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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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是被江海树充沛的感情震住了,还是看在卫金桂的薄面上——总之与凑巧“同姓”无关,卫嘉最后同意收留卫仓,前提是狗必须养在诊所,江海树负责每天溜它,不许把它带回家。江海树激动得热泪盈眶,差一点牵动了伤口。从此,他每天准点去诊所照顾狗狗,卫仓也在他们的默认之下改姓“陈”。陈樨既不遛狗,也不管给狗治病,名下莫名其妙多了一只叫“陈卫仓”的宠物。

为了证明自己不是无业人士,新电影开机前,陈樨接了经纪人安排的商业活动,在当地给一个微商品牌的发布会站台。发布会办得相当热闹,嘉宾除去陈樨,还有一位三十年前红透半边天的香港男艺人。陈樨穿着助理小张前一天从北京送过来的过季高定礼服,妆容精致,光彩照人,传闻中的她虽落魄,但真人亮相后状态颇佳,与该品牌主打的“贵妇面膜”可谓相得益彰。

活动结束宾主尽欢,品牌方将前影后恭恭敬敬送回了她下榻的五星级酒店。两个小时后,小卫医生的新女朋友溜达回了金光巷,手里拎着地铁站打包的奶茶。楼下的街坊们还是看不惯她目中无人的样子和包裹得严严实实的一身黑,但“花样年华”群里的老姐妹看在卫嘉的面子上主动打招呼,她生硬地点头应了,还挠了挠对方大孙子的下巴,差一点吓哭孩子。

卫嘉傍晚下班,一进房就看见陈樨光着身子站在新买的全身镜前,他人一激灵,险些被自己的脚绊倒,缓过劲来才看清原来她在拉拽身上的肤色塑身衣。

“回来了?”陈樨拨开背后的长发,若无其事地开口。

卫嘉犹豫了一下,关上身后的门:“我以为你今晚住酒店。”

“小张在酒店呢,我让她明天就回去。”她朝他飞了一眼,“说起来那间酒店对我们有点纪念意义。我房间空着,你现在邀我回去重温旧梦还来得及。”

卫嘉忽略了陈樨无风起浪的言行,走到她身边说:“活动结束了为什么还穿这个?”

陈樨表情沮丧:“都怪你,我胖了!你不知道今早为了塞进那件礼服我和小张费了多大的劲!后头还要接戏,我不能再放纵自己。一穿上这个我什么胃口都没了,晚上能少吃一点。”

她调整好肩带,确保周身服帖,曲线完美,摆了个选美冠军的造型问他:“这样看起来是不是好多了?我背上有没有赘肉?”

“不难受吗?”卫嘉的手掠过她蝴蝶骨上的丝缎束带。她哪来的赘肉,刚回来那会儿太瘦了,现在骨肉停匀正正好。

陈樨听出了他话里的不赞同,悄悄翻了个白眼,看不惯他倒是走啊,难不成让她现在脱下来?

“少穿这种东西,不利于血液循环还压迫内脏,对身体不好。”

“你现在摸的是我的内脏吗?那是我的脂肪!”

她低头看着他的手,努力平复呼吸,用尽可能平稳的声音说道:“我严肃地提醒你,你再摸一下,性质就改变了!”

卫嘉弯腰,下巴蹭了蹭她的肩窝:“好啊!”

陈樨说她的塑身衣是定制的,每片蕾丝都是精工手作,于是卫嘉像解剖动物一样细致地剥光了她,扭开桌上的台灯。陈樨等了一会,迟迟不见下一步动作,困惑地回过头。他仍旧衣衫完好,专注地、沉默地注视着她。在这种目光之下,陈樨这样的人都有些不自在了,手臂横在身前,不知当遮不当遮。

她骂道:“你这样很恐怖好不好!要不是我们那么熟了,我真的会认为你是个变态!”

卫嘉的笑意从眼尾漾开,渐渐蔓延到嘴角,他用拇指指腹蹭过她的脸颊,开始覆上去亲她。

“检查完毕了?”陈樨嘀嘀咕咕。

他含着她笑:“嗯!”

长久以来,卫嘉像牛羊反刍那样一点点咀嚼关于她的一切,骨肉发肤,音容笑貌……即使不再新鲜,饥渴的夜里仍能品出甘甜。原来直面欲望与恐惧并无想象中艰难。她还是那个陈樨,脱下锦衣或褴褛,无论完好还是破碎,她坦然在他面前展开了自己。他曾以为回忆是永远不会失去的,可她比回忆更好。

她的鼻子还是那么灵敏,一边搂紧他的脖子一遍抱怨:“你一身的狗味。”

“是你的狗,下班前陈卫仓非要蹭我!我先去洗洗?”

陈樨没让他走,只是抽空脱了他来不及换下的衣服。他们上一次做这种事是五年前,久得让两人都有些忙乱。卫嘉在她的纹身处亲了亲,说:“等我一会!”

他打开房里唯一上了锁的抽屉,从里面找到了想要的东西。陈樨靠在书桌上不无惊讶:“哟,你还备着呢!”

卫嘉没说话,全神贯注地拆外盒的封条,那双以灵巧见称的手今天不太听使唤。陈樨耐心有限,凑过去说:“笨死了,我来!”

她发现他手里是个三连包的量贩装,再躬身一看,同样的包装在抽屉里还有几组。他上了锁的抽屉里装满了套!陈樨倒抽一口凉气,这冲击感绝不亚于在她爸的保险箱找到一整盒贵重宝石。一种身为正常人的孤独感密密包裹着她,连卫嘉也是个疯子!她果然是身边的人里最平庸的一个!

要不是身上没穿衣服,陈樨完全可以用身体语言表达出更复杂的内心感受,眼下她只能双手环抱,面无表情地说:“你最好解释一下这个行为!”

卫嘉面上的涨红都快蔓延至胸口了:“不是你想的那回事……唉,我过后再跟你解释!”又急又囧之下,他手里的盒子更打不开了,索性眼睛一闭放弃抵抗,“你来吧!”

陈樨慢条斯理地动手:“现在、马上给我说清楚!”

本章完

第162章 快乐约等于白送

据卫嘉说,事情是这样的——他给陈樨买啤酒那晚去了常光顾的便利店,正考虑要不要给她带包烟,便利店值班的是熟悉的老员工,见他在收银台前踯躅,默默拿出一盒安全用品。卫嘉讶然谢绝,他说自己要的不是这个,转念一想,烟也不买了,不惯着她一身的坏毛病。

“真的不要吗?卫医生。”店员又问了一遍。卫嘉觉得好笑,抬眼反问道:“白送?”

男店员叹了口气,从货架里找出一组量贩装:“白送我得贴钱。老熟人了,话不多说,临期商品,买一赠一,反正也用的上是不是?”

卫嘉揉着眉心想,难道自己看起来就像迫切需要这个的人?

店员看穿了他的心思,说:“我在这家门店工作六年多了,大部分夜班都是我上的。每回买酒你都会顺手拿一盒套——你上次买这两样东西,大概是五年前的事了。我同事说前两天你买了女士的生活用品,所以……特价商品,真的不用来一组?”

卫嘉无言以对,想不到便利店员工才是最了解他私生活的人!辩解远比买单费劲,他鬼使神差地默许店员把那组量贩装和啤酒一同结算了。

店员笑着说:“卫医生最近心情很好吧?很久没见你那么高兴了。人逢喜事精神爽,正好我们店买满两百减五十,要不剩下几组你也一起带上?约等于白送。”

就这样,卫嘉买啤酒带回了半箱套。他也觉得自己疯了,一到家就悄悄把它们锁进了抽屉里。

陈樨听他说完,趴在书桌上差点笑抽过去:“临期产品啊,大哥!从来只有你忽悠别人,恶有恶报!”

卫嘉也笑了,他当时为什么认同凑够两百减五十约等于白送呢?他就着那个姿势按住陈樨没让她起来,低声道:“所以赶紧的,浪费不好。”

“我回来你是高兴的,嘉嘉。我早就看出来了,你嘴上不说,眼睛特高兴!”陈樨试图与他对视。

他是高兴的吗?卫嘉不曾细想过,从她回来那天起,他像一辆脱轨的列车轰鸣着被惯性推往未知之处——但他又往前行了。崔霆也说他眉目都舒展开来。大概是吧,相见欢抵过离别苦。有什么可害怕的?人这辈子也是一盒临期产品,他努力凑足满减,拆开包装,每一次快乐都约等于白送。

“嗯,高兴!”他卖力地亲着她说,“陈樨,别乱动了,那样我会更高兴的……”

两人很快进入了主题。陈樨和卫嘉不一样,她在这方面除了主观能动性比较强,没有什么特殊的偏好,最好安安静静、舒舒服服地在床上把事办了。所以当她趴在曾经的书桌,现在的临时梳妆台上,就开始矫情起来。一会说桌子边缘太硬了,一会抱怨他太重。卫嘉已完全是个成熟男人,他比年少时壮一些,肩膀宽阔,肌肉紧实,他用他喜欢的方式压上来,陈樨一度喘不上气。

可陈樨怀疑卫嘉根本没有听见她说的话,他只在刚进去的时候停顿了片刻,喉咙里有含糊的一声,然后全程她像一条被串起来的鱼,开膛破肚,掏空内脏,扔进了高速搅拌机。他仅剩的良心用来在桌子边角给她垫了垫,身后的纹身却差点被涂撸得掉了色。直到结束后回到那张小床,卫嘉才腾出心思慢慢地亲她,任由她在自己身上瞎弄。等待不应期过去,紧跟着是陈樨更熟悉的漫长厮磨。她是化为泥的鱼糜,褪去逆鳞,拔出骨刺,被那双有茧子的手重新捏合,柔嫩脆弱如初生——她一定很好吃!陈樨忍不住也想尝一尝自己的味道。

……

江海树遛狗回来时天色已晚,家家户户飘出饭香。今天陈卫仓精神状态极佳,他也玩得忘了时间,以往这时候嘉哥该做好饭了。他是个乖孩子,寄人篱下总是心有不安,别的事插不上手,给嘉哥打打下手是可以的。然而客厅空无一人,连灯都没开,这诡异的安静和黑暗令江海树毛骨悚然。

他跑进了尤淸芬的房间,还好,电视屏幕亮着,只是声音调得极小,尤淸芬像轮椅上长出的植物。

“嘉哥房间的门为什么关着?我妈呢?”江海树疑惑地问,“你们不吃饭了?”

“植物”的眼珠子转向江海树,挤出一个讽刺的笑。江海树被她笑得心里发毛:“芬姨,您别吓我。我妈他们到底怎么了?生病了?吵架了?总不会在里面打起来吧!”

“嗬嗬……打起来了。”尤淸芬的笑容更加扭曲,费劲地说道,“你的狗……见到肉怎么回事……他们就怎么回事!”

“我的狗现在只吃狗粮,嘉哥说吃狗粮对身体好。”

江海树不知所云,又不敢多问,尤淸芬的嘴也闭上了。江海树这次回来看到红水泡没死,心里很高兴。他给尤淸芬带了些适用于久坐人士的保健品,怕再度刺激她,故意不提轮椅的事,只说这保健品对老年人的心脑血管也有好处。

尤淸芬问他这药适合多老的的老人。江海树看着她全白的头发,皱纹丛生的脸,机智地将心里盘算的年龄减了十岁。

他说:“六十岁以上就能吃,您看上去顶多六十!”

尤淸芬恶狠狠地把他的药拨到了地上:“我今年四十九……”

这件事后尤淸芬更不爱搭理江海树了,江海树在她面前也有些不自在。平时有陈樨和卫嘉在还好,现在一老一小默默坐着,她的房间不爱开灯,电视那点光在脸上惊疑地跳跃。一墙之隔忽然传出“咚”地闷响,有人哀哀地叫。江海树再也坐不住了,鼓起勇气站起来道:“我要去看看发生了什么事!”

“死不了!”尤淸芬制止了他。

过了一会,她对不知所措的江海树长叹一声:“你……背得动我吗?”

尤淸芬提出想到外面呼吸新鲜空气,这太让人意外了。据赵欣欣说,她只有去医院做必须的检查时才会离开这个屋子。江海树再一次向尤淸芬求证隔壁房间没有发生可怕的事,尤淸芬暴躁地点头,催促江海树把她和轮椅弄下了楼。

看得出来尤淸芬已很久没有从正常人的世界穿行而过,她对外面的人声、光线乃至温度都表现出抗拒,但她还是让江海树推着轮椅慢慢地走,最后停留在了河堤边的小广场上。

“你……吃点东西……家里没饭。”

江海树犹豫着不敢离开,尤淸芬斜了他一眼:“这里人多……跳河不一定能死。”

江海树去买了一份三明治,飞快地赶了回来。尤淸芬什么都不吃。他们在河边的柳树下,听着广场舞的音乐坐了两个小时。回去的路上经过夜市,江海树灵机一动:“芬姨,我去给您挑几件适合您这个年龄的衣服吧?回去再把头发染染,您看上去就更年轻了!”

尤淸芬盯着江海树的眼神仿佛无声地让他去死。

江海树强调:“我眼光很好的!每次品牌方把新款画册送家里,我妈也会让我替她参考。您知道我妈的衣品在她们那个圈子里也是有名的……我看前面有一摊生意特别好,去那里看看!”江海树不等尤淸芬回应,径直推着她朝人最多的摊点去了,在那里遇上了他“衣品特别好”的后妈。

陈樨正把一条花纹斑斓的裙子往身上套,几个刚跳完广场舞的“花样年华”老姐妹围在一旁,捻着裙子的布料评头论足。

“是棉的吗?55块贵了一点!”

“你别说,这裙子还蛮大方……”

“她太瘦了!富态点的身材穿起来更合适。”

……

陈樨扭头问卫嘉好不好看,卫嘉站在一旁看着她笑,流动摊点的临时光源直愣愣打在他们身上。陈樨有一段日子没有做医美了,口罩外露出的肌肤有些暗沉,淡淡的黑眼圈也没用遮瑕膏盖住。但她仍旧是美的,不是那种绷着皮吊着气的完美无瑕,像被日子温存摩挲过的玉。卫嘉还是普通人群中的那只鹤,说不清他哪里特别出挑,但一眼总能看见他,看久了又多出几分如琢如磨的好处。这只鹤如今不再只顾觅食,光藏在他眼角的笑纹里。

江海树觉得这灯光打得很有水平,眼前这一幕让他想起了儿时看过的台湾老电影,俗套、缠绵,有一点肉麻,又耐人寻味。

陈樨也看到了他们,心情大好地冲他们招手,连尤淸芬在她眼里都没那么讨厌了。

“今天是什么日子,大家都出来凑热闹。”

“妈……陈女士,我还以为你们在房里出了什么事!”

陈樨不自然地瞥了卫嘉一眼,抿嘴笑:“能出什么事?他不小心弄坏了我的衣服,打算赔我一件。”

江海树想:嘉哥把她高定上衣扔洗衣机里洗成了一块抹布,那是十多天前的事。当时他以为嘉哥惨了,可陈女士眉头也没皱一下。怎么这会儿才索赔?

尤淸芬说自己困了,江海树推着她先回家,边走边说:“您有没有觉得他们怪怪的,总觉得有哪里不太一样了。”

“不要脸了……当然不一样。”尤淸芬轻蔑地哼哼,“脸……有什么用?保住脸……手受罪!”

可是在江海树看来,从未主动提出过出门,还说了那么多话的芬姨也不一样了。她的冷嘲热讽背后或许并没有那么不高兴——他究竟错过了什么?

陈樨在那个摊点没有收获,倒是围观的老姐妹们买了不少。她脱下最后一件试穿的套头衫时弄掉了脸上的口罩。老姐妹们带着战利品散去了,周围没什么人,陈樨也没有那么恐惧露出真面目,趁机畅快地呼吸几口。摊主感激她方才的免费展示,盯着她看,赞美道:“姐,你不但身材气质好,还长了张明星脸!你特别像那个……李樨,我的童年女神,我看她的戏长大的。”

这摊主顶多也就二十七、八。陈樨不高兴了,放下衣服,拉着笑容放大的卫嘉走人。

“今天是个值得纪念的日子,我再给你买一盒红内裤好不好?从此红火火的嘉嘉迈入红火火的新生活。”陈樨挽着卫嘉的手说。

卫嘉婉拒了红内裤,他说自己内在红火火就行了,不需要多余的外包装。陈樨给自己买了一套玫红色的睡衣,仿佛集齐了玫红七件套,她就能修炼成“红火火”的忠实伴侣“玫艳艳”。

回家路上最后一个热闹的街口,有街头艺人操着不标准的粤语和英语卖唱。他们经过,那老哥卖力揽客:“帅哥美女别急着走,今天那么浪漫,要不要点一首?只要二十块,包管唱得让你们满意!”

“你不是不想早早回去吗?”卫嘉驻足对陈樨说。陈樨耸了耸肩,看着他把钱放到那人身前。长得像沧桑加强版迪克牛仔的老哥操着不标准的普通话唱起了《红豆》。说真的,他唱得不怎么样,可陈樨是个音痴,她也不在乎,没听几句就开始东张西望。她浑身很疲倦,精神头却无比亢奋,恨不得找个地方抽根烟,等江海树他们睡了,再好好从卫嘉身上扳回一城。

卫嘉捏着她的手,把神游的人唤了回来。陈樨小声抱怨道:“尽唱这些暴露年龄的歌,不觉得很老土吗?”

“有点礼貌!”卫嘉面无表情地提醒,“好好听,不要糟蹋我的二十块。”

陈樨只好耐着性子把一首歌听完。等到走出很远,她自己反而五音不全地跟着哼:“有时候,有时候,我会相信一切有尽头……哎,那哥们儿唱完为什么冲着你抛媚眼?你的烂桃花怎么那么多呢!”

卫嘉闷笑:“大概把我当成他的知音了!”

十个月前卫嘉下晚班回家,刚来这里讨生活的卖唱老哥也拦过他一次,那时才十块钱一首,同样也是包他满意。他那天在诊所待了十四个小时,做了六台绝育手术,给两只猫全口拔牙,晚饭也没吃,人是恍惚的。老哥见他脚步放慢,还以为说动了他,强买强卖地给他唱《鸿雁》和《天边》。

卫嘉停下来抽烟,问:“我那么像套马的汉子?”

老哥“嘿嘿”地笑:“哥今天开没开张,只图挣口晚饭钱。想听什么,你点!”

卫嘉摸出身上仅有的五十块,随口说:“你来首那什么,‘有时候,有时候……’”

“哦,《红豆》。兄弟有故事呀!”老哥麻利收钱唱了起来。

卫嘉没故事,他只是个不具姓名的看客。新闻炒过了那个人和孙见川的分分合合,又把她的风流轶事编得活色生香,连苗淼都被算作她的绯闻男友,后来是她的婚讯……下班前他又在手机上看到了她丈夫的死讯。他很久没抽烟了,烟气呛得呼吸道火辣辣的。他不知道哪里是尽头,但也不敢设想有生之年还能抓住她的手。

“我明天想吃海鲜,真正的海鲜!你不要再拿凉拌海带和海蜇来糊弄我……是不是姓乔的女人霸占了海鲜档口,得不到你就不把鱼虾蟹卖给你。”陈樨还在身边说个没完。

“只要不用再喝鸡汤,什么都行。”卫嘉点头。

自从那天和乔姐打了照面,陈樨接连煲了几天的鸡汤往诊所送。她并不怕卫嘉变心,世上能顶着绝对零度穿越黑洞的没几个人,她艺高人胆大尚且被褪了层皮才与之共存。较劲纯属是好胜心使然。卫嘉已经再一次和乔姐说清楚了,也答应陈樨不会再因为一点鱼用兽药和鸡用益生菌的利润出卖色相,但陈樨还是逮住机会就挤兑他。

“一招鲜,吃遍天。你就靠这点色相和交际花的本领,从马场到小破诊所屡试不爽!”

“不好吗?要不你怎么能回来找我呢?嘶……轻点!”

卫嘉又被生气的陈樨揪了一根手毛。他不让她抽烟,她换了别的毛病,还上瘾了。他们一直在和坏毛病做斗争,抗拒,被诱惑,克制,重蹈覆辙,然后学会与它们共存——或忍着!

“没办法,谁让我更爱你!”陈樨气鼓鼓地说。

卫嘉低头看了看她,又把视线转向别处,平静应道:“别说大话。”

本章完

第163章 拼凑梦境

陈樨趁江海树做手术的时候给他办了转学手续,新学校是她就读过的高中。她说:“18岁以前就凑活着跟我过吧!”江海树喜不自胜,他居然成为了陈女士的师弟,再努力努力,兴许还能成为她和嘉哥的大学校友!

卫嘉不见得赞同陈樨的决定,但他还是抽空在尤淸芬的房间搭了一个小隔间,拼好了属于江海树的单人床。江海树的高中可以寄宿,尽管他周末才回来,客厅的小沙发也需要被拯救。同样支撑不下去的还有卫嘉房里那张饱经沧桑的高低铺。卫嘉趁着给江海树拼床的工夫把高低铺也换了。江海树蹲在一旁给他递工具,眼睛忽闪,欲言又止。为了还能在这个家待下去,孩子选择了啥也不问,啥也不说。

陈樨新电影的开机日子已定下来,江海树开学后不久她就得进组。这一次复出是片方诚挚邀请她加入没错,但她在剧中只是戏份比较重的女二号,还是给当红小花旦做配,扮演给女主角带去终身阴影的宿命之人。陈樨自我开解,这种戏她擅长得很,都不需要提前体验生活。管他呢!片酬她很满意,接戏比给权贵生孩子靠谱多了!

这次北京之行,江韬的前妻和大儿子与陈樨深谈了一次,在一方让步之下他们达成了某种和解。不出意外,待到遗产分割完毕,解封的资产足够填平公司的负债。

陈樨开开心心地对卫嘉说:“姐以后又有钱了,自己挣的,说养你就养你!让你做什么菜你就乖乖做,晚上我想怎么睡就怎么睡!”

卫嘉说:“现在是新社会了,男孩子也要独立自强。我自己养自己。”

那天逛了夜市回家,陈樨清点“临期库存”发现抽屉里还有一张银行卡。正在换床单的卫嘉回头说:“正好,你拿去好了,密码还和以前一样。”

陈樨二话不说就笑纳了,手机上一通操作查询余额,看到上面显示的数字,高高地挑起了眉:“这些钱都是你给猫狗割蛋蛋,卖脸推销鸡用益生菌积攒起来的?”

“没办法,我得随时提防着无家可归。快给我起来,你躺床上让我怎么铺床?”

他驱赶着陈樨,在陈樨滚来滚去盘算“这得割多少个蛋蛋”的时候笑着说:“我们行业没那么暴利。这钱有一部分是跟着封澜,也就是崔霆老婆做了点投资得来的。她是行家,我在她身上学到不少东西。诊所的小楼也多亏了她的建议才在价格最底谷时盘了下来。”

“我当初没看错你——嘉嘉,嘉嘉,宜室宜家,海绵一样,挤挤就有!”陈樨赞美完毕又用脚轻轻踢他,“请问:为什么我刚回来的时候你不把钱给我?”

卫嘉脸一热:“不是不给你,那时有一部分钱还在理财产品里……”

“真的吗?”陈樨显然是不相信的,但这丝毫无损于她的好心情,“持家小能手把钱交给我这个破产专业户,亏你想得出来!好吧,反正你也没什么花钱的爱好,勤劳的双手足矣……以后不要在路边点歌了,二十块我都替你心疼!”

“别废话,你收不收?”卫嘉作势要把卡拿回来,陈樨迎上去亲了他一口。

卫嘉与陈樨约法三章,既然卡也收下了,外面的烂桃花已被她肃清,现在诊所没人不知道卫嘉家里有人了,她能不能不要整天往诊所跑。陈樨听了有些生气,江海树能去她为什么不能不去?卫嘉见她要发作,顺了顺她的毛解释:“你到底是公众人物,谨慎点好……再说有你在,我也没法专心工作。崔霆说,我用那种状态给动物做绝育手术,动物们会抑郁。还有那些实习医生、美容师都是年轻人,你一来他们眼睛都不知道往哪里看,整天在楼上瞎转悠,还总有莫名其妙的人往诊所里钻……”

陈樨是讲道理的人,说不去就不去,专心在家研读剧本,顺便琢磨着怎么花他的钱。一天,卫嘉下班途径市场对面的房屋中介公司,看到陈樨正专心研究二手房信息,身边围了一圈地产经纪。

他上前把人拉走了。

陈樨说:“你喜欢留在这里,我也不介意,可是我们不能换个更大的房子吗?”可是任她磨破了嘴,卫嘉还是那句话——“不要买!”

陈樨感到郁闷。卫嘉是个自我约束能力很强的人,但他并不以自苦为荣,更不可能不为她考虑。房子为什么不能买?吃过晚饭,她在阳台看着楼下的桂花树发呆,忽然灵光一现。

陈樨问过卫嘉:“我这次从北京回来,你是不是打定主意让我留下了?”

卫嘉说:“爱留不留。”

“真的?”陈樨才不信他的鬼话。他都承认自己不打算再找了,平白连累别人。

“我要是又走了,你孤寡一辈子?”

“我跟你走不行吗?不过不是现在,再给我一点时间。”

厨房洗碗的江海树用余光瞥见陈樨在喂猫的嘉哥身边蹭了蹭,饭前还冷战的两人相视而笑。

晚上他们的房门早早就关上了。江海树在小隔间里听到自己参与了拼装的大床反复发出不牢靠的响动。他想到了尤淸芬古井无澜的眼神,默默把耳机音量调至最高——成年人的世界真复杂!陈女士给他选择寄宿高中是英明的!

陈樨在进组的前一周提前进入了雏鸟离巢的焦虑情绪,卫嘉调了班陪她。就在这时她接到孙见川的来电,他口齿含糊地说自己人躺在医院,情况很严重,希望陈樨来看望他。

陈樨第一反应是——这货不会又复吸了吧!孙见川诅咒发誓说自己已经戒得彻彻底底,这辈子都不会再碰那玩意儿。既然如此,那更没什么好说的了。陈樨立刻挂了他的电话。

一分钟后,她收到孙见川小号发来的信息:“你不关心我可以,卫乐的下落你也不关心了吗?”

陈樨把信息给卫嘉看了,两人对视时是同样的不敢置信。孙见川再混蛋,这些年他发起的寻人基金确实帮助不少家庭找到了失联的家人,虽然其中没有卫乐,但他是把卫乐当妹妹看的,他不敢,也不会拿这件事开玩笑!

孙见川这几年混的还是上海的音乐圈子,为什么会在北京住院?电话里他语焉不详,非要见到陈樨本人才肯说出实情的原委。江海树主动提出自己可以照看好尤淸芬,陈樨和卫嘉连夜去了北京。

他们进入病房时,段妍飞正要从里面出来。她一身冰冷煞气,对上陈樨和卫嘉才将面色缓和了下来,但也不复从前的做小伏低状,淡淡说道:“来了,你们聊。”

病房里有散落的纸质合同和削到一半被扔在地板上的苹果,无不彰显着这里刚结束一场不愉快的交谈。孙见川一见陈樨就弹坐起来,触到痛处又惨叫一声倒回床上,沮丧地看着与陈樨同时出现的卫嘉:“你们果然又在一起了……来来去去都是这个人,不烦吗?我看着都烦!”

陈樨说:“我这个飞机都坐不了的人赶来这里不是听你说废话的。卫乐呢?”

“我只剩半条命了,你就不能问一句我怎么了?”孙见川哀怨道。

卫嘉看了他床头的护理标识卡,上面显示肋骨骨折,软组织挫伤,轻微脑震荡……

“谁打的你?打你的人和卫乐有什么关系?”卫嘉问。

如果说话的人不是卫嘉,孙见川想抱着他哭。

可陈樨依旧心如铁石:“打都打了,又没把你打成哑巴。快说!”

孙见川表情复杂地给陈樨发送了一组照片,与此同时他往被子里缩了缩:“你看就看,有话好好说,不要对病人发脾气。”

第一张照片里那个的背影十分熟悉,陈樨心里“咯噔”一声:“哪来的照片?你拍江韬做什么?”

孙见川索性抱了个枕头在胸前。

时隔近一年再次目睹亡夫的影像,震惊与唏嘘的情绪同时攫住了陈樨。她飞快地放下翻看。以她对江韬的了解,照片是在他们婚后第二年至江韬去世前这个时间段拍下的,记录了他在各种场合的踪迹,唯一的共同点是他身边均有举止亲密的朋友,而陈樨不在场。

江韬与友人呈现出来的亲密程度包括拥抱、贴面亲吻和不排除错位的牵手、耳语。他青年时代有很长一段时间生活在国外,举止外放,为人热情,乍一看颇为不妥,却并非不可饶恕。更重要的是这些照片一看即知是在他本人不知情的情况下长期盯梢得来的,难怪孙见川这贱人支支吾吾。

“你偷拍他究竟想证明什么?”陈樨克制地发问,这恰恰是她真正动了火气的表现。孙见川不敢作声,只等着她自己去发现。终于,陈樨翻过其中一张照片,又迟疑地倒回去看——她看见了卫乐。

没错,是卫乐!

那是在一艘出海的私人游艇上,显然有一场属于男人的聚会正在进行。江韬双手高举着一条金枪鱼,笑出满口白牙,有个超模身材的比基尼女郎在他脸颊印上香吻。他身后不远处,白色泳衣的卫乐笑得天真娇怯,被另一个中年男人搂在怀里。

江韬与卫嘉有数面之缘,但他完全不认识卫乐!这两人出现在同一个画面里,那感觉太奇怪了,像一场被拼凑起来的陈樨的梦境。

卫嘉从陈樨手里接过了手机。这组场景的照片一共有五张,其中三张从不同角度拍到了卫乐。她始终在那个男人身边,一如比基尼女郎与江韬形影不离。

“嘉嘉,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他们有过交集!”陈樨带着极大的恐惧开口。她自己都没发现声音里带了哭腔,仿佛一瞬间回到了三亚那个长满了热带植物的院子,回到了卫乐走丢的那个混乱清晨。这是她摆脱不了的梦魇。

卫嘉的心也乱了,仓促地抚了抚陈樨的背,平定呼吸对床上的人说:“川子,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孙见川很想找到卫乐,但这件事的起因与卫乐无关。他有一个至今也无法接受的事实,那就是陈樨嫁给了江韬!他和陈樨有打小的情分,卫嘉和陈樨有……一腿,可江韬有什么?他只有钱、已经成年的大儿子和母不详的私生子!这样一个老男人凭什么让陈樨甘心下嫁,更不可饶恕的是,他们的婚礼竟然没有邀请他,他是在新闻上得知了婚讯。

那时孙见川正处在大麻的戒断反应中,事业彻底停摆,对江韬的敌意是他能捕捉到唯一切实的存在。他背着段妍飞花重金请了专业人士跟拍江韬。孙见川和江韬这类人打过交道,他很清楚他们这个圈层一部分人背地里的生活方式,并坚信自己迟早能抓住对方的把柄,让陈樨看清她选择这个人是怎样的错误!

孙见川的证据收集之旅充满了挫败感。与他和陈樨“伪情侣”的关系不同,陈樨是真的嫁给了江韬,他们有过愉悦融洽的相处,陈樨眼里的笑意不是伪装。她甚至也不太出来拍戏了。她出席那个私生子的家长会,和江韬相约人迹罕至的沙滩上晒日光浴,一家三口过远赴欧洲过圣诞节……可孙见川不死心,他除了时间和钱以外一无所有,完全可以陪他们耗到底。

在江陈二人婚后的第二年,江韬恢复了正常的应酬和社交。他和陈樨关系依然很好,但当他独自在外时,并不排斥身边有别人相伴。江韬的眼光很挑剔,入眼的都是难得的漂亮人物,男女不限。同时他也是一家顶级私人俱乐部的长期会员,而孙见川第一次听见说那家俱乐部的名头,是他被其中的几个会员拍了裸照,任人拿捏了好几年!孙见川的恨意至此到了顶点,江韬成了他一切不如意的代名词,不把这个人从陈樨生活中剔除出去,他死不瞑目!

江韬和别的俱乐部会员不一样,他玩得很谨慎,宁缺毋滥,善后处理得也干净。孙见川能拿到手的大多只是小打小闹的证据。江韬在圈内的风评始终很好,回到家依然是陈樨的好丈夫,对她无微不至。陈樨的脾气孙见川很清楚,如果他不能一击即中用铁证锤死江韬,陈樨会反过来锤死他。他就这样等了三年,铁证仍未到手,江韬却突然身故——他是以陈樨丈夫的身份离开这个世界的,却把一个巨大的烂摊子留给了未亡人。

孙见川出席了江韬的葬礼,他对陈樨表示过,他愿意尽己所能帮助她。陈樨让他滚蛋。她四次订机票又临时退票,直到最后被限制高消费,连乘坐飞机的的资格也没有了,才下定决心奔往金光巷。

跟拍人最近一次把物料发给孙见川,那上面是陈樨和卫嘉牵手逛夜市的视频。那画面说不上多甜蜜,只是让人错觉他们从没有分开过。很少发表意见的跟拍人在物料后附言:“兄弟,换个人吧!”

那天孙见川一晚没睡,一张一张地删除这些年弄到手的照片,卫乐的脸就这样出现在他视线里。

本章完

第164章 水中倒影

卫乐出现在游艇上的时间距离孙见川发现此事,中间隔了整整两年。孙见川急于成为解救卫乐的那个人,他没有第一时间把这个消息泄露出去,而是在专业人士的帮助下从照片入手,顺藤摸瓜地掌握了游艇主人的身份和卫乐出现在船上的原因。

原来卫乐当时的身份是某游艇会所的礼宾小姐,说白了就是被豢养起来的特殊宠物。她对外的名字叫“心心”,从她最早被列入待选名单的时间来看,很可能在走丢后数月就被该会所收入囊中。具体的交易途径不可考,总归是见不得光的勾当,在此之前她经历过什么更没人知道。

孙见川还了解到,卫乐这一型的“商品”颇受有特殊嗜好的人士青睐。孙见川通过这几年鬼混积攒下的人脉与该游艇会所联系上了,亲自登门指明要“心心”。可对方告知他,“心心”宝贝是个幸运儿,早在两年前,也就是她和江韬同框出现后不久就被喜爱她的大客户带走了。无论孙见川开出什么样的天价,软磨硬泡,对方坚决不肯透露“大客户”的任何线索。

眼睁睁看着线索中断的孙见川如何能够甘心?他在会所里大闹一场,砸了东西还威胁说要报警把他们统统抓起来。对方的人客客气气将他请走。当天晚上,孙见川的车子被人恶意追尾,他下车跟人理论,稀里糊涂被对方的四个大汉暴打了一顿。段妍飞把人送进医院后报警,那四人承认酒后失德,愿意向孙见川道歉并赔偿损失。可谁也不会相信这只是孙见川走霉运触发的一场意外。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孙见川率先找到卫乐的幻想已然破灭。他一身伤躺在医院给陈樨打电话。他知道联系上陈樨约等于通知了卫嘉。

“我倒下了,接下来你们看着办!”

“你凭什么视奸我的生活?还敢自作主张,你以为你很英勇吗?”陈樨差点把手机砸孙见川的脸上。她刚扬起手,孙见川条件反射地捂住了脑袋。

在旁边静静听完整个过程的卫嘉把陈樨的手按了下来。抛除孙见川偷拍的行为,单就卫乐一事而言,即使孙见川及时把线索与他们分享,结局恐怕也不会比现在更乐观。卫乐被人买断私藏一事如若不假,游艇会所的负责人毫不犹豫拒绝了孙见川的价码,这意味着透露“大人物”线索的成本远比金钱要高。他们又能做什么?

卫嘉这些年依然会频频梦见卫乐,有时在梦中等到了她回家,更多的片段是令人心碎不安的。希望中断在眼前,但它毕竟存在过。他放大了照片细看妹妹的脸,她比走丢那时圆润了,身上并无显著的伤痕。美貌和懵懂是卫乐的劫难,也是她生存下去的立身之本。

孙见川松了口气,指着陈樨带来的甜点盒问:“这是给我的吗?”

那是他喜欢的芝士蛋糕。来的途中经卫嘉提醒,陈樨才意识到空手去探病不妥。如果她早知道孙见川偷拍的变态行为,她宁可盒子里装着的是屎。

孙见川用单手拆开甜品盒的丝带,仿佛在给他和陈樨友情的重启仪式剪彩:“你别犟!承认自己选错人了有那么难吗?幸亏江韬死得早。跟这种人生活在一起,我替你憋屈……”

整盒蛋糕被陈樨扔进了床头的垃圾桶,如果不是卫嘉在场,她会把它按在孙见川的脸上。

“那些人怎么没揍死你?”

孙见川心痛地看着手上残留的芝士,一把扯下口罩,对陈樨展露肿得老高的上嘴唇,还有牙上的豁口:“他们还打掉了我一颗门牙,这样你心里痛快了?”

陈樨说:“我不在乎你的任何事。你能不能也放过我,各自过各自的生活?”

“我心里不平衡!我做过很多不好的事,江韬又比我好多少?樨樨,我不相信你嫁给他四年多从没有发现他外头的风流帐?你以前眼里揉不得沙子,为什么能容忍这些?他玩男人,还上过跟他私生子年纪差不多的女孩,谁敢保证他没有动过卫乐?要不是他早死,我早晚能替你抓个现行……”

“你跟着他下地狱好了,拍到记得托梦给我。”陈樨怒极反笑,转身从病床边走开。她对卫嘉说:“乐乐的事你还有什么想问他的就问吧,我在外面等你。”

陈樨在公共区的走廊遇到了段妍飞。段妍飞保养得很好,年近四十不但未见任何疲态,反而比从前更多了几分精英感。陈樨听说她现在成立了自己的演艺公司,签的几个新人都很争气。

“樨樨过来坐。”段妍飞招手。

陈樨平静地坐到了她身边。从前那些不堪已是很久以前的事了,久得她们都懒得再去回忆。

“不好意思,病房里乱糟糟的,让你们看笑话了。”

“谁还没点可笑的地方?”

“川子的复出演唱会就在这个月底,他已经蛰伏了那么多年,能不能再翻身就看这一回。选歌、排练、宣传、造势……团队上下多少人的心血砸在了里头。他倒好,大闹一通自己痛快了,被人打成那个熊样。他还怎么上台表演?全完了!”

陈樨想到自己几分钟前想杀了孙见川的那股心气,忽然失笑:“他不是一直都是这样的人吗?”

段妍飞也苦笑点头:“你说得对,只有他没变……不敢相信,我竟然在他身上耗费了那么多时间。”

这些年对孙见川不离不弃的只有段妍飞,她把事业和感情都系于他一人之身。可孙见川回报她的只有被偏爱的任性。陈樨还记得自己和段妍飞在卫嘉的小屋里分享糖炒栗子和女孩之间的心事——陈樨还是跌跌撞撞闯入了黑洞深处,而那张能让段妍飞“看着吃三碗米饭的脸”最终令她食不下咽。

“刚才我问他:‘川子你今后该怎么办’?他居然说,如果不是我推着他闯进娱乐圈,他现在会快乐很多。”

“妍姐,你在意的究竟是他这个人,还是你的一个作品?”

“都没了,还有区别吗?说不定我们爱的都只是自己的水中倒影。”

卫嘉没有在孙见川那里耽搁太久,他找到了陈樨。段妍飞微笑看着他们十指紧扣的手说:“真羡慕你们!”

离了段妍飞之后,陈樨问卫嘉:“乐乐的事,你怎么想?”

“人还在就有希望……至少两年前她还活在这个世界上。”

“对不起!”

卫嘉牵着陈樨的手走得很快,当他忽然停下脚步,落后半个身位的陈樨撞上了他的胳膊。

“我没弄明白,你做了什么需要道歉?”卫嘉的脸沉了下来,“你以什么身份说‘对不起’?江韬的寡妇?”

陈樨低头不语,这也是卫嘉不愿意看到的。他希望陈樨永远是被爱着的,有恃无恐的陈樨。她可以对他作威作福,把骂他的话纹在屁股上,哪怕只是迁怒。

卫嘉很少为做过的事后悔。有些人会将自己的不如意归咎于曾经的错误选择,仿佛只要时光倒流命运就能改变。他们都刻意忽略了,绝大多数的决定都是当时的最优选,甚至根本不存在选项。可卫嘉这些年也反复地在想一件事——陈樨走那天临时有航空管制,机场大面积航班延误。然而她没有折返回头。如果他赶去机场,豁出去求她,她是不是就不会嫁给江韬?他甚至往上追溯到她二十八岁生日那晚,吹灭蜡烛之前,管它承诺靠不靠谱,先给她想要的……正如尤清芬反复念叨的,脸有那么重要吗?原则是个屁!他回不了头,每次看到陈樨微博里展示出来的安好无忧,还有新闻里偶尔关于她美满婚姻的报道,他更坚信自己没有做错。因为在心里暗暗设想过假如江韬死了她会如何,所以当一切成真,卫嘉在江海树面前始终有淡淡的惭愧。

这就是陈樨的完美婚姻?完美到江韬死后给她留了那么一个烂摊子,她也从来不肯说他半句不是。

“川子说的是真的?你为什么不离开他?”卫嘉有些生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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