彼此本质上的流动和连接。在心与心相通的地方，能量彼此渗透，即便身隔迢遥。

对他说，你让我的生命生长出更为美好的部分，希望以后我对他人也有如此的作用。

喜欢中性的名字，不分男女是很结实的。如同不思善、不思恶。

命运不动声色地用它的雕刻刀塑造我。年少时喜欢反抗，用逃离叛逆做挣扎。现在等待和接受它的每次雕刻。在一个整体的广大的视野里，相信它平等的对待。再远的漂泊都是回归，再深沉的痛苦都是喜悦。

不亲身翻山越岭，怎能知道边界。扩大心的容量承担下更多东西。生活是很大的舞台，看到不同的人的演绎，会更加了解自己。

我们的自我都太微渺，不如让它融化。

2

头发已经很长，留着到腰部，还是剪掉？去理发店，说要剃头，男理发师不同意，拒绝我。一过已半年，头发长得那么快。

昨天的梦，坐上一个男人开的车，好像是辆巴士。车上只有我跟他。车内外漆黑，没有亮光。突然拐弯，看到外面黑暗中的奇景，无波纹开阔的大海中央，有暗紫色山脉耸立。不是普通景色，有无法对抗的力量。车子兀自往前开去。

“你的人生没有人可以重复。我的人生也只有我过的了，没有好不好。每个人的生活穿行在一条暗河里，你经历着写出它，而我还在跋涉。如果没有你，或许我会一直以为没有暗河。写作的你是另一个人，或许是更好的你。我会慢慢等你的故事。”

如果能时时忘却自己之前的事，并且是真正地想不起来，这大概是洁净而有效的能力。不必知道更多，也无须要求更久。人与人之间，珍贵的是照亮对方的一瞬间。

这段时间，仍应该从事简化、净化，逐步清理掉一切多余而细小的事务和情绪，只留下最重要的一具清晰洁净的骨架。需要真正的封闭。关闭五根，专心致志。戒律可抵达深度。心需要克制。过于随意、率性，是不可取的。

有时最大的希望是，在一间封闭小屋，把小说写完。只需有个人能按时送来三顿简单热饭。尝试晚饭不吃米饭。逐渐减少晚上的进食。让身体负担减少。基本没有问题，可以安心入睡。

昨天看小津的电影，觉得有些奇异。朋友说他的电影在当时的日本很卖座，每年一部简直是盛事。只能说，那个时代的日本人一定是很单纯很善良的，他们的状态在小津的电影当中如一张白纸。

张竹坡说读《金瓶梅》：“生仿效之心的是禽兽，生欢喜之心的是小人，生厌恶之心的是君子，生悲悯之心的是佛。”渡边淳一所写的男女问题离空性已经非常逼近，但他写了一生，也就止于这一线之隔。大概欲求并未充分达到。

有人写信来。说，我认为人的一世，不该被略多的孤伤占据，而应与相近相亲相类的人多多同处，散去光阴。等我再老些，可能会去找你。眼角皱纹，颊间色斑。我们四目相对，喝口清茶，然后亲口说声谢谢你。

“第二次梦见你，在一座山脚下的寺庙。大概是秋天，你和几位朋友站在一棵树下聊天，地上落叶很厚。后来你从僧人手里拿过一把扫帚，开始静静地清扫地上落叶。”

3

黄昏独自去买花。芍药、绣球、荷花、藕、白色剑兰。卖花的男人送我一朵新鲜、硕大、芳香的白色玫瑰，仿佛知道明天是我的生日。送给自己一盆茉莉花。明日素食，请朋友代替去大殿点一盏酥油灯。祈愿人们的心绪欢喜而清净，从始到终不间断。即便污泥斑驳，反复无端，藏好心里的一颗明珠。

出租车上看着热燥的街道，想着，这一生除去写书，没有做过什么脚踏实地的事情，也没享受过日常生活的各种乐趣。总有一股力量，最终设法让我继续工作。它帮我清理出一条干净的道路，说，往前走吧，你没得选。大致了解它之前做的种种安排，最终也是为了驱使我到达这个路口。

仔细想来，我是个晚熟的人。在三十三岁的时候，心还是二十岁的，很混沌。三十五岁，大概是从写《春宴》开始，心逐渐同步。这一生若有什么可取之处，大概有三点。一，从没有刻意操作、运营、计划、图谋，一切都顺其自然、发乎天然。二，有信念。三，即便内外的优点缺点对半，接受自己，不妄断好或不好。

如果不是无知，我们无法完成一些事情。要爱自己的某种无知，它脆弱珍贵。真正的生活好像依旧没有开始。开始有它决定的时间。

生性是那种沉沦的人，不会经营自己也没有什么目标。种种经历，已算是上天厚待。只是这一生最终是为什么而来，这个问题值得思考。写作并非是让人因此而试图获取正确。事实上没有结论，也不需要正确。只是让心成为一个纯净而开放的通道，让所有黑暗的发亮的灵魂，一切有形的无形的表达，借由自己流过。

4

别人得到十克就已满足，你要得到一百克才安宁。这多出来的九十克，是命运强迫你接受的缺乏，也是它准备给予你的厚待。写作有时辛劳，只是意识到时间匆促而短暂，仍生怕不够燃烧至尽。

人不必在意自己老去。重要的是两件事。于这个世间曾经有所创造、分享、布施、给予。其次是充分而深刻、温柔而丰盛地爱过、被爱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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