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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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何遇站起来,往门边走,步子有意放得很慢。

  没走两步,川昱果然出手攥住了她。

  “怎么,舍不得我走?”

  她有些得意,一回头却撞上了他紧皱的眉头。

  “你的手,怎么伤的?”他问话的声音放得比平时柔了两个度,何遇意识到接下来的话才是他叫自己进屋的真正理由。

  她重新回到长凳上坐好,随口说:“昨天客栈的保险丝烧断的时候,你不是叫我跑吗?太黑了,我在楼梯上摔了一跤。”

  川昱说:“你伤的是手臂中部。”

  何遇点头:“对啊,摔倒了想撑地,擦到手臂了。”

  川昱将自己手臂抬起,对着桌板模拟的楼梯角,作势擦蹭了一下:“这样,袖子往上蹭,最先刮伤的是手腕。”

  “哪里摔得这么规矩,一下子倒地就是手臂位置了。”她撇了下嘴,没看他。

  川昱从鼻子里轻呼了一口气:“行,可要直接擦出这种伤口,你的袖子一定会磨破。”

  “我可能记错了。”何遇淡淡地回答,甚至没有低头去看一眼自己的衣袖。

  川昱不作声,腰板依然挺直,眼色却纠结了一分,似乎有什么话很想说,却又隐忍着。

  在何遇的印象里,他从来没有犹豫过。

  于是她想了想,直接问:“你以为我被那伙人扒了衣服欺负了?”

  在冬天时衣物完好的情况下,的确无法在这样的位置擦出伤痕,何遇明白这一点,但她没想到川昱会对自己身上一道小疤痕这样上心。他把自己单独叫进房里,温柔地询问,自责克制的眼神……

  何遇觉得高兴,一把扑入了他的怀中。

  川昱抬了抬手,最终还是放在她背上,不是深拥,也总算抱着。

  就这样安安静静地待了一会儿,川昱问:“这伤口很新,就是昨晚的事,到底怎么弄的?”

  何遇将头放在他肩膀上,好几秒之后才道:“我在帐篷里睡觉的时候,来了两个人绑我,拽着腿直接从地上拖,我用手扒地想停住,没什么用,他们把我拖出帐篷就绑起来了,没干别的。”

  “那个摩擦力也不能磨破你的衣……”

  “我脱得只留了那件吊带裙睡的。”何遇笑了一下,怕他再担心。

  川昱还是觉得不对劲,十月在内蒙的沙地里过夜,谁会脱去保暖的冬衣。她越是这样,他心里的疑惑与胸腔中的自责与怒气便越是膨胀。

  川昱抓着她的肩膀,将何遇从自己肩头扶起来,看着她的眼睛,认真地说:“何遇,没有人可以让你在这儿受委屈。他们要是……我一定会替你宰了他们。”

  他神色平静,似乎在说一件理所当然的事情。

  何遇仰头问道:“真是那样,你还愿意娶我吗?”

  “娶。”

  她极轻地笑了一声。

  川昱意识到这样的嫁娶更像是一种弥补式的侮辱,于是说:“对不起。”

  何遇明白他不是那个意思,自然不怪他什么。

  只是那一个字太动听,让她有种莫名的兴奋,她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道:“没有,那群人眼里只有钱。”

  许久,川昱才放心地“嗯”了一声。

  何遇挣脱他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贪婪地又扑回他的怀里。

  屋外起风了,从窗缝里漏了两缕进房间里,消毒水的味道从床边灌进何遇的鼻子,她吻了一下川昱的耳朵,说:“我原本以为,你会忍不住进帐篷找我的。”

  川昱一愣,耳尖上的那点儿温热迅速燎烧了一身。

  何遇以为他会摸进帐篷,她脱去了外衫准备跟喜欢的男人在沙地上鬼混,不藏着、不掖着、坦坦荡荡,她想干什么,她都说给他听。

  川昱身子僵了僵,突然“腾”一下站了起来。

  何遇的脑袋被动地从他肩头滑开了,她微微蹙眉,眼睛里带着某种温存的暧昧,还没有抱够。

  川昱故意板着一张脸走去拉门。

  何遇哭笑不得:“你干什么?”

  川昱答:“药擦完了,你走。”

  “看着我说。”

  “……”

  “川昱,你害羞了?”

  “喂鸟去,没空陪你瞎闹。”

  他的语气格外严肃,何遇猜到了他刚才有了某种反应。

  她咧嘴笑了,凑到川昱身边,故意使坏调戏他:“我不走,你还没告诉我你身上的香味怎么来的呢?分一点儿给我。”

  最后一句声音匀细,气息扑在他脖颈上,像勾子一般缠绕住他的神经,再容她多撩拨几下,事情就会朝着不可控的方向发展了。

  川昱咬了一下牙:“走不走?”

  “不走!”

  他微微点头,一扭脸直接将何遇从地上扛起来了。

  何遇弯着身子垂在他肩上,大脑供血不足乍然有些晕,只听见“哐”一声推门声,眼中屋内的平滑的土地就变成了凹凸的沙石。

  川昱将何遇扛到院子里来了,站在厨房门口正忙活着烧饭的辛干也探着头看热闹。

  “三哥。

  “三哥。”

  辛干一连叫了两声没反应,只见川昱大踏步地扛着何遇走到院子尽头,一脚踢开她的房门,对着床头厚实的被子堆将她丢了出去。

  何遇“噗”一下摔在了软和的棉絮里,转身看到锁房门的川昱的神色与那天在老恩和家一模一样。

  “川昱,你就是害羞!”

  她喊了一声没人应,倒是外面的辛干慌了神,急忙追过来问:“三哥,你咋又把何遇姐关起来了?”

  川昱被他问得无语,隔了几秒,红着耳怒声说:“她对消炎药过敏,抽风。”

  “啧!这两个人,怎么又掐起来了!”

  辛干嘟囔着,没想明白消炎药过敏怎么会抽风,见川昱疾步走了,连忙跑到了何遇门口给她打开了门。

  木门只是简单地闩了一道,没上锁,辛干随手一挑就打开了。

  他担心何遇被欺负了正在气头上,进门的步伐迈得格外谨慎小心。

  “何遇姐,何遇姐……”

  辛干叫了几声。

  何遇冲他招了一下手:“正好,来,过来帮我看看。”

  她仰着头,没有想象中的砸柜摔碗、捶胸顿足,相反,何遇已经十分闲适地坐在床边的条凳上开始选照片了。

  辛干纳闷,试探着问:“姐,你的脑袋是不是……摔着了?”

  何遇摇头,看了一眼他单纯的脸,没详细说。

  “这种红色的植物,是不是碱蓬草?”等辛干脸上的惊诧缓和了两分,何遇便指着电脑屏幕上的一张风景照的中央问他。

  辛干凑近瞧了瞧,图片上橙黄的原野间露着几点隐隐的红,他点头说:“是,是碱蓬,可漂亮了。”

  何遇说好,在照片下编辑了两句简明的介绍。

  辛干在一边看,何遇将筛选之后的几张照片存入预投发《Gaia》杂志的文件夹。

  何遇拍的照片或全景或特写,简练不失美感。

  辛干被吸引了,盯着电脑屏幕很小声地自己研究了起来:“这个……哦……这里……哎,是了……”

  何遇一回头,辛干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以为自己打扰到了她工作。

  何遇却问:“你刚才在比画什么?”

  辛干挠了挠头:“姐,你照片的顺序可以调一调。”

  何遇往旁边坐了一点儿,将整个屏幕展示给他:“怎么说?”

  “第一张这个,放到第三张后面,然后这个第七张,挪到第六张前面,还有这个八,放在最后最好了。”他将自己的想法告诉她,“这样再从一看到九,照片拍的地方就正好是浑善达克从东到西了。”

  辛干很腼腆地笑了一下,不知道自己说得好不好。

  何遇按照他的想法调整了顺序,点开依次过了一遍。

  草场、水泊、覆雪的灌溉井,有些取景甚至只是一个人影和一道模糊的矮丘轮廓线,她惊诧于辛干如何能从中辨别出具体的位置,他却挠了挠脑袋说:“我认得那些沙子。”

  草场的沙、水泊边的沙、矮丘与大路的沙……

  “这些沙子有什么区别吗?”她感到惊诧。

  辛干想了想,说不上来具体是因为什么:“可能是看久了吧。”

  何遇点头,在他肩上拍了一下。

  辛干觉得这是夸奖,很受用。

  照片整理好后,何遇又从相机里挑了几张人物照准备发给助理Kevin,有乌尼、老张、辛干、眼镜,还有她来内蒙后遇上的第一个牧人……何遇拨动着鼠标,最终停在了川昱的一张半身像上。

  是遇到暴雪那天,他们去老恩和家避雪,川昱走在队伍前,往后看了一眼是否有人掉队,亮白的雪场,一双漆黑坚毅的眼……

  “何遇姐,这些照片会出现在手机里吗?”辛干侧过头问。

  何遇回过神,手指带动了鼠标,桌面上的图片变成了一只岔腿站着的小羊羔。

  她想他的意思是这些照片会不会上传到网上,于是答道:“会,不过它们会先挂在大展厅里。”

  “然后就能赚钱?”

  何遇笑了一下:“能啊!赚了钱给你买发动机。”

  辛干笑了,想着那几十块钱铁定不够,但还是很有兴致地问她:“我的也挂吗?”

  何遇点头:“都挂。”

  “那你的买卖要赔钱的,我阿姐说,外面的人都喜欢长得白、个子又高、又会唱歌跳舞的男人。”

  “不全是,很多人喜欢会认沙子、会烙饼的。”

  辛干咬了下嘴唇:“何遇姐你唬我。”

  何遇说:“真的,还有人喜欢戴眼镜的和喝掺水白酒的外国人。”

  辛干笑了:“那是眼镜和洋金,张叔已经结婚了,那三哥有人喜欢吗?”

  何遇眯眼,慢悠悠地说:“有一个吧。”

  辛干咽了一口口水,想起林夏亦给的那个牛皮纸袋有些紧张地问:“何遇姐,你也知道了呀?”

  (三)

  天寒云碧,任意吹啸的风像乱马一般在原野上驰骋。

  何遇坐在平房顶上端着相机观察远处的那片流云,只是观察,没有按下快门。

  这几天两口灌溉井出了问题,距离稍远,队伍在沙地上连续扎营过了几夜,何遇留在家里喂大鸨,尤金留下照应她。

  好不容易忙完了回来,川昱又一头扎进房间里,连吃晚饭都没出来。此时眼镜站在院子里纳闷,一边往上瞟,一边清理沙铲上的沉泥。

  “老张,你说队长跟何遇是不是闹矛盾了?这好几天没见,怎么一回来进屋的进屋,上房的上房?早些时候我去拴马,碰上了何遇她跟我都还说笑呢。”

  老张往房顶上瞅了一眼,看何遇叼了一根草秆在玩相机,不像有事,便递了把沙铲给他。

  眼镜自言自语:“肯定是跟队长生气了吧?你说说这事儿办得,抹抹药把人关起来干啥,那何遇又不是他媳妇,哪能不听话就把人家往铺上扔是吧?得送花,得带人家看月亮,上次电视里播那个什么‘雨蒙蒙’的时候,我不是给你们说过吗?”

  老张烦他嘴碎,随口敷衍他:“不知道,不知道。”

  眼镜朝四周望了望,手上的沙铲笔直地插在地上:“糟了,前几天出去得急,队长还没道歉吧?我得提醒他去,三十多了找对象还不上路,自取灭亡。”

  老张皱眉道:“你懂?你懂你单身汉一个?”说完,又给他递了一把。

  眼镜接过铲子,咬了下唇,压低声音跟老张说:“这不是没合适的嘛,那队长那……没希望的等待希望,有希望的就要好好维护着,别把希望扼杀在大草筐里,你知道吧?”

  “啥草筐?”

  “这是名言,讲不清咧。”

  ……

  何遇偏过头,在某一阵风里,她似乎听到了川昱的声音,但楼下只有老张、眼镜和两只大鸨。

  见她在往这边看,眼镜他们不掰扯了。

  何遇扶着木梯下去,从口袋里抓了一把草籽撒给两只鸟,说道:“它们的翅膀快长好了。”

  眼镜说是,告诉她再过个一两天就能把它们放回野外去。

  何遇点头,去厨房里寻了一点儿吃的东西后进了自己的房间打电话。

  期间,辛干过去给她送了一小碗米粥。快入夜的时候,尤金又过去敲了一次门,两人聊一些摄影的话题说了许久。

  再往后,院子里的灯熄了。

  何遇铺好床伸了个懒腰,去够窗边的木插销,长了一小截不好对上,她很用力地往里拉了拉。

  “咳!”

  有人咳嗽了一声。

  她沿着那条没关好的窗缝往外看,川昱抱着许多截得短短的水管站在杂物间门口。

  月光很淡,但她还是看见了他脸颊上的泥沙。

  扔她进房间的那天他一直没再出来,第二天又一早带着队伍出去干活了,所以这一眼,算这几天的初见。

  何遇看了一会儿,没跟川昱说话,又把窗子往里面拉。

  “咔”一声,好几次之后有人从外面帮她推了一把。

  隔了几秒钟,门外川昱喊她:“睡了?”

  “还没。”

  “那……出来玩会儿吗?”

  何遇觉得这话好笑,随便换一句什么话都比他这句自然多了。

  她抿了下嘴:“有什么好玩的?”

  川昱朝四周看了看,硕大的院子里除了那两只大鸨,就只剩几把铁锹和何遇的车了。

  他没想好下文,门却开了,露出一张精致的小脸。

  川昱问:“手臂上的伤好了吗?”

  她点头。

  “没生冻疮吧?”

  她摇头。

  “你这个窗子插销不好使,明天我给你找把刀削一下。”

  她说好。

  “明天保护站的人来接大鸨,你知道吧?”

  何遇又点头,他还站在她房门口,她盯着他看,川昱便抹了一把脸上的泥沙说:“井口被沙子填了,人得钻进去掏,脏了点吧,一会儿得好好冲一下了。”

  说完,他转身往回走。

  背后迟迟没有关门声,川昱舔了下嘴唇又折了回来,从兜里掏了掏,摸出一块鼓囊囊的东西给何遇:“差点忘了,这个给你。”

  何遇看不清是什么,川昱说:“睡觉了。”

  他挺直脊背,疾步走回了自己房里。

  何遇接了东西拿回去在灯下照了照,包了一层薄纸,里面的东西呈灰黄色,指腹碾上去滑滑腻腻的,凑近了看,边角还被细细地刮成了圆弧状。

  她嗅了一下,揣进兜里,从背包里又找出了一样东西。

  川昱擦了擦胳膊上的水渍,水凉了点儿,他弯腰检查水管尽头的一个红色阀门。

  “哗啦哗啦——”

  又有两道水柱从接口处射出,一道流到了盆里,一道洒在了他脸上。他叉腰看了一会儿,关上水闸用小刀割了一块旧塑料布,对准接口处的小缺口用防水带缠了十来圈。

  两指捏住水闸阀门,刚要重启检查,川昱听到浴室外的卧房里有动静。

  “谁?”

  他顺手摸了一旁的毛巾擦被打湿的头发,见门虚掩着,没开灯,一条门缝里漏了一道窄窄的月光,一只扁筐被风吹到了地上。

  川昱将筐子捡起放在一旁,带上门顺手解开了自己的皮带扣。

  一连几天忙着清理淤沙,衣服都快分不出颜色了。

  他解下裤子,“噗”一声闷响,他好笑,一个大男人从白天忙到黑,也不拘将脏衣服脱到哪儿。

  他准备洗澡,用脚将地上的裤子往边上拨了拨。

  在离床还差几公分远的地方,他踢到东西了。

  电灯开关就在边上,他没开,以为是没摆好的什么凳子脚,弯腰捞了一把。

  温温的一截,很细腻,很光滑。

  “好摸吗?”何遇问他,同时按下了电源开关。

  川昱握的正是何遇的脚踝,再往上看,是一条细毛线密织的黑色打底裙,长袖半高领,中间系着一根眼熟的男士皮带,裙摆有好看的鱼尾摆,站在光源下,不裸露却性感贴身。

  川昱留意到她的唇上抹了一点儿口红,比以往更娇艳几分。

  他无意识地抿了下嘴,撒手拽起脱下的脏裤子抖了抖灰。

  “有事?”

  川昱准备再次穿上,此时他身上只剩一条内裤和一件长袖T恤,衣长刚好没过大腿根,也算是没露出什么不该露的地方。

  “穿什么?你不洗澡了?”她毫不遮掩地盯着他瞧。

  他知道前几天关她的报应来了,笑了一声:“这墙隔音不好。”

  老张和辛干就住在川昱边上,何遇知道,但表现得像是没听见,一双光洁的脚从鞋里滑出来踩在了地上,步态不刻意摇摆,仅因天然的身段就显得很曼妙,像黑土地里平白长出的一支并蒂白荷。

  “你不洗,那浴室借我用用。”

  不是商量,她径直走向了卫生间,走过他身侧川昱才看到,她背手握着他送的那块手工皂,像手心里窝着一只雏鸟。

  是他不好,给了她深夜来访的秘钥。

  川昱撇了下嘴,脸上的无奈柔柔的。

  何遇将脚抵在门上,轻推了一下:无差别的取水龙头上接了两根水管,往上固定到人腰高的位置后并入了一个水阀,看得出来内里改装过,有焊接的痕迹,再往上就拢成了较粗的一根,水管弯头处正好高过她的头顶,只差一个连接的五金件和一个莲蓬头,就是一套完整的淋浴系统了。

  她回头问道:“今天回来你一直在忙这个?”

  川昱没否认:“以前没做过这个,我先试试,可行的话给你屋里装上。”

  “水温能调?”

  川昱沉着嗓子“嗯”了一声,提上裤子演示给她看。

  “这里,往左边拧是热水,越往右冷水掺入越多水越凉,不过还没有完全调试好,有时候洗着洗着水就冷了。”

  他去开水阀,何遇踮着脚往他身后藏了一点儿身子,怕被水溅着,只把脑袋从他肩膀和门框间隙里探出来瞧。

  样子很乖,像个小媳妇。

  川昱平白笑了一下,她却催他:“开,我看看。”

  他说好,将盆子挪到水管底下。

  “省点儿水,接着还能用来洗衣服。”他解释,然后才把水阀拧到了正中央。

  “哗哗哗……”

  腾着热气的温水落在了盆里,何遇在川昱身侧颤了一下。

  川昱问:“溅到你了?”

  “没有,觉得很神奇。”

  边山远水待久了,连淋浴都稀罕,川昱跟她开玩笑:“明天我带你去镇上看拖拉机?”

  何遇低头浅笑,从裙子兜里掏出了雾化喷头递给他。

  川昱看了看,银白色的一个勺子形状的喷头,接口也是通用的大小,意思很明确了。

  头发上的两滴水落在了他眉骨上,川昱擦了一把,指了一下水管头说:“现在还用不了,缺个接口配件,明天辛干去镇上买菜,我让他带一个回来给你用。”

  何遇抬眸看他,那两滴水他只擦掉了一半,还剩一滴,像汗。

  她说:“你想想办法。”

  没有娇媚请求的语气,她的声音平平淡淡的,像一个质检员极正当的提议。

  川昱倚在门框上,琢磨了一会儿后说:“那只能用防水胶布缠住,也能用,不过那样你再取下来,接口就很难清理干净了。”

  她点了一下头,川昱以为自己说服她了。

  身上的T恤被她的肩膀擦了一下,她关上水阀,抬手从他还没来得及收拾的工具箱里抓出了那卷乳白色的胶带。

  “缠上看看?”

  她递给他。

  川昱没接,目光不由得落在了她裙摆下的那双赤足上。

  “别感冒了,回去把鞋穿上。”

  她不听,将另一只手上握的那块小香皂放在两根并排的水管上,挨着他用过的一块奇形怪状的香皂。

  放好了香皂后,何遇从川昱手里把雾化喷头拿了回来,卡在水管头上踮着脚缠。

  她并不擅长做这类事,精明强干的一张脸,动作却有些笨手笨脚。

  她想知道香味的来源,他就给了她一块同款的手工皂;他在浴室里试设淋浴系统,她想安上莲蓬头洗个澡,合情合理,川昱挑不出错。

  “我来吧,床边有拖鞋,你去穿上。”他咬了咬下嘴唇,从她手里接过胶布和喷头。

  何遇撒手将活儿丢给他,折回卧室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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