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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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静也不知道自己说了多少好话,表了多少决心,甚至哭笑不得地应着门里面的“法官”的要求,讲了一段带颜色的笑话,成功将新娘子逗笑之后,那扇门才总算打开。当郑微站在门的另一头朝他露齿而笑的时候,林静才知道,为了这一刻,所有的过程都是值得的,就连几日前他母亲在他脸上甩下那狠狠的一记耳光的阴霾,也随着她的笑容风轻云淡。

  世事岂能两全,我们的一生中,得到的同时也总在失去,幸与不幸的区别只在于得失之间孰重孰轻,如果是这样,拉起郑微双手的那一刻,林静想,上天对他毕竟是眷顾的。

  

  2月13日18:45 陈孝正

  当他还是那个除了骄傲一无所有的少年时,曾在无数次的梦中幻想过这一刻。象牙色光面软缎最衬她白皙皎洁的肌肤,及膝小礼服的款式让她一张娃娃脸灵动无比;她左边耳垂上有一颗小痔,她曾说,阿正,如果有一天我们走散了,再见的时候我老得白发苍苍,记得这颗痔,你总能认出我。现在,彼此容颜未改,他站在一米开外,只看得见她脸侧摇曳的珍珠耳坠。她的那双手还是那样美好无暇,他曾梦想过自己有一天可以紧握着它,踩着红毯,微笑地站在贺喜的人前……

  没错,他知道这些都只能在梦中,就连当初还拥有着郑微的陈孝正,在清醒的时候也没有奢求过这一幕真实的降临,因为太过美好,他不敢伸出手,怕自己抓不牢。

  连他自己都不相信自己可以拥有,所以注定得不到。

  她和她的丈夫肩并着肩,男在左,女在右,一对璧人。

  他对自己说,陈孝正,你可以不来,但既然来了,就知道该怎么办。所以他扬起嘴角走到他们跟前,一句恭喜,应该说得无懈可击。

  郑微手里还握着一只精巧的打火机,接过他的红包,顺手放在伴娘的托盘上,笑着对他说,“谢谢,我给你点支烟吧。”

  他从不抽烟,她比谁都清楚,可是他还是从托盘里拈起一支,极不熟练地叼在嘴里,顺着她的手势微微欠身,1992年的防风Zipo,在她手里好几次都打不着火,他不知道轻抖的是她还是自己。

  有一刹那,陈孝正以为时间可以这样恒久地静止,然而,下一刻,另一只手轻轻覆在了郑微的手背上,指节修长,稳定而有力,在这只手的配合下,一切恢复如常。火苗窜起,陈孝正心里的最后那一点光便灭了。陈孝正差点忘了,她身边的这个男人,有一双比他更有力量的手,这双手可以温柔地抚在心爱女人的手背,也可以翻手为云覆手为雨。

  他对新上任不久的城区检察院一把手含笑点头,“林检察长,祝您夫妻俩白头到老,地久天长。”

  对方亦对他报以微笑, “多谢,陈副经理应该好事也近了。”

  这个男人的语调永远是温和而矜持的,陈孝正不会忘记,当自己在某个午夜,看着这个男人怀抱着猫一步步走下她家的楼梯,然后笑着说:“听说陈助理的任命就要下来了,贵公司欧阳总经理对你厚望有加,你是聪明人,这个时候,为谁风露立中宵?”那个时候,陈孝正就知道自己手上已经没有了筹码。

  或许他停留得太久,身后等待着跟新郎新娘打招呼的客人已面露不耐,他再一次看向娇俏的新娘,那些年,在那些年里他们几乎以为对方就是自己的整个世界,然而现在,他和那一个个手拿红包,面目模糊的来客有何不同?

  “这位客人,请先入席吧。”伴娘打扮的朱小北对他这样说道。他欠身从他们身边走过,将朱小北眼里的一闪而过的鄙薄抛在身后。

  他只有一杯清水,原已觉得足够,然而偏偏让他一度尝到从未奢望过的甜,这才觉察出后来的寡淡。今后这半生,他或许再也觅不到那样的滋味,没关系,水还是水,他已失却味觉。

  

  2月13日23:49 郑微

  婚宴酒店所属的夜总会包房里,客人已经陆续离开了大半。林静说,不愿意在洞房花烛夜面对闹洞房的人离去后的一片狼藉,所以他在酒店预定了两间大的包房,意犹未尽的客人都可以来,爱怎么喝就怎么喝,爱怎么闹就怎么闹。

  喧哗热闹了一晚上,夜深了,剩下的都是好朋友。

  半醉后一直歪在沙发上的朱小北这个时候忽然又打开了一听啤酒,半举在虚空,喃喃说:“敬阮阮。”

  她周围的几个人很久没有说话,老张第一个附和,举杯说了同样的一句话,大家都喝得差不多,谁也听不出谁的哽咽。

  只有郑微放肆地哭了,林静劝也劝不住。

  阮阮,我嫁人了,我很幸福,如果你在天有灵,是不是也会像我一样喜极而泣?

  黎维娟皱着眉说:“新娘子在好日子里不要哭。”

  郑微不在乎,这已经是她今天第二次掉眼泪。前一次是婚宴刚开始的时候,她接到孙阿姨――应该说是她婆婆的电话,当时她听到电话那端熟悉的声音,一句“妈”怎么也喊不出口。

  郑微还记得上个星期她随林静回南昌,林静先跟她去见过了她的父母,接着把又她带到了他自己家。郑微没有预期过会顺利度过他妈妈这一关,然而孙阿姨面对她时,那完全无视她的神情还是让她十分难过。阿姨过去是那么疼她,她在林家的时候,满桌都是她爱吃的菜。

  该说的话林静都已经说过了,孙阿姨始终一言不发,最后林静跟他妈妈进了厨房,郑微不知道他们母子俩后来说了什么,总之没过几分钟,林静面无表情地走出来,拉起她的手就往门外走。

  她问发生了什么事,林静说,什么事都没有,可是他脸上清晰可见的指痕却骗不了人,她还没问他疼不疼,他反倒安慰她,要她别担心,没有解决不了的事。

  孙阿姨果然没有出现在G市的婚礼上,郑微决定了要嫁给林静,谁也无法改变,然而如果得不到他妈妈的祝福,多么遗憾。

  那通意料之外的电话虽然只有寥寥几句话,孙阿姨说,今晚敬酒的人多,别让林静喝醉了,你也是,小时候就毛毛躁躁的,现在都做人媳妇了,总要像个样子。

  郑微当时一边点头一边掉眼泪,话虽然没有一句好听的,但是老人家爱面子,他妈妈肯做到这一步,已是最大的退让,她很知足。

  “看看你的妆,都糊成什么样子?”黎维娟还在喋喋不休,郑微哭了又笑,既然已经没有形象,那么索性豁出去了,她单脚踩在软榻上,大声招呼着身边的人举杯。老张和程铮他们已经使了一晚上的坏,变着法子捉弄两个不能反抗的新人,周子翼却拉着林静坐在角落里,又是拍肩膀又是低声细语说个不停,明显地乘机套交情。她非要把这些人统统喝倒,大家不醉不归。

  孙阿姨叮嘱郑微别让林静喝醉了,结果林静没醉,她却醉得东倒西歪。散场的时候,何绿芽忽然想起似的偷偷把一个包得严实的盒子塞到郑微手里,吞吞吐吐地说:“这是那个,那个谁让我给你的,还没开始敬酒的时候他就走了。”

  郑微愣了一下,原本醉后无力的手一不留神,盒子掉落在地,大理石的地板,一声脆响。她蹲了下来,不管不顾地撕着盒子上的胶带,打开盖子,里面是一个已经摔得七零八落的模型,依稀看得出是一栋小屋的样子。

  她保持着打开盒子的那个姿势,一动不动,良久,林静轻轻拉了她一把,“没事,喜欢的话,还是可以找人拼凑回来的。”

  郑微小心地把盒子盖上,顺着林静的力道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不用了,也许我摔之前它就坏了。”她凑到林静跟前,贼兮兮地朝他笑。

  “又干什么?”林静故意皱着眉。

  郑微蹭着他,就像撒娇时的鼠宝。

  “你锁在床边第二层抽屉里的那本书什么时候还我?”

  林静还来不及回答,热闹的大厅里忽然传来了DJ激情澎湃的声音和众人的欢呼。

  原来十二点已过,一年中最缠绵的一天到来。

  如歌所唱,喜悦出于巧合,眼泪何必固执。

  2月13日,到此为止。

《致我们终将腐朽的青春》番外——《琴瑟在御,莫不静好》.txt

林静小时候不喜欢自己的名字,初识的人永远以为这个名字应该属于一个乖巧的女孩子,而他的小学、高中都曾出现同名同姓的同学或校友,对方都是女孩。可是他爸爸告诉他,他的名字取自诗经里 “宜言饮酒,与子偕老.琴瑟在御,莫不静好”之意,他才知道,这个名字也许是父辈期许的完美爱情的象征。

  林静十分尊敬他的爸爸林介州,虽然爸爸对他一向严厉,反倒是妈妈跟他更亲。林介州理工科出生,是文革结束恢复高考后的第一代名牌大学毕业生,自林静记事以来,林介州就是当地一个老牌国企的负责人。与其说是个管理者,林介州更像一个学者,在林静看来,他的爸爸睿智、沉静、理性、正直、学识渊博,一直是他成长历程中的楷模,更重要的是,林介州对家庭的重视和对妻子无微不至的爱,让林静觉得自己拥有世界上最幸福的家庭。

  对于一个男人来说,除了成功的事业,还有什么比一个安宁和美的家庭更重要的东西?林静从小耳濡目染,他觉得为自己的家人遮风挡雨,给自己所爱的人幸福是一个男人最起码的职责。可是,不是所有的家庭都能像他家一样幸运,就连快乐无边的小飞龙,回到家里,也不得不面对征战连绵的父母。

  每次家里发生世界大战,小飞龙就会出现在林静家的饭桌上,她总是自动自觉地坐在林静身边,以为大家都看不见一般,把她的小凳子悄悄地往林静身边越挪越近。林静低头吃饭,很配合地假装看不到她的眼睛在他身上滴溜溜地打转,一向主张食不言寝不语的林介州不但在小飞龙眉飞色舞讲着趣事的时候笑得无比开怀,还兴致勃勃地参与到讨论中去,哪里还有平时端正严肃的大家长和领导者形象,林静的妈妈也笑眯眯地看着这个活泼灵动的小女孩,满桌都是小飞龙爱吃的菜。

  林静一点也不嫉妒,在他看来,这个女孩是他的第三个家人。

  林静比小飞龙大五岁,她的功课一直都是他辅导的。她有小聪明,但学习并不专心,作业出的错都是由于粗心大意,往往他给她讲着书本上的重点,她的注意力却腾云驾雾地飞到了千里之外。

  她说,“我真喜欢你的这盏台灯,橘红橘红的。林静,你送我一盏好不好,我回去天天看着它。”

  林静回答她说,这种老式的台灯市场上已经没有卖了,他家这盏又是他爸妈新婚的纪念物,不能送她。她倒不生气,说过就忘了,可每一次灯泡烧掉,林静都特意坐上一个多小时的公车,到这城市边缘的一个老旧五金市场去买,全市只有这个地方还在出售这种颜色的灯泡,他怕有一天连这个市场也消失了,一次通常买上许多个。他知道自己的私心,他不肯送她这样的台灯,是希望她当想念这样的灯光时,就会出现在这盏台灯旁。他希望自己是全世界独一无二能给她这样温暖的人。

  林静习柳体,因为爱柳体的法度森严,遒劲有骨,他的书法老师总是觉得奇怪,明明是个性格平和的孩子,写出来的字却险峻凌厉。小飞龙最怕写毛笔字,可她爸妈说,经常往林家跑是可以的,但是跟在林静哥哥身边,总得学点好的东西,他们希望学书法能让她无法无天的性格收敛一些,所以她每周三天跟着他临帖。

  林静在小飞龙面前并不是个严厉的老师,大多数时候,他任她不务正业地玩墨水玩得不亦乐乎,这样的结果就是直到他上了大学,暑假回来,她的一手书法还属于印象派风格,完全拿不出手,不过,唯独一个“静”字她写得有模有样。是的,他曾特意认真反复地教,但是,她是否也曾一再有心地练?每次应付大人的检查,她都耍赖地使出这一字绝招,看着这个写得流畅秀挺的“静”字,林静开始爱上自己的名字。

  大院里的孩子特别多,他从小习惯了做别人的榜样。大多数的家长教育小孩时,口头禅通常是,“你看看人家林静是什么样子,你就不能学着点。”林静知道自己的优秀,也并不打算掩饰,他喜欢别人仰视的目光,可跟他最亲的小飞龙却说,“我一点都不崇拜你。”

  林静笑着问她,“为什么?”

  她说,“我要嫁的人当然是最好的,这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

  这样的话,他已经听得习惯了,也许从她刚知道人长大了要结婚开始,她就始终一本正经地说:“林静,我要嫁给你,一定要嫁给你!”

  她在他面前说,当着许多大人的面也这么说,小小的一个女孩子,斩钉截铁地说着一辈子的承诺,大家都被逗笑了,开玩笑的时候便说她是林家的小媳妇。林静也笑,可是他看着她跟那帮野孩子玩疯了之后变得红扑扑的脸,不禁怀疑她到底知不知道“嫁给你”的意义。

  六岁的时候,她的理由是,“孙阿姨做的菜真好吃,妈妈说我不能嫁给林伯伯,也不能嫁给孙阿姨,我只能嫁给你。”

  九岁的时候,她说,“我看着张小明这些臭男生就想揍他,林静,还是你好,我就想跟你结婚。”

  十四岁的时候,她扯着他的衣袖:“你要等我,我很快就会长大。”

  他一直笑而不语。

  她十七岁那年,他寒假回家,带她到城隍庙逛庙会,她从小就喜欢往热闹的地方钻。他去买水,一转身回头已经不见了她,最后在庙后的大榕树看到她的背影时,隆冬的季节,林静发现自己额头上居然有汗水。

  他走过去问:“微微,你干什么?”

  她在专注地把写着两人名字的锦囊用红线栓在树枝上,听见他的声音,回头着急地说道:“你比我高,你来系。”

  “系那么高有什么用?”

  “高一点才不容易碰掉,等我们结了婚,是要来还愿的。”

  她说得那么理所当然,林静不是第一次听到她这样的论调,不知道为什么,这一次他没有笑,在踮起脚尖系红绳的时候,他好几次都打不好那个结。

  小飞龙终于考上了跟他同一个城市的大学,她上火车的前一天,林静把那张写着“我的小飞龙”的照片夹到了她送的那本童话书里。这些年,很多话都是她在说,可是,有些话必须由他来开口,他只说一次,就是一辈子。

  那天晚上,他接到了一个电话。挂上了电话,他才知道从刚才那一刻起,他的世界颠覆了。

  “宜言饮酒,与子偕老.琴瑟在御,莫不静好”,多么动人的誓言,原来是他最敬爱的人和另一个女人渴望的天长地久。他所拥有的“全世界”最幸福的家庭原来是个笑话,那这个世界还有什么是值得坚守的?

  他忽然害怕即将来到他身边的小飞龙。

林静站在医院病房的窗口,轻轻撩开窗帘,午后的阳光便急不可待地刺了进来,让他皱了皱眉。这阳光也投映到床上的病人脸上,原本就睡得极不安稳的病人发出了几声无意识的呻吟。他走过去,坐在床沿,看着被病痛折磨得形如枯槁的那个人,哪里还像他儒雅强健的父亲。

  美国拿到学位后不久,林静就接到了妈妈的电话,说爸爸病得不轻,让他尽快赶回来。回国之后的大部分时间林静都陪在医院里,林介州何止是病得不轻,肝癌晚期,癌细胞扩散了之后,他的生命实际上已经走到了最后一段。

  每次林静这样看着病床上身体每况日下的林介州,他都在想,这还是曾经被他视为偶像和楷模的父亲吗?为了和那个女人的一段见不得光的感情,他把好端端的一个家毁了,事业也不要了,名誉也不要了,最后连健康都无可挽回,到了这一步,能留住的又有什么呢,生命比爱情还脆弱。

  林静的妈妈还在职,工会的工作琐碎而繁杂,每日忙得不可开交。她在丈夫生命垂危的时候大度地原谅了这个背叛了她的男人,却也不可能再日日守在床前。林静理解他妈妈,这种时候,林介州生或是死对她来说都是种折磨。

  医生也表示束手无策后,林介州陷入昏迷的时间越来越长,即使在醒过来的时候,意识也越来越混沌。很多次,他定定地看着林静,问,“你是哪个部门的?”又或者,“林静为什么还不回来?”能够认出林静的时候,他就一再地重复着一个地名,“婺源……婺源……”

  婺源,林静记得这个地方,几年前,他曾经答应小飞龙要陪她一起去那里,重游见证过她妈妈爱情的地方。讽刺的是,他当时没有想到那个地方对于他父亲来说竟然有着同样的意义。

  终于有一次,林介州把枯瘦如柴的手覆在林静的手上,声音微弱但字字清晰,“林静,在我死后,把我的骨灰带到婺源,洒在李庄村口那棵槐树下,这是我求你的最后一件事情。”

  林静想起了这几年迅速憔悴的妈妈,心中一恸,极其缓慢地抽回了自己的手,“爸,你病糊涂了,自己说什么都不知道。”

  林介州没有再说话,看着儿子的一双眼睛却渐渐黯了下去。

  那一天,林静去拿药的时候在病房走廊的尽头看到了那个他过去一直叫“阿姨”的女人。她站在背光的角落,看着林介州病房的方向。林静听说,在他回国之前,也就是他爸爸刚入院的时候,她来过很多次,每次都说只想看林介州一眼,可都被林静妈妈骂了回去,大院里流言也传得沸沸扬扬,都说如果不是她和林介州的丑事,林介州也不至于肝火大动,早早发了病,她连累了半世清名的林介州跟她一起成了作风败坏的典型,自己更是成了人人唾弃的狐狸精。

  林静没有走近她,她也一直没有走过来的意思,就这么如泥塑一样静静站在面朝病房的方向,林静看不清她的眉目,但他感觉她脸上应该有泪,他忽然害怕直视那张脸,隐约神似的五官让他想起了另一个人,这让他几乎就要在这个毁了他家庭的女人面前心软。

  父亲的病暂时稳定下来的那几天,林静去了一趟G市,XX省的法院、检察院系统招考公务员的资格预审已经正式开始,他喜欢这个堂皇的理由,虽然之前他在国内研究生导师的推荐下,刚刚收到了上海一间知名律师事务所的邀请函。

  站在G大的一个电话亭下,林静觉得这里的空气里仿佛都弥漫一种若有若无的甜味,不知道为什么,所有与她有关的一切都带着这样的气息,就连回忆都是如此。

  刚到国外的时候,林静也有过一段荒唐的时光,很多次,他在梦里一再地把那本童话书拿起又放下,可醒过来却不知道自己身在哪里,身边又是谁。从他远渡重洋的那一天起,他就知道,他离小飞龙只会越来越远,这样的距离是他以前无法想像的,可是理智一再地告诉他,没有比离开更好的选择。

  林静不是个容易迷失的人,也许他的本性终究不适合这样地放纵,很快也就厌了那样的生活,把心思收回到学业中去。他觉得不管在什么情景之下,人都应该让自己尽可能地过得最好,父母的裂痕他无法弥补,发生过的事情他不能改变,唯有让自己向前看。

  在异国的那些日子里,他得到了导师的赏识,在当地华人的同学圈里颇受欢迎,当然,感情世界也并不贫乏,他先后有过几个正式交往过的女友,无一不是聪慧明丽的女子,有时他也觉得,自己就是喜欢那些成熟懂事、精明独立的女人,在一起轻松惬意,离别了也风轻云淡。

  在一起时间最长的是一个叫琳西?吴的女同学,那也是他归国前最后一段感情,琳西是第三代华侨,家境殷实,漂亮而豁达,她生长在美国,国语却说得流利,一手簪花小楷写得妩媚风流,有时候,就连林静也觉得,再没有比她更契合的伙伴。

  琳西曾经力劝林静扎根在洛杉矶,两个一样聪明能干的男女在一起,何愁闯不出一片天空,可林静始终没有打消过回国发展的打算。离开之前,他和琳西共进晚餐,两人友好告别,他送她回去的时候,她给了他一个长长的拥抱,然后笑着祝他一路顺风,他开车离开,假装不知道她在家门口蹲着哭泣。  

  回国很久之后,林静才接到琳西的一封E-mail,她说,她一直在等他一句话,如果当时他说,琳西,跟我回国吧,她不顾一切也会跟着他去的,可惜他并没有这样要求。其实林静也在想,假如当时她在他面前流泪挽留,他会不会就动了留下来的念头?

  可惜她不是小飞龙,只有小飞龙才会在林静离家的时候,毫无顾忌地哭得惊天动地,从小到大,只要她不管不顾地抓住他的衣袖,他就再也狠不下心离开,所以,就连当初考上了G市的政法大学,到学校报到的前夕,他也不敢让她送行,就怕看到她大哭的样子,自己也六神无主。

  是的,这个世界上只可以有一个玉面小飞龙,当初他喜欢琳西,不就是因为她的聪颖独立?所以他和琳西注定是路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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