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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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找到了?”

  “嗨,一根干树枝,真是叫鬼摸了头。”

  “啥意思?”

  “没影儿了呗。”眼镜取下鼻梁上架着的眼镜,翻开外套在打底衫上擦去镜片表面的白雾后又重新戴上。

  川昱依旧一声不响地在那块雪地里摸找,跟他们出来帮忙时看到的神态几乎没什么变化。

  眼镜感觉到雪水已经开始慢慢向皮靴里渗了,左脚踩一下右脚大脚趾,已经感觉不到痛。他哈了口气,向辛干朝着川昱的方向撇嘴,辛干皱着眉心摇了摇头。

  早在他们出来之前,川昱就找了很久了,再这样下去,再健壮的身体都扛不住的。

  辛干不敢劝川昱,团了个雪丸子丢了一下最年长的老张。三人对了个眼神,老张停止动作清嗓般咳嗽了几下。

  “哎,那个……”

  川昱突然抬起头说:“你们都进去烤火,我再找两圈。”

  “不是,队长……”

  “放心吧,我有分寸的,人多了反而不好,一脚踩破了就没用了。”

  雪盖得越来越厚,丝毫没有停的意思,来时刚平脚踝,现在已经淹到了小腿中部。

  这样的“分寸”,即便出自川昱口中也多少降了几分可信度。

  三个人想不到什么合适的话来劝川昱,但谁都没有动。

  这时,老恩和从里屋撩开了棉门帘吆喝了一声:“川子,这会儿……有点儿不对劲吧?”

  屋外的四个人愣了一秒,川昱最先反应过来往里屋跑。

  都忙着去找吸管了,不知什么时候起,关何遇的那间卧室已经静谧无声了。

  川昱走到门口,贴着耳朵听了听。

  老恩和问:“怎么样?”

  川昱摇了摇头。

  辛干很小声地说:“是不是睡着了?”

  川昱没接话,放低了声音叫:“何遇。”

  屋里没有回应,他想,何遇不至于为了跟他赌气顶着大雪跳窗逃走,何况那样他们在外面也能见着。但依照她的性子,没欺负回去之前倒头睡觉的概率也不大,眼下这样安安静静的,不是出什么意外了,就一定是想到了什么主意骗他进去,然后伺机暴扣一顿。虽然后者可能性较大,但他必须进去确认。

  “何遇,我进来了。”他又补了一句,从炉火边找了点儿吃的一起端给她,心想:吸管没找着,道个歉吧。

  眼镜帮忙下了那把锁,川昱先是用脚抵开了一点儿门缝,屋内壁炉里的火烧得哔哩啪啦的,简单的家具上都映着一层温暖的光。

  辛干探出脑袋往屋里轻细地叫了一声:“何遇姐。”

  川昱将他往后拽了一把,怕误伤。

  但等了两秒,门缝里并没有跳出一个气鼓鼓的何遇。

  眼镜说:“嘿,没事。”

  川昱反而有一丝担心,推门走了进去。

  辛干又准备跟着,“吱呀”一声,门从里面关上了。

  “三哥不会跟何遇姐打起来吧?”辛干问。

  “怎么会,队长这是去给人赔不是的,肯定拣好听的话说。”眼镜答道。

  “哦,那我帮他参谋参谋,说得不好吵架了我就赶紧帮忙劝劝。”辛干说完就将耳朵贴在门上。

  眼镜反手一捞,说:“屁股还没干就听墙脚,不嫌臊得慌?”

  几个人走开各自去堂屋烘鞋子烤袜子去了。

  辛干担心两人合不来,过几秒就往那间房探探头,眼镜去拨他的脑袋,嘴角抿着笑。

  一来二去,辛干也懂了。

  “哦!你是说三哥和何遇姐在搞对象!”他虎头虎脑地嘟囔。

  眼镜“扑哧”一下笑出了声:“行啊,长大了,长大了。”

  老张咳嗽了一声,沉着眸色说:“没影儿的事你们可别乱说,我们没什么,何遇可是个姑娘。”

  眼镜朝辛干挤了挤眼睛,那扇关着的门却突然“哐当”一声猛地开了。

  辛干惊呼:“三哥,你们这么快啊!”

  眼镜爆笑了一声,辛干连忙补充:“我说的是道歉快!”

  川昱没心思搭理他们胡闹,神色紧张地说明情况:“何遇像是发烧了,头烫得很厉害。”

  简短的一句话让屋里所有人都一下警觉了起来。

  眼镜和辛干率先冲进了房间里,只见何遇昏躺在床上,额头附近的头发湿漉漉地粘了一大块。

  “量过体温了吗?车上行李包里有酒精,可以先抹额头上降降温。”眼镜说完就拔腿往停车的地方跑了。

  辛干不知道自己能帮上什么忙,用手碰了一下何遇滚烫的额头后急得跳脚。

  老恩和翻箱倒柜在一个陈旧的布包里摸出了一支体温计,川昱接过,擦了擦后塞进了何遇嘴里。

  昏睡中的何遇感觉到异样皱了下眉,刚塞进去的体温计从口中掉下,与枕头和被面架成了一个三角,何遇的身子自然地往侧边翻滚。

  川昱眼疾手快,赶在她压上体温计前揽住了她。

  没了清醒时的清冷与戾气,他这才觉得她的身子柔软娇细,只要一只手臂就可以轻松控制住,他索性将她侧抱在怀里。

  辛干将体温计捡起甩了甩又擦了擦,川昱小心地将其塞回她嘴里。

  “咳咳咳……”何遇闭着眼咳嗽了两声,眉心紧皱,看上去很难受。

  她意识不清,含不好体温计,川昱只能维持着侧抱的姿势,用另一只手捏着体温计另一端。

  “杀了你。”她迷糊地在他怀里喃喃。

  川昱低头盯着体温计上的刻度回答:“嗯,给你杀。”

  玻璃层内的水银线一直停在了三十九度二。

  眼镜和辛干坐在床边用棉棒小心地往何遇额头上擦酒精,老张看着外面昏黑的天气连着叹了好几声。

  川昱说:“恐怕只是物理降温起不了什么作用。”

  老张点了点头,拉过川昱的衣角:“何遇终归跟普通游客不一样,除了提供方便,我们还担着一份责任的,她要是真烧坏了脑袋……”

  “我带她去看医生。”川昱说道。

  老张愣了一下,虽然眼下的问题有些棘手,但这个天气外出显然不是多聪明的选择。

  “天黑了,雪又下得大,路都看不出你这不是带她去找死吗?”

  川昱没反驳老张的话,而是转身问老恩和:“叔,能不能把大黑借我?”

  老恩和点了点头。

  老张拦川昱,瞥了一眼里屋极力压着嗓子说:“你小子疯了!”

  “没疯,大黑跟车不一样,附近的路都在它脑子里,摸黑也不会走错。”

  “这不是马识不识路的问题!外面风雪那么大,气温又低……”

  “我害她这样的!”川昱音量大了几分,脸上的表情却镇定庄严。

  老张再也找不出什么话来阻止,叹了一口气说:“当心。”

  川昱点头:“一定。”

  老恩和牵出马上了鞍,川昱从房间里将何遇抱了出来,她意识不清,指望她配合地坐稳马背是不可能的,为防止她半路颠下去,他只好用布带将她捆在自己身前。

  风雪太大,老恩和又特意找了件宽厚的风毛大衣给川昱。大黑的马蹄上裹了两层自制的防冻护具,把一个拳头大小的手电筒系在了马脖子上。

  川昱仔细地扣好了大衣的四个扣子,第五个纽扣的位置刚好露出何遇的头,他的下巴抵着她的脑袋,温温暖暖的,又不至于叫她透不过气来。

  老恩和抚着马头叫了几声伙计,大黑甩了甩尾巴。川昱攥紧缰绳喊了一声“驾”,两人一马飞快地消失在了平房前的雪地里。

  (二)

  “快跑!快跑!”

  女孩在睡梦中听到一个男人急迫的喊声,还来不及睁眼,身体便被重重地投掷了出去。落地时屁股撞在了一块石头上,她疼得不行,这肯定是做了一个噩梦。

  她想揉一揉,却感觉到莫名的寒冷,有什么缠住了她,脚踝、腰……上升的速度令人诧异,她脑袋里“嗡”的一下,是水!

  一睁眼,周遭熟悉的石板小院已经泡在了浑浊的水中,混凝土砌起的墙围裂开了两个菜碗大小的洞口,泥浆一般的黄水正不断灌入。

  她终于感觉到惊恐,对着窗口还在努力往外爬的男人大喊:“爸!”

  “别管我!快——”

  男人撕心裂肺的喊声还没在空气中拼凑完整,“哗”的一声巨响,一波山城高的黄浪便将连同女孩与房屋在内的数百米地方吞噬殆尽。

  泥浆从眼睛、鼻孔、半窒息的咽喉灌入,浑水中卷带的石块与树枝像刀刃一般割刺着她的身体,除了嘈杂的“轰轰”声,什么都听不见。

  一切发生得太快了,她纯粹依靠人类求生的本能在急浪中扑腾。

  没有光,眼前除了乍现的几个黑影别无他物,刺痛感让她睁不开眼睛。

  鼻孔中灌入的泥浆让她一下下张口却又一下下感觉到咽喉带来的涌灌式冲击。

  没有力气了,身体很快在狂暴的洪水冲卷中不可控制地翻转下沉,没有拉拽物、没有落脚点、没有呼号、没有希望……甚至连所谓绝望的意识都在淹没的窒息中无力地丧失。

  “我抓住你了,你放心。”

  突然,一股巨大的拉力将她从水的囚笼中拖了出来,她依旧看不到、依旧呼吸不畅,但喉管里那股浓烈致呕的水土腥味让她知道自己还活着。

  她在一片黑暗中惊慌地四处乱拽,唯恐失去最后这一点点生存的希望。

  “嘶”的一声,川昱咬了咬下嘴唇。

  隔着一层里衫,何遇的指甲紧紧地抓在了他的腰上。

  似乎到现在为止,她每一次接触自己的身体都会给他带来某种疼痛,刺激的、突然的,以至于他莫名其妙对所有细节都记忆犹新。

  川昱拽着缰绳,低头感觉到何遇的眉头又皱紧了几分。

  雪没停,风也刮得更猛烈了。迎面扑来的雪花在她脸上化成了大大小小的水珠,她鼻腔的轻哼中有惊恐,有深坠梦魇的虚空感。

  川昱不能腾开手去替她抚净,只好用侧脸在她眼角的位置蹭了蹭。

  水珠在男人与女人的肌肤间洇开,被体温蒸腾。马背上的人颠簸了两下,何遇的睫毛突然剧烈地抖了起来,川昱贴耳跟她说:“我抓住你了,你放心。”

  黑色的骏马迎风在雪中奔腾,何遇艰难地睁了睁眼睛,仅凭一点儿暗光看到了川昱下巴上浅浅的胡楂。

  整齐、坚硬,是成熟男人该有的模样。

  她突然感觉到了一点儿心安,听着耳边他胸腔内剧烈的心跳声又陷入了昏睡中。

  我抓住你了,你放心。

  他说的,她听见了。

  当何遇脑海中再次想起这句话的时候,她已经躺在了一张缠着五色彩绸的软垫木板床上。

  何遇抽了抽鼻子,闻到了在旅馆初见川昱时那种难以具体描述的淡香。

  “川昱!”她喊着他的名字从床上坐起来。

  五米外,一个胡子与头发同样花白的老头儿回头看了她一眼,半个身子隐在门廊阴凉处,半个身子晒在阳光里,“吧嗒吧嗒”继续抽着水烟袋。

  何遇下意识地抚了一下额,看见床边的小火炉上放着一只陶罐,“咕噜咕噜”地响着,不断有墨绿色的药汁从罐口溢出来。

  她嗅了两下,觉得这个味道跟川昱身上的又不太像了。

  见何遇醒了,老人将烟秆别进裤带从一边的柜子里拿了一个东西向她走来。

  “喏,看着点儿时间,含五分钟我看看。”

  他动作极熟练,将体温计放在何遇嘴里后,又回到了原来的位置抽水烟。

  何遇从嘴里拿出来看了一眼,是一根体温计。

  “含着!”老人斜眼善意地斥了她一声,何遇立马又将体温计放回了自己嘴里。

  她一边回想昨晚的事情,一边打量这个房间:是间临街开的小药铺,有两张板床和几把靠背椅,剩下的便是一个放西药的玻璃货柜和一筛一筛向上架放的草药,没见着川昱。

  “康巴大叔,那姑娘怎么样了?”

  屋外看不见的一处有个女声传来,带着蒙古族发音惯用的鼻腔。

  何遇不方便开口便抻长脖子去看,老人头也没回地指了她一下,她以为是叫她别乱动,将脖子缩了回去。

  进来的女人穿了一件月白色的袍子,头发用一把篦子绾在一边,有点儿清宫二把头的意思。

  “是我,乌尼。”她指了指自己,将一只不锈钢手提钵钵拿给何遇看。

  是来给她送饭的。

  何遇点头致谢,也指了指自己嘴里的体温计。

  何遇记得乌尼,准确来说,是记得她在镜头中温暖柔情的笑容。

  乌尼“嘻”了一声,说:“知道知道。”于是拎着食盒掐表在旁边等。

  可才过了两分钟,她就坐不住了,自己寻了簸箕出来扫起了小药铺的地。

  老人将晒暖的那半个身子转过来跟乌尼聊天:“你男人走了?”

  “大叔你莫乱讲哦。”乌尼握着笤帚看了何遇一眼,扭头时脸上带一点儿娇羞。

  老人吐着烟圈“咳咳咳”几声,何遇分不清他是在咳还是在笑。

  乌尼冲她淡淡地笑了一下,接着说:“早就走了,把人家姑娘坑成这样,还有胆子留?队里都是糙老爷们儿不讲究惯了,这会儿,就该回去干活,不会说话就当牛,才算给人家赔礼道歉哦。”

  乌尼的话听来是责备,字里行间却小心地维护着川昱。

  何遇没接话,脑袋里在想女人提起喜欢的男人和男人提起喜欢的女人具体有哪些不一样。还没等她想清楚,墙上的挂钟指向了二十七分,五分钟到了,她将体温计拿出来。

  刚要看,乌尼揭开了食盒塞到何遇手里换走了那根体温计:“康巴大叔,你来看看哦!”

  “一口、一口、再抽一口。”老人叼着烟管不舍地抽了两口。乌尼转过头小声跟何遇说:“你吃饭。”

  昨晚没吃东西,何遇确实有些饿了。圆钵里面盛的是各色糙米熬的粥,加了两种叫不出名字的药材和几片干百合。

  何遇舀了一口。

  乌尼问道:“好吃啵?”

  她点头:“能开店了。”

  这话逗得乌尼捂着嘴直笑,厨艺上的认可仿佛给了她极大的骄傲。在将体温计递给终于放下烟袋的康巴医生时,她还有些遗憾地说:“本来连昱哥的份也做了的。”

  “他骑马回去了?”

  “嗯,看着你打完针就走喽,天还没完全亮呢。”乌尼将头凑过去看那根体温计,康巴医生眯着眼说:“三十六度三。”

  “那就好。”她点了一下头,从袍子夹层里摸出一个绣花的小方包。

  何遇赶紧说:“医药费我自己付。”

  乌尼只是笑,已经数好钱放进了一旁的空药筛中:“你哪里有钱哦。”

  何遇在身上一摸,还真是,没穿外套的她别说钱,连手机都没有。

  她觉得有几分尴尬,乌尼却只担心圆钵中的粥够不够何遇吃。撇头瞧见圆钵已经见底了,她连忙说:“他们得好一会儿才能来接你呢,去我铺子里歇一歇吧。昨天刚进了几件水果,新疆拉过来的蜜瓜和葡萄,你喜不喜欢?可甜了,你跟庆格尔泰一道吃?”

  何遇还没说好,她却十分热情地拉起了何遇的胳膊。

  何遇不适应这样亲昵的动作,说道:“我已经退烧了。”

  “客气什么哦,我答应了昱哥,要好好照顾你的。”

  乌尼的眼睛眯着弯弯一笑,何遇知道,是因为她又提了一句昱哥。

  从药铺走回乌尼的杂货店,脚下的沙土路干干的,全然看不出前一天晚上降过逼停越野车的暴风雪。

  乌尼切了一只哈密瓜招待何遇,不到半刻钟的工夫又温柔地叮嘱了她两遍别吹风,还给她找了件棉布外套穿上,之后才安心地去做自己的小买卖。

  何遇没带相机,坐在偏左侧的门槛上看着小推车里的孩子用两只手比了个取景的方格。

  小家伙用两个才长好的牙齿刨了一点儿蜜瓜瓤冲何遇“咯咯”笑。

  她逗他,模仿快门的声音说:“咔嚓。”

  “嘎查——”小家伙这样模仿。

  何遇觉得有意思,全然不顾形象地跨到庆格尔泰的小推车旁,又说道:“咔嚓。”

  “噶乍——”

  “咔——”

  “噶——”

  “咔——嚓——”

  “噶嚓。”

  “咔——”

  “咔——”

  “咔嚓。”

  “噶——咔嚓。”

  何遇笑了,温柔地抚了一下庆格尔泰的脑袋,随意摇晃手中的蜜瓜皮又开始教引着他说别的话。

  这边她正童心大起,外面一辆雪白色的商务车停在了路中央。

  “什么呀?都到这儿了你才说我们都得住帐篷?”

  “菲菲姐,这些事来之前跟您的经纪人都确认过了的呀,拍摄场地在沙漠中央,那块基本就是无人区了,实在没有旅馆。”

  “没有旅馆民居总有吧,不然带的那点儿水我洗脸擦手都不够的呀。还有,遇到野狼怎么办,蛇还会往帐篷里爬呢。”

  “就是,就是。”

  ……

  何遇侧了一下头,看到几个穿Versace冬装外套的年轻女郎从车上下来了,估计是过来拍实景封面的杂志模特,顶着几张让人脸盲的漂亮脸蛋。

  乌尼听到动静从柜台挪到门口。

  一个女模特发现小杂货店的招牌,冲乌尼咧了一个看似明媚的笑,问道:“老板,你这儿有湿巾卖吗?要不含乙醇的那种,不然我会长痘。”

  酒精就说酒精,非要说乙醇,何遇不禁翻了个白眼。乌尼却热情地招呼道:“有呢有呢,还有无酒精成分的卸妆巾呢,里面有茶树和牛油果精华的,好使得不得了。”

  乌尼的见识显然超过了模特的原有构想,但这种扫兴只在她脸上停留了一秒,立马又被购物的兴头压了下去。

  几个人吵吵嚷嚷地走进小店里,一面搜寻着自己需要的物品,一面交头接耳互相嘀咕要看清有没有过期,乌尼只当没听见,一一给她们拿货。

  对于自己店里的商品,大到生产厂家小到成分添加剂,哪怕是一块钱一小包的蛇油护手霜乌尼都清清楚楚。

  何遇偶尔听见一两句,由衷地佩服乌尼。推车里的庆格尔泰却似乎被这些尖尖细细的嗓音吵到了,一双小手不停地向何遇张开。

  是想要抱的意思,她见他这样对川昱做过。

  何遇盯着小家伙愣了两秒,他露出两个小牙,歪着脑袋说:“咔嚓。”

  何遇笑了,正巧坐久了屁股有些发麻,索性抱起庆格尔泰到外面溜达一圈晒晒太阳。

  她站起来刚迈过门槛,商务车里一道目光惊诧地落在了她身上。

  “你是……何遇!”

  一个穿着白色休闲套装的女人探出头跟何遇说话,语气拿捏得一如他乡遇故知。

  何遇盯着她看了几秒,不需要依靠任何衣饰就让人留意到她眉梢眼角的性感,的确比刚才那些模特有特点许多,但何遇确信她们没见过。

  “我是林夏亦,一年前邀请过您参加我导演的《天生有范儿》的人文纪录片拍摄,可惜当时何老师您的档期太满……”她一边寒暄着提醒何遇,一边解了安全带下车。

  不感兴趣的合作邀约向来由助理打发,何遇生性冷淡又不认识她,一时没给什么反应。

  林夏亦觉得有些尴尬,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僵,刚才跟女模特解释住宿问题的男摄影打量了何遇一眼,压低声音跟她讲:“林姐,认错人了吧?她……怎会是何遇,有点像而已啦。你看,她连相机都没带。”

  说到最后一句时,林夏亦也开始有些犹豫。

  社交软件上,何遇的每一张照片都能让女人嫉妒得牙痒痒,一件最普通的T恤,一件简单的棉麻大褂,她都能穿搭出扑面而来的时尚感,可眼前这个女人……

  何遇满不在乎地紧了一把身上的棉布花袄,怕庆格尔泰摔着将他环抱式箍着,没梳头,没化妆,除开那张天然傲慢的脸,的确与她一贯的形象相去甚远。

  她无心搭理他们,索性就装作不是自己。

  林夏亦还是看了何遇好几眼,撇过头对跟组的男摄影说:“我去找菲菲她们回来,你跟她沟通一下看能不能拍几张照,选一张最像何遇的发给驰溪,什么也别说,其他的……后期用在我们的杂志上,会有帮助的。”

  林夏亦说完就往杂货店走去了,男摄影点点头朝何遇走过来。

  “不好意思,刚才我的朋友认错人了。”

  何遇说:“没事。”转身往长街上大步走去。

  男摄影掏出一张名片给何遇,说:“我是摄影师二扬,专门拍时装杂志封面的。”

  “时装杂志?”

  何遇单纯好奇哪一本杂志会挑这些网红脸做模特,男摄影却以为她是不明白什么叫时装杂志。

  他眯了一下眼,在脑海中组织解释的语言。

  何遇没兴趣了,扭头看到长街对面辛干骑着一匹枣红色的高马朝这边走来。

  庆格尔泰开始冲自己的小舅“哇哇哇”地叫嚷。

  何遇说:“借过。”

  男摄影当她要走,立马跟她说:“我能给你拍张照片吗?可以支付你一些报酬,就是钱。”

  何遇没说话,他依旧在跟前挡着道。

  玩心起来了,何遇索性回答他:“好呀,你给我一万块吧。”

  男摄影显然没料到她会报出这个价,掏了一下耳朵问:“不好意思,多少?”

  何遇眉心一皱,极其认真地跟他说:“我是我男人花一万块钱买来的,你想照了我的相拿到别的地方给很多男人看,不够这个钱他会叫上他的几个兄弟打死你的,就跟上次来旅游的那两个瘫子一样。”

  她将这话说得习以为常,听得男摄影连忙朝四周看了看。

  辛干在靠近两人说话的地方下了马,跟庆格尔泰闹着玩故意撇嘴一脸严肃地逗他。何遇问:“你三哥呢?”

  辛干还没回答,男摄影瞥了辛干一眼收回名片匆忙走了。

  辛干莫名其妙地望了望仓皇开溜的男摄影说:“三哥说他来你一准儿生气,嘿嘿,何遇姐,他知道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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