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书农小说网友上传整理尤四姐作品锁金瓯全文在线阅读,希望您喜欢,一秒钟记住本站,书农的拼音(shunong.com)记住本站加入收藏下次阅读。

弥生觉得母亲似乎是和夫子达成了某种协议,无可奈何下已经没有半点怒意,只是喃喃着抱怨,“只怪你阿耶,年下说要出师,叫他骂得什么似的。现在可好,现世现报,摊上个吃人不吐骨头的!你赌气也没有用,孩子,眼睛生在脸上就是为了朝前看的。今天的事都忘了,睡一夜明早高高兴兴备嫁,别叫人瞧出端倪来。”

手绢擦得久了,眼角有些腌渍。弥生心里乱得厉害,歪在屏风榻上不说话。

沛夫人招元香把药端来,一面道,“事已至此,只有自己看开些。我先头是站在二王那头的,可是他说二王不能人道……这不是要坑死人了么!情情爱爱姑且不说,子息艰难,你将来拿什么傍身?”

母亲的意思她知道,无非是叫她做两手准备。弥生恍若未闻,撑起身接过药碗,仰头便把药汁子喝完了。只道,“我没脸去挑别人,只要广宁王不嫌我,我便一心一意和他过日子。”

自己的女儿,自己还是了解的。沛夫人缄默下来,心却悬得老高。阿弥陀佛,但愿明日一切顺遂,别的留到以后再论,也是一样的。

还止

佛生到卬否时,早聚了满院子的女郎,一个个盛装打扮,细细一看,都是慕容氏的公主郡主们。想是有过同门之宜,特地到这里来给弥生壮声势的。

令仪看见她,忙过来叫了声阿嫂,“怎么这会儿才来?新妇子都已经梳妆好了。”边说边搀她上台阶,笑道,“二嫂打扮好了真是美,叫我二兄看见,不知道又是个什么傻样子呢!”

佛生看见这花团锦簇的排场,再想起自己出嫁时的凄凉冷落,心里生出些惆怅来,只虚应着,“弥生生得好,怎么拾掇都是美的。”又问令仪,“你的好事也将近了吧!我昨日听人提起,说是要配九殿下的学生。眼下任夏官六府中大夫?你先前认得他么?怎么嫁得这样低?”

令仪红了脸,“他当初是女学里的授课夫子,我心里爱慕他,并不嫌他出身低。如今他跟在九兄身边,前程总会有的。宁欺白头翁,莫欺少年穷,看人不看一时么!”

“做过你的夫子?”佛生对她前半句话感到讶异,“母亲竟答应?”

令仪揉着纤髾道,“这话我只同阿嫂说,阿嫂别笑话我。也是闹了好久的,后来去求了九兄,九兄出面替我求情,母亲才算答应下来。”

佛生还是觉得稀奇,常言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如今倒好,师徒也可以通婚了?不过有情人成眷属也是一桩好事,既然她姓慕容,身份地位都摆在那里,再往高了嫁是不可能的。寻个好郎子,日子过得舒心便皆大欢喜了。

“那你可得谢谢九兄那个大媒,他读了那么多书倒不守旧,真是极难得的。”她笑道,“你那郎子姓什么?今天人来了么?见了也好打个招呼。”

令仪忸怩道,“姓庞,庞嚣。这会儿大约在前院吧,我也没瞧见。”

姑嫂两个边走边聊进了上房,绕过帷幔到后身屋里看,里面的仆妇喜娘正忙着施排,新妇子穿件深蓝的嫁衣,头上戴着莲花冠,眉间一点朱砂,越发衬得皎皎如明月。坐在梳妆台前愣神,看上去和这片欢腾没有什么关系,全无半点待嫁的喜兴劲儿。

令仪看看佛生,暗忖着是不是新嫂子忌讳二兄前头有过元妃,心里还是不痛快?

佛生过去给谢大妇问安,又和弥生调侃,“怎的?可是要成亲了,舍不得家家?依我说大可不必,过阵子阿耶总会调回邺城来,到时候要见也不是难事。今天是好日子,高兴些。我来时在外面遇见六兄,他让我带话问你好呢!”

弥生勉强笑了笑,“听说六兄荣升了,如今是四品的衔儿?”

佛生道是,“九王接掌了吏部就重给他派了差事。老话说了,朝中有人好做官。略提拔一下,比寒窗十年有用得多。”上下打量她,面靥没贴,斜红也没画,便道,“单这样,忒素净了。女人一辈子只一次的事,还不往艳了打扮么?”

说着牵了袖子来揭胭脂的盖儿,拿笔出来给她描唇,左一层右一层,直把那唇描得鲜红欲滴。弥生生来就是一张纤尘不染的脸,脆生生娇滴滴的工细五官,稍稍加上几笔便能传神。那雪白的底子上泛出一抹艳红,越发美得扎眼。

沛夫人喏了声道,“这才像个新妇的样子,先前说破了嘴皮子都不听,眼下不是挺好么!”

佛生笑道,“姑娘家害羞,回头罩了蔽膝就好了。”

这里正说笑,外面婢女进来躬身行礼。手里托着漆盘往上呈敬,“我家郎主叫送东西过来,给女郎添妆。”

弥生心头骤跳,突然害怕他又会做出什么怪诞事来。惘惘看了她母亲一眼,沛夫人会意,忙上去接过来。打开匣子一看,是对莲藕菡萏玉搔头。她松了口气,私下里嗟叹,巧取豪夺虽不可取,不过当真有真情在里面吧!送藕花,还念着藕断丝连么?她现在有些私心了,不管弥生答不答应,嫁的郎子不中用,和九王有过夫妻之实,将来总没那么轻易罢休。可惜了二王,脾气懦弱难堪大任。被这兄弟盯上,到底能做几天皇帝谁也说不准。弥生死心眼,将来怎么办?当真撇得太清,短了路子不是好事。

“替我谢你家郎主。”沛夫人对那婢女道,顺手抓了把五铢钱给她。转回身把首饰取出来,卸了原先的花钿给她倒插上,低声道,“难为你师尊上心,就戴着出阁吧!”

弥生不言声,心里生凉。瞥见那金丝笼子,对她母亲道,“回头叫元香把我的兔子带过去,路上好好照料,多备几颗含桃带着。”

沛夫人笑应了,“这东西好奇怪的性子,兔子竟吃含桃。”

弥生唇角浮起笑意来,刁钻古怪委实和他很像。如今更挑嘴了,下等含桃都不肯吃。七天洗一回澡,一个疏忽忘了,就看见它蹲在食盘里,滚得一身污垢。那些美好的回忆带不走,只有这活物是实打实的。留着它,多少还有些安慰。

“怕不好养,到了冬天没含桃了怎么料理?”门外有人接口,不紧不慢的声气,从屏风那头缓缓而来。

弥生抬眼看,是王宓。缓鬓倾髻,满面笑意。却不知为什么,那笑容看着十分的虚假做作。来者是客,自己这点修养是有的,即便不喜欢也会很好的掩藏起来。她起身一笑,“女郎来了。”

王宓道,“王妃客气了,叫我名字就成了,叫女郎显得生分。”一头说,一头给谢大妇见礼,对令仪佛生颔首。

沛夫人知道她是王家女儿,过不了几日要嫁给慕容琤的,心里难免有芥蒂。只敷衍着笑道,“咱们两家原就有渊源,如今要入一家门了,往后妯娌之间多照应才是。”

王宓也大方,自谦着应个是,“王妃是阿嫂,将来多看顾我些吧!”顿了顿又道,“上年我听人说起我大兄的亲事,原来是要聘阿嫂的,后来搁置下来了。没想到兜兜转转,我们姊妹最后还是聚到了一起,可不是缘分么!”

王宓存了心的哪壶不开提哪壶,大家听了都讪讪的。没有议成的婚事,拿出来说嘴有什么意思?自讨没趣罢了!

佛生在旁打圆场,岔了话道,“是呵,等过几日你和九兄的大婚办了,不成姑嫂成妯娌。咱们还在一处,大家都不生疏。”看见婢女端着蔻丹盒子过来,拉着令仪道,“来给阿嫂染指甲,丫头手笨,没的弄到外头去。”

大家重又忙着张罗弥生的穿戴打扮,一时把王宓冷落下来。她本来就不是冲着道喜来的,走个过场,不过是谢家面上交代过去。既然英雄无用武之地,留着也无趣,便寻个由头辞了出去。

令仪怔怔的,“我怎么瞧着这位王家女小家儿气呢!”

佛生哼了声,“可不!进来就说兔子不好养,又是不盐不酱的说起前头的事,不知她什么用意。”

“她说是来太学念书,只露过一面就没再来,大约是瞧着九兄不在学里吧!”令仪坐在杌子上,蘸了凤仙花汁小心翼翼给弥生抹指甲,嘴里喃喃着,“九兄这样儒雅的人,配她埋汰了。还没过门,一口一个阿嫂,没羞没臊的,亏她是大家子出身。”

佛生促狭道,“那可是你嫡亲的嫂子,背后说她,仔细九兄听了不高兴。”

令仪嗤地一笑,“这世上只有嫡亲的兄长,没有嫡亲的嫂子。我是替九兄不值,将来这两人能过到一块儿去倒怪了。我料着九兄也是没法子,年纪到了,既然旨意已经下了,他要想推诿也不能够。”

圣旨这东西,能带来荣耀,也能害人。弥生听她们闲谈,心里五味杂陈。王宓露面无非增加她的痛苦,想想那时候真的答应了王家大郎的求婚,后来的一切也就不会发生了。真是命中注定的劫数,一桩桩都安排好了,逃也逃不掉。

花汁上得多了,没那么容易干。佛生对着弥生的手打扇子,边问令仪道,“我有几日没进宫请安了,陛下身子怎么样?”

令仪叹了口气摇头,“一日不如一日,昨日上朝才坐了一盏茶功夫就叫人抬回来了。这会儿什么都吃不下,不能吃……说起来忤逆,看母亲的意思,大约延挨不过两个月。所幸两位阿兄的婚事赶得急,否则遇上了那当口,又要耽误三年。”

这是实在话,圣人的病来得奇怪,半夜里突然惊风从床上摔下来,有两个时辰口不能言。后来传和尚念经、放干针,好不容易才救过来。太仆令占了卦,说是打天下时造的杀业太多,如今一分一毫的要还。皇后跟着圣人腥风血雨里走过来,看架势不好了才急吼吼叫儿子们完婚的。

“那你的大婚怎么办?也要赶在这之前么?”弥生道,“接连的办事,百姓总归会咂出味道来,怕民心不稳呢。”

令仪腼腆道,“母亲也同我这么说,暂且不动的好。我不打紧,横竖年纪还小,过个三五年也没什么。”

弥生笑道,“那我庞师兄等得?他今年二十二了。”

令仪闹了个大红脸,“怎么说我呢!我是不急的,自己撑门户艰难,多轻省一时是一时。”

佛生道,“庞氏若不分家,你过去也是太平媳妇。不像咱们,真要靠自己的。说起这个来,那位王家女郎大约是个中好手。没个牵扯都像只斗鸡,倘或在一个屋檐下过日子,咱们妯娌间也不好相处。”

“理她做什么。”令仪做了个鄙薄的表情,“她仗着王家嫡女的名头作威作福,也要看看别人服不服。咱们在一起,谁也不比谁低,她做那猖狂样儿给谁看?”

弥生悻悻道,“我嫁得不及她,我是个继妃。”

佛生和令仪面面相觑,“胡说,什么元妃继妃的!广宁王行二,你过了门就是正经王后。她自视再高也不能越过次序去,见了你还是得规规矩矩叫声阿嫂。再说九殿下能教三千太学生,连家眷都调理不好,岂不叫人看轻么!”

弥生蹙着眉头无可奈何的笑,其实她心里真害怕,如果现在来道旨意说婚事暂缓多好!

可惜也只是空想,因为外面天黑下来了。吉时渐次近了,终于园子里回荡起沸腾的欢笑声,石破天惊一样——广宁王来亲迎了!

大婚

新郎官戴黑缨冠,身着青袍橙裳,虽不英特,却也儒雅潇洒。

小登科么,人生一大美事。只是新郎官笑得不张扬,看着略有隐忧似的。慕容琤对插袖子站着,漠然打量一番。广宁王眼下有青影,还未入洞房,就已经倦态毕露了。

他懒散一笑,固精汤哪里敌得过败火丸?昨儿夜里找了家妓试药效,自以为能重振雄风,结果兵败如山倒。这会儿想是一点都快活不起来了吧!娶得如花美眷又怎么样,还不是放着干瞪眼。春宵非但消受不了,反倒成了摸底见真章的关口。他但凡有点羞耻心,便不会动弥生分毫。说来有些讽刺,他们兄弟唯一的共同点竟然是对弥生的感情。二王的为人他知道,优柔寡断又爱面子。自己这么大的短处,既然爱弥生,更会刻意回避以免狼狈。

但不管怎么样,场面总得撑起来。新郎官进门给谢家二老磕头认亲,和众多大小舅爷施礼作揖。他将来是要继承大宝的,大家都心知肚明,因此没有人刻意刁难他。放了雁,过了些杂礼就放他往后园去了。

慕容琤陪同他进垂花门,对他笑道,“恭喜二兄了,迎了新妇,早早开枝散叶。母亲盼嫡孙盼得什么似的,上半晌还传话过来,叫明日别忙进宫呢!”

拓拔皇后下这道旨,无非是让他放松心境。新婚夫妇多操劳,前一晚洞房花烛,第二天一早进宫,连个懒觉都睡不成。

慕容珩听了勉强笑笑,“这回娶的是谢家女,母亲自然高看两眼。”

慕容琤晓得他心虚,暗里有些得意。索性再加一味药,给他敲敲警钟也很好。便道,“弥生入我门下几年,从垂髫到束冠,我一日日看着过来的。如今出阁了,请二兄日后多爱护她。她脾气执拗,半点亏待不得。若是受了委屈,且有股子不管不顾的劲头……即便这样,还是世间难得一遇的好姑娘。二兄有缘迎娶她,当惜福才是。”

慕容珩不疑他有私心,全当他是尊长对晚辈的爱护,应道,“你放心,我拿十二万分的真心待她。她虽是我的妻,到底年纪小,还是个孩子。我自然处处看顾她,不给她气受。”

说着进了卬否,满院子的女孩儿一看笑闹开了,直喊着新郎官来迎新妇了,把弥生从屋子里搀了出来。

她一身大严绣衣,带绶佩,金玉叮当,描眉画目过后简直成了另外一个人。大红灯笼头顶悬着,周身笼罩在一片朦胧里,不鲜明,但艳丽无双。

慕容琤挣扎起来,她就要嫁作他人妇了,叫他眼睁睁看着,等于是要了他的命。可是不舍得离开,多看一眼是一眼。像诀别,今日过了,再往后不知是个什么局面。他难掩惆怅,长长叹了口气。复又自嘲的笑,他连最爱的女人都可以送出去,这世上还有什么能难倒他?既然没了后顾之忧,就更能够一心一意向着帝位进发。拿下邺宫,然后夺回她。

仰头看,她站在高高的台基上,二王伸手去接她,她搭着他的胳膊走下来。脸上没有笑意,却温婉驯服。莲花冠下的遮面得由郎子放下来,她侧过身,在珩面前低下头。

分外的刺眼,他下意识握拳。不管他们般不般配,如今并肩站在一起,也是无可挑剔的一对璧人。他看得气血翻涌,背后恰巧有棵大树可以支撑,他惘惘靠在上面,失了魂灵。藏蓝色的面纱挡住她半张脸,远了瞧不真切,单看见丰润悍然的红唇。他们携手过来,渐渐近了。檐角的灯光斜射过薄纱,她的五官在纱后若隐若现。他以为她总会有一丝留恋,至少目光会在他身上停驻吧!可是没有。她与他擦身而过,似乎全然沉淀下来了,连看都没有再看他一眼。

周围人声鼎沸,一大帮子仆妇女眷簇拥着新人出了园子,卬否霎时就空了。他独自一人立在这院落里,孤灯残烛,形影相吊。

卬否……留不住,她到底还是走了。他胸口堵得厉害,腿上失了力气,腿弯子一软几乎栽倒下来。后面赶来的庞嚣一把托住他,低声道,“夫子好歹撑住,人多眼杂,不小心露了白倒不好。魏斯他们早在广宁王府打了埋伏,有个风吹草动,自会见机行事。”

他点点头,重新振作了精神立起来。脸色不好,惨白如纸。庞嚣见状无奈,“学生还是扶您回静观斋歇着吧!”

他摆了摆手,只是站着不动。半晌叫了声庞嚣,“我是不是做错了?”

庞嚣窒了窒,“夫子不是寻常人,夫子要做大事,岂是缠绵儿女情长的凡夫俗子能比的!”

他嘲讪的笑,也许是这样吧!他要是没气性,谁能瞧得起他?地位尴尬的幼子,守着个博士祭酒的衔儿干到老死。哪天阳寿到头了,被人寻个由头就解决了。如果这样过一生,就算娶了她又怎么样?提心吊胆的捱日子,说不准哪天被活活拆散也未可知。

“可是路走得太艰难。”他说,“人总是抱着侥幸,不到黄河心不死,如今后悔已经来不及了。你和令仪没有我这么多的阻碍,好好待她,她对你一片真情。”

庞嚣抬起眼来看他,隐隐的一点微芒滑过他的眼底。他迅速转过身往前院去,走得很急,大约还想着看弥生上婚辇吧!然而赶到门上时迎亲的队伍已经开拔了,先行的仪仗出了坊口,一路吹吹打打蜿蜒而去。

最后一眼也足了,弥生放下窗帘靠在围子上,终究忍不住泪,哽咽痛哭。

为什么会到这步田地呢?她当真是万念俱灰了,偷偷期盼的奇迹没有发生,一切按部就班,无波无澜。他好狠的心,好狠的心呵!她哭得五脏六腑都要碎了,他伤她那么深,为了天下宁愿负她。他这个自私的人,眼里只有皇位,从来没有她。她曾经设想过,如果求他带她走,他能不能放下手里掌握的权势携她归隐田园?琢磨了一千遍,害怕遭受更大的打击,没有胆子尝试。现在也不必问了,都结束了。

以后他便是死在她面前,也抵消不过她滔滔的恨。恨到尽处平静下来,要想叫他痛,莫过于替二王守住基业。她狠狠咬牙,从今往后再不会为他牵肠挂肚了。她透过版门上的绡纱往前看,马上那个才是她要辅佐的人。他究竟是不是真的亏了身子她不知道,横竖做好了准备,洞房倘或叫他验出来,饶不过她是她的命。万一侥幸逃过一劫,她便加倍的对他好,加倍的弥补他。

辇车摇摇摆摆到了广宁王府前,府里宾客云集,男方这里的施排肯定要比女方大。辇还没停稳就听见鼎沸的催妆声,百余人挟车大呼,“新妇子,催出来。”弥生在轿中静待下马威,无非是放箭踢轿门,表示男不惧内。个个女子都是这么过的,她也坦然得很。

可是出乎意料,她等来的下马威并不是地动山摇的。辇顶上嗒嗒两声,是扇骨轻叩紫檀发出的声响。然后版门打开了,红帘后是广宁王安和的脸。弥生奇异的感到踏实,他来搀她,她把手指放在他掌心,温暖可靠。

女长御端了桔子来替换下她的如意,她拿团扇遮脸,踩着瓦片下辇。跨过了火盆,沿着首尾循环交替的毡席进了王府内。

新郎新妇拜天地不在室内,院子西南角早就辟出了吉地,搭起青庐和百子帐,所有的仪式都要在里面进行。王成婚一般宫中爷娘不到场,只需对空座叩拜。弥生一入青庐便坐帐,只不过扇子还不能撤,得等人都散尽了,和夫主独处时才能拿掉,这叫却扇。

广宁王把人都打发出去,并肩与她同坐下。偏过头看,轻扇掩红妆,自有难以言说的美态。他去接她的扇柄,亲自替她拆了头上博鬓,温声问她,“折腾了一天,累么?”

她说,“还好。”

他笑了笑,起身去倒合卺酒。弥生掖着袖子跟过来,两个人举着银杯对饮。他在花烛下细细的看她,越看越喜欢。把她的空盏搁到一边,复来携她的手,嘈切说着,“我无德无能,今日娶了你,是三生修来的福气。”

弥生感到难过,也许他没有夫子的雄才大略,至少他真诚。他那么坦荡,那些污浊在他面前都太不堪。所以即便不能爱,也可以做最亲的人。

她反手攥紧他的袖子,“殿下是妾的天,今后妾便倚靠殿下了。”

他倾前身把她揽进怀里,“我省得,以后自当自强,不叫你失望。”又絮语了一阵才想起外面的宾客,忙道,“你若是累了就歇下,不用拘着。我还有应酬……也不知要闹到什么时候,你先睡吧!”说着一撩帐门闪身出去了。

站在青庐外,人木蹬蹬没有方向,心里灼灼忐忑起来。娶是娶了,后面怎么面对她?恨自己不争气,这副身子骨这么不顶用,俨然就是个借钱不还的混账。简直欲哭无泪,几十幅药下去一点成效都未见,这下子可怎么好!她会看不起他吧,就像王阿难一样。也许十天半个月还能体谅他,三年五载,十年二十年呢?

这会儿也容不得他细想,垮着肩一步步往园子里挪。先把那些亲眷同僚敷衍好了是正经,接下来闺房里瞒不过,只得硬着头皮摊牌了。不过好歹不能完全死心,要么再试一试,万一老天眷顾成事了呢?

那头弥生也不比他好,像等着临刑似的,坐在喜床上惴惴不安。叫她睡,她哪里睡得着!满腹的辛酸和谁去说?二王一再的被折辱,会不会恼羞成怒?她终归还不了解他,也不敢揣度一个男人在这上头的容忍性。

他这一去很久,三更梆子敲了才回来。钻进青庐时看见她还坐着,讶然停在门口却步不前,“你还没睡么……”

清圆

她局促的嗯了声,手指在喜服的绣面上拨拉,立起来想迎他,又不知该怎么做,手足无惜。

慕容珩进退不得,好容易延捱到这时候,以前王阿难都是不管不顾的,如今碰上个她,这样细腻温顺,足以叫他受宠若惊。他忘了怯懦,满心感恩迎上去。她等得久了,妙目微红。脸上妆都卸了,还是那清丽可人的样儿。他馨馨然笑,牵她到榻前,扶她坐下,“我原说我晚,叫你别等的。”

她低下头只是重复,“我等你。”

  如果觉得锁金瓯小说不错,请推荐给朋友欣赏。更多阅读推荐:尤四姐小说全集潜鳞世家宫略寂寞宫花红锁金瓯为夫之道幸毋相忘半城繁华红尘四合禁庭透骨临渊渡亡经浮图塔出书版浮图塔金银错, 点击左边的书名直接进入全文阅读。

上一章 回目录 下一章 (方向键翻页,回车键返回目录)加入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