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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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陛下不容你,皇城也不容你!滚出去!”

许多人怒吼着,刚刚空出来的一小圈地方重新被蜂拥上来的百姓占据,推搡开了个口子,便止也止不住了。

百姓们开始动手,借题发挥去推去打,把她们往城门口赶。阿凝忽然抽出腰上的佩刀。

寒光闪过他们眼前,众人惊惶了一瞬。

“是我动手伤人,我以死谢罪,你们,求你们不要把小姐赶出去。”

阿凝噙着眼泪,手微微发颤,忍着害怕冲扑过来的李颐听露出个微笑,旋即狠狠割破了自己的喉管。

滚烫的血浆飙溅到李颐听的脸上,斜斜一线,像一幅被毁坏的精美画卷。

李颐听扑过去捂住她的喉咙,可是没有用,她割得太用力了,鲜血就像喷涌的岩浆,汩汩外涌的时候发出一阵咕噜咕噜的声音,然后很快平息。

李颐听抱着阿凝的尸体,沾血的脸缓缓转了过来,看向面前的百姓。

让人心凉的不是敌军的刀枪剑戟,而是同伴的猜忌谩骂。

李颐听从来没有这么近距离地看过自己的子民,每张脸都很普通,也很生动,或是畏惧警惕或是怨怼憎恶地看着她。

可是再没有人敢上前一步。

直到城外的箭矢毫无预兆地像暴雨一般砸进皇城,百姓们蜂拥逃窜,往两旁的屋子铺子里挤去,跑得慢的当场就被射杀了。

李颐听身边的人挥着刀剑打落箭矢,将她护在身后,耳边都是哭声号叫声,大抵过了半炷香工夫,才终于平息。

外面的喊话内容已经换了——卺国的军队会半刻射一轮箭,直到他们交出李颐听。

百姓们奔走出门,去捡亲人的尸体,有的人还没有断气,喘息着,不可置信地去摸自己被射中的部位,叫着“救我”……

皇城犹如人间炼狱。

忽然间,一颗石子砸中了李颐听的额头。她无措地回望过去,是个才半人高的孩子,跌坐在父亲旁边,哭骂道:“你还我的爹爹,你还我的爹爹!”

那孩子的母亲流着泪抱住自己的孩子,恶狠狠地望向李颐听,叫道:“你怎么还有脸待在这里,你快滚!”

更多的百姓站起来,抄起手边能用的家伙朝她冲过来。

“抓住她,把她交出去!不然我们都要死!”

“谁引起他们的怒火,就该谁去平息!”

“抓住她,抓住她!”

李颐听身边的人还在抵抗,可是她们很快便跟李颐听一起被绑住手脚,丢到了一块儿。

她没有被敌国的士兵杀死,却被母国的百姓当作战俘。

李颐听倒在地上,鼻腔里都是浓厚的血腥味,半人远的地方就是一具被射杀的尸体。

她终于开口:“卺国狼子野心,就算你们将我送出去,他们也不会放过桦阴这块肥肉。祸不及百姓,你们现在最应该做的就是回家,闭门封窗,等着皇室出面。”

可是没有人听她说话,大家已经在讨论由谁押解她出城。

比起忠于家国的她,百姓更相信敌军会仁慈地放过他们。

最后,人群里被推出来一个男子。他被周围的人推搡着不敢还手,但到了李颐听面前,忽然面露狠色地啐了一口,边踢边推着她往城外走。

驻守城门的将领们早将一切看在眼里,谁也没有出声阻止。在所有人心里,本该如此。

城门开了一条小缝,男人押着李颐听刚刚出去,门又立刻被关上。

护城河外黑压压一片片,男子腿抖得厉害,还是挤出一个讨好的笑容来,冲着那边高喊:“桦阴襄安郡主在此,罪人在此!”

讨饶的话还没有说完,一支利箭就穿透了他的喉管,男子脸上卑微的笑意甚至来不及散去就直挺挺地倒了下去,砸出“轰”的一声。

李颐听朝着敌方帅旗看去,徐养立在帅台之上,还保持着拉弓的姿势。

他嘲弄一笑:“那不是襄安郡主。他们竟然敢拿个假的糊弄,不可饶恕。”

卺国的先锋铁骑冲进了桦阴皇城。

甚至无人管她,只一路杀进去。

李颐听瞪大了眼睛,看着百姓一个个杀死于马下、刀下,她麻木的脸上终于有了表情,崩溃地大叫:“跑啊!回家啊!反抗啊!”

她冲进城内,大哭大叫,仪态全无。

原先对她喊打喊骂的百姓成了鹌鹑,连还手的勇气都没有就被斩于刀下。百姓们不敢还手,但离她近的却敢冲上来掌掴她,骂她是桦阴的罪人。

李颐听被几巴掌打得晕头转向,扑倒在地,肿胀的嘴角浸出血丝。她看着混乱的皇城,又哭又笑,挣扎着爬了起来,猛地转身,一头撞在了城门之上。

终于可以解脱了。

从这些年来的小心翼翼里,从这些年来的真情或假意里解脱……

恍惚间,她好像看到有谁策马奔来,容色绝艳,左眼角有一颗浅色泪痣。

可是很快,血浆就模糊了她的视线。

李颐听朝后坠去,衣袂猎猎翻飞,一如当年初入卺国她搭箭开弓,笑容放肆。

李颐听被人稳稳接进怀里。

五年来压抑的那份情感在胸口喷发,那人近乎疯魔地拥着她,想把她最后的余温嵌进身体,可是她的身子越来越凉,越来越硬。

他不高兴地皱起了眉头。

空气中散发着潮湿的腥味,酝酿了半日的暴雨倾盆泼下,宫墙之上,一面白色的降旗终于缓缓升起,紧闭的朱红大门轻启。

徐养放声大笑,百姓们也露出劫后余生的庆幸。

魏登年捡起一支乱箭,随手朝着宫墙脚下一丢,破开厚重的雨幕,径直穿过徐养的心脏。

徐养从马上坠下。

皇城内有一瞬死寂,然后响起他森冷的声音。

“桦阴假降,诱杀主帅,皇室诸人,城内暴民,杀。”

魏登年抱着李颐听,一步一步地走向宫楼,踏上阶阶石砖。她四肢无力地垂下,不剩半点生机,可是他每一步都走得小心沉稳,不让她受到一点颠簸。

城墙上的桦阴士兵早就丢盔弃甲,无人敢拦魏登年。

这位将帅长得极其好看,那张矜贵的脸让人很容易联想到闲散纨绔的贵公子,可是没有哪家贵公子身上会有这样浓烈的煞气。

俯瞰着充斥惨叫的皇城,少年将军的脸上浮现出一丝残忍的笑来。

“这些都是你心心念念的子民,也罢,既然你喜欢,我就让他们在地底下继续做你的子民。”

听到此话,周围的士兵们再也忍不住,抖着腿疯狂逃命。

宫楼之上除他之外再无活人,外面遍地惨烈的屠戮声,这一方却静谧异常。

雨水浇头不见半点停歇,魏登年动作轻柔地把李颐听脸上的血迹一点点擦拭干净,又不停地替她抹去脸上的雨水。暴雨一直下,他便极有耐心地反复抹。

偶尔抓着她已经僵冷的手,放到嘴边揉搓哈气。

此刻他分明已经是皇城里唯一的主宰,可他却蜷在一角,抱着李颐听的尸体,像失去最多的那个人。

他说:“李颐听,我第一眼见到你的时候,就觉得只有我能配得上你。我知道,你跟我一样有野心,可是你没有我狠,也不够聪明,为什么偏偏要来做这种事情呢?”

他说:“抱歉,这些年你寄给桦阴的舆图都被我改了,我不能让你毁了卺国。但你别生气,其实我有计划过得到你的,杀了宋戌杀了皇帝,然后把你抢过来。虽然我的准备还不算万无一失,但是那一点点冒险,为了你我很愿意。如果你没死的话。”

他说:“宋戌有个堂妹,叫宋什么来着,我不记得了,总之很讨人厌,总是缠着我,于是我把她杀了,这样的女子很麻烦对不对?”

他说:“倒是那个苏觅,我觉得还可以。她舞剑的时候很像你,英气,明艳。她说她喜欢我,我派人查了她,自小养在宫里的,很干净,跟你一样。我娶她好不好?就当是你陪着我。”

第16章

她竟然忘记了,从她出嫁失踪至今,已近十年

-1-

皇城里上千名皇室、四十万百姓以及十万桦阴士兵,一夜一日方才杀尽,很多人还没有死透,还在挣扎、蠕动、爬行,最后都被拖走,填进了大坑活埋。

皇城变成了死城,雨水冲刷了几日都驱散不尽空气里浓密的腥味,血把护城河染成了艳艳红色。

镜像至此方灭。

这是司白心里最不愿意提起也是最舍不去的一段往事,被他全面完整地封存在即墨神君的追忆镜里。

李颐听看完,讷讷不知所措。

她只知道魏登年生平三罪,条条恶极,却不知最让他臭名昭著、为人不齿的第三条,竟是因她而起。

魏登年迎娶苏觅竟然是因为,苏觅像她。

李颐听忽然间想起数年前宋戌跟她开玩笑时提起的一段话。

他说,我有一位甚爱男色的堂妹,最近在疯狂追求我的部下,还缠着我给他们制造独处的机会,别提多烦人了。

他的堂妹,就是宋炽。

“我的小炽,跟皇宫里所有人都不一样。她爱金银就去讨好太后,家中顾着我的身子不许我吃得油腻,可我要是说馋,她就会带我去膳房里偷。她想做什么想要什么都写在脸上,既坦荡又明快,外人看着觉得她俗不可耐,但我却觉得世间没有比她更通透的人了。”

苏觅喜欢的不是魏登年,也不是宋戌,竟然是……

初闻不知其意,再忆只余唏嘘。

魏登年登基以后没有两年就会被苏觅背叛,继而下属篡位,接着被挑断手脚筋骨,孤苦囚禁而死。

这一切的源头,他的悲惨命运,竟然都是因为他娶了跟她酷似的苏觅。

竟然,是这样。

后来司白历劫完成,回归仙位,点了李颐听上天庭做了小仙。

而她再睁开眼,看见眼前的琼楼云宇,脚下的苍茫大地,才惊觉她这漫长一生坚守的国仇家恨、人间正道,只不过是须臾一梦。

梦醒以后,她决意此后只当个贪图美色的富婆散仙。

蹭最多的香火,看最美的男人。

司白动了动手指,将追忆镜从李颐听手里接了过来。她仍沉浸在遗憾中懵然不察。

司白轻叹一声,低头踌躇开口。

“回到九重天后,我没有哪一日不在后悔。若是我将家国百姓放得更轻一些,若是我忤逆了那个皇帝,若是我在你归来那日拼了命去接你,若是我没有退缩,一切会不会不一样……”他嘴角苦涩。

夜来幽梦忽还乡,小轩窗,正梳妆,皆是他的意难平。

李颐听深深呼了一口气,终于从沉闷的旧事中抽身。

她揉了揉太阳穴,声线已经恢复平缓:“殿下不必介怀,时过境迁,自当各自放下。”

司白抬首,沉默地盯着她,忽而嗤了一声:“你何必故作清冷。旁人都以为,我重回九重天把你点上去是给我当贴身仙婢的,只有你自己知道,我点你上去,是要娶你为妻。”

他恳切地看着她,说出一直以来最想说的那句话:“现在再没有什么东西横在你我面前,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

李颐听手指蜷缩了一下,忽而冲他扬起一个久违的笑来。

司白有一瞬间恍惚,以为回到了乐平十八年。

凡人李颐听气势汹汹奔进大殿,做好了和满朝文武争辩的准备,却在看到殿内的他时,错愕了片刻,坚硬决然的外壳刹那间化为乌有,像一束缱绻的春花绽放。

那是司白印象中,李颐听对他的最后一抹笑容。

再见彼时笑容,司白也忍不住跟着她微微扬起了嘴角,却听见她道:“殿下,曾经我也坚定不移地以为你会娶我为妻。”

司白心里狠狠揪了一下。

他忽然慌乱,感觉有什么东西马上就要变了,急急道:“你别说!”

她后退两步,曲了曲腰身,郑重朝他行了一礼:“我被养在皇宫,自小就知道什么是寄人篱下,于是我努力学文学武,原先只是因为我觉得自己处境卑微,没办法觍着脸在宫里白吃饭,报效家国就是最好的报答。可是后来却是因为喜欢你。我想,我平白当了个郡主,又要嫁给国朝最尊贵的储君,这实在是皇恩浩荡、上天厚待,宫里那么多皇子公主都不及我的天资,可我仍然比任何人都要努力。我那时想着,以后要用自己微薄的力量辅佐桦阴未来的天子,让桦阴在你的治理下成就昌明盛世,助你千古流芳,世代称颂。”

她无奈一笑:“我的确没有看错你。你躬勤政事,锐意进取,任贤革新,上爱戴百姓,下敬孝君父,如果没有城破,你必定是位贤明的君王。可是一国太子心里要装的东西实在太多,凡人李颐听短暂的一生里,至死也没有等到答应来接我回家的李昌师。我理解你,但无法原谅你。当我得知我只是殿下下凡历遍人生八苦中微浅轻薄的一环后,前尘往事皆尽。这一拜,是颐听仙子对司白神君的感激,谢你让我活了过来,如果没有你,我就不会遇到魏登年,不会知道我死后曾有一个人为我彻夜悲恸。现在我唯一想做的事情便是下凡,去见他,然后嫁给他。”

司白晃了晃身子,目光紧紧追着她,仍留有最后一丝希冀:“可他是个凡人,百年之后……”

李颐听笑了笑:“百年之后,我自去寻他下一世。每一生我都等他。”

司白闭了闭眼,颤声道:“我终究成了你可以忘却的一部分前尘往事,是吗?”

李颐听道:“是。还有那面镜子,里面封存的记忆还是散去的好。虽然我已经放下,然我那个夫君心眼极小,要是被他知道别的男子手里有一段我的回忆,定然要狠狠吃味。”

“别的男子……”司白今日得胜归来,身心却遭受连番重击,此刻胸腔上又是一记闷锤,喉间泛起一阵腥甜,他哽咽一笑,“我想娶的人,终究是再也娶不到了。”

顿了顿,他道:“我知道了,以后你我便是颐听仙子和司白神君,我这便送你下去。”

李颐听颔首:“多谢。”

司白走到她跟前,掌心聚起一团冰蓝柔光,在命盘挥展一抹,金色大盘子开始转动。

李颐听迫不及待地动了动,身后却传来整齐划一的铿锵脚步声。

一列银甲天兵鱼贯而来,列阵围堵在命盘前,又左右各出一人将她擒拿。

司白呵斥道:“放肆,你们这是做什么!”

那将领朝他行了个天族的尊礼:“二殿下,方才抓到的魔族公主指认颐听仙子为凡间接应她逃跑的同党。”

李颐听愠怒道:“这是污蔑。”

“是不是污蔑,只能请仙子再走一趟了。”

李颐听又被带回了若水宫,跟长黎当面对质。

那个魔族公主一口咬定李颐听被魔族收买,此番去四明山就是打着成亲的幌子来助她逃跑的,李颐听矢口否认,然而为什么会从都城到了四明山却言语含混。

她打心底不愿意将她和司白的旧事摊开在众仙跟前,这一犹豫,落在旁人眼中却是辩无可辩。

司白明白她的顾虑,但勾结魔族兹事体大,他不得不站出来承认是自己劫走了李颐听,又把过程一五一十地说了,至于原因,便用“私事”两字带过。

然而效果着实不大。

司白虽然替她担保解围,可大殿上的众将面面相觑,都是不怎么相信的模样。

鹤夭的目光在二人间流转,最后不耐烦地下了结论——都关起来。

两族交战期间发现奸细是大事,并不是谁的三言两语都能听信,需要派人查清李颐听下凡时的行踪来判定长黎的指认属实与否。

司白位高,然在此战中的权力却没有鹤夭大,何况两族还未休战,他虽然极力为李颐听担保清白,李颐听还是免不了待查的处置。

押解去天牢的路上,她和长黎两看相厌,各自被一列天兵捆着,但并不妨碍你瞪我来我瞪你。

长黎:“你瞅啥?”

李颐听:“瞅你怎的?”

一言不合,飞腿开踢。

见过泼妇,没见过天上的泼妇,天兵们都愣了一下,然后才慌忙想起去扯二人。

李颐听和长黎双手被缚,但能用脚踢、用头撞、用牙咬。滚到一块儿打得不相上下时,她忽然间听见长黎的声音:“伏扬和你是什么关系?”

却没见长黎张嘴。

李颐听一愣。

“继续打,不要被他们察觉。”长黎法术未封,只是被天界的仙气压制,只有接触到李颐听才能传音。

刚一停下,李颐听又被长黎一条腿勾住,重新滚到一起,扑扯着对方的头发不松手,天兵们拉谁谁就痛得大叫,还被两个人乱踹的脚重伤,两列天兵只能一边躲闪一边小心翼翼去掰她们的手指,场面一时十分混乱。

“你跟他是什么关系,他为何会把这东西给你?他现在在哪里?”长黎一连串的问题把本就蒙的李颐听问得更蒙了,长黎叹了一声,又道,“罢了,现在不是讲话的时机,我只问你一事,给你脖子上这块东西的人,他过得可还好?”

给她黑玉的人……官拜二品,不愁吃穿金银,在某些意义上算是过得尚可吧。

李颐听迟疑地点了点头。

长黎得到想要的答案,悄然收力。眼看厮打的阵仗小了下来,两边的天兵立刻把二人拉开,分得远远的。

长黎挣扎得气喘吁吁,微微站定后忽然用力推了一把旁边的将领,大骂:“你说要救我回魔族,现在看我被俘又退缩了?你这个不守信义的小人!”

话一出口,周遭的眼神立刻变得微妙起来。那个被指摘通魔的将领如同被烫到一般,押着长黎的手立刻缩了回来,拼命摇头。

“我没有,我不是,她胡说!”

然而轮不到他争辩什么,人就被互相打着眼色的天兵扑倒,也同她们一般用束灵锁绑了,折返若水宫。

放在以前,李颐听是万万不敢想——照她的阶品,千百年都见不到一面的武神,一日之内竟见了三回。

不过第三回 ,是没她什么事情的。

鹤夭再审长黎时,她口中接应她的神仙就变成了方才那位无辜的将领。

一人怒站出来对质道:“这是我的副将,大战期间同我形影不离,一刻也未单独离开过,奸细一说简直信口胡诌!”

长黎转头,直指他大叫:“不,是你!我认得你的脸,就是你说我长得好看让他来接应我,就此逼迫我事成之后嫁给你的!”

那名主将闻言,一副吞了苍蝇的模样,偏偏长黎还真就长得好看,美目怒对,分明是在栽赃陷害,可对上她又娇又嗔的神色,将领一腔辩驳突然偃旗息鼓,磕磕绊绊道:“我、我没有……”

李颐听心中缓缓升起一丝服气,甚至还有点想嗑瓜子。

司白站出来道:“上神,这妖女显然已经开始挑拨离间,眼看自己被俘,干脆破罐子破摔,可见先前的证词都是胡乱攀咬,不可相信。”

众人附和:“对,没错。”

司白道:“颐听仙子无辜受牵连,又有差事在身,请上神放人。”

李颐听清清嗓子,乖巧地站直了身子,一脸期待地盯着鹤夭。

鹤夭沉吟片刻,道:“那就……”

此时,一只白色纸鹤扑棱着飞进大殿,落在他的手上。

这是高阶神仙们附庸风雅的传音方式。

鹤夭将纸鹤放在耳边,未几,纸鹤化为一缕烟雾散去,他微微一笑,接着道:“暂且关押吧。”

司白道:“上神!”

鹤夭抬手,止住了他的话头:“大战期间,万事慎重为好,不急。”

可去你的不急。

-2-

李颐听又被押去了天牢。

她如今是肉体凡胎,就随便被关了进去,也没用什么捆着;但长黎身为战俘还是魔族,就没有这么好过了,她的牢房设了禁咒,专困魔族,任凭你有天大的法术都施展不出来,且牢房梁前挂了一块玄翎镜,活脱脱一个监视器,一举一动都被鹤夭所掌握。

像李颐听这种疑犯,照理来说要跟长黎隔得远远的避免串供,但两人的牢房却面对面,就差没有放一块儿关着了,更像是故意让两人有接触机会。

长黎从进来起就开始骂人,李颐听则来回踱步。两人各烦各的,但从进了天牢后就心照不宣,没有说过一句话。

一切都很奇怪。

明眼人都能看出来长黎的指控都是假的,鹤夭却不放她走,似乎另有隐情。还有那只突然出现的白色纸鹤,鹤夭得到的指令到底是什么呢?

她脖子上的黑玉是魏登年贴身佩戴多年的东西,长黎怎么知道?魏登年一介凡人,会和魔族公主有什么关系呢?

还有最重要的……

“喂,你们查完了没有!快点放我下凡成亲!这怎么跟诓我上来时的说法不一样?”

一日过后还没有消息,李颐听把牢笼里的结界拍得霍霍作响,着急上火,然而一个回应的眼神都没得到。

她又颓丧地往榻上一躺,忽然间却对上长黎,她神色幽幽,似打量似揣度,似笑非笑。

她这又是什么意思?

李颐听翻了个身不去看她,脑子里却有了一个可怕的猜想。

这魔族公主不会是魏登年在凡间招惹的桃花吧?

戏本子上一般都是这么编排的,可是长黎当时的神情又不像跟魏登年是那种关系。

李颐听思绪乱成一团,心里酸酸胀胀的,嘴角撇得像挂了两壶油,赌气似的也不吵着闹着着急下凡了。

期间司白来了一趟,说会催促鹤夭那边的人尽快取证;月老也来了一趟安抚她耐心等待;还有之前靠着戏本子交好的小仙们,一日也来个两三波,给她带新出炉的戏本子看,冰冷幽静的天牢都跟着沾带了仙气。

今日已经送走了第四批,与她相熟的都差不多来过了,李颐听估摸着不会再有人来,便捧着戏本子强迫自己静心。刚刚进入状态,就听到前面传来一阵骚动。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

“哎哎哎干什么,本殿下就出去了一趟,都不认识了是不是?听说咱们这儿抓来个魔族的公主,我来看看好不好看。”

男子大刀阔斧地闯了进来,乌发披散,随意地绾在脑后,走路时宽袖挥得生风,三分不羁三分慵懒四分漫不经心,整个人散发着一种“我是纨绔”的浓烈气息。

乍一看,眉眼还跟司白有些相似。

狱卒们拦不住他,司黑大摇大摆地进来,在李颐听面前转了一圈,待看到长黎后,脸上的狐疑散去,惊喜道:“是你啊,小美人儿!”

长黎眯着眼看他。

司黑道:“你不记得我了?咱们在四明山见过的!那时你被一头四角火虎兽咬伤,还是我救的你,你还问我为何会出现在偏远的野岭。”

长黎沉思片刻:“你是糟蹋了一点家里院子,被亲爹赶去山上的那个?”

李颐听放下戏本子。

原来是那个摘光了天界所有的生姜送给小天婢,害得天后没东西泡脚,被罚到四明山思过的大殿下。

“对啊对啊,你还帮我骂我爹没良心来着。我就知道凭我这张脸,记性再差的人都忘不了。”

司黑神色如常,李颐听却忍不住为他汗颜。

把望不尽版图的天界所有生姜都拔了,竟然还称为“糟蹋了一点家里院子”。

长黎冷眼道:“你竟然是天界的人?”

司黑比她还愕然,道:“我的气质看上去不像吗?”

长黎:“……”

司黑司白,她竟然没有联想到一块儿去。虽然就一字之差,黑白也很搭,可听着差别也太大了,天帝是个“取名废”吧!

长黎暗恨自己没有早点猜出来,早下黑手。

一路不放心跟着的狱卒试图劝他离重犯远些,被司黑催着赶走了,走时,还让人解了结界,自己钻了进去。

他莫名很高兴:“当时你还说来要我家拜访,同我饮酒用饭,你果然守信。”

长黎额头的青筋跳得有些欢快,眼珠子在困着自己的牢房转了个遍,咬牙道:“你撤了这压制我的术法,试试我是不是来做客的!”

司黑讪笑两声:“这都是小节,不要拘泥,不管怎么说,咱们现在也可以吃饭的。”

长黎:“滚啊!”

司黑成了天牢的常客。

所谓常客便是,晨起就来,待到午时,然后邀约长黎共进午膳,被她拒绝后再叫人把精美佳肴搬到长黎旁边,搭席自己开吃——到了司黑的品阶自然是不必食五谷杂粮的,主要是他自己馋。

午膳过后,他便捧着本书躺在榻上看,至晚上方才离开。长黎一日不答应陪他用膳,他便一日赖着不走,还在牢房里搭了个书案,外带一张席和一个卧榻,熏香缭绕,长黎休憩的床榻被可怜巴巴地挤到角落,眼看这司黑有长期待下去的打算了。

俘虏做到这个分上实在是全无尊严,欺魔太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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