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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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三章 最后的机会

付贵自从被押来,就一直萎靡地跪在一边。

突然听到张宏图叫,“堂下付贵,你可有什么可说的?”

他下意识地挺直身子,随后也不说别的,只对着韩无畏,伏在地上道,“属下失德,请大人责罚。”这个“大人”,自然是指韩无畏,而不是公座上的县官。

而这话,摆明就是推卸责任了。他的意思很明确:他与这桩杀人案无关,他只是道德品质的问题,与个寡妇有染而已。

这时候,春荼蘼都忍不住同情张五娘了。看她找的什么渣男,为这种男人生儿育女、拈酸吃醋,变得疯狂失态,不可理喻,最后落到杀人犯的份上,值当的吗?

而她,绝对不能允许伤害自家老爹的人逃脱法网。

“张五娘,知道我为什么要对此案死查到底吗?”她蹲下身子,冷冷的与张五娘对视,“因为,伤害我爹的人,我春荼蘼必要他十倍奉还!”

她的话说得铿锵有力,掷地有声,也没有避讳人的意思,于是堂上堂下的人都听得清清楚楚。很多人为春大山有这样的女儿而羡慕的同时,韩无畏和康正源却担心张五娘突然暴起伤人。

但张五娘没有,因为春荼蘼下面的话,直刺入她的心坎,“儿女之于父母就是这样,父母之于儿女,恐怕会加个更字。若我有麻烦,我爹也会豁出命帮我。你呢?对你的孩子呢?”

“我?”张五娘很茫然。但下意识的。她摸摸自己还平坦的腹部。

“临水楼一案,赵老七身死,你是首犯,尽管你并没有动手,却是你计划的,也是你给了赵家嫂子荆花。虽然我不知道,你是从何知道荆花与鱼汤、米饭相配,就会产生剧毒。”

“无意的。”张五娘喃喃地说,“有一次,我做了鱼汤泡米饭吃。可是不小心,让院子里的荆花落在了里面。后来,我有事走开,一只野猫闻到了鱼味,偷吃了那饭,很快就死了。”她本来还是一幅鱼死网破的样子,但刚才看到付贵的反应。顿时心灰意冷,没了生志。

而春荼蘼断定荆花是张五娘给赵家嫂子的,是因为如果赵家的知道这件事,以她对赵老七滔天的恨意,不会让他活这么久。至于她,嘴上说是听别人说过这事,实际上是在现代时。看到一个古代案件是这样的。那天突然赵家的从袖中落下荆花花瓣,她立即就想了起来。

“赵老七该死。”春荼蘼叹了口气,“他死上十回八回,也不能赎他罪孽的万一。但是任谁也好,都不能罔顾律法行事,这就是律法存在的意义。你是此案首犯,按例当斩。只是你有了身子,应该是产子后一月后行刑。可你想没想过。孩子将来怎么办呢?那个男人,指望得上吗?”

张五娘呜咽了一声,眼中流露出绝望的神色。

当律师的,就是要口才好,因为要说服很多人,说明很多事。春荼蘼,就是其中翘楚。虽然在本案中,可怜人必有可恨之处,但张五娘毕竟也有被可怜的情由。而但凡是个人,总有弱点和不能触碰的地方。从此处下手,就能打动人心。对张五娘来说,就是未出世的孩子吧。

“但是,只要你肯主动交待前因后果,包括为什么陷害我爹,我就答应你,帮你的孩子找一户好人家,至少让他长大成人。至于他今后的造化,就要看你怎么积阴德了。”春荼蘼诚恳地说,“而且,你有自首情节,罪罚可减一等。虽仍免一死,但绞刑,却可保留全尸。行刑之时,也不用上刑场,让众人围观。好歹,给孩子留点脸面吧。”

“你此话当真?”张五娘死灰一样的眼睛终于亮了起来。

“举头三尺有神明,何况在这大堂之上,在众位大人和乡亲的见证之下?”春荼蘼站起身来,居高临下的望着张五娘,“人之将死,其言也善。鸟之将亡,其鸣也哀。你不为自己的孩子想,也得想想,为这样的男人……”她一指付贵,“值得吗?”

张五娘也看向那个男人,见他缩着身子,抖成一团,眼睛中流露出乞怜之色,不禁一阵厌恶,一阵可笑,一阵绝望。

爹娘为着丰厚的彩礼,把她嫁给一个病秧子,成亲后不久,男人就死了。她年轻守寡,日子过得多么孤单寂寞,还要提防无赖闲汉的觊觎。那苦处,有谁知道。直到某天遇到付贵,她以为他是个有担当的真汉子,听信了他的花言巧语,把一切都给了他。然而,过了很久后她才知道,他心里却惦记的是另一个女人。

她恨,她怨,她想过断绝这份关系,却发现自己怀孕了。她从没有过孩子,肚子里这块肉可能是她这辈子惟一最珍贵的。于是她委屈自己,为他做事,只想要他回头,肯放弃那个得不到的女人,给她们母子一个名分,哪怕远走他乡也没有关系。

只是,一步错,步步错,付贵怕被人发现,不愿意亲自送她到外乡。可怜连老天都不放过她,让她半路上遇到赵老七。为了保全自己、保全孩子,为了报复付贵所惦记的女人,为了绝了付贵的心思,让他能在意她和孩子,她起了歹毒之心,犯下杀孽。更大的罪责是,她最想害死的,是一个她明知无辜的女人。

“怎么知道的?”张五娘问春荼蘼,“你怎么知道我的奸*夫是谁的?”

“我安排了人盯着赵家,结果看到一个男人半夜三更的从里面出来,看身手,像是军旅中人。后来,又认出了偷藏赵家的人是你。”春荼蘼道。

“原来不是我听错了。当晚果然有人在外面。”张五娘恍然大悟,“这是天意吗?”

“这不是天意,这叫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春荼蘼目光冷然,“之后,我去牢里见方娘子,问她有没有军中人士对她纠缠不清。她当即就想起付贵,尽管付队长行事小心,但外人不知道,当事人的方娘子怎么会不清楚?我打听到这么重要的消息。只要报与都尉韩大人,一切不就简单了吗?现在,是你最后的机会,快说吧,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贱妇!贱妇!都是你害我!”张五娘还没说话,付贵突然暴发,大叫着要扑过来。他叫得声嘶力竭。青筋暴跳,看起来分外可怖。两名卫士用力抓住他,可他仍然拼命挣扎不止。

一时,大堂上又乱起来。

“把他带下去!”韩无畏低喝一声,十分威严,“简直丢人折冲府的脸!”

他一开口,付贵就蔫了。两名卫士立即拖死猪一样拖付贵下去。看样子。韩无畏会以军法处置他。付贵是折冲府武官,而韩无畏有权管辖治下所有人和事。所以,虽然在司法管辖权有点混乱重叠,但他并没有逾越官场上的规矩。

张五娘神色平静,似乎再也不把付贵看在眼里,放在心里,不管他是深情款款,还是疯狂可怖都一样。她深吸一口气。口齿清楚地道,“春大山一案,正是付贵暗中布置,由我照着计划实行的。”

“为什么?”春荼蘼问。

堂上韩无畏,与堂下春大山也都皱起眉。因为付贵虽然对手下的两名队副很冷淡,私下并不交往,但搞到要陷害这种程度,实在之前没露出半点端倪。

“一来,他妒忌春大山之能,不管是练兵还是比武,样样远胜于他。他怕自己队长的位置坐不稳,早晚要被春大山挤下来。二来,他妒忌春大山的女人缘好,走到哪里都受欢迎。三来……就是因为方娘子。他喜欢了方娘子好多年,虽然做得不明显,但他是死了老婆的,一直想把方娘子娶过门做填房。可他费尽心思,方娘子对他却一直淡淡的,对他与旁人并无半点不同,反而与春大山很亲近。”张五娘声音平板地说,好像在说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他觉得方娘子是因为春大山才不给他机会,又认为他一直不能升迁,是因为属下才能盖过他,因而他被上官不喜。于是,他安排了那样的计策,想把春大山陷入泥里,永远也拔不出脚。我本不想答应,毕竟会影响我的名节,可我架不住他苦求。后来事情败露,他仍然不肯出头,只借我娘家哥哥的手,出了赎铜,要我尽快到高碑店去,他在那边安排了房子和侍候的人手。可惜,事情不像他想的那样顺利,赵老七劫了我。我想,若不是方娘子,我也不会如此惨法,妒恨之下,我要借机把她陷到狱里,才能解心头之恨。所以,我哄骗赵老七,让他讹诈临水楼。之后又哄骗他的老婆,利用赵家那糊涂软弱的东西杀人灭口。最后,再传信儿给付贵,让他来救我。哪想到他头天晚上来,不敢直接带我走。转天再来时,却被逮个正着。”

说到这儿,她伏在地上,哽咽道,“一桩桩,一件件,俱是民妇所为,均有民妇参与。民妇自知罪孽深重,罪无可恕。只请各位青天大老爷等民妇生下孩子,赐我速死!”

咚的一声,一个头重重磕在地上。至此,这两件案子全弄清楚了……

第四十四章 姑娘我总是会赢

全场诡异的寂静,好半天后,张宏图才不自在的轻咳了一声,伸手拿起惊堂木,犹豫着要怎么读鞫,也就是宣判。

正在此时,春荼蘼却上前一步,大声道,“大人且慢,民女还有话说。”

“你还有什么话啊?”张宏图都怕了她了。

“民女当堂决定,要做张五娘和赵家嫂子的讼师,为她们一辩。”

一边的孙秀才本来已经灰溜溜的,连存在感也没了。现在听说春荼蘼要抢了他的差事,只觉得反正被人抽大嘴巴,以后绝对再没脸再见人了。

张五娘和赵家的也很惊讶。

“所辩何来?”张宏图不得已,苦着脸问。

春荼蘼大声道,“民女一辩,那张五娘虽犯下命案,是为首犯,但刚才她当堂自首,还揭露了前一桩案件中的幕后主使人,依律当减等处置。改斩为绞。况且,她计杀赵老七,是在失去人身自由的情况下,算得上半胁迫的性质,也是为了自己脱身,才行此违背律法之事。所以请堂上诸位大人酌情,改判她流放三千里。产子后,孤身前往,非不赦,不得还。”

说着,她又走到赵家的跟前,气势十足,“民女二辩,赵氏女谋杀亲夫,虽为从犯,但赵老七既然身死,依例当绞。只是她此举,是为爹娘报仇,法不容情,却情有可恕。想必各们大人们,还有堂上众位乡亲们都知道。大唐律法,曰有十恶,为万恶之首。一曰谋反、二曰谋大逆、三曰谋叛、四曰恶逆、五曰不道、六曰大不敬、七曰不孝、八曰不睦、九曰不义、十曰内乱。不孝,乃十恶之七。而何为不孝?其义甚广,但最基本的就是善待父母。若供养有缺,外出不禀亲,返家而不告都算不孝,何况咒骂殴打,不给饱饭?最后,更被凌虐致死?赵老七犯此大罪。当处极刑。”

随后,她又拉起赵家的手,让堂上众人看到那几根扭曲的手指,因衣服滑落,连手腕上似被烙铁烫伤的疤痕也露了出来,看清此情况的人,都感觉心口不适。别过眼去,不忍细看,“民女三辩,赵老七无故殴伤妻妾。殴伤罪,破骨及汤火伤人者,徒一年,折二指、二齿以上、及剪剃人发者。徒一年半。殴伤妻妾。依大唐律,比照殴伤外人,减一等。”

“可是赵老七已经死了啊。”张宏图头大地说,“他再十恶不赦,人即死,法不究。”

“虽然不追究,但他犯下的罪行,伤害却还在。更不用说他横行乡里。祸害邻居。”春荼蘼放缓了调子说,“因而,赵氏女杀夫固然有错,却也有可减罪的条件。为妻者,替人赎罪也是应该的。虽然,手段是激烈了点,应该受到惩罚。所以民女以为,赵家嫂子可在绞刑上再减三等,甚至……四等。”

“这个……”张宏图看了看欧阳主典。

欧阳主典立即上前,低声在他耳边说,“大人,春家小姐所说,于律法上,确定有这些规定,而且刑罚之对应,分毫无错。”

张宏图闻言,又看了看康正源,见后者点了点头,还对春荼蘼流露出赞赏的神色,遂轻了轻喉咙,当堂读鞫,“犯妇张氏五娘,受人指使,诬陷春大山于先。因妒生恨,陷害方菲于其后,并造意杀人。前罪已罚,后罪按例当斩,却因自主供述罪证,减一等为绞,又因其受胁迫于先,并非原始本意,再减一等,流放三千里,无大赦,不得返。犯妇赵氏大娘,受人教唆挑拨,谋杀亲夫。盖因其夫忤逆不孝,殴打妻妾,为祸乡里,杀之,情有可恕,特改叛绞为三年徒刑。犯妇方菲,被告之罪已查明,纯属子虚乌有,当堂释放。然,其管理酒楼灶间不力,被有心恶徒利用,亦算疏忽,罚其为受累食客支付汤药及养病银子。以上。若有不服,可于十日内乞鞫(上诉)。”

不得不说,张宏图办事糊涂,不熟悉律法,但后面这番文绉绉的话,说得还怪好听的。

而读鞫完毕,堂上众人神态各异,议论纷纷。

韩无畏和康正源对春荼蘼很是赞赏,韩无畏更是站起身来,鼓了一下掌,对春荼蘼挑起了拇指。由他带动,掌声很快响起一片,热闹之声,差点掀翻县衙大堂的屋顶。

春大山又是欣慰,又是骄傲,眼眶都湿润了。一边的方娘子,对春荼蘼感激无比。而张宏图则是抹了一把汗,暗叹可结束了。

另一边,孙秀才则面如死灰,有如丧家之犬。他想趁着乱乎劲儿偷偷溜走,春荼蘼却一步劫住他,低声道,“怎么样,可服?”

“投机取巧。”他没有认输的风度,一味嘴硬。

“记住,在范阳,只要有我春荼蘼出现的大堂,你就给我滚得远远的。因为,姑娘我总是会赢的。”春荼蘼笑得像个小恶魔。

可是,当个这样的坏人,真是快乐啊。

再看余下看审的人,均是高兴又赞叹。想不到春家一个小小的女孩儿家,居然在大堂之上侃侃而谈,不仅赢了临水楼的官司,还似把律法掌握在股掌之间,意气风发,比那跨马游街的状元和凯旋归来的大将军也不差嘛。

此时,案件的当事人,张五娘与赵家的,都瘫坐在地上,泣不成声。她们两人,算是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结果却算是被法外施恩,各得其所。张五娘虽然还要流放到苦寒之地去,并且要丢下孩子,孤身上路,但到底本是必死之局,却有了生路。赵家的纵然坐三年大牢,可却摆脱了禽兽丈夫的纠缠,还为爹娘报了仇,只觉得分外值得。

同时。二人对春荼蘼感激万分,恨不能以命相报。她们对视一眼,忽然有种难姐难妹的感觉,几乎一起跪伏在春荼蘼脚下,只是磕头,也说不出什么话来。

春荼蘼对四周的掌声,对张赵二女的感激眼神,也不是无感的。她只是尽了一个律师,不对,应该是一个讼师应尽的职责。却受到这样英雄般的对待,实在太有成就感了。可见,古代的百姓太缺乏律法的保护,一切权利都束缚在道德与强权之下。他们,需要有人为他说话!

她弯下腰,想阻止张赵二女再磕头。可突然眼前一黑,向前栽倒。接着就失去了知觉。

众人都吓了一跳,韩无畏和康正源都失态的一下子从座位上欠过身子。到底春大山最是麻利,扑过去把女儿扶起,急得眼泪都快掉下来了,只喊着,“荼蘼,女儿。你怎么啦?醒醒!”

“文大夫。您快给看看。”方娘子比较冷静,立即拉了把身边的文大夫。

文大夫上前诊脉,细细诊了回,又诊了回,才面皮一松道,“无碍的。想必春小姐这几天夜以继日的为案件奔忙,实在太累了。她本来身子就娇弱,几天来不眠不休。失于调理,这才突然晕倒。”

过儿闻言,鼻子一酸道,“可不是。小姐两天来,总共都没睡到两个时辰。这是大病才好没多久呢,怎么受得住。”

“那怎么办?”春大山环着女儿,心就像放在滚油里煎一样。

刚才看女儿在堂上的模样,似乎千军万马也抵挡不住,挥洒风流。可一转眼,在自己怀里时显得那么脆弱,和当年她才出生时,自个儿捧在手心里的感觉是一样的。

这是他亲生女儿啊,惟一的,疼爱到骨子里的亲生女儿啊。

“无妨,等老夫待会儿开个养身的方子,慢慢调理就成了。”文大夫摸摸胡子,也不希望这样有趣的女娃出事,对春大山说,“你现在别摇她,赶紧叫人准备马车。她这是借此睡了过去,莫吵。”

“马车颠簸,不如坐我的轿子走。”张宏图突然插嘴,“来人,快把本官的轿子抬出来,送春家小姐回府。”旁边的差役一听,没等春大山说话,一溜烟儿就跑走了。

张糊涂这时候可不糊涂,他瞄见两位高爵上官,四只眼睛都掉在这春家姑娘身上,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他本来以为自己年纪大了,没有拿得出手的政绩,可惜胆子小,心又不狠,之前贪得也不多,此生也就是如此。可说不定,巴结好春氏父女,将来就有机会呢。虽然春家小门小户的,高攀不上天潢贵胄,但有时候妾室说话,可比大老婆管用多了。他家,不就是如此嘛。

对张宏图的热情,春大山本想婉拒,总觉得哪里不妥,可见怀中的女儿小脸苍白,很有些心疼和不舍,当下硬着头皮接受了。也没注意,韩无畏和康正源的眼神,一直追随他们的身影到消失的时候。

而这一切,对于春荼蘼来说都只是一睁眼,一闭眼的事。

她只是陷入无知觉的黑暗中,可能之前时间紧、任务重、她耗尽了心力,累个半死,所以睡个胡天胡地,香甜无比,人事不知。然后,她梦到了爷爷。开始,是现在时爷爷的模样,后来又变成了春青阳慈爱宠溺的脸。

不知怎么,她忍不住的心酸起来,叫了一声,“爷爷!”猛然就醒了,居然泪流满面……

 

第四十五章 好白菜都让猪拱了

“怎么啦?梦到什么?可是哪里不舒服?”关切地声音就来自床边。接着,一只大手轻抚在她的额头上。

春大山坐在床边,一脸焦急,满眼血丝,显然是一直守在旁边的。

“没事。”春荼蘼看到春大山,梦里那种虚无的感觉消失了,特别踏实来着。如果现在让她穿回去,她还不愿意呢。虽然古代生活不便,恋爱不自由,不讲人权,可是现代没有父亲和祖父,没有迫切需要伸张正义的地方。她,不留恋。

“我梦到祖父了,我想他了。”她哽咽了声。

春大山微笑,有点吃味的说,“都快说亲的大姑娘了,还像奶娃子一样,身子一不舒服就要找祖父。”

“祖父出门的时间很长了哪,不知还要多久才回来。”春荼蘼略怔了怔后,就拉着春大山的袍袖撒娇,安抚着一颗吃醋的父心,“再说,祖父在外面受风吹雨淋,眼看就要冬至了,爹也心疼是不是?”

这话说到了春大山的心坎上,他也担忧起父亲,但随即就又高兴起来,“今儿都九月三十了。十一月初一,我就要去军府,参加岁末的集中兵训,你祖父说过,之前必会赶回来。左右还不过一个月时间,他总会提前到,所以差不了二十天了。”

春荼蘼听到这个消息,也挺高兴,但她注意到两个细节,立即问,“三十号?今天都三十号了?!这么说。我睡了两天?”

案子,可是二十八号黄昏的时候就结了。虽说,判徒刑或者流刑,要送到州府去复核,若是死刑,还要提交刑部复核。大理寺倒不管这一摊,它到底是审判机关,而且主要负责京中百官的。但想来,案子翻供的可能性不大,只是她没想到能睡这么久。

这不成了猪了嘛。虽然之前。她是累得够呛来着。

“是睡了很久,把爹吓坏了。”春大山似乎还有点心有余悸。

这时候,过儿挑门帘进来,笑着接口道,“老爷当时可吓坏了,又不敢叫醒小姐,硬是把文大夫给拎了来。再诊了一遍脉才放心。”

春大山闻言有点为自己的大惊小怪不好意思,春荼蘼却感觉心中暖暖的。

人都道,有后娘就有后爹。意思是男人死了老婆,再娶的话,就不会对前妻留下的儿女有多好。还说,能跟着要饭的娘,不跟着当官的爹。意思是爹不如娘爱儿女。但其实。父亲疼起儿女来。有时候比母亲还要溺爱,春大山就是个例子。而且在重男轻女的古代,他能这样无限疼爱女儿,真是极品好男人,可怎么就被徐氏盯死了呢?

果然是,好白菜都被猪拱了。就自家老爹这相貌,这身材,这人品。真是一朵男鲜花,插在了女牛粪上。

“过儿,你有点规矩好不?”为了舒缓春大山的不自在,春荼蘼佯装教训过儿。反正这丫头皮厚,跟她没大没小的惯了,根本也不会害怕。

“在正经人家,哪有老爷说话,你一个婢女随便插嘴的?”春荼蘼给过儿丢了个眼色,“规矩大点的世家,说不定就打你板子,把你卖出府呢。狠点的,直接杖毙。”

过儿会意,立即上前,一脸哀求的对春大山说,“老爷我错了,奴婢下回再也不敢了,您别卖了我!”那小模样逗得春大山一笑,一指点在她脑门子上,把她推开。

春荼蘼这时候非常庆幸重生在小门小户,多温馨的家庭环境啊,谁愿意去高门大宅斗得鸡飞狗跳的,还要面对冰冷的亲情,利益的纠纷?可就算她重生在高门大阀,她也不会谨小慎微的活着。有句话说得好,得罪不得罪人其实不重要,因为你没得罪人,但利益所在,人家还会灭掉你。得罪了人,但有利可图,照样亲亲热热的对待。所以,做个有用的人,比什么都强。

但在这样的小家,吃得饱,穿得暖,有屋住,有余粮,亲人相爱,虽然也有各应的事,但却很幸福了。

“每旬旬底的两天,父亲不是要去军府报到吗?上次就因为张五娘诬陷爹而没去成,怎么这次……”春荼蘼笑了一阵后,问。

“你病了,韩大人特别准了我的假,让我在家看护你。至于军里,你魏然叔叔已然公干归来,他顶多辛苦一点,队里的事就全负责了。”春大山说着站起身,走到窗根底下。

那里原来放着一张条案,但此时搬空了,放置着一个烧炭火的小茶炉子。炉子上,架着一把小铜壶,有氤氲的热水气慢慢从壶嘴处弥漫开来,给屋里温馨的气氛添加了柔和感。

春大山拿起圆桌上的一只白瓷茶盏,上面带盖子的,釉色有点发黄,然后把铜壶中的水倒出来一盏,走到床边道,递到春荼蘼唇边道,“你睡了一天两夜,水米没沾牙,先来喝点温开水,待会儿再吃东西。放心吧,不凉。”

春荼蘼很受不了大唐的饮茶法,大多喝茶饼,要事先辗成末儿,还要在水中加香料或者盐什么的,她这现代的口味实在受不了的。所以,重生以来,她只喝水,春大山自然是知道的。

春荼蘼犹豫了下,张了张嘴,却终究有再开口说话,只温顺的喝净了水,之后肚子里就传来咕咕的叫声。

“早煮好了鸡汤,现在爹去给你下点汤饼(面条)。”春大山就笑道,“菹齑也预备了,放点芝麻拌一拌就行。是笋齑,你最爱吃的嘛。”

春荼蘼想说话,春大山却摆摆手道,“知道知道,多放芫荽,不要卧鸡蛋,飞成蛋花。”

卧鸡蛋是北方的说法。也可能只是范阳这边的口语,意思是把鸡蛋直接打在热汤中,却不搅散搅碎,到时候面条熟了,鸡蛋也煮成像荷包蛋的样子,清清爽爽,原法原味很好吃,但春荼蘼不太喜欢。而春大山在娶徐氏之前,是和父亲春青阳独自生活的,两个大男人养育一个小女娃。所以什么家务都会做,春青阳甚至会缝衣服的。

事实上,娶了徐氏后,徐氏也没做什么家务。又不是大家族的太太奶奶,她却连碗热汤也没给公爹做过,没为自个儿的男人洗一回衣服,做过一双鞋子。更不用提前房的女儿了,算得上是十指不沾阳春水,连春荼蘼也不如。至于她屋里的事,自有小琴帮手,院子里其他大大小小的活计都是过儿和老周头干的。真不知道,平民之家娶来这种老婆是做什么用的?她本是商户之女,却给她那个娘娇宠成这般的废物样子。

“爹。我是说。这些事交给过儿做就成。”春荼蘼好不容易逮到个机会,连忙道,“你一直守着我没睡,现在赶紧歇着去。”

“爹又不累。”春大山摊开手,“以前做野战兵训时,三天三夜没睡过的事也常有。”

“那不同。”春荼蘼坚持,“那时女儿没在您身边管着。再说,我明天想上镇上逛逛呢。爹不养好精神,怎么陪我去呀。过儿,愣着干嘛,送送老爷。”

在这个家,过儿最听春老太爷青阳的话,简直就当成圣旨。其次,就是自家小姐。此时得了令,没大没小的拽春大山的手臂,不容分说,直接给拉到当院里。

小琴似乎在院子中偷听,此时想躲也来不及,连忙扔掉帕子,蹲在地上,假装去拾,之后又很快的站起来,甜笑道,“老爷要回屋歇着吗?还是先吃口东西?太太已经都预备好了,放在东屋呢。”

春大山没办法,点了点头,就向东屋而去。

小琴忙不迭的跟在后面,过儿看不惯她那扭着腰肢的模样,气呼呼的直接跑进厨房,麻利的做好鸡汤汤饼,又把腌在小瓦罐里的菹齑倒出来,加芝麻拌好,放在托盘里,送给春荼蘼。

“小姐也是的,老爷想多陪陪您,干嘛轰老爷走啊。”见春荼蘼猛吃一阵,肚子里有了点底儿之后,过儿抱怨,“真受不了小琴那个欢天喜地的劲儿,好像咱们西屋是火坑似的。”

“家和万事兴,我爹又不能休了太太,如果咱们不忍忍,为难的是我爹,何必让他夹在女儿和妻子之间难做人。”春荼蘼叹了口气,“无七出之条而休妻,是违反咱大唐户律之法的。若乱来,我爹的前程还要不要了?若是我爹在我屋里待的时间长了,太太又得给我爹甩脸子。她那样的人,也不大吵,就这么腻歪着,眼泪汪汪,跟受了多大委屈似的,更让人受不了。”

过儿咬咬牙,虽不甘心,却也没办法,只恨声道,“都说男怕入错行,女怕嫁错郎。其实这男人娶错了老婆,一样像风箱里的耗子,两头受烧。”

“那是因为我爹心好,咱们家厚道罢了。让她换一个那不讲理的人家看看?”春荼蘼又喝了口鸡汤,满足的叹了口气道,“不说这些了,告诉我,我昏睡这两天,家里出了什么事?为什么我爹刚才提起说亲的事?”

刚才,她从春大山的话里逮到了两个疑问。一个是今天的日期。第二个,就是春大山说她是“快要说亲的大姑娘……

第四十六章 一夜夫妻百日恩

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与恨,也没有无缘无故的话。可能是无意间说溜了嘴,那也是因为这几天有相应的意识在脑海里出现过。看春大山的样子又很自然,难道是徐氏又说了什么,或者做了什么?

日防夜防,家贼难防,她不得不小心应对,未雨绸缪。

“细节嘛,奴婢不知道,但断断续续听到老爷和太太吵了几句。”过儿摸摸小下巴道“这可得多谢小琴,若不是她一直往老爷跟前儿凑,没人守在门外,奴婢也没机会。”

“吵什么了?”春荼蘼皱眉“她不是犯了头疼症?”

过儿撇撇嘴“头疼症最是没个准儿,她说自个儿疼得厉害,就算大夫来了,还能说她没事不成?到底怎么样,只有她自己知道。

反正那两天拘着老爷,不让老爷到县衙去,二十八那天,老爷把小姐接回来后,她听说方娘子没事了,脸色就不大好。后来小姐在屋里睡觉,我隐隐约约听她跟老爷说,小姐上了公堂,只怕现在一时风光,但名声却坏了。人家可能都赞扬小姐您威风又聪明,但谁家会娶这样的姑娘做老婆?”

春荼蘼没说话,因为她不得不承认,这次徐氏说得对。人们欣赏你是一回事,能不能娶回家是另一回事了。她本没有嫁人的打算,就算到了二十岁还单身要收税也没关系,她会想办法赚到银子的。至不济,出家当个道姑也行.反正道家不那么辛苦,可以在家修行的。但春青阳和春大山肯定是不会同意的,说不定会伤心。但是,她也不会以为徐氏这样做是出于好心,不过是想拔掉眼中钉、肉中刺罢了。这个身体的本尊死去,可不就是老徐氏给逼的?现在,小徐氏又出什么幺蛾子?

“我爹怎么说?”她问。

“老爷半晌也没吭声,后来就说会想办法的。”过儿继续道“然后太太也不知低声说了什么.奴婢实在听不清,只听到老爷发火了,摔了茶杯,然后太太就哭了声说她是为小姐好。老爷很大声很大声的回她说:荼蘼是个有主意的,我的女儿自然不是寻常女子。你不用说了,她的亲事,要她自己点头。若她不应,我宁愿养她一辈子!说完,摔了门就出来了,一直坐在小姐床边.刚才才被小姐轰走了。依我猜,徐氏指不定给小姐说了什么不堪的人家,不然小姐也知道的,老爷虽然在外面挺有威严的,在家却极少发脾气。我呀,听完这话,面儿上半点也没露,等小姐醒了才禀报。”

“过儿,做得好。”春荼蘼夸奖道。

她家的丫头与大户人家的不一样,不是非要赏赐银子的。只要夸一句.就特别高兴。其实论起贴心,她们名为主仆,实为姐妹。

而想到春大山的话.春荼蘼心里热乎乎的,随即就踏踏实实的放下了。既然她爹说婚事要由她自己点头,爷爷只怕会比爹更宠她,那她就不必再担心了。她不想嫁人,是因为觉得这个时代容不下她这种能上公堂的女性,并非她是独身主义。可是,她偏偏想利用自己在法律上的能力做点什么,而不是谨慎的融入这个异时空.安静的再活一次。但如果有男人能接受.而且她也喜欢的,她其实很乐意嫁人。

活了两世.却连一个男人也没有,想想也怪悲哀的。只是她才十四岁.过了年才十五,离朝廷规定的二十岁必须成亲还有五年,她还有机会和时间,只要老少徐氏别总琢磨她就行。

“好像没再闹起来。”她侧耳听了下院外,轻声道。

“老爷真发火时,太太每回都会怕。可老爷一给好脸色,她立马就作妖。”过儿嗤之以鼻的说,随后又想起什么,凑过来,鬼头鬼脑的笑着问“小姐,对于亲事,您自个儿是怎么想的啊?”

“小丫头片子,别听风就是雨的。”春荼蘼也学自家美貌老爹,一指头点在过儿光洁的额头上“我怎么想的?我还没想呢。我啊,现在就想着跟我爹和祖父好好过日子,如果有什么好机会,让春家脱了军籍就好了。”那可是祖父的心愿。

“听说咱家要脱军籍,得兵部尚书亲自批呢,那老爷得当个大官才行。”过儿一知半解地道,却还纠缠刚才的问题“小姐,我瞧那个韩大人和康大人都不错,比老爷长得还俊俏。年纪虽然大了点,但他们官大又有钱,小姐嫁给这样的老头子,也不算太亏。”

春荼蘼忍不住就乐了起来。

过儿从小被卖,后来生活在春家,性子又直又辣,但却少了成算,有点不谙世事。韩无畏和康正源是什么身份,她从一开始就清楚得很,所以半分心思也没动。就算没有阶级阻碍,她也是不乐意的。那样的家庭,得多么复杂,有积极参加宅斗的工夫,她还不如看案例呢。再者说了,这样的男人必会三妻四妾。廉源还好说,韩无畏是世子,未来会承爵为王,还可能弄大都督当当,那样的人纳妾是规矩、祖制,不是他不想就可以拒绝的。

不过,听过儿还有些嫌弃那二位,觉得他们配不上自己的样子,还真是好笑。两个二十出头的青年才俊,只因为她年纪小了点,就成了过儿口中的老头子。如果他们知道,想必会吐血吧?而这个时候,康正源应该离开了范阳,当时他就是被临水楼案拖住了脚才留下的。

想了一回,也就扔在脖子后面去了,只笑道“我呀,我要找个我爹这样的男人。长得又好看,心地又善良,家世又简单。”

“可是这样的很难找诶。”过儿苦着脸道。

“那咱慢慢找,不急。”

“小姐不急,东屋里的可急呢。”过儿哼了声“不然,等老太爷回来,咱分家吧?”

春荼蘼摇摇头,知道这是不可能的。

在大唐,父母在,儿女不能分家,除非长辈同意。春青阳是同意,但春大山死活也不肯点头。再提这事,不是扎他的心吗?

有时候,春荼蘼真希望老爹能休了徐氏。她即不能主外,又不能主内,对家里没贡献,还总挑三挑四的。可春大山心软,春青阳厚道,又认为定春家没那个休妻的家风,所以在徐氏没有犯大错的情况下,谁也开不了这个口。除非,她犯下七出之条。

所谓七出:是指妇人七去,包括不顺父母,为其逆德也;无子,为其绝世也;淫,为其乱族也;妒,为其乱家也;有恶疾,为其不可与共粢盛也;口多言,为其离亲也;窃盗,为其反义也。

仔细想想,有好几条徐氏都打了擦边球,可算可不算。比如不顺父母,她对春青阳就是表面客气一下,并没有真正尽到儿媳的责任,可你也不能说她就虐待了。

比如无子,她确实再没有怀孕过,可是她进春家门的时间也不算长。比如妒,她经常因为春大山和方娘子的关系而表现出不快,偏偏她只是别扭人,却没做什么。比如窍盗,不是指偷东西,而是存私房。她娘家的东西,从来不肯和婆家分享的,可若说她藏了大把家私,因为老徐氏怕春家占便宜,所以小徐氏还真没有。

愁人啊!

而且身为女儿,她不知道她爹和徐氏私下里的感情如何?春大山重情,前妻白氏去世了那么多年,他都没有续弦,而所谓一夜夫妻百日恩,百日夫妻似海深,也许他和徐氏是有感情的呢?春荼蘼也不想为了自己痛快,就让自家爹伤怀。

最为难的是,春大山已经死了一个老婆,如果再休掉一个,除非将来他真的当大官,不然很难再有清白人家的好姑娘肯嫁过来做填房。

对这个事,她是左右为难的。但是,若然徐氏不消停过日子,只要影响到她爹的前程和生活,让春大山痛苦烦闷,她有的是法子把七出之罪安在徐氏的头上!她一心向善,但论起卑鄙无耻,她也很在行的。

说来说去,就是遗憾,当初春大山为什么没娶了方娘子呢?

而她这边才想到方娘子,第二天一早,方娘子就登了门。当时春荼蘼梳洗打扮好,要和春大山到镇上逛逛。其实,她是想打听临水楼案,有没有什么后续新闻。

春大山早就收拾好了,仍然是穿着军装便服。因为他的身材健美,穿什么衣服也不如军装好看。春大山自己似乎知道这一点,所以从不穿别的。想来,男人也臭美得很哪。其实,韩无畏也是标准的制服男。

春荼蘼甩甩头,心道想那个人干什么,差点把帷帽给甩下来。

过儿正要埋怨她,老周头就来报,说临水楼的方娘子求见。

本来,徐氏和小琴站在东屋的台阶上,说是送他们出门,但一脸迷醉的看着春大山,还给春大山念叨,要捎点什么东西回来。听闻此报,一主一仆的脸,叭哒就掉下来了。

“她来干什么?”徐氏尖声问道。

“来者是客。”春大山有点尴尬,但更多的是坦然,对老周头说“快请进来,正厅说话。”

第四十七章 我要走了

严格意义上来说,方娘子的容貌在大唐,或者在现代,都算不得顶美。

此异世大唐虽然不像历史上的大唐那样以胖为美,但审美倾向也是觉得女性要略丰满些才漂亮。现代不用说,要求是有前又有后,魔鬼身材,天使面容。而不管在什么时空与时代,东方人的统一要求就是皮肤白。

方娘子的肤色却是微黑,身段高挑而瘦削,嘴也略嫌大了些。可是她却又一双镇静又灵动的大眼,于是举手投足间,就弥漫着说不清的风情,特别招人。而且她那风情不是流俗的、表面上的,只若隐若现的、若即若离的散发出来,令男人很容易着迷。

大唐民风开放,体现在细节处就是海纳百川,兼收并蓄。比如服装的风格,就是晋汉、胡服、甚至波斯那边的款式,加上本朝流行的都肯,算得上百花齐放。方娘子就很知道自己要穿什么,才能最体现她的优点。

今天她穿了件樱桃色的衣裙,腰带和衣服下摆及袖子边缘,是两寸宽的牙白色滚边,同色绣花的腰带,一头浓密乌黑的长发只以一根珊瑚簪子绾住。衣裙的式样是汉式的曲裾,特别衬她的身段,走起来路来颦颦婷婷,风摆杨柳般的优雅轻柔。

这时代的女人喜欢大红大绿的颜色,但穿得人多了就俗气了,而且这种颜色不适合皮肤较黑的人,可是这些缺点到了方娘子身上就成了优点了。

“方老板娘。您怎么来了,快里面请。”春大山迎上去。不知是不是当着徐氏的面儿,言语间的有些客气。

“春大哥。”方娘子裣衽为礼,姿态大方,不卑不亢,“有些事情想和您谈谈。”

要是自家美貌老爹娶了方娘子多好啊!春荼蘼又忍不住暗中感叹。

春大山做了个“请”的姿势,就头前带路,进了正房正厅。

方娘子跟在后面,举止就像受过特殊训练似的,连耳朵上那对小玉坠子都不怎么晃动。经过徐氏身边时。她略停了停,温婉的略施一礼。

她这样,更衬得徐氏服饰俗艳,而且目光闪烁,半点不大方。不知道的,还以为方娘子是大老婆,徐氏只是个妾呢。

不过。徐氏马上反应过来,犹豫一下,咬着牙拉了小琴一把,双双跟进了正厅。

春荼蘼愕然之下,只好带着过儿,有样学样。

人家方娘子都说有事情要和春大山谈,正厅的门又敞开着。而徐氏虽然挂着礼貌的笑。但气势却似捉奸,丢不丢人啊。人家又不是闲聊,犯得着你一个正室娘子作陪,目光烁烁的盯着吗?真上不得台盘!其实春大山如果和方娘子有奸*情,方娘子怎么会大大方方找家里来?两人认识很早,若有些什么,徐氏也不会有机会进门了。再说,她又一次不信任自己的丈夫。实在令人光火。

而当春大山一回头,发现空旷的屋子里居然挤满了人,登时尴尬。

“去烹点茶来。”他吩咐徐氏。

徐氏却没动,指着小琴道,“还不快去。茶饼要碾细一些,但也别让客人久等。”然后,走到桌边,看样子是要坐下了。

春大山眉头一皱,强压着怒气。

他和徐氏过得不顺之处,方娘子是知道的。所谓知己,就是把心里的苦向对方倒。他去临水楼喝酒时,经常把不快的事对方娘子提提,包括对那位岳母的万分不满。方娘子还曾给他出过不少好主意,希望他和徐氏能白头偕老。可徐氏现在这是做什么?偏偏,他还不好发作。

但,方娘子却开口了,神色和语气都非常坦然,可也很直接,“春家小嫂子,我和春大哥有些生意上的事要说说,可否请您暂时回避回避?”

徐氏的腿才弯下,却登时坐不下去了。她还没有她娘的厚脸皮,话说到这种程度了,她也不能再留下去。于是,尴尬的复又站直,眼神中的恼火都掩饰不住了。

“即如此……”她看了眼春荼蘼,想拿这继女当台阶,就伸出手道,“你爹要谈正事,你也出来吧。”

哪知道方娘子却又说,“荼蘼姑娘倒是要留下听一听。一来,我要谢谢你帮我从官非中脱身。二来嘛,这临水楼的生意说起来也与荼蘼姑娘相关。到底,是前面的大嫂子留下的产业不是?”三来,只怕是有女儿在场,徐氏之后不至于和春大山闹太大的别扭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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