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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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机皇后》作者:之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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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容简介

为报母仇,虞聆音易容入宫,只为颠覆大诺朝政局,却失陷在皇帝萧洛隽的倾情之爱中。他以江山为诺,邀她共享山河,她却留下一卷罪己书,抛夫弃子,人去楼空。重返宫闱,她被迫为婢,尊严尽丧,却仍以温情为刃,将他刺得遍体鳞伤。

帝后间的厮杀波及整个大诺,他说:“严惩乱党,于乱市中斩首示众,你可会怪朕?”

她说:“哪怕我成了孤魂野鬼,也不愿意入你的梦中。”

江山锦绣,皇图霸业,虞聆音与萧洛隽是互相猜忌,机关算尽,还是真情互许,帝后共行?

作者简介

之瑧,90后言情作家,从事建筑行业,累计在各大期刊发表作品四十余万字,致力于创作轻松愉快让人会心一笑或笑中飙泪的小说。短篇小说常见于《桃之夭夭》《飞言情》《微故事》《看小说》等言情杂志,长篇小说《幻想症少女》在《少年先锋报》连载。已出版古言小说《凤歇瑶台》,即将出版现代言情小说《天字号真爱粉》,个人仙侠短篇合集《笔上春秋》。

楔子

  风乍过,吹起浮絮万千。朱门长阖,风刮过雕镂的窗纱呼呼地响。

  瑞兽鎏金铜熏香炉幽幽地散发着浓郁的香味。夏季燥热,铄石流金,点了熏香却不能起到宁神静气之效。此刻的崇安侯府的水榭阁里立着一老一少,老者的额头上已经起了细细的一层汗水。

  那老者便是崇安侯,此刻正襟危坐,神色凝重。

  “音儿,想必你也知道了吧。”

  “嗯。”聆音低眉垂首,虽无崇安侯那般如临大敌的神色,却也在安静温雅地听着。

  崇安侯老脸中尽是忧虑横生,止不住地长叹道:“让知音去吧。”

  聆音却莞尔一笑:“爷爷眼里的音儿,便是那么不懂事吗?”

  崇安侯面上一喜,瞬间又回归了宁静:“音儿,你是说……”

  “我入宫。”聆音定定地看着崇安侯,眼底里丝毫没有不情愿。

  她道,“爷爷不必感到愧疚。与其待在崇安侯府无所事事,或者孤身一人混迹于江湖之间,倒不如为虞家尽上一份责任,也为爷爷对母亲当年的纵容、扶持,对我的收容、疼爱报一份寸草之心。这是音儿的荣耀,也是音儿的责任。”

  “音儿……可惜知音的生母微贱,立后又是国之大本,否则,就算你愿意,我也不愿送你去那吃人的地方……虞家,并不需要再加上这一份显赫。”崇安侯听完,眼底泫然的水光渐起,哽咽着久久再也说不出一句话,好半天才道,“音儿放心,爷爷定会护你周全。”他眼里的泪势顿收,剩下的是决心与豪气。

  聆音俯身,缓慢而庄重地拜在地上,长长的裙袂迤逦,如同盛开的花朵铺开在玉青瓷砖上。水榭阁里静连衣料摩擦地面的声音都清晰可闻,她听见自己的言语清婉,却掷地有声。

  “谢爷爷成全。”

  崇安侯又是一叹,将聆音扶起,无奈道:“你倒是像你的母亲。其实,指明立你为后是太后早有的旨意,还记得上次你和知音在庭中碰到的那名妇人吗?”

  “那是太后?”聆音不无惊讶。

  “知音的容貌,虽为国色,却娇俏过了头……这是太后不喜的。而你……”崇安侯打住。那日聆音在庭院中孤身一人静静地看书,斜倚在栏杆上,旁边开了连天清荷,空气中也氤氲着莲香。聆音的容貌虽然没有母亲那般容色倾国,只能当得起“清丽”二字,不过气度却是恬淡而雍然,清雅而高贵,太后还是比较满意的。

  聆音狡黠一笑,太后若是知道了她手中所翻阅的是何书,那么,恐怕就不会那么满意了。

  “皇后为六宫表率,天下女子之表,‘母仪天下’四个字,不是轻易就能担当得起的。音儿你幼时长于浅沫山间,不拘惯了,进宫后少不得要经受许多委屈。”

  “在宫中,切记人前要举止合礼,言行有度。锋芒不宜过显,也不应过分藏拙,其间分寸,你要小心把握。注重妃嫔制衡的同时,更要确立皇后威信。过强招人忌,太弱惹人欺,此之于后宫女子,乃是大忌。”

  “如今朝堂局势初稳,圣上需要顾及我们虞家的势力,但这层利益维系并非恒久稳固。所以,音儿,戒骄戒奢。你要做的是皇后,你的丈夫,是生杀予夺的天子,更是在十来年权力漩涡沉浮的帝王。你执掌六宫时要时刻记得,身畔之人是夫君,更是君王。有夫妻之情,更要有君臣之礼。爷爷只希望,即便来日皇帝再无顾忌,你仍能有立足之地。”

  “身处深宫之中,又居高位,注定要经受一些孤独和寂寞。早年的朝堂混乱,皇帝需要的是一个安宁的后宫。”

  “爷爷并不指望你能为虞家谋取利益,唯愿你能平安一世。”

  “……”

  崇安侯絮絮叨叨地说着,生怕错漏了一些。

  聆音谨记。

  水榭阁十分安静,静到崇安侯的声音显得非常清晰。而窗外传来的细碎脚步声,便显得突兀。聆音耳尖,望向了窗外,只见一抹桃色的身影慌乱地跑远。偶尔还能瞧见半幅裙摆,是素日熟悉的花色。

  “听到也罢,随她去吧。”她,指的是知音。

  午后的阳光正好透过窗外直直照着聆音。嘴角不自觉勾起笑,竟带着些凉意。

  聆音转首,抬眸,看向上首的崇安侯,缓缓道:“入宫的人,虞聆音一个就够了,也别将知音再送入宫中。她那不加掩饰的性子,也不适合。姐妹守望相扶是好,但若尽拖后腿,累己累人。”

  崇安侯微微一笑:“我可以同你保证,你不允许,我便不会再送人入宫。”

  聆音没有笑,双眸中有潋滟的光泽夺人,流丽无双。她定定地看着崇安侯,语调庄重:“我将入宫,相聚的时间所剩无几。以前爷爷不肯告诉我的事,如今也一并说完吧。”

  崇安侯长叹一口气,语意萧索起来,到底是缓缓将昔日种种告知于聆音。

  聆音屏息听完,连唇边的笑意都淡薄下来,冷然道:“人人都道我母亲有违门楣,不顾廉耻与平民私奔,世家千金沦落山野,寂寥一生,却不想还有这般的内幕,怪道母亲昔日告诫我情爱不可信。原来无论贫贱还是富贵,皆是那般容易始乱终弃!”

  “音儿?”

  聆音止住笑,道:“我只问一句,我生父是?”

  崇安侯许久才道:“叶风。”

  聆音一阵冷笑,道:“他与妻子伉俪情深,却对母亲始乱终弃,纠缠不清,到底是何意?难怪母亲当年最终弃他远去!”

  庭院里陷入漫长的静寂,不知过了多久,才听一声老迈的叹息飘散开去,几乎不可听闻。

  “音儿,小辈中你最清明,只是也太爱憎分明了些。”

第1章 帝后大婚

  大诺清晏十一年,帝立崇安侯孙女虞氏为后,诏定三月后大婚。

  诏书刚下,崇安侯府的大门便被来贺喜的人踏破,恭维声络绎不绝。接旨后的几日里,聆音透过被遮掩起来的层层帷幔,看向朝自己恭敬跪拜的爷爷崇安侯,还有名义上的父亲,心里感慨万千。

  “爷爷,父亲,便快快起来吧。礼仪虽不能废,但人伦亦不可抛。”

  她的声音温和而庄重,毫不似平时偶然带了几分小女娃的随意、俏皮。崇安侯听在耳中,在心底暗暗点头。

  教养姑姑孙彩是太后跟前的红人,教习礼仪的时候对聆音赞不绝口。

  聆音悟性极高,礼数更是妥帖,初见那日便不着痕迹将手上的一汪翠色通透的翡翠玉镯脱下,往孙彩姑姑袖子里那么轻轻一推,面上却是一派温柔谦和:“往后要承蒙姑姑多照顾。”

  聆音的玲珑心思,不显山不露水,只随那清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孙彩察言观色之际,便打心里对聆音的评价高了几分。

  大婚的那日,秋高气爽,天际浮云依依。凤鸟从天飞过,迅疾地消失在如澈的碧空。

  帝后大婚乃国之大事,繁文缛节甚多,聆音忙乎了一天才有了停当的时间。丽妆华服,时常有汗水自额间溢出,一旁侍候的宫人便迅速擦拭,立马补上妆。她端坐在雕凤镂金床沿上,入眼皆是龙凤翻飞之图,巨大的龙凤双烛的烛火在眼里明亮。

  到底还是芳华女子,到底还是欠缺了历经的世事,她的心里,还是止不住生起新嫁女子的忐忑。

  “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这是母亲的愿望,却至死也未能实现。

  然而她和那个她将嫁的男人之间的维系只存于家族、朝堂利益之间,和“利害”二字脱不了干系。

  即便她认为自己的心肠已经足够冷硬,且从小在两名杜绝情爱的女子的耳濡目染之下,自觉已经视天下男子如尘芥。但毕竟未经世间的大风大雨磨砺与洗涤,她心中亦是有期盼,有向往——那到底是天下之君,是她的君,更将要是她的夫。

  他到底是否如传言一般俊逸如神,优雅如画,深沉似海?

  他幼年登基,笑除奸王,是否如传闻中那般喜怒莫测,心肠冷硬?

  外邦视其年弱,引兵来攻。他横扫八荒,行奇兵,点明将,提贤才,明法度,去内患除外忧,威慑天下,令四海无不服,不敢来朝侵犯。他是否如同战神一般焕发着杀伐决断的气息?

  宫人们小心翼翼搀扶着她,引领着她来到正宫的居所,凤兮宫。

  椒兰的香浮动于空气中。在漫长的时光中,她坐在榻上,屏息凝神,静静地坐着,思绪却飘飞,想着这辈子于她而言最重要的两个女人。

  她身披嫁衣之时,母亲同她已是生死两隔,而淮姨却碍于身份不能现身,到底是有些遗憾。

  母亲曾对她说,“阿止,你要做天下最优秀的女子,让天下的男子望尘莫及,不要成为尊贵的摆设,芳心什么的,留着给自己就好了,莫要成为男人的附庸。”

  若是母亲知道她最后还是嫁与了帝王家,不知道又要有多担忧惆怅。

  至于淮姨……她是个洒脱没有正形的人,离经叛道,最是不爱常理出牌。

  她拥有一身的本事,最出神入化的便是她对草药的精通。然而她对成为悬壶济世的名医兴致泛泛,倒对毒物比较了解,成天便算计着如何制作毒药。听闻聆音要入宫的决定,道:“心若是自由的,身处何处也无所谓了。像你的母亲,心早已被人伤透,虽处山野之中,但也不过是变相的画地为牢了。然而阿止,入宫并不是儿戏,你不争不抢,不代表别人不会得寸进尺。人的手上必须抓着点什么,才有底气去争取自己想要的生活。”

  淮姨看了看聆音如今的模样,叹道:“世间女子有许多种美,第一眼望去,国色天香,而第二眼却显得平淡无常。我们阿止的美,本不是一眼望穿的俗艳之美,而是日子越久了,越显得美。又因之你这双妙丽的眸子,更显得入眼便是惊魂动魄,娆丽无匹,男人总是重视皮囊的,你却想着掩藏姿色,到底是吃亏了些。”

  吃亏吗?聆音的心里暗暗地摇了摇头。红颜转瞬也能成枯骨,在后宫中,活得长久,比因为姿色而获得短暂的荣宠来得更重要些。

  耳旁顿时安静了下来,有浅浅的脚步声踏来,一声一声,撞进了聆音的耳膜。

  聆音屏住了呼吸,集中精神,坐直了身子。

  渐渐有陌生的气息逼近。

  盖头被挑起,男子冷硬低沉的声音入耳:“抬起头来。”

  她依言抬头,这才敢直视身前男子。昏沉的烛光中,只觉得如同深潭般幽深的眸光,盖过了那萤烛的微芒,恍若皎皎的清冷月华洒泻其中。璀璀光华胜过母亲赠予她的玉箫的通泽,又深沉内敛似暗澜不动。

  他见到她,便直截了当地说,“你如今是大诺的皇后了。”

  他又说,“朕会与你行夫妻之礼。朕望长子为嫡出,但你要知道,朕不会爱你,所以你大可不必期待有皇后专宠的那一日。朕需要的是一个安稳的后宫,帝国需要一个可以齐头并进的皇后。”

  大婚的当日,他这般的陈述,声音沉定,缓缓中有股迷人的魅力。那些清冷的语句一字字打在了聆音的心中,似重楼中传来的沉沉钟声缓缓、凝重,而又重复、平板。

  聆音不记得自己当时的表情是怎样的,只记得自己含笑起身福了福身子,端正地立着,努力保持应有的清贵气度:“那么,在后宫之中,也请皇上配合臣妾,给予臣妾皇后的权力和尊严。”

  皇帝萧洛隽有些微诧异,道:“好!”

  入他眼中的是一张清丽的容颜,胭脂轻匀的面颊,带着淡淡醉人的粉,并不足以倾国倾城,在万千粉黛中只算为素常一抹。然而那一拜中的气势,却是他人所不能及,眼眸中所绽放的潋滟光彩转瞬沉静,让人错觉她是风华无双。她的眼睛非常漂亮,甚至有点儿与这张脸的颜色不相协调的美。也因为有了这双眼睛,使得这张原本平庸的脸,一下子增加了几分颜色。

  “替朕宽衣。”

  聆音缓慢地抬手,半阖眸光,玉手触上薄凉的龙袍,微微地颤抖。及至金绡帐子落下,男子盛热的体温倾覆其上,龙凤双烛燃如泪落。

  聆音从来不知道,在寒夜里两人相依时的温度,也可以变得这么冷。今日才生生感受到,在这个世界上,许多时候,即便相贴得毫无间隙,然而心冷时,这些温度也会冻人。

  她向来怕疼,那骤然间而来的剧痛,她却硬要自己咬紧牙关吞下。可是这样的疼痛却是她所必须要经受的,只有经历这一步,才是她成为皇后的礼成。

  你我各有所算计,是为上策。她无怨无尤,坦然受之。

  夜半。

  旁边的温度已经消失。聆音微微仰头,那若古松傲立的影子,在月色的打磨下格外挺拔、桀骜,孤独而寒冷。这是她的夫君,她要仰仗的,卓越的帝王。她没有起身,她突然害怕面对长久的沉默,便侧头睡下。

  这是她的新婚之夜。

  他不会讨厌她,但他们之间始终隔着一层膜。谁也不会去捅破这层膜。

  按照大诺皇朝历来的规矩,帝后大婚,皇帝须留居凤兮宫三日,且免朝五日。凤兮宫是大诺历朝皇后居所,雕栏彩绘,门窗饰以万字团纹,步步锦支摘窗。遥望窗外,西府海棠叶开如锦。原本是秋高,皇宫里面锦绣辉煌,不会见到满城的黄叶飞舞。那些败了的花,凋了的叶,刚见颓色,就已被人替换下来。

  这次帝后大婚,连同十多位妃嫔一并被册封。后宫历来是不缺少貌美红颜的,她们位分有高有低,或貌美如仙,或才貌皆全,皆被滚滚的红尘同化在这个深宫内院之中。

  太后岳氏,皇后本应在大婚次日就前去晋宁宫拜谒她。然而大婚前夕,太后便借着身体不适为名,离了京都,要过些日子才能回来。

  太后那时沉声对萧洛隽说:“皇帝,哀家知道你属意段氏。然而其一,我朝旧制皇后可干政。大诺虽日渐繁荣昌盛,世家大族势力却盘根错节,毒瘤难去。段氏的出身到底是低了些,朝中复杂局势未必能应对妥当。其二,泰王平内有功,攘外有力,泰王女此次入选之事早已板上钉钉。段氏性格若强势些也就罢了,偏偏寡淡如水,注定压不住泰王女,到头来诸妃定以泰王女马首是瞻,此为大忌。其三,岳家和虞家乃我朝后族,找哀家的侄女一辈,难免会有偏颇之词,让你难做。近来岳家衰微,虞家乃世族之首。立虞家长女,也不至于比不过泰王女的身份。世家出来的女子,必非斤斤计较、难以容人的女子。前几朝的温容皇后,就让当时的文宗独宠瑶贵妃,恩爱数十年。”

  “皇帝,哀家知道,你向来公私分明。你皇叔乱政的时候,你有不立后的缘由。之后,你又以天下未定,四海不平不立后。哀家知晓你是为了拥有足够的势力,让朝堂无声。但大局当前,有些事情并不能够尽善尽美。况且,你知凤箫吗?”

  萧洛隽点头。传闻前朝群雄割据,晋国有人得一良玉,将其敬献于王上。此玉乃稀世难得之宝,熠熠光芒盖过日月,通透万年难得。传说此玉遇风嘶鸣,有如凤唳云霄,故以凤鸣玉举世得名。当时的诸侯中,最强大的魏国魏王听闻此玉,用了三十座城池换得此玉,并宴请举世名匠,将此玉雕成了凤箫与龙吟剑,并将凤箫送给了宠妃燕氏。及至魏王耽于享乐,历史轮流变迁,魏国衰微,凤箫便落入大诺,而龙吟剑不知所踪。凤箫在诺朝历来作为皇后的标志,也是帝后相爱的见证。

  太后说:“我朝凤箫只予以了两位皇后,一是开国惠贤皇后,二是湘裕皇后。前朝凤箫尚在皇室间,而到了你父皇时,你母后无能得到凤箫,凤箫也不知所踪了。”

  “那又如何?”萧洛隽微挑眉,“虽说得凤箫者得后位,但又没有写在祖宗规矩里。难不成出现个品德拙劣貌若无盐的女子,意外拿到凤箫便是皇后了?哪能有这样的事。”

  “话虽如此,可凤箫并不是遗落,而是你父皇馈赠了他人。”太后长叹了一句,目光中泫然水汽弥漫,黯淡了几分,隐约中带了分凌厉。“这世上,最有可能得到凤箫的,就只有她了……倘若让那些老大臣女得到,对于当立的皇后而言,必然面上无光。何况,凤箫中又添了你父皇的一份密旨。人心叵测,树大招风。此刻众臣服从于你,太平日子多了,阳奉阴违的事还见得少吗?万事难免疏漏,无论从何处考虑,凤箫必须回归皇室!”

  见到萧洛隽沉默,太后说着那些人选也有些意兴阑珊,道:“皇帝,你慢慢考虑吧。哀家相信你会给哀家一个圆满的答复。你大婚的期间,哀家会离开皇宫,将后宫留给你与新的皇后。在这个后宫中,无论皇后是谁,哀家都会照管‘她’的。”

  大诺虽有大婚三日罢朝之例,萧洛隽照常于御书房内处理群臣所奏,闲下来的时候翻阅兵书古志。

  萧洛隽离开凤兮宫那一早,侧身对聆音低语道:“你那陪嫁人中名袖的,怕要改改名。”

  极淡的眸光扫过,蕴含着别样的韵味。

  聆音问起凤兮宫掌事宫女郑玫:“将这次入宫的妃嫔名册拿来看看。”

  这次一同入宫所册的妃嫔众多,聆音随意地翻看了几眼,心中已有了模糊的答案。袖舞是她的陪嫁,也是爷爷选出的心思敏捷的丫环,在崇安侯府就备受器重。这番换名,定然不可让人觉得是打了她的脸,以至于寒了她的心。

  她唤来袖舞,道:“当年你入侯府改了名,以后不妨复你长孙之姓,依旧是长孙舞吧。到底你也是我宫中有头有脸之人,还愿你如其名,能够长袖善舞。你知道,侯爷和本宫对你都是委以重任的。”

  长孙舞敛裙再拜,称恩道谢。

  而其余的宫女也是满心的羡慕,一心也希望在宫中做得好了,也能得到这一份的体面。

  她又看了一遍名册,目光深深地定在那一行,标准的宫体字写着:瑶光宫昭仪段晨岫。

  瑶光宫乃先代文宗时瑶贵妃所住的宫殿,被后来的宪帝改宫殿名为观云宫。而这次又指明改回瑶光宫,意义非常。而那时的皇后温容,稳后宫,善容人。

  聆音无声地笑了。

  晨昏定省的时候,那些妃嫔前来拜谒,个个绮年玉貌,绝色佳人。聆音端坐在皇后的凤座上,手端着茶,慢慢品尝,眼光却放在下面的桃红柳艳上。

  “明秀宫怡妃辛敏儿拜见皇后。”辛敏儿的父亲是旧臣,兵部尚书,当年在奸王的属下为官数载。奸王被除,辛敏儿的父亲是少数的旧臣之一。母亲是皇帝的姑母雩都公主。辛敏儿轻轻一拜,如同弱柳扶风,姿态雅柔,眉眼低顺,是一个柔婉的美人。她身上穿着淡绯色的衣服,头上只有为数不多的钗子,清淡的一个人,不妖冶。辛敏儿很早就来了,身处高位,却也是温顺的主。聆音想,有其父必有其女。

  “瑶光宫昭仪段晨岫拜见皇后。”

  聆音不显山露水地打量着眼前穿着淡藕荷色疏疏梅花绣纹的女子,她的长发如丝轻挽成髻,斜插了一支紫玉簪。玉簪精致,雕纹分毫毕现,是只神鸟,展翅而飞,虽品料一般,然论其精细度却是难得的极品。

  段晨岫冰肌玉骨,肤白胜雪,眉如远山,眼波似春水脉脉,又有冰雪融融化开,气质七分亲切三分幽冷与疏离。比起辛敏儿内敛的气质,虽同样温婉,却多了一种孤芳之质。美色逊了辛敏儿一点儿,气质收放却强了她半截。段晨岫的出身并不高,父母早亡,唯余一个不学无术的哥哥在吏部当着小吏。她只是个宫女,曾经在太后的身边伺候,后又调到了皇帝所居的太极宫。其中曲折,有得考究。段晨岫,聆音默默记住了这个名字和这个人。

  其余的妃嫔诸人,或清或柔或娇或艳或俗,聆音一一欣赏而过。她脑海里面,迅速地闪过一个名字,瀛心宫贵妃邵尚萱。聆音道:“众位姐姐妹妹,来到凤兮宫不必拘束,便当是在自个家便好。”聆音面带微笑,收放自如,大方得体,却没有高高在上的疏离,反而带着数分亲切。她和众位妃嫔闲话谈笑,一应问询妥帖,不因身份之差而有疏离或热络,有众人平等的态度。

  到了快要散场的时候,远处才走来了一个女子,她身姿婀娜,头戴金步摇,钗首是一只展翅欲飞的凤凰,凤凰舒卷莹绿色的尾羽,悬缀五彩玉,摇曳生姿,微微一动,便散出清脆声响,有细腻的光华流动,像是揉碎的微光。

  女子身穿鹅黄色的衣服,绣着大红色的令箭荷花,腰肢用着白绸紧束。她渐渐走来,柳叶吊梢眉,极为精致的眉目中含着高傲和漠然,当真是艳冶妖娆,莺羞燕妒。若说前两个是婉约书画里面的佳人的话,那这位便是艳色绝世的美人。

  邵贵妃,年十七,芳名远播,才华横溢,擅筝弦,通文墨,寻亲问媒的人家踏破了泰王府,更有大诺第一美人之称,父亲是大诺朝鲜有的异姓之王。除了皇帝以外,拥有大诺兵马最多的泰王,连皇帝都要顾忌几分。何况,她是皇帝在众妃中侍寝的第一人,风头无限。众妃有羡有妒,想着还好邵贵妃不是皇后,否则在这样的人手下讨生活,那是多么不易。如今的皇后,艳色输了七分,才情平平,看起来并不难相处。

  邵贵妃神情倨傲如孔雀,来的时候并没有自报家门,而只是微侧身子示意,便往后座旁边空着的椅子坐去。诸妃原以为皇后的光芒会被压下,却没想到皇后并没有显得黯淡,气质反而更加高华雍容,毫不逊色。诸妃看了,不免对聆音收起了几分轻慢。

  聆音没有露出丝毫尴尬与愤怒,轻轻地又喝了一口茶,等到邵尚萱入座以后,才悠缓地说道:“邵贵妃来得早。”她命长孙舞给邵贵妃上了一杯茶,西湖龙井。邵贵妃端起茶,姿态优雅地喝了口,却不禁皱眉,正要发作,听到皇后依旧是缓慢的腔调。聆音的看似温和的眼神中带了几分严厉,道:“在本宫看来,众妃皆是平等的。茶也一样,来晚了,茶凉了,若无故自不会更换。在座的各位可听得明白了?”

  聆音说罢站起身来:“迟来却不曾对本宫解释缘由,是为不恭。见到皇后不曾行礼,是为不敬。”她静扫着诸妃神色迥异,露出鲜有的庄重威严。众妃一时噤声,有的面露惊异之色,有的敬佩,有的暗笑,有的坐观龙虎斗,却没有人敢出来说上一句话。

  邵贵妃面含不忿。她的身份尊崇,见到她的嫔妃莫不巴结奉承,且初承圣恩,怎会想到皇后会公开触及霉头拿她下马威。邵贵妃冷声道:“那又如何?”她高昂着头,冷眼扫了过去。

  “不恭不敬,反而不思己过,便是德行有亏。肃穆妇容,静恭女德。邵贵妃才貌皆全,身份高贵,竟也不习女德吗?”聆音没有休止之意,字正腔圆地说,又不动声色地将话题引向其他的方面。“邵贵妃作为众妃表率,尚且如此。本宫看晨昏定省便止了吧。以后大家隔三差五地来凤兮宫,倒也其乐融融,也不用每天费时费力来走这些形式,诸位有心便好。”

  诸妃的脸色有讶异,有吃惊,却因刚刚邵贵妃受到责难,沉默无声。唯有辛敏儿在旁边淡然地劝上两句,说:“皇后娘娘,晨昏定省乃是旧制,这般废止未免草率,臣妾觉得这理当从长计议。”

  “怡妃说得有礼,但规矩是人定的,自然可由人变更。”聆音顿了顿。

  邵贵妃冷眼旁观,没有言语。

  聆音旋即又道:“今后,每个月定个时间,大家皆来凤兮宫研习先贤之德,抑或雅乐筝弦,文墨诗词,琴棋书画,以德养情,以诗书立礼,怡情养性吧。过段时间便是中秋佳节,到时候也是各位一展才艺的时候了。至于邵贵妃,本宫在这儿把话挑明了。大诺的后宫,可以有人高傲,有人恭顺,百花齐放是好,但不需要那些钩心斗角,尔虞我诈,也不需要恃宠而骄到以下犯上。邵贵妃无大错,今日一事,本宫就此作罢,若有下次,定不为例。”

  妃嫔皆散去后,邵贵妃被留了下来。她气不得,说不得。聆音毕竟是皇后,皇后乃后宫之主。是她无理在先,就算家族势力再怎么庞大,皇帝的宠爱再如何隆盛,皇后得罪了贵妃会如何,那都是后话。

  邵贵妃艳丽的容颜依旧盛气凌人。

  聆音道:“你可知我为何只让你留下?”

  邵贵妃冷哼了一声。

  “刚刚在众妃面前我是有些责备过头了。”聆音微微福了下身子,目光诚挚,道,“在此说声抱歉。”

  邵贵妃微微讶然,但她还是侧过头,不去看聆音。

  邵贵妃道:“皇后初立,暂无威信,你以我为靶子,倒是舒坦得很。”

  “是。”聆音倘然承认,“但邵贵妃,今日你面对的还好是我。若是其他人,面上是不会说,可心里或许早会藏了一根隐形的刺。我是提醒你。树大也会招风,无论你的家族有多么显赫。邵贵妃,后宫中的女子理当是要为家族争光,而非为家族招祸。”

  邵贵妃冷笑:“这些不必你提醒。”邵贵妃冷硬说完,便和旁边的宫女剪纷一起走了。裙裾飘舞,鹅黄色的衣裳上的令箭荷花格外扎眼。聆音微眯了眼。

  聆音倚在暖阁里的榻上,长孙舞听完门口的宫女回报,回来说道:“邵贵妃一回瀛心宫,便大砸殿内的物品。不过一会儿,又懊悔地去捡了回来。”

  “嗯。”聆音嗯了一声,将手中放置的书随便扔在榻上。

  早在入宫之前,崇安侯已经在宫廷中开始运作了。如今六宫中,每个妃嫔旁边都安排了一两个耳目。有些潜藏得很深,有些只是一些不入流的小丫鬟。

  那天晚上萧洛隽来了。他说:“今天你做得很好,朕以为你会不管。”

  聆音淡淡地说:“我是皇后。权责所在,自然会管。”

  萧洛隽喝了杯茶,说:“你这儿的茶味道不错。”

  聆音不卑不亢地说:“皇上谬赞了。”

  “皇后有时不必过分谦虚。”

  她的茶艺承袭于母亲,奈何学了很久,沏出的茶还是少了那种独特的感觉。母亲沏出的茶丝丝绵绵,苦涩又甘甜,缠绵至深,又宁淡无比,无人能及。而如今,却再也品不到了。她想到这儿,神情有几分黯淡,口中不自觉地说:“臣妾的姑姑茶艺一绝,当年她总说臣妾浮躁,不能学到精髓,她独创的茶艺才是绝妙。不过,皇上是第一个赞赏臣妾的人。”

  斯人已去,空余怀念。她如今是多么怀念母亲的一声声严厉教导。母亲当年落魄,未婚有女,便将她送往了崇安侯府,一封信藏掖其中,道:女儿不孝,但请父亲照顾雏女。可使为兄嫂之女。叶氏寡情,不必认宗,不孝女则琬敬上,并附上了聆音的生辰。

  那时恰好崇安侯的长媳有孕,产期将至,崇安侯便将聆音记在了长房媳妇的名下,故而,崇安侯的长子虞则琅乃聆音名义上的父亲。

  萧洛隽没有留下来的意思。没过一会儿,他就摆驾回了御书房处理政务,没有去瀛心宫也没有留宿凤兮宫。皇帝这几天晚上去了明秀宫、玉芙宫等诸宫,隔了好长一段时间才去了瑶光宫。聆音不得不佩服萧洛隽的忍耐,不让瑶光宫置于风口浪尖。抑或是她猜错了,萧洛隽并不够爱,或并不是段晨岫?

第2章 醉时贪欢

  翌日,那些妃嫔们还是照常来凤兮宫拜谒。邵贵妃出乎众人意料的也来了,但只是现了下身后便速速离去。

  第三天,王美人称病未来。邵贵妃未至。

  第四天,聆音言道,秋高气爽,宫内烦闷,恰秋日宫苑也别有一番景味,遂领着一干妃子出凤兮宫走走。即便秋风萧瑟,然草木芳华仍在,亦犹如锦簇花团般的妃嫔。

  但见一朵别样的花含敛其中,不显眼。然聆音眼尖,暗自留了心。待到宫人们散去,她唤来掌事郑玫,道:“此花圃侍弄得倒不错。”

  郑玫笑道:“娘娘,负责这花圃的老宫女可有别样的手艺。不知怎得,这块花圃之前无论怎样精心呵护,花儿都萎萎蔫蔫的,无甚神气。只是自这宫女来了之后,这些花儿,倒突然像被注入了一股灵气一般,一下子精神抖擞起来了。”

  聆音斜眼看她,嘴角微含笑,道:“你倒了解得不少。”

  郑玫的脸上笑容有些挂不住,闻言讪讪:“只是恰巧听人说起。”

  聆音倒是没追究什么,只是懒懒道:“既有如此神通,以后便叫她去凤兮宫侍弄些花草。曦殿前的草木矜贵,便去那儿吧。”

  “是。”

  曦殿本是聆音的寝殿,殿前早年移种了几株北地来的寒竹,和一些稀罕的花卉。

  傍晚膳后,聆音屏退诸人,立在雕窗前,望着窗外于草木前忙碌的影子,一声轻笑溢出。

  对方耳尖,手上的动作稍有停顿,却继续拿着花剪,修着草木的叶子。聆音索性便出了殿门,走到了那背影佝偻,满头风尘银发老宫女的身旁。

  老宫女似是吓了一跳,两只手都不知道摆哪儿好,后来如梦初醒一般,将手上的泥擦了下,迫切行礼道:“皇后吉祥。”

  聆音嘴角的笑意更浓了,“没想到我有朝一日,也会看到淮姨人老珠黄、做小伏低的样子。”

  微微的嘲弄,却不带任何的恶意。

  老宫女倒似皇后所说的是在叫她平身一般,十分自然地起身,将表情摆得十分恭谨,似是荣宠过剩,不胜惶恐。

  “淮姨倒仍然易容有术,此番也跟本人截然不同。若无凤蝶草,怕于宫中见你,也不认得。嗯,这副受宠若惊的样子,真是浑然天成。”聆音揶揄道,“淮姨,郑玫收了你多少银子?我宫内的掌事的人心,如此之快便被你收买。”

  “不多不多,只是些琐碎的小玩意罢了。”

  聆音缓慢移步,似是赏了草木一番,笑叹道:“淮姨,我这儿的寒竹可是很名贵的。现在我倒很忧心,会被你折腾成什么样子。”

  “不会太惨不忍睹就是。”明明带着笑意的话,可是那表情,那动作,明显是下级回答上级问题时的严谨样子,“况且,这些寒竹,浅沫山亦曾种有。”

  聆音微笑。

  淮姨入宫,混入了花房,名字依然是淮姨。她故意在花丛中种了一棵凤蝶草。凤蝶草在此地难得,宫廷中更不会无缘掺杂此花。

  母亲当年喜欢凤蝶草,在屋子的前面种满了凤蝶草,那时聆音和淮姨一起养了一只猫。那只猫顽皮,将凤蝶草践踏殆尽,母亲气得不得了,便对聆音说:“照管不利,以后便给我多练一个时辰的琴。还有你,淮,下次别想喝我沏的茶。”

  母亲盛怒之下,聆音和淮姨好说歹说也不能让她妥协。那时淮姨便辛苦了半月,和聆音二人重新把屋前破败的凤蝶草给铲除了,又侍弄了些新的,才减轻了母亲的怒火。故而,淮姨侍弄花草之艺,也是在那时飞跃,尤其是凤蝶草。

  “你别高兴得太早,这些不过是易容有术,哪是我不老之貌可拟的。为了不显得刻意,我想方设法让凤蝶草在此季开放。你能认出我,也不负我所望。罢了,往后我便留在凤兮宫助你吧。若留我一人在宫外,也是放心不下。”

  淮姨看着眼前的聆音,眼中绽放的奇异的光彩。她身上穿着的凤服并不使她显得沉重如腐木,反而那凤凰也真的随之展翅高飞了一般。淮姨叹了一口气,道:“希望你做的决定不是一个错误的决定。”

  聆音过了好久才舍得让淮姨退下。宫人们一来,她又恢复了平时的淡雅雍容,不见刚才撒娇的小女儿模样。她交代宫人说:“淮姨年老,你们要好好体恤一下。”

  在这冰冷,四面环敌,无处可依的地方,遇上淮姨,打内心感到亲切。

  一条布满荆棘的路,若是一个人踯躅前行,再有勇气的人,都会生出胆战。然而若是有人并肩而行,便能凭空生出勇气。

  只是,她现在不是一个人了,不是吗?

  她的入宫,不会是一个错误的决定的,更不会作茧自缚。

  元月十五,皇后设宴于凤兮宫的后院。其中茂林修竹,群芳皆艳。隐隐有乐音萦绕于其中。聆音风姿端严,沉声道:“各位不必拘束。随意便好。”

  聆音的余光扫过,邵贵妃一个人独坐在幽亭中,旁边立着的是王美人。韶华宫的美人王芷萦。众人中有心内蠢蠢欲动,犹豫不决。

  虽然聆音的性情看起来随和,但当日厉斥邵贵妃余威犹在,生怕一时出尽风头失了分寸,更何况,木秀于林,必遭风毁之。一时你看看我,我再看看你,还是没有人愿意做这个出头鸟。

  聆音含笑道:“众姐妹是不给我这个面子,都藏着一手惊才绝技不让我看呢,还是因为知道我并不擅长这些,有意给我留几分面子?”

  “皇后娘娘。”辛敏儿站出。

  “以后在这儿,便不要有这些称谓了,平白生疏了。大家不妨便以别名称之。”聆音想想,“众位可唤我凤兮虞吧。”

  凤兮凤兮。既合宫意,又合后意。

  饶是如此,辛敏儿还是不敢如此直呼。倒想着要如何说辞的时候,但闻远处一声嗤笑,却见邵贵妃冷眼看来,不知道何时她的侍女已拿了一古筝置于庭中石台上,葱葱玉指悬于在筝上。未几,大红的凤汁花染就的丹寇落于筝上,拨弦三两声,如游龙般凌跃于筝弦间,弦动如有如裂帛的声音,声透空气而来,气势凌然。引得众宫妃望来,正要赞叹。音声突然停下,原是邵贵妃收手命剪纷将筝收了,扬扬散散地逶迤而去,倨傲如孔雀。

  邵贵妃这一挑衅,半冷场的气氛倒被搅和了一点儿。聆音挥挥手,顿时有一群宫女领着人进来。大家眼前一亮,当年琴艺名扬天下的太妃庄氏挟着文墨皆精的师傅们走来捧场。

  庄太妃一身淡色的白衫,脂粉不施,青发如丝用一素钗绾起。先帝早去,庄太妃才二十来岁便守寡,至今韶华空蹉跎,青丝中已见了斑白。聆音心底一片唏嘘。

  “皇后有礼。”

  “太妃娘娘免礼。”

  先帝所留于宫中的妃嫔们,唯一如此年纪为太妃者,就是庄太妃了。妃嫔们听此,对她的身份也就了然。庄太妃人淡如菊,以琴为心。虽于后宫中数十载,倒也不卷入后宫的纠葛,后来先帝驾崩,她从区区一嫔,被晋为太妃。正因为不趋炎附势,甚至有些淡出凡尘,能将庄太妃请来,就更是不易。

  有在宫中地位仅次于太后的庄太妃坐镇,场面便一下子恢弘而正式起来。不久,便有了妃嫔出头,要试试琴艺。毕竟倘若能得名师指导,对她们亦有裨益。

  玉芙宫的江怀薇,是个腼腆的小姑娘,年十四。只见她小心翼翼地向前,乞琴,看了一眼聆音。聆音微笑示意。江怀薇拨了两下音,柔柔的曲音便从中流淌而出。

  邵贵妃前番的古筝弹得虽然随意,然而技艺高超也给人留下了一道坎。才邵贵妃的是激烈而随意,带着刚傲之气。而江怀薇却是细水长流,腼腆忐忑,风格截然不同。江怀薇的琴技虽然不够纯熟,闻者却可以感觉有如流水细细淌过,沁人心脾。树幽禽渺,绿意葱葱,是为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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