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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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芳信任地把手交到金黄泳衣女孩手里,试探地下了水。果然,池水好像洗澡水,十分温暖。身上的刀疤感到微微发痒,好像有若干双柔软的小手在螺旋状按摩。

“你会什么姿势?”女孩子问。

“除了狗刨,什么姿势也不会。”大芳如实禀告。

女孩子很高兴地说:“那太好了。”

大芳纳闷,我什么都不会,有什么好的?女孩子看出了大芳的疑惑,抱歉地说:“对不起,我还没有作自我介绍。我叫易湾,是这里的游泳教练。如果你愿意学习的话,可以上我们的游泳训练班,什么姿势都教,蛙泳蝶泳自由泳!”易湾的脸上有一个深深的酒窝,如今盛着充满氯气的池水,反射着泳池天花板上的灯光。

大芳说:“我很笨的,可能学不会。”

易湾说:“我保证你能学得会!”

大芳不相信地摇摇头说:“我比你想象的要笨多了。”

易湾说:“从你穿的这件游泳衣颜色来看,你就不是一个笨人。”

谁都愿意听人夸奖,即使是在这样一件小事上。大芳说:“我怕自己淹死,所以穿得触目惊心。”

易湾说:“你参加了我的训练班,我就会一直保护你。直到你学会。”

这是一个充满诱惑的条件,大芳还是有点不放心,就说:“我要是一直学不会呢?”

易湾调皮地扬起一把水花,说:“那我就一直在你的身边,直到你学会。”大芳一想这很合适啊,等于找了一个不花钱的保镖,就说:“好吧。我参加。”

大芳原来以为易湾是哪个体育队退役下来的运动员,或者是凭着魔鬼身材和巧舌如簧来混饭吃的小女生,不想深入交谈起来,才知道易湾是在读的文学博士生。

“哎呀,你还是个博士呢,真想不到!”大芳诚惶诚恐。她不曾读过大学,在一般的场合还可以凭着自学得来的知识抵挡一阵,但在真正的科班出身面前,总是敬畏有加。

水中的易湾随波而动,脚尖一颠一颠的仿佛轻盈水草。她的牙齿如珍珠一样雪白,笑着说:“现在还不能称为博士,只能说是博士生。”

大芳不解,说:“这有什么不同吗?”

易湾很严肃地说:“当然有很大的不同了。就像你刚上一年级,就不能说自己是小学毕业,因为还有多年的功课你没读过,到底考试能不能及格也不知道,怎么就能说自己有证书了呢?!”

大芳似乎明白了一点,说:“你的意思是说那些还在读书的人,是不能说自己是博士的?”

易湾的小脸绷了起来,原本就光洁如月的皮肤更是不见一丝皱纹,说:“有些师哥师姐,正读着书呢,就印了名片,说自己是某某博士,我觉得他们欺世盗名。我也管不了那么多,只是洁身自好。”

大芳便从心里佩服这个姑娘的气节,说:“那你还有几年才能算是货真价实的博士呢?”

易湾说:“还有两年零三个月。当然了,这得是各科考试都过了,论文也通过。按最好的情况计算。”

大芳说:“算得这样清楚。”

易湾说:“掰着手指头啊。因为只有毕了业才能找到工作,挣到足够的钱。”

大芳说:“钱对你就这样重要吗?”

易湾说:“是啊。别人上学是家里养着,我是自己养活自己还要直奔小康,外带养着家里没了腿的父亲。”说到这里,易湾转过头去,抹了一把脸。周遭风平浪静,并没有水珠溅到脸颊。

大芳也是经过困苦的人,知道这份悲哀的分量,也就不再盘问下去。转了一个话题:“你在这里教游泳课收入好吗?”

易湾说:“收入说不上好,除了寒暑假小孩子学的多一些,平常日子很萧条的。所以,我就苦口婆心地游说您啊。”她调皮地笑了笑,也帮自己走出哀戚。

大芳说:“你不必担心,我是死心塌地当你的学生了。”

易湾说:“我会尽心尽力地教你。”

大芳心里说,我主要是为了帮你和找个人做伴,会不会游泳倒在其次。又问:“那你为什么不找个挣钱更多的工作呢?”

易湾说:“我们有些同学利用闲暇给老板当秘书,其实是当花瓶。老板愿意对别人说自己雇了个名牌大学的女博士秘书,好提高身价。正是各得其所,我不愿意做这样的工作,情愿在水里泡着靠卖力气挣干干净净的钱。自己花着舒服,老父亲也理直气壮。”

大芳说:“这样打工,会不会影响你的学业呢?”

易湾说:“中文这个科目,读到了博士,就不特别在乎你死记硬背的功夫了,更多看重的是灵气和创见。我也说不上是多么聪明,但总是运气好,导师布置的课题完成起来不难。剩下的时间就用来挣钱和提高自己。”

大芳说:“能把挣钱和提高自己结合起来,不容易。”

易湾说:“是啊。当游泳教练就是个好行当。既能挣到收入,又可以免费游泳,锻炼身体,何乐不为?”

大芳对这个姑娘就有了敬重之心,什么都兼顾到了,年轻貌美又不轻浮,很有远见,如鱼得水,这样的女子如今是稀世珍宝啊。

易湾传授游泳技巧很耐心,一遍遍地示范,平托着大芳扁平的身体,像个老母鸡似的呵护着大芳,生怕她被水呛着。大芳的游泳技巧进步很慢,但身体却在这样的运动中渐渐地润泽起来。只要一想到每周的游泳训练时间,心中就充满了渴望,连老松都发现了大芳的神采飞扬。

“你最近气色不错。”老松说。

“败将不可言勇,还谈什么气色。”大芳不为所动。一而再,再而三的背叛之后,大芳虽然维持着家庭的外在光环,但只剩两个人的时候,冷若冰霜。

老松再接再厉,他在官场上游走的年头久了,深知谁甩脾气就证明谁介意,这就是死穴。老松说:“看到你一天天好起来,我心中的愧疚也稍稍减轻一些。”

大芳说:“看来我应该病得更重些,这样就可以把你永远地钉在耻辱柱上。”

老松说:“我在耻辱柱上,对你有什么好处?你还得天天给我端茶送水,如果你不送,人家就会说你不能同甘共苦。”

大芳说:“那我就把真情披露出去。”

老松说:“人家就会说这个女人早干什么去了?还不是贪图享乐,如今落井下石!”

大芳说:“照你这样说,我一个受害者反倒成了替罪羊?”

老松说:“认识到这一点很好,你我已是一根线上拴的蚂蚱,一荣皆荣一损俱损。你维护我,就是维护你自己。所以,我看到你的身体好起来,也像我自己的身体健康一样高兴。”

大芳佩服老松,不知自己在哪一步败下阵来,让老松把道理搅过去。看大芳的情绪缓和了,老松闲聊:“还狗刨啊?”

大芳说:“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

老松说:“啊,会蛙泳了?”

大芳说:“这次除了刮目之外,还得点些眼药水。”

老松说:“不得了,看来会自由泳了。”

大芳说:“在眼药水之外,你得用博士伦。”

老松真的吃惊了,说:“莫非你还会了高台跳水?”

大芳说:“那倒是不敢。可我会几下蝶泳了。”

老松说:“不吹牛?”

大芳说:“我这个人身上的零件有一半已经掏空,还有什么兴趣说假话。你信就信,不信就哪天到游泳池亲自观摩一番。”

老松说:“看来你现在是科班出身了。雇了个游泳教练吧?”

大芳说:“你料事如神。”

老松说:“男的?”

大芳说:“看来你吃醋了?”

老松说:“这说明你魅力依旧。”

大芳说:“不敢当。实话告诉你,这个游泳教练是女的。”

老松叹道:“这家游泳馆会做生意,把你这样的人都说服了。”

大芳于是就把易湾的情况绘声绘色地作了介绍,特别夸大了易湾的美貌。老松说:“看来你对恩师佩服得五体投地。”

大芳说:“这样有品位有担当的女孩子,如今是太少了。咱的孩子在海外读书,连人家的一个皮毛都顶不上。”

老松说:“这话我就不爱听了。别人都说老公是人家的好,孩子是自己的好。你看不上我也就罢了,不该把自己的孩子也一竿子打死。出身不同境况不同,当然担子不一样。穷人的孩子早当家,也是得天独厚。不过,穷人家的孩子多半眼睛小,以后的发展不一定有后劲,小富即安。”

大芳说:“好像你家阔过多少辈子似的!其实你爷爷脚跟上还沾着牛粪呢。这个女孩子非同一般。”

老松不置可否地说:“是吗?”

大芳说:“当然。我的眼光还会错吗?”

老松说:“那不一定。当初你还说阿枫很不错的。”话刚一出口,老松就恨不得把自己的牙打掉,这不是自投罗网!

果然,大芳哪肯善罢甘休,说:“你还有脸说我的不是,是你把一个好女人变成了狐狸精。”

老松连连退却,说:“是我的罪过。以后,我目不斜视从一而终。”

大芳说:“既然这样坚贞不屈,又怕什么好女人坏女人呢!”

过了几天,大芳就把易湾约到了自己家参观。一进家门,易湾就被整洁和豪华震慑住了,说:“芳阿姨,想不到你家这样腐败。”

大芳笑笑说:“这并不是腐败,不过是到了一定的位置就会有的待遇。”

易湾摸着红木家具说:“像故宫。”

大芳说:“其实这是仿红木,真正的红木凭你叔叔的俸禄是买不起的。如果家中有,就一定是贿赂了。”

易湾说:“你嫁了叔叔,是莫大的福气。”

大芳由衷地说:“你会比我有福气。年轻靓丽有学问,前程不可限量呢!”

易湾说:“女子干得好不如嫁得好,师姐们都这样教导我们。”

大芳说:“我看女子先要干得好,不然你就没有地位,哈巴狗似的依附着男人,那日子不好过的。”

易湾说:“好,我听阿姨的,好好干。”

大芳就领着易湾楼上楼下地巡看,好像执勤的哨兵。易湾毫不掩饰她的惊讶和艳羡,这让大芳很是受用。在易湾逼人的年轻美貌和高不可攀的学历面前,大芳自惭形秽抬不起头来,但是她装修豪华的房间给她找回了部分的自信,她精致的摆设和墙上的字画,让她的头渐渐地抬了起来。是的,一个女人的学历,离开了学校,又有什么用呢?当你在超市买面包的时候,一个博士和一个打工仔付出的钞票是一样的。当你在品牌店买真皮手包的时候,公务员也不能比一个站街女少付一分钱……大芳终于在自己的家里,找回了自己的自尊。

看到客房的时候,易湾说:“好舒服啊。我一辈子也没有住过这样高级的房间。”

大芳含笑道:“如果喜欢,你可以住在这里。”

易湾说:“喜欢是喜欢,但我不能住在这里。”

大芳不明白,说:“为什么?”

易湾说:“这会影响我的斗志。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在您这里享受惯了,再回到我的学生宿舍,就会苦不堪言。”

大芳就越发喜欢这个女孩。闲聊的时候和老松说起来,老松说:“这是欲擒故纵的伎俩。”

大芳火了,说:“你总是把人想得那么坏。”

老松说:“人本来就是那么坏。”

大芳说:“真该让你看看这个清纯的姑娘,你才知道人间还有真情。”

老松说:“我不见。我见过的清纯姑娘多了,最后无一不是露出獠牙有所企图。清纯不过是她们的敲门砖。”

大芳说:“那我呢?我也是从年轻时过来的。”

老松说:“你是一个例外。这也就是糟糠之妻不下堂的原因。咱们是结发。”

大芳说:“我不是糟糠。”

老松说:“那你是什么呢?古往今来,到了这个岁数的女人,都是糟糠了,你不要不服气。”

大芳说:“我是夜明珠。”

老松也不和她争论,说:“老夜明珠,睡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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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居之后,大芳问过老松的性欲如何解决,老松说:“工作把兴趣全都榨干了。”便相安无事。

有几天游泳的时候,没有看到易湾。等小姑娘再出现的时候,带着明显的憔悴之色。大芳说:“怎么啦?失恋啊?”

易湾说:“从来没有恋过,哪里会失?我病了。”

大芳说:“要注意身体。多休息,营养也要跟上。”

易湾说:“道理都知道,做起来有难度。功课要完成,这边距学校太远,跑不及,只好请假。我们是做一天算一天的,总是请假,挣不到工钱不说,这里还会炒我鱿鱼。钱挣得少了,只有在嘴里抠,不过也好,省的减肥了。”

小姑娘说得很轻松,大芳是苦过的人,自然体味得出这其中的辛酸。到了游泳课结束时分,大芳说:“你跟我走吧。”

易湾说:“什么意思?拐卖妇女吗?”

大芳说:“我要是能把一个文学女博士拐卖了,也算一条新闻。到我家去吧,客房闲着也是闲着,你还能给我做个伴儿呢!”

易湾推托了一番,也就同意暂居大芳家,这样打工和上课都能兼顾,太阳好像凭空在天上多待了两个小时,能节约不少时间。

老松正好出国去了,几天后下了飞机回到家。对大芳经常把一些人约到自己家来,虽是意外,也无法。在饭桌上看到略带拘谨的易湾,只得和蔼地微笑一下,开始吃饭,略带自嘲地说:“别见笑,在外国就想着回家吃炸酱面臭豆腐。中国饭天下第一。”倒是易湾有些不好意思,说:“叔叔,我到您家当房客了。”

大芳说:“这就是我同你说过的女博士易湾。”

易湾说:“博士生。我还没拿到学位呢。”

这句话让老松生出了好感,说:“我看你像一个人。”

易湾说:“像谁呢?是不是像某个电影明星?这样我以后找工作的时候,就容易啦!”

老松说:“没有那么乐观。我看你像希望工程照片中的大眼睛小女孩。”

易湾说:“谢谢您夸奖。我的眼睛要是真有那么大,就成了赵薇第二了。”

老松说:“你是博士。这比任何大眼睛都重要。”

易湾说:“人家说女博士相当于半残废,找对象找工作都没有人要呢。”

老松说:“这是自卑的男人编出的瞎话,你不必在意。”

大芳看两人说得热闹,倒把自己冷落在一边,酸溜溜地说:“看来易湾不是我的朋友,而是你的朋友了。”

老松赶紧打哈哈说:“我老婆是孟尝君,专门爱招徕天下奇士。”

易湾说:“阿姨是我的导师。”

老松说:“祝贺老婆你成了博导。”

大芳说:“我交的朋友层次是愈来愈高。”

易湾站起身,端着粥碗说:“我就以粥代酒,敬叔叔阿姨一杯,祝你们健康长寿!”

老松说:“拿红酒来,为了高朋满座干杯!沾了老婆的光,我今天也有了一个博士侄女。只是,我有那么老吗?”

易湾赶紧改口说:“那我就叫您大哥。”

大芳说:“还是叫叔叔阿姨吧。”

晚上大家喝了不少红酒,其乐融融。小姑娘不胜酒量,踉踉跄跄满面酡红,管大芳直叫妈妈。大芳就让保姆安排易湾早早睡下了,然后对老松说:“怎么样?”

老松说:“什么怎么样?”

大芳说:“女博士啊?”

老松说:“刚才当着她本人,我也不好说什么,以后,你别管这些闲事了。”

大芳说:“我看你挺高兴嘛!”

老松说:“多个人调节一下气氛,当然没有什么不好,只是一个人不是一只狗,就是一只狗,现在讲究爱护动物,也不能随便遗弃。”

大芳说:“这说的是哪儿的话?人家一个黄花大闺女,你怎么跟狗拉扯上了。”

老松说:“这和黄花呀闺女呀没关系,只和利益有关系。”

大芳翻了翻白眼说:“有什么利益啊?人家学习好着呢,也不用你帮助跟她导师说好话通过论文。”

老松说:“真要是跟导师说好话这类事,倒还简单。你没听她说找工作的事吗!”

大芳说:“人家那是随口一说,并没有求你,不要自作多情。”

老松说:“我这位置,让我对谁想求我,是太敏感也太火眼金睛了。但愿这一次是我走了眼,这个女博士真是天真无邪。”

大芳说:“人家还有两年才能毕业,就算是有求于你,也还早着呢。”

老松说:“你算不知道现今的人有多么会放长线,钓大鱼。未雨绸缪。”

大芳说:“这是我的闺中密友,你不要用官场上的那一套来亵渎我们。”

老松想想说:“你说得也是。我成天浸泡在势利场里,对什么是纯真友谊早就麻木不仁了。”说完,拿出一个非常精美的包装盒说:“久别胜新婚。送你一个礼物。”

大芳说:“什么东西?衣服?”

老松说:“不是。”

大芳说:“嫌我老了,送的化妆品?”

老松说:“不嫌你老。不是。”

大芳说:“钻石?”

老松说:“也不是。我也不是从南非回来。”

大芳说:“猜不出来了。你自己坦白交待吧。”

老松伸出手来,说:“你自己看看。”

大芳打开层层叠叠的包装,见到一个小瓶。端详了一番,小瓶子周身都是外文,好像披着华丽甲胄的小兽。说:“都是洋文,我猜不出来。不会是吃的吧?这样少,就算是龙肝凤髓,抹在馒头上,也只能抹半片。”

老松说:“算你聪明,猜得差不多。”

大芳吃惊道:“真是吃的呀?这够谁吃的?”

老松说:“你说的是食欲,我说的是性欲。食色性也,彼此是亲戚。”

大芳猜出用途,说:“原来是涂抹在身体里的。”

老松说:“咱们有多久没过夫妻生活了?”

大芳说:“记不清了。你什么意思?”

老松说:“我想你。”

大芳说:“我这不就在你身边吗?”

老松说:“你不要装傻充愣。你知道我的意思。”

大芳说:“我知道是知道,不是我故意不满足你,实在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老松说:“我体贴你。你看我什么时候强迫过你?我特地查了书,知道这是更年期症状,并不是你诚心跟我过不去。”

大芳说:“谢谢你还单单为了这个去查书。”

老松说:“知识分子嘛,就是有这点好处。”

大芳说:“既然明白了,就不要强求。”

老松说:“我不强求你。听说有些女人要立法,说妻子不愿意,丈夫要强睡,就是婚内强奸。幸亏这条法律没通过,不然监狱还不得炸了?”

大芳说:“深更半夜的,你什么意思?既然你正人君子,就早早睡觉吧,明天还有事,早睡早起身体好。”

老松说:“就是因为身体好,才睡不着。我做了这么多铺垫,还不成啊?”

大芳正色道:“你刚才不是说过了吗,体贴我。理解万岁。”

老松悻悻:“你为什么不体贴我?不理解我?你看,我的这件礼物就是专为你准备的,涂抹一番就有兴趣了。人家是高科技。”

大芳说:“那是给外国人准备的,人种不同,我不成。”

老松哀求道:“试试吧。”

大芳断然拒绝:“不试!”

老松就火了,一把将精美的小瓶丢到犄角旮旯里,说:“我要去找鸡!”

大芳冷冷说:“找鸭也行。你也不是没有找过。不必装出正人君子样!”

这么一说,老松就蔫下去了。

中老年人的情欲,来得快去得也快,到了早上起床的时候,老松就又是彬彬有礼的样子,西服笔挺皮鞋锃亮地上班去了。易湾正好上午没课,就帮大芳整理家务。大芳说:“有保姆呢。”

易湾说:“我也是劳动人民出身,您什么都不让我干,我就不敢吃饭了。”说完拿个抹布四处擦拭。大芳说:“你是我用过的级别最高的保姆了。如果人家知道了,能上报纸呢。”

易湾在大芳家渐渐地熟悉起来。她像妹妹又像女儿,既带来了年轻人的活泼和生气,又知书达理有浓郁的书卷气。大芳和老松之间有了薄纱一般的缓冲,在迷蒙中少了冲突,多了相敬如宾的客气。

尤其让大芳高兴的是,自从那次她抵制了老松的小瓶子之后,老松知趣地退避三舍,再也不用舶来的高科技为难她了,大芳得以清静散淡。直到有一天半夜,她突然醒来。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醒来,膀胱空空的像只鞋底子,没有尿,可是醒了。也没有做噩梦,头脑像洁白的被里子。仿佛一直在等待着这一次清醒,明朗的程度比任何一个早晨都更澄清。

她有很多件睡衣,特地挑了一件像老虎皮一样暖和的立绒睡衣穿上。这件厚重睡衣,通常只在深秋没来暖气的时候才会穿几天,利用率极低。盛夏时分披挂在身,似乎预料了即将到来的午夜寒彻。

她蹑手蹑脚地走到了老松的卧室,听到了她想听到的对话。

“真好。一片汪洋。”老松的声音。

“这才是小溪,以后给你洪水。”易湾的声音。

“你不是处女?”老松略有遗憾。

易湾说:“我要是处女,你哪来这般享受?”

老松说:“一分耕耘,一分收获嘛!”

易湾说:“你坐享成果,干吗还拈酸吃醋?”

老松说:“你怎么知道我需要?”

易湾说:“我打扫房间的时候看到了这个东西被丢在垃圾桶里……”

老松说:“我从国外特地带回来的人体润滑剂。”

易湾说:“还没开封。”

老松说:“她不干。”

易湾说:“所以我知道你很苦。就送货上门了,你不会觉得我贱吧?”

“你年轻的身体,让我也回到了青春年少时。太美好了。”老松赞不绝口。“我原来总觉得自己不行了,在你身上,我发觉宝刀不老。”

易湾格格地笑起来说:“我还要。”

老松说:“博士也骚啊?”

易湾说:“博士更骚的。”

此话说完,屋内就一派山呼海啸的折腾。只听老松一迭声地说:“×博士×……×博士×……”

大芳裹紧了立绒睡衣。她打摆子一样地开始发抖,她知道自己应该闯进屋去,把这对奸夫淫妇捉拿在床,但是她就是挪不动脚步。好像一桌盛宴刚刚上了几道凉菜,主菜还没有端上来呢,现在动手,为时过早。

老松兴趣盎然地唤着:“博士的×就是和一般人的×不一样啊!”

易湾饶有兴趣地问:“哪点不一样啊?”

老松说:“汪洋大海。”

易湾说:“你很棒的。”

老松调皮地说:“比男博士怎样?”

易湾说:“你以为女博士要找男博士吗?那才是傻×呢!女博士要找配得上女博士的人。男博士看不起我们。”

老松突然想起来,说:“你是不是用了那个小瓶子的药膏?”

易湾好像受了奇耻大辱,说:“我才不用那种高科技呢,自产自销,能发洪水。只有你老婆那样的撒哈拉大沙漠才用外援呢!”

大芳破门而入。

差池太大了,简直能把人逼疯。谁是真的谁是假的?

姬铭骢不主张对质,说这样只会让矛盾更加激化,每个人都活在故事里,都在编辑自己的故事。你要让所有的故事打起来,故事有输有赢,人生的危机就严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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