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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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觅的脚只是扭了一下,太医赶到时已冰敷许久。
李颐听没有想到率先恭贺她的竟然是苏觅,人家脸都疼得煞白煞白的,坐在席间露出一只纤细白皙的脚腕,格外惹人怜惜。
“这些年养病把身子都养虚弱了,竟没想到输给了小时候的爱哭鬼。”苏觅笑眯眯的,语气就像哄小孩,“小炽今日真厉害。”
宋戌的手搭上李颐听的肩:“可以啊炽儿,你又引起老子的注意了。”
李颐听连打闹的兴致都没了,勉强笑笑:“你既受了伤,也没法继续打了,便让太医好好瞧瞧,今日便到这儿吧。马车留给你,我还有事先走了,等会儿让……”她看了眼头也没抬,还在给苏觅仔细包扎的魏登年,“就让他送。”
苏觅嘴快,接口道:“便劳烦太子殿下送我回去吧?”
李颐听道:“随你。”
正跟着她走的宋戌只能折返了回来,眼巴巴看着李颐听翻身上马远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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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光如水,星罗棋布。
都说做神仙好,可是九重天上没有人间的美酒,因为神仙都是喝不醉的。
再世为人,小酌才是人间快意事。
可是天底下的凡人喝酒,大多都是举杯消愁愁更愁。
李颐听独自在房中喝得醺醺然,身子半撑着桌子才勉强坐直了,看着手腕上那碍事的冰蓝色丝带越发不顺眼,一把扯了下来一顿揉搓:“月老,给我出来挨打!”
未几,浅淡的光芒从丝带中溢出来。
她身子软成一摊水,趴在桌上嘟囔:“不是你说早早接近培养感情吗,为什么那个苏觅一来,魏登年就像丢了魂似的?你白看那么多戏本子了吧!”
半晌却未听见有人接话。
抬起头,眼前惊见一位清润俊逸的男子,周遭仙气郁郁缭绕,眸光流动,凝神看着她,嗓音如同三月的清风过境,带着微微的怅然伤神:“你终于肯找我了。”
她看得愣了,大大“咦”了一声,气都忘记撒:“月老你怎么变成个小公子了?嘿嘿嘿,还挺好看,长得像我一位故人。”
“那是你的故人好看,还是我更好看?”
“大抵是他更好看吧,见过我那位故人的,都说他是九重天上最好看的仙人。”
司白眼睛弯了弯,替她倒了杯茶:“是什么伤心事让你喝成这副模样?”
一想到这个李颐听又来了气,把杯子往前一推,冒着热气的茶水立刻在她手背上倾溅一片水渍。
李颐听还没喊痛,司白已急急拂去了茶水,捧住她的手蹲着吹凉气:“有没有烫到?你小心些。”
李颐听晕晕乎乎道:“什么汤?我不喝!月老呢?你叫月老来!”
司白抓住她乱晃的爪子,掌心变出一管伤药:“你别乱动,不然你这凡人躯体明日该痛了。月老他老人家事忙,便托了我下来。有什么事你跟我说,我来替你解决。”
“那你替我问魏登年,他为什么不喜欢我,是我做得还不够好吗?”她气势汹汹地质问他,低着头,微红的眼里却滚出一滴泪来,语气忽然间就弱了下去,“他怎么还不喜欢我呢……我都累了。”
“啪嗒。”
司白手指一僵,手背上那颗轻飘飘的眼泪震得他胸口发紧。
他挤出个勉强的笑来,问道:“你下凡前特意绑了条红线,却不知,是绑在他和苏觅身上,还是绑进了你的心里?”
李颐听猛地抽回了手,惊站起身,旋即破涕为笑:“我怎么忘记了,这么重要的事情我怎么忘记了!他身上绑了红线,还是加粗的,仙力极盛……他不是不喜欢我,他是被控制了!”
魏登年那些丢了魂似的突兀言行一朝全有了依据。
她转身将司白拽了起来,剔透眸子里全是欢喜。
司白静静看着,也露出一个浅浅的笑意来,轻声道:“我的襄安这样好,自然谁见了都会喜欢。”
李颐听高兴得咕噜噜灌了半壶酒下肚,司白急急去抢壶,却是晚了,晶莹的酒液从嘴角漏了些许,染得唇色潋滟。她伸手推他:“小公子你快回去,回九重天告诉月老,让他赶紧给我把绳子砍断!”
司白未动:“一会儿回去我就转告。”
“不行!”李颐听撒泼道,“你现在就去,要不然就把我和魏登年也系上!”
她一拉衣袖,伸出一截白花花的手腕。
司白顿了顿,帮她把袖子扯下来一寸:“好。”
他唇动了动,李颐听的手腕上便凭空多出一条红绳来,自发打了个结系上,还露出一截长长的线,尽头在他的腕上。
司白轻轻一抚,便隐去了红绳实体。
盯得正仔细的李颐听揉揉眼睛,他又收来了桌上的丝带,原样给她系了回去:“我明日便要出战了。魔族猖獗,战事越发激烈,怕是有些时日不能再来,这条红绳便送你,权当附身符吧。”
司白手一挥,盯着手腕出神的李颐听身子一软睡了过去。他伸手将她抱上了床榻,轻柔地拂去脸上的碎发:“向来不胜酒力,也不知道少喝些。”
李颐听翻了个身,梦中嘟囔道:“绳子,告诉月老……”
他面上重又现出怅然伤神的表情,丝丝缕缕的悔意将他整个人裹住缠紧。
司白懊恼地闭了闭眼,消失在她房中。
李颐听从前便不大能喝酒,这算是她与桦阴国诸位皇子有明显差距的地方了,可没想到凡人宋炽比她酒量还差,一醉竟然酣睡了三日。
醒来时红豆还双眼通红跪在她床头,告知了一件让她一下床就险些摔着的惨事。
她被宋帝赐婚给藩王之首张鹤了,她被封为公主的诏书也已经送至王府。
李颐听喝了几杯茶水,又掐了红豆一把,听她痛得嗷嗷叫唤,确认自己不是在做梦。
张鹤曾跟魏家一起帮宋帝打天下,是开国重臣,为人嚣张跋扈又特别迷信。大师说住宫殿不吉,那四四方方的院落高墙会束缚住他亨通的官位财路,他便学着外族部落,自己在翼都开了山头搭建宫帐。
已经身在藩王高位,却还想再升,可见其野心;而且他那连绵的毡包,占地竟有皇宫一半大小,毫不避讳。
不过张鹤的兵权不及魏家,对当时的宋帝来说并不是第一大威胁。
魏家被灭后,张鹤安分了很多,但是最近废立太子搞得朝堂动荡,他便又起了心思。
起因是他的一个侍妾死了,于是找府上的大师算卦,算出他最近将有血光之灾,如果能娶一位贵人就可转危为安,冲了凶卦。
那货立刻一封折子,夹了大师的卦象,快马送到了宋帝面前,求宋帝救命莫让他横死。
竟然因为死了个妾侍就要求娶卺朝的公主!
真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不知是真迷信还是要试探宋帝待他的心思,好有进一步举措。
可他跟宋帝一般年纪,已经五十岁了啊!
李颐听安抚了一把红豆,去见了濮阳王和王妃。
王妃已经两天没有用饭,就躲在屋子里哭,谁也不见;濮阳王又是个没主意的,为难地看着她,只一遍又一遍道已经接了旨,不能不遵啊。
李颐听注意到濮阳王的眼睛也湿湿的,她不愿意为难这对和善的父母,沐浴更衣,决意进宫面见宋帝,求他收回成命。
宋帝对宋炽一向不错,李颐听把最后的希望放到了这个人身上。却没料想,她连宋帝的面都不曾见到就被宋帝贴身的宦官拦了下来,宦官说皇帝正在与大臣议事,李颐听便在殿外等待。
一下午过去了,好不容易里面的臣子都出来了,李颐听再次求见,却被人请得更远,说是宋帝累了要休息,晚上还要去章贵妃那里用膳,没空见她。李颐听算是明白了。
她头也不回地朝宫外走去。
皇宫大内,却听见有人驭马奔来,在肃穆静谧的宫墙内格外清晰。
蹄声渐近,在她身后一路疾奔而来,李颐听刚刚回头,便被人一手拦腰截起,稳稳地放在了马背之上。
宋戌的胸膛贴着她,手掌将她搂得紧紧的,李颐听都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月麟香味道。
他的气息环绕着她,眉目间一派果决坚定,朝着宫门冲去:“那劳什子公主咱们不当了,老子带你私奔!”
李颐听道:“宋戌,谢谢你,我很感动,但是……”
宋戌打断她:“没事,就算不当这个太子,就算被父皇打死,老子也要带你私奔,这次是皇帝过分了。”
李颐听道:“不是,我是说,你要带我私奔也不带点细软盘缠什么的,我们俩这样冲出去不得饿死穷死?”
“啊?”宋戌有一瞬窘迫,他确实没想到这层,但这情绪很快变成了痛心疾首的指责,“宋炽!你还有没有一点私奔的期待感、紧迫感、神秘感!现在是说这种破坏气氛的话的时候吗!”
李颐听耸耸肩,笑着闭了嘴。
宋戌的马穿过内宫,他此刻只想抛开太子的身份,抛开他所拥有的荣华富贵,抛开那些代表他无上尊荣的东西。
宫人们起先还扛着仪仗追赶,渐渐地便跟丢了,虽然仍在继续不管不顾地追,可宋戌的马将他们都抛在了后头。李颐听听见身后那些呼喊声越来越小,听见巡查的御林军大叫禀告陛下。
但宋戌一直没有停下。他怀抱着她穿过皇仪门,穿过门下后省,经过长青门,最后到了北侧门。
从这里出去,宋戌或许再也回不来了。
他回头往云华宫、他母妃的宫殿方向看了一眼,然后抬手欲扬起马鞭。
李颐听心中微动,叫他:“好了宋戌,就送我到这里吧。储君不得随意出宫,放我下来。”
宋戌没有吭声,甚至更加大力地策马奔驰。
李颐听轻轻回头。他的侧脸离她很近,下颚线绷得笔直,带着一丝决绝的味道。
直到北侧门的守卫看见他们,远远大声呵斥——
“何人驭马闯宫?再不停下,就地诛杀!”
宋戌:“哦。”勒住了缰绳。
李颐听:“宋戌你到底行不行啊?”
宋戌:“宋炽你不要随便质疑男人行不行!”
李颐听跟他对视一眼,彼此都笑了起来。
她翻身下马便要离去,宋戌追了几步,推开上来盘查的守卫,紧张地拽住了她的手腕。
“炽儿。”
李颐听笑着回头,他神色一动,手却被她一点点掰开。
“我原本便没想过和你私奔,你这样闹一闹,我心中好受了很多,谢谢你,宋戌。”
宋戌摇头,艰难地问道:“你要去哪里?”
李颐听道:“我们都没办法为了自己割舍掉身边重要的人,别为难自己。至于我,当然是回家啦。”
宋戌有片刻迟疑,便是这片刻,御林军和宫人们赶来,将他拦下。
瑰丽的夕阳缓缓下移,家宴那日也是这样一片暮色。宋戌看着她衣袍上的光束不断移动变窄,直到掠过那道宫门,泯灭不见。
只是上次是叫住她奔向她,这一次是目送。
“炽儿,老子不会让你嫁过去的!”扑上来按住他的宫人越来越多,宋戌拼命挣扎着冲她远远地喊,李颐听没有回头,只是摆了摆手。
身为皇子,拥有着天底下少有的重权,他却头一次觉得自己讲出来的话,如此心虚和无力。
第10章
既是上了九重天,就不该再动凡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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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帝很快知道了这场闹剧,为免夜长梦多,他派了御龙营的人去王府,名曰保护,实为看守;又把宋戌叫去,本是想责骂一顿再关禁闭,结果他还没开口,宋戌先撂了挑子闹着自己也不当太子了,让皇帝赐他个藩王当,被宋帝一鞋子打出了门。
王府外重兵把守,被围得水泄不通,李颐听墙也翻了,狗洞也钻了,正门侧门自不必说,每次出逃,最后都被逮了回来。
早知道就先不回府了,她暗暗焦急,一定要在出嫁前见魏登年一面才行。
她正在房中来回踱步想法子,许久没看到人影的红豆却眼睛红红地回来告诉她,王府里有一条暗道直通城外。
李颐听大喜,立刻叫她带着去了。
刚一推开房门,便看到地上躺着一串名贵的金丝香木崁蝉玉珠。她捡起来道:“这是谁丢的?还挺好看的。”
红豆道:“奴也不知,大概是夫人的东西,既然好看,小姐便戴上吧。”说着就往她手上套。
李颐听没有多想,又继续跟着她走。出院子时又捡到一个紫玉藤花玉佩;穿过游廊时捡了一条玲珑翠珠串;过大堂时捡了一支玉銮金凤步摇;再走几步,得了一袋沉甸甸的物什,打开来一看,干脆是一整袋金叶子。
李颐听诧道:“什么情况?”
“噢,今儿下午奴帮夫人整理妆匣首饰,把不常用的都收去库房了,许是路上掉的。”
“那也掉得太多了吧?”李颐听满脸诧异,“这一路还没人捡……哎,咱们府里不是挺多下人的吗,怎么一路走来,一个人都没看见?”
红豆“哎呀”一声,把捡来的东西往她头上、怀里招呼:“小姐不是急着走吗,别管了,都先拿着,拿着。”
李颐听被她半推半催地继续往前走。
她也曾想过暗道是什么样的,但是万万没有想到,堂堂王府的暗道竟然挖在膳房里,还是个米缸子里。
好吧,一想到是逃命用的,越出其不意越好,李颐听又释然了。
正是饭点的时候,却没见到膳房有厨子大娘烧菜生火。
她有些奇怪,但没时间多想,便要钻进去。一直神色蔫蔫的红豆忽然就朝她跪了下去,凄厉地痛哭出声:“小姐,你带我一起走吧!”
李颐听吓了一跳,连忙扶起她:“你这是干什么?”
“小姐带我一起走吧,就当是多带一件衣服一条珠串在身边,奴绝对不会成为小姐的累赘!”
李颐听啼笑皆非,替她仔仔细细地擦了眼泪:“这是怎么了,你什么时候这么脆弱了?我并不是嫌你累赘,只是这件事你帮不上忙,人越多越容易被发现,你就好好留下吧。”
红豆虽然已经猜到她的想法,却还是忍不住失望,整个身子都坠了坠,哭哭啼啼地看着李颐听钻进米缸子,脚步声渐渐消失。
王府的暗道直通城外,李颐听看着斑驳石壁上的蛛网,想来这应当是有些年头的,用作得罪了皇帝逃命或者兵变避祸是再好不过的,只是对于一心想去见魏登年的李颐听来说,着实有些麻烦。
她好不容易从城外的破庙香案下爬出来,又一刻未停地往回赶。
去魏登年府上的那条路很好认,门前那一整条小吃街的食物香气过了眉淑桥便径直往鼻子里钻。
她以为如魏登年那样的人是不喜欢这闹市的,上次她随魏登年回府问过一次,二九年岁的魏登年却答,夜不安枕,听着外面的烟火气才能入眠。
他说得委婉,但是李颐听却晓得,这个人是没有安全感。
不知道他听说了她要下嫁张鹤的事情作何感想,会不会一时冲动,做出什么大逆之举?
一路惴惴不安。
魏府看门的仆人认出了她,行了大礼,答大人还未回府。
李颐听不想叨扰府里上下为了接待她瞎忙活,便没有进门,干脆趁着下人不注意,翻墙爬上了那棵快要伸出院外的大樟树,找了个舒适的位置卧下等他。
李颐听等啊等,等到月上枝头,仰头数星星数得快要睡着,终于听见门口下人见礼的动静。
魏登年此刻才在宫中轮值回来,风尘仆仆,宫服却没有一丝褶皱,并未在下人面前显露疲态。
李颐听欢喜地坐起来,想要去吓他一吓,却见他身后跟上来一道纤弱的女子身影。
竟是一日未见的苏觅。
李颐听愣住。魏登年还一路吩咐下人给苏觅上茶,苏觅道不便有人前来搅扰,魏登年未曾答话,却清退了下人,两人一前一后去往书房。
竟未察觉,这两人已经如此熟络。
李颐听坐在树杈上吹着热风,心中越发不畅,窸窸窣窣地摸下树,也跟去了书房。
现在他府上来了客,她再现身也不便,又耐不住好奇,终是绕到后面,想听听这位苏姑娘到底是有什么事情要找他一个小侍卫。
李颐听扒着墙根,却好半晌没听见里面的动静,一如那日在皇寺一般,捅穿窗户纸偷偷去看。
这一看之下,整腔血液都涌到了脑门。
书案前,两道身影交叠到一块儿。
黛色罗衫勾勒出前面那位窈窕的身形,她踮着脚,抻长了线条好看的脖子,贴住了他的唇,面覆绯色,又有一丝羞怯,压在他胸前的拳头攥得紧紧的。
正是苏觅。
被她推在书案上的人,官服还没有换下,明黄和黑色两相纠缠,搅到一块儿,从苏觅的臂下露出一片袖角,单手扶住她的腰际。
那小腰称得上盈盈一握,刚好撑满了他的虎口,他揽着身前的人,力道之大,手背的青筋都一条条凸起。
就好似,极热络用力地回应。
李颐听晃了晃身子,盛夏的夜里,全身的血液却冷了下去,跌跌撞撞地跑了。
魏登年胸口猛烈地几下起伏,眸中似有情动,可是钳住她腰际的手掌用力更甚,终是完成了把她推开的动作。苏觅紧攥的拳头被惯性带着松脱,露出刚刚一直紧攥着他衣襟的手指,划出“刺啦”的一声。
魏登年狠狠擦了把嘴角:“苏姑娘请自重!”
苏觅笑着叹息:“我还以为魏侍卫喜欢我,看来是自作多情了。你也别误会,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奇怪的是,看到魏侍卫却有些情不自禁,或许是你太好看了。”
她笑得无奈,这话旁人听起来大抵会觉得十分轻浮浪荡,可魏登年只是复杂地瞧了她一眼。
他盯着苏觅,胸口火烧似的感觉忽然涌上来。
魏登年立刻旋身,连退几步坐到主位上,半个身子隐在书案之后,缓缓闭眼长舒一口气,再睁开时,眼中已是一片清明淡漠。
“说正事吧。”
“我是替太子殿下来找你想办法救宋炽的。”
苏觅往前走了几步,魏登年立即提高了音调:“你就站在那里。”
她步子一顿,嗤了一声:“怎么,你还怕起我了?”
魏登年不答,也再未看她,只是面无表情盯着前方,眸色如雾沉沉,看不出所想。
苏觅终是没再上前,转了话题:“你跟小炽有交情吗?要是没有就别救了。”
魏登年道:“你很讨厌她?”
苏觅道:“恰恰相反,我只是不喜欢太子救她。我也不知道太子怎么会觉得你一个侍卫能阻止堂堂郡主的婚事,就凭你皇寺救驾的那点功夫吗?”
她轻笑一声:“好了,太子的话我已经带到了,我的话你也可以好好考虑。你若是答应了我,会得到很多钱,即便你离开皇宫离开都城,平生都享用不尽。至于小炽,我会想别的……”
魏登年忽然打断她:“臣做不到。”
“什么?”
魏登年凉薄的眼直视苏觅:“臣这一生都是为了权力和郡主而活。”
苏觅因为他的话微微蹙眉:“如果权力和郡主,非要择其一呢?”
魏登年忽然笑了,泪痣灼灼,晃得满室烛火都黯淡无光。
“这世间任何东西任何人和郡主比,我的选择都是郡主。”
苏觅脸上的神情几番复杂变化,良久才道:“你要怎么救小炽?”
“这便不关苏姑娘的事了。”魏登年伸手送客,“还请姑娘替我转达给太子殿下。”
苏觅嗤了一声:“告辞。”
魏登年面色如常地看着她跨过门槛踱过花圃,直到拐去长廊再看不见人影,身子微微终于塌了下去,撩开衣袂,将扎在大腿上的匕首冷静快速地拔出。
细密的血点刹那间在眼尾甩出一道弧线,跟那颗肉粉色的泪痣相连成线,绝艳妖异。
魏登年快速压紧伤口止血包扎,行云流水地做完一系列动作,连眉头都没皱一下,收拾妥当后才靠在椅背,仰着头露出一截颀长的脖颈。
喉结赫然暴露在空气里,随着他吞唾液的动作上下滚动了一瞬,坠在喉头那颗圆润的汗珠终于在支撑良久后一路滑过脖颈,砸进了衣襟。
魏登年的身体比他的思想要来得诚实,忍痛片刻,里衣早就湿了大半。
他终于意识到自己这连日来的不对劲,就好像冥冥之中有一股强大的力量牵引着,让他忍不住去注意苏觅,忍不住心悸……
到底是怎么回事?魏登年墨黑的眸子浮现一丝淡淡的茫然。
某条无人的窄胡同里,李颐听把那条冰蓝色的丝带揉搓得面目全非,再在地上狠狠踩了数脚,有几根银丝甚至被折腾得脱线冒了头。
她记得前段日子她醉酒时曾唤过一次月老,却来了个公子哥,只是她断片断得厉害,来人长什么模样却不记得了,也不知道话带到没有。
等了半晌,月老却没有现身,只是地上出现一行带着飘飘仙气的绿字——
您的红绳太粗,还在切割,请稍等。
李颐听气得七窍生烟:“月老你大爷的!咒你戏本子的男主丑出天际!”
气完了又没出息地捡起带子拍了拍灰,捋直了重新系回自己手上。
所谓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便是如此。
-2-
她在浓重的夜色中回到王府,外边御龙营的人见到她跟见了鬼似的。
一人问道:“郡主您不是下午就回府了吗?”
李颐听恶狠狠道:“干你何事!”她把王府看门的人扯进来后,“啪”地关了府门。
不止是御龙营的人见鬼,看门人也是一样:“郡主,您怎么又回来了?”
“我不回来还能去哪儿?”
李颐听心道奇怪:“外面那么多人守着,你也别值班了,回去睡吧。”
看门人一脸不可言说的模样杵在原地。
李颐听没空关注他,往里面走。
府里灯火通明,连平常不用的客房都点了蜡烛,一路却没见到一个婆子家仆。
她心中奇怪,继续往前走,却发现不止是下人,连红豆、濮阳王和濮阳王妃都不见人影。
整座王府都已人去楼空。
看门的小少年终于追上她的步子:“王爷以为郡主不满婚事要私逃,已经遣散了大半的下人,然后带着王妃和家里的钱,从暗道连夜跑了。”
李颐听:“???”
少年一下子跪在地上:“小的这条命就是王爷捡回来的,所以自愿留在府里,这要是连个看门的人都没有,很快就会被发现。郡主,您快走吧!”
李颐听还是有些不敢相信:“他们真的都走了?”
“都走了,郡主也快些走吧。”
原来她去找魏登年,被误会成逃婚了。
可濮阳王夫妇即使以为她要私逃,即使知道抗旨不遵是要掉脑袋的,还是故意纵她离去,还给她指了暗道。
难怪了。
她走时红豆哭得那样撕心裂肺。
还有随处可捡的珠宝,那哪里是红豆给濮阳王妃整理妆匣掉的,分明就是濮阳王夫妇二人给她准备的细软。
李颐听又气又好笑,胸口闷闷的,还升起一些令人心酸的感动。
前世从来没有得到过的亲情,竟没想到会从宋炽的父母这里得到弥补,纵然那些感情是对宋炽,可是这一刻,李颐听只想自私一把,代入一次自己。
她鼻子泛酸,把看门少年扶了起来:“我不逃婚。你从暗道出去,把他们追回来,告诉他们,女儿再不孝,也不会让父亲和母亲后半生漂泊孤苦。”
“郡主!”少年人着急道,“王爷他们不会孤苦的,两大车金银财帛呢!您先顾着您自己吧。”
李颐听一脚过去:“我不想逃婚你还逼起我来了是不是?去把他们追回来继续当清闲王爷王妃,快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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