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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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们会去吧?”

  屋里一片安静,除了程嵘,没人敢跟我对视。

  “丁小澄——”温渺率先开口,“我可能……”

  “你别说。”我躺回沙发,自暴自弃般拿着抱枕遮脸,“别告诉我答案,明天晚上我去现场等答案。”

  “哈——”

  “你们怎么回家呢?叫王叔来接吗?”已经是晚上九点,靓靓姨不放心又上楼来询问。

  “王叔病了,我们叫个车好了。”

  叫车也失败,路不好找,最终变成温渺骑电动三轮载着程嵘和啤酒瓶去大马路,打到车再回来接我。

  两人前后脚走了,靓靓姨也去楼下找人闲聊,张晚晴没骨头似的凑到我身边,蚊子似的说:“对不起。”

  我没吭声,让她在我旁边絮絮叨叨,觍着脸小声道歉,直到她恼了:“丁小澄,差不多得了——”

  小姑娘越长越漂亮,杏仁眼,睫毛又翘又长,眼睛自下而上看着我,怎么看都是天然无辜的模样,让人不忍心追究。

  可我非得追究:“你也差不多得了,别妄自菲薄,也别以己度人,我什么时候瞧不起你过?你那样说,真的戳心戳肺……”

  张晚晴向来硬的不吃吃软的,戳中她软肋,她就不好意思横了:“知道了,我就是一时没反应过来,其实我心里都清楚。”隔一会儿,她又没正形,趴我身上八卦,“你跟程嵘是不是有情况了,嗯?”

  “胡说八道。”

  “躲什么!”张晚晴揪着不放,“你妈妈说你俩在花车上跳舞呢,怎么可能没故事?”

  我妈这个大嘴巴,一点儿事也藏不住!

  “都说是事故了!”我强词夺理,“他要散心,还肯掏钱,那我能不去吗?”

  “然后就跑花车上搂一块跳舞了?”

  怎么一直揪着花车这事不放过?楼下一阵汽车引擎声,我就势逃离现场:“车来了,走了,走了。”

  “怎么可能那么快?”

  可惜了,我伸头往窗外看了看,还真是出租车。

  张晚晴穿着家居服,踩着人字拖跟我下楼,楼道的声控灯坏了,跺两脚也没亮,只好摸黑下楼。

  走到楼道口时,我听见有人问:“请问张晚晴是住这里吗?”

  彼时我刚刚出了楼道口,在老旧斑驳的水泥门廊下看到那些从出租车上下来的少女,她们衣着精致,手里拿的昂贵包包与老旧社区格格不入。

  “看,那是丁小澄,咱们找对地方了!”

  说话的是杨乐语,每次看我都要从头到脚打量一遍,再发出一声嗤笑的杨乐语。

  我隐约觉得不妙,伸手把张晚晴推入黑暗里,可是没用,摇着蒲扇的大妈热络地搭腔:“张晚晴?靓妹子,又有人来找你女儿玩了。”

  “丁小澄——张晚晴住这里?几栋几楼?”

  “就是那里,那不就是张晚晴的朋友?你们不认识吗?”

  杨乐语,执着问到底的女孩和太过热心的大妈连番轰炸,危机一触即发,我拦不住了。

  杨乐语领着众人步步逼近,还说:“丁小澄,要不是你,我还不知道我的好朋友住哪里。”

  “你们——”这话什么意思?

  一个女孩为我解答:“你们不是要给晴晴庆祝,准备惊喜吗?我们来给她第二波惊喜呀!”甜腻腻的语调,说出的话却让人毛骨悚然,“原来晴晴住这里啊!”

  “你们跟着我……过来的?”话说出口,两方视线在我身上聚焦。

  张晚晴在黑漆漆的门洞里,视线却如有实物。杨乐语一声轻笑,说:“对呀,多亏了你。”

  如果这是张晚晴此生最惨烈的一晚,那我是毋庸置疑的罪魁祸首。

  “丁小澄——”果然,张晚晴生气了。

  “啊——谁在那里?”杨乐语抓着手机打开手电筒照亮楼道,张晚晴躲闪着拿手遮住脸,与此同时一道闪光亮起,“咔嚓”一声,有人拍下照片。

  灾难降临。

  故事的起因是一片好心,如果张晚晴还是从前住在红房子里的小公主,今晚的一切都是锦上添花。可惜她不是,可惜她们也没打算雪中送炭。她们的先遣军跟踪到老旧的造船厂职工宿舍,而后呼朋唤友叫来两辆出租车的人围观。

  犹如鬣狗围剿羚羊的血腥猎杀大会,不同的是鬣狗吃羊夺命,她们杀人诛心。

  “晴晴,你就住这里啊?”杨乐语笑得令人作呕,“你不是‘白富美’吗?你的琴房不是有教室一半大吗?原来全是吹的啊?”

  “我的天呀,公主现形记啊!多亏了丁小澄,否则我们还不知道呢!”

  “你们家不是开连锁超市的吗?就这个便利店?靓靓超市?你也太能编了,怎么不去当编剧呢?”

  叽叽喳喳的声音充斥耳朵,我看见张晚晴扶着栏杆就快站不住。杨乐语还去撩拨她,说:“别遮脸呀,来来来,再拍一张。”

  照相机刚传入中国时,百姓认为拍照能摄走人三魂七魄。闪光灯闪了又闪,只留给我一个目光呆滞的张晚晴。可见拍照的确能摄人魂魄吧?

  “别拍了,走开啊你们——滚啊——”

  张晚晴没疯,我疯了。

  贫穷有什么不对?只是穷而已,哪里就低人一等呢?可她们不理会,就觉得这有意思,还把一切当连载,视频、照片同步上传。

  靓靓姨姗姗来迟:“我就看了一眼麻将,这是怎么了?”

  张晚晴回答:“没事。”

  或许顾虑成年人在场,飞扬跋扈的少女军团虽然不甘心也还是退回出租车。出租车艰难地掉头,期间还有女孩打开窗户,举着手机拍照。

  靓靓姨不知情,但不妨碍她感觉到那群人的不怀好意:“拍什么拍?没点礼貌!”

  那女孩被骂也不在意,笑了笑,关上车窗,出租车扬长而去。

  “晴晴?”我上前去扶张晚晴。

  她颤抖着,但还算冷静,她说:“我没事,丁小澄,你先走吧,我都说了没事,你滚啊——”

  她甩开手,甩开一切支撑,整个人不由自主地滑落在地,像是被人抽走了骨头,神情疲累又暴躁:“你走吧。搞什么惊喜,为什么要来我家?被人跟踪都不知道吗?我完了,都完了,都是你——”

  我该说对不起的,却被靓靓姨拦下了。

  靓靓姨把我往外推,找了位有电瓶车的阿姨送我上大马路。

  “可是——”我被押着坐上电瓶车,扭头看楼道,那里只露出张晚晴的衣角,“晴晴她需要我……”

  “她不需要!”靓靓姨说得斩钉截铁,脸上的法令纹变得深刻,她盯着门洞的方向,眼里是温柔也是残忍,“好孩子,你回家吧。她不需要你,她只需要她自己。”

  南柯梦要醒,生活要继续,没人愿意逼一个十几岁的女孩面对现实,可她不面对,谁能帮她承担?

  靓靓姨说完转身回到楼道口,居高临下地看着自己隐匿在黑暗中的女儿。

  我在电瓶车后座往后看,老旧社区的路灯昏黄,还被梧桐树遮去大半,成年版公主在昏暗不明的灯光里与瑟缩的小公主对峙,像过去与未来的交替,完成一场人生接棒。

  “坐稳了吗?我们出发了。”阿姨提醒我坐稳,而后发动了车子。

  在电瓶车离开之前,我听见曾经的张太太现在的靓靓姨说:“张晚晴,你要是因为这种事情觉得自己完了,那你这辈子真的就这样了。站起来,或者像你爸一样窝窝囊囊变成烂泥,你自己选。”

  电瓶车载着我破开重重黑影往光明的方向冲,那被璀璨灯光照亮的公路,仿佛有了另一重定义——如果人生命途忽然黯淡,那就靠努力把它擦亮。

第十一章 你说我就信

  “好了,这里应该能打到车了,你那个小男朋友呢?”

  我从电瓶车上下来,摆手说:“不不不,他——”

  “阿姨开玩笑嘛,紧张什么?”阿姨把着扶手,“怕不怕?要不要我在这儿陪你等他?”

  造船厂靠近郊区,这里的公路虽然灯火通明,但来往的车辆并不多,因此安静而荒凉。

  “没事儿,您先走吧。”阿姨的热情难以推脱,还好此时程嵘打来电话,“他联系我了,估计打到车了……程小嵘,你到哪里了?”

  电话那头没管我在说什么,突兀地开口:“澄澄,你先回家,我这里有点事……”

  “你让我一个人回去?发生了什么……”

  程嵘没回答,电话那头的声音替他说:“打电话那小子过来录下口供。”

  “录口供?你们在哪里?是不是派出所——”我声音尖到不可思议。

  程嵘顿了顿,答:“是。”

  今晚注定没个消停,程嵘没告知我原因,我只从电话那头偶尔传来的民警对话里得知是打架斗殴。我央求着阿姨送我一程,慌慌张张赶到派出所,然后看见桀骜难驯的温渺正和警察对峙,程嵘靠墙坐着,另一边是一个鼻青脸肿、眼角带血的男人。

  “怎么回事?”

  温渺吊儿郎当:“我没打人,凭什么他说是我打的就拘我?有证据吗?”

  鼻青脸肿的男人咆哮:“就是你!彪哥放话让你教训我,你跟苍蝇一样盯了我好几天,以为我不知道吗?”

  “你敢不敢说说,我为什么盯你?”温渺比受害者还横,“你干的是人事?”

  “警察叔叔你看,他承认了,就是他!”

  “受害者”扬扬得意,我忽然就从他鼻青脸肿的脸庞辨别出他的真容——他是上次在白沙洲堤坝旁被彪哥教训不成的T恤男。

  我记得他,我当时阻止过一次,彪哥却要求温渺把这个男人带到星河酒吧去,甚至还怂恿温渺动手。

  可温渺真的会动手吗?

  “黑灯瞎火的巷子,又没有监控,你说是我套麻袋打的你,你都看不见,凭什么确定是我?”温渺狞笑着,“哼,打你是替天行道,你这种人打死活该。”

  “你再说一遍——”

  穿着制服的男人敲敲桌子,示意民警把人弄开,冷笑道:“想造反?温渺,跟彪哥混的是吧?打电话把你老大叫来。”

  “这事跟彪哥没关系。”

  男人一声轻笑:“那行啊,我记得你家里有一个老妈、两个弟弟,还有一个尿毒症要透析的爸,你打算打电话叫哪个来?”

  我不知道温叔什么时候成了“尿毒症要透析”,温渺却在男人的话语里冷静下来,冷静地替自己辩解:“我没打人,我只是路过。”

  从温渺的叙说里我搞清楚事发经过。他载着程嵘去了趟酒吧,说是收啤酒瓶,其实是把车锁在酒吧仓库然后甩下程嵘溜走,半途他觉得有点过分,又掉头回来找,只是再回到后巷就被警察和T恤男拦住,说他蓄意伤人……

  “监控录像显示,你的确是往他被打的位置走的。”

  我忍不住插嘴:“他只是路过,说不定后面还有其他人呢!”

  “监控里只有温渺走那边。”男人摇头,提点一句说,“打电话给彪哥吧,让他帮忙私下和解。”

  “我不——”T恤男叫嚣,“我不和解!彪哥来了我也不和解,我就要他负刑事责任,留案底!”

  那一瞬间我脑子里想的都是初二那年参观过的少管所,我不由自主地往程嵘身边靠近,揪着他衣角问他该怎么办。

  程嵘低头看我,还没开口就被人点名,温渺道:“是不是只要能证明我没有在巷子里停留,就能说明打人的不是我?”

  “那个巷子口没有监控……”民警好心提醒。

  “有人看见我了——”温渺高声说,“程嵘看见我了——”

  在场人的目光倏地转向程嵘,温渺补充:“我叫你在酒吧门口等我,你当时一直看着巷子的方向,我从巷子出来时,你看见我了是不是?”

  程嵘突然被人拖入剧情,整张脸都是冷漠和懵懂。我等着他说是,温渺等着他说是,甚至那个高大的面容严肃的男人也等着他说是。

  T恤男一声怪笑,叫嚷:“这算什么?当面串供?就算他说是,能信吗?他们是一伙……”

  “我没看见。”程嵘说。

  “你说什么?”温渺和我都是一脸的不可置信。

  怎么能没看见呢?就算没看见,不能说看见了吗?我揪着程嵘的衣摆,急切地逼问:“这不是开玩笑的时候,你好好想想,你——”

  “我没看见。”程嵘还是这一句。

  温渺彻底蒙了,完全没了先前游刃有余的姿态。显然,他之前一直把程嵘当作自己最有力的目击证人,但现在他的目击证人变卦了。

  “程嵘你什么意思——你明明一直面对巷子口站着,就二十米的距离,这都没看见,你瞎吗?我一个活人从巷子里出来,你明明还跟我对视,你——”

  温渺暴起,揪着T恤男的衣领:“你给我闭嘴,袭胸摸女孩屁股的人没有人权!再嚷嚷信不信我……”

  “没完没了是吧?”穿着制服的男人腾地站起,三两步跨到两人跟前,将扭打在一团的人强行分开,“小张,把人给我铐起来——”

  啼笑皆非的音乐在我耳边响起,一切仿佛慢动作,温渺的反抗在真正具有力量的成年人跟前不值一提,他被推开,被压制,被铐上冰凉的手铐。

  “程小嵘,这不是开玩笑的时候。”我慌慌张张,手指和心脏终于感受到秋天的寒凉,“你别玩了,你说实话,说实话啊!”

  程嵘低头看我,眼睛里是冰凉和认真:“你要我说什么?我说的就是实话。”

  “对啊。你程少爷什么时候讲过假话?”温渺被民警压在木椅上,歪着身子,探出头,一双眼睛充满怒火,“不是第一次了,装瞎、撒谎、装耳聋不是第一次了!白沙洲桥洞下那次,我那样叫你、喊你,跟你求救,你也当没听见,事后还跟丁小澄说没等到我——”

  “你怎么有脸问我?说什么明明帮我跟省队搭上线,为什么不肯去……”温渺的笑让我胆寒,他死死盯着程嵘,质问,“我为什么不肯去,你心里没数吗?”

  温渺腾地将民警推开,用没被铐住的手扯开自己的裤脚,抬着腿露出小腿上的疤痕——从脚踝到小腿肚的疤痕:“桥洞那次,老子的跟腱断了,没法剧烈运动,没法跑步跨栏。腿废了怎么去省队,你告诉我废人怎么去省队?!”

  桥洞,莫名引发争执的桥洞,他俩第一次动手打架的桥洞。回忆蜂拥而至,我记起那个莫名其妙的傍晚,程嵘帮我赴约,回来告知我温渺没来。紧接着温渺出现,带着一身的刺开始了狂躁的攻击。

  我们在那个傍晚伤人伤己,把恶毒语言化作利刃扎进对方心脏。

  那时我气疯了头,现在想来有细节被我忽略了,比如那天的温渺浑身脏兮兮,比如那天的温渺走路一瘸一拐,比如……

  “那个傍晚的桥洞里,发生了什么?”

  ——腿废了怎么去省队,你告诉我废人怎么去省队?!

  大约是有个少年被折断了翅膀,从此无法高飞。

  T恤男坚持不和解,彪哥突然而至,发脾气地质问穿着制服的男人:“你们拿袭胸的变态没办法,倒是知道怎么为难一个小孩?”

  男人说:“谢骠你别跟我横,你叫人家小孩去打人,这笔账我还没跟你算!”

  彪哥、程嵘和我统统被赶出去。

  彪哥拉开车门说:“走吧,送你们回家。”

  路上我忍不住问程嵘,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温渺说的是不是真的。

  程嵘没开口,彪哥手指夹着烟,把着方向盘说:“是真的。”

  一个又犟又倔的小孩,遇上四五个成天在菜市场里混钱的小混混,有那么点过节,温渺又爱嘴上逞能,就被逮着了。

  他们没从温渺身上刮走多少钱,便开始像猫抓老鼠那样拿着温渺玩,言语羞辱,肢体侮辱,甚至拿着小刀在他腿上比画,问他是几级运动员——悲剧就是那样造成的。

  “他跟你求救了。”遇上红灯,彪哥把车停下,挑着眼尾从后视镜里看我们,“可你没搭理他,他叫得那样惨烈,你——只是换了个方向继续站着。”

  ——那里对我来说只有不堪和狼狈。要是给我什么权限忘了哪块地方,我一定选白沙洲。

  我突然想起温渺和我说过的这句话,我当时不明白他为什么会那样说,原来原因在这里。

  “我是在人行横道上捡到人的。他一身邋遢在街上走,失魂落魄,魂不守舍,连红绿灯都不看。从我车前走过时他突然抽一下,跪趴下去——我当时以为是碰瓷。”红灯转绿,车子起步继续走,彪哥漫不经心地看路,语调飘忽,“下车一看,孩子整个人趴在地上,小腿那块裤管都被血染红了。”

  彪哥掐了烟,意味不明地问:“你叫程嵘是吧?有个问题我一直想帮温渺问问,你当时是真没听见,还是见死不救?”

  “这就是白沙洲啊?和橘子洲也没什么差别嘛!”

  “别废话了,赶紧走吧,音乐节没座位的,咱们赶紧过去抢个靠前的位置。”

  “场地在哪儿啊?”

  “洲尾。”

  再度踏足白沙洲,这里早已经不是从前那个小村落的模样,绿化、园林、翻修的龙王庙,俨然是旅游景点的模样。

  这里焕然一新,却不是我待了十几年的家。

  程嵘沉默地走在我身边,谁也没有开口说话。

  昨晚彪哥问出那句话后就再没人开口,他也不在乎,像是根本不需要答案。但那个问题在我心里埋下了种子。

  如果事情是真的,温渺被拖入树丛受辱的那四十分钟里,程嵘一直是知情的,那他……这样的状况我不敢想。

  第二天休息,我们不约而同出现在派出所门口,却被彪哥赶走。温渺昨晚上没能回家,彪哥暂代监护人一职,承诺说他一定能解决问题。至于张晚晴,她又恢复到没拉黑,但也联系不上的状态,我也不确定她需要的“自己”是否已经出现。

  我想今晚的白沙洲音乐节,除了我和程嵘不会再出现第三人。

  我们在熙攘的喧闹人群里显得格格不入,台上活络气氛的主持人在说着什么,台下的观众叫着什么,全都与我们无关。

  一阵骚动,忽然有只冰冷的手钻进我手心。我抬头,正对上程嵘脸上的茫然,那一刻所有的疑问被我吞进肚子,我收拢手掌,牢牢护住不安的他。

  程嵘说:“丁小澄,你不问我吗?”

  “你希望我问吗?”

  他脸上的表情是冷的,但我知道他没有那么冷漠,他只是茫然。

  程嵘眼里闪过犹豫,他问:“我说了你会信吗?”

  “你说我就信。”

  可能很对不起温渺,可能是我太偏心,我从未怀疑,也从不认为程嵘会做出见死不救的事。

  “我……”程嵘咽了咽口水,声音从飘忽到坚定,“初三毕业那年,桥洞等温渺的那天,我当时戴着耳机,是真的没有听到他的呼救。你信不信?”

  台上的人在唱:命运它无法让我们跪地求饶。

  高音爆发时灯光如烟花炸裂,我在一片闪光里勾着程嵘的脖子冲他喊:“我信!”

  “昨天晚上,我说没看见温渺也是真的,你信不信?”

  音响声音震耳欲聋,几乎只能保持着额头相贴的姿势才能听清彼此的话。

  我喊:“我信!”而后我看着他眼睛,反问,“那你呢,温渺说他是路过,他说他没有打人,你信不信?”

  鼓点太强烈,让我心脏也跟着起伏,我说不清原因,继续补充,说:“你信不信你的朋友?”

  如昨晚温渺质问的那样,他问:“我以为你会救我,我觉得你应该要救我,可你没有。程嵘,我想知道这十几年除了丁小澄,你到底还把谁当朋友?我算不算你朋友?”

  程嵘的眼睛在那一瞬间变得复杂,他略微抬起头,环顾如今的音乐节场地——这里早已不是当年的白沙洲,我却觉得他在通过这里辨认当年的我们。

  “我信。”

  程嵘说:“我信。”

  感性和理性究竟哪个好?这应该没有绝对的答案。监控、人证、动机、口供一应俱全,从理性角度细致分析,除了温渺套麻袋蓄意伤人分析不出第二个真相。

  可是从感性出发,无论如何我都不相信温渺会把自己陷入接受法律制裁的境地。

  我们从白沙洲音乐节上出逃,步行前往事发地,一路都在商讨应当如何给温渺洗清嫌疑,可是无济于事。

  调监控没意义,正门和后巷的监控视频都有他,彪哥想办法把周围带监控的地方询问个遍,反而坐实了那条巷子里除了T恤男就只有温渺进出这一点。

  我们把事发地走了一遍,越发无计可施。

  慌张之下,我开始出昏招:“或者咱们去派出所,就说你当时看见温渺了,但是闹了点小矛盾就撒谎说没看见……”

  程嵘冷静地打断:“翻供也没用,问题在于证据链太详细,并且压根没有第三人出现的痕迹!”

  我暴躁了:“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不是他打的,行凶的人总不可能凭空出现又凭空消失吧?”

  程嵘看着漆黑的巷子,突然开口:“或许真的能凭空出现又凭空消失。”

  “你是说……”

  两方人马相对而坐,T恤男跷着二郎腿,一脸吊儿郎当,对面的彪哥倾身,一沓钞票被推过去。

  “你想好了,你告他,他是会留案底,但赔偿绝对不会超过两千,这里是两万。”

  T恤男不为所动,玩着手指,开口就翻番:“四万。”

  “四万?不行——”这是宁死不屈的温渺。

  “成交。”这是一掷千金的彪哥。

  我和程嵘及时赶到,在金钱交易之前叫停一切:“不能给——”

  不可能有人能躲过巷子两头的监控,凭空出现又凭空消失,但如果人就住在巷子内,他只需要翻墙、套麻袋、打人,再翻墙回家,就能完美躲过监控。

  抱着这个想法,我和程嵘拜访了巷子两边的人家,并在其中一户找到了一样的麻袋。

  “那也不能就这样放过那个人,我觉得那大哥打得好!”

  温渺说完就挨了一顿削,彪哥语气不善:“闭嘴吧,没留案底就万幸了!赶紧跟你这俩朋友道谢,省了四万呢!”

  我们仨麻溜地拦了出租车跑路。

  上了车,车里又成了另一种怪异气氛。

  “去哪儿?”司机师傅等了半天没人回答,“你们不说话,我就带你们绕圈啦?”

  “去——”

  三人同时开口,报了三个地址。

  司机大约是天津来的,说话和讲相声似的:“好嘛,这是让我送三个人?”

  “要不,去白沙洲吧,说不定音乐节还没结束。”我开口提议。

  没人反驳,司机一车把我们送到桥下,恰好赶上散场离去的人潮。

  我挠头道歉,就看见温渺怔怔地盯着桥洞的方向——那里树影幢幢,像极了从前没改造的时候。

  那天傍晚温渺到底遭遇了什么,我们了解了大概,却都不敢问个究竟。

  “对不起。”

  我和温渺蓦地转头看程嵘,他面露难色,但依然坚持着说完那番话:“你可能不信,但这是真的。我不是故意见死不救,也不是故意害你被人冤枉……无论你信不信,我都欠你一句道歉。”

  “哈——”温渺拿舌头抵着腮帮,有些放荡不羁,“这些就别说了——”他歪着脖子,挑眉看程嵘,“就问你一个事,你把我当兄弟吗?”

  “难不成当姐妹?也可以啊。”

  温渺简直当场爆发:“丁小澄,没你的事!”

  我不服气了,手指头戳着温渺的胸:“小兄弟你不对啊,无视纪律,正视一下自己好吗?回顾一下,当初你是谁的小弟。”

  温渺一句话破坏所有气氛:“如今我是彪哥小弟。”他脸冲着灯光呼气,有种恍如隔世,千帆过尽的感觉。

  “当不当我是兄弟,这种事其实也没什么好问的了。”温渺耸肩,带出点山鸡浩南的潇洒味道,“我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了。”

  “也是。”程嵘突然开口,“我听说彪哥产业不少,有酒吧有档口,你主要负责看管哪边?”

  温渺说:“嗯……档口。”

  程嵘一脸恍然:“那就是三星堆生鲜农贸市场了?”

  看管菜市场的“道上”小哥!

  “哈哈哈——”我看着一本正经的程嵘和一脸懵懂的温渺爆发狂笑,“小兄弟,彪哥原名谢骠,主要经营酒吧和生鲜农贸市场,本本分分生意人一个。请你不要再把彪哥形容成黑社会老大了,好吗?”

  温渺瞠目:“你们……”

  “我们……早就百度到啦!”

  “等等,百度为什么说这些——”

  “百度上还有生鲜农贸市场开张剪彩的新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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