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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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开,然后你想绑什么我们就让绵绵给你绑什么。”
“我不想绑什么啊,他们让我绑什么就绑什么啊。”
绳子如此单纯无邪,大家都没了辙,指责都不知道说什么。
杨绵绵翻翻白眼,从裤袋里掏出一把小刀,就在钥匙扣上,扳开来割断了绳子。
绳子惊呆了:“为什么要割我(>﹏<)我好疼,我变短了,你好坏,你是坏人!”
杨绵绵揉了揉手腕,还是不敢擅动,只觉得车子突然就不对劲起来,杨绵绵听见它在说:“讨厌沙漠,沙子都要进来了,讨厌!”
开到沙漠里了?杨绵绵十分吃惊。
接着她听见一阵发动机的声音,整辆车顿时被撞到了车头,车子打滑瞬间就翻了,杨绵绵猝不及防被砸到了脑袋。
但是她很快抓住了机会,爬了起来,那个男人正好准备踹开车门下去,她飞快扑过去,用手里的绳索狠狠勒住了他的脖子,男人猝不及防被她袭击却也不慌乱,手去掰她。
杨绵绵是咬紧牙关连吃奶的力气都用上了,但还是觉得手被一点点掰开。
千钧一发,荆楚几步走过来敲碎车门,直接一拳揍在他的太阳穴上,人顿时昏迷过去,杨绵绵这才松了口气,一脚踹开车门爬出去。
荆楚把她拎起来一把抱在怀里:“没事吧?”
杨绵绵摇摇头,紧紧抱住他。
荆楚这才算是把心放回了肚子里,他一手搂着她一手看周围的情况,刚才一路跟来倒是不觉得,现在才发现他们面临一个很严峻的问题。
迷路了。
幸好还有车,荆楚把昏迷的人拖出车外,试图把翻到的车子倒正,可轮胎已经陷进了沙子里,怎么都不行。
杨绵绵摸了摸身上,发现口袋里还有一颗糖,对包装纸小声说:“给我看着点啊。”她自己则跑去轮胎旁边看情况。
然而不到三分钟,她就听见糖纸说:“绵绵!”
杨绵绵一惊抬起头来,却看见那个男人飞驰而起,跳上摩托车发动,从后腰拔出一把枪来就往车上打,杨绵绵不得不趴倒躲避,荆楚也是。
等到枪声消失,他们一看,好嘛,人已经骑着车跑了。
荆楚下了车检查了一下,心里一沉,轮胎有两个被打爆,这辆车就算是废掉了。
杨绵绵也听见了车的哭诉:“我就带了一个备胎啊,这可怎么办呢?”
她看着荆楚,荆楚也看看她,看她一张脸煞白煞白的,想了想说:“摩托车已经没油了。”不然他也不会来弄这辆车,摩托车里的油早就见底,估计撑不住离开沙漠。
杨绵绵:“…”害人害己,何必呢。
“车上还有水,我看看有没有别的能用的。”虽然情况已经极为恶劣,但荆楚依旧用轻松的语气和她说话,免得她太过担心害怕,“你先进来,外面太阳太大了。”
杨绵绵听话得上车,默默看着荆楚鼓捣。
她心里其实十分清楚,现在他们面临的情况是沙漠,迷路,没有车,只有两瓶水。
与之前的事情相比,现在,真正的考验到了。
第 109 章 无言
人在没有水的环境下只能存活三天,但是在沙漠里呢?
沙漠,烈日,徒步,迷路,巨大的昼夜温度差异,没有水,还有可能出现的沙漠杀手。
是算逃难,还是算生存考验?杨绵绵这一次罕见地反省了一下,是不是因为从前自己太爱管闲事,所以命运才和她开了一个大大的玩笑,可她明明都改正了啊!
一开始还想吐槽,但是越是往沙漠里走,她的体力就被消耗得越厉害,到最后脑袋里就乱糟糟的,一会儿想“妈蛋什么时候是个头啊”,过一会儿又心里发狠“萧天你个王八蛋,我非要你好看”。
这是他们在沙漠里的第二天,第一天晚上是在车里过的,比想象中要冷很多,荆楚就一直抱着她,他们拆了椅套盖着,勉强过了一夜。
那时杨绵绵还是很乐观的,她觉得只要和荆楚在一起,什么都不要紧。
可现在她发现自己还是太天真了,人力有穷时,人在大自然面前还是太过渺小了,沙漠并不是一个可以秀恩爱的地方。
只是荆楚一直拉着她的手,杨绵绵一晚上就吃了一颗糖,唯一她放在口袋里的一颗奶糖,现在是第二天的下午,她已经饿得很难受了,但她不说,也不哭不闹,就咬紧牙关跟着。
荆楚始终拉着她,没有放开过,他看起来表情很平静,像是没有想过他们现在的处境有多么糟糕,但是杨绵绵知道他心里一定非常担忧焦急,只是不想说出来让她跟着焦虑而已。
杨绵绵知道,所以也不说,学他维持着脸上的平静,不想说任何丧气的话让他难受。
可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每一步都迈得格外困难,荆楚找了一个背风处让她坐下来休息,有坡挡着,日晒都好一点。
水还剩一点,荆楚给她喝,杨绵绵也不矫情,接过来喝了一口,然后搂着他的脖颈和他接吻。
水顺着两个人的喉咙咽下,润泽了火烧般的感觉。
杨绵绵舔舔嘴唇,觉得自己想说什么,但现在说什么都没有意义,最好一句话都不要说省点力气和水分。
但是她的眼神就已经传达了自己的心意,荆楚搂着她,心里弥漫上淡淡的苦涩,在没有食水的情况下,他把她带出这片沙漠的可能性太小了。
方向可以通过太阳星辰判定,但在眼前的困难才更真实,每一步都是十二万分的艰难。
身体的煎熬是一方面,而内心的折磨更是剧烈,不知道有多少人在沙漠里面临生死攸关时会显露人性的丑恶。
这是对身体与心理双重的考验,任何一面崩溃就是死路一条。
“绵绵,别怕。”
“嗯。”
奇迹般的,杨绵绵并不觉得害怕,她以前是很怕死的,死了怎么办,有人给她收尸吗,家里的小伙伴会流落到哪里去呢?她一点儿也不想死。
但是现在她觉得自己居然并不怕,死了就死了吧,反正也是孑然一身,能和荆楚在一起,她一点儿也不怕。
可是想到他会死,她心里就难过得不得了了。
都是她不好…如果当时她走点心,没贸贸然听见动静就跑过去看情况就好了,还以为自己长进了呢,其实还是和以前一样笨。
她想,我笨死了,我一直觉得自己聪明,但其实笨得要命。
笨蛋,大笨蛋。
以后再也不做这种事了,她就老老实实去读物理,以后多赚点钱,天天和荆楚在一起,柴米油盐的平凡生活不好吗?
干嘛要去追求刺激呢,干嘛要有好奇心呢,干嘛不认输呢,干嘛要当时多管闲事呢?
都是你自己害的。她想。
第三天,绝境。
杨绵绵一开始是被他拖着走的,脸是裂的,嘴巴是干的,胃里空荡荡的和火烧一样,她觉得自己一点儿力气也没有了,到现在还强撑着没有倒下已经是意志力坚持的结果了。
后来她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就摔了一跤,怎么都爬不起来了,荆楚走回来把她背在背上,她没挣扎,只是小声说:“对不起。”
“傻。”
他们最近交谈的次数很少,但杨绵绵依旧是很安心,她有点担忧,有点害怕,有点茫然,但是在荆楚身边,她就觉得很安心。
所有的小伙伴们都在给她鼓劲:“加油绵绵!我们马上就能出去了!”
“对,出去了我们要吃冰淇淋!”
“要好好睡觉!”
“要买漂亮的衣服!”
“绵绵,你要加油,不要放弃啊!”
她没有放弃,她不会放弃,十八年来,她终于觉得对未来的生活有所期待,有所追求,她不会放弃的。
如果死了,谁来有个人那么喜欢她呢?
在荆楚背上,她迷迷糊糊那么想着,不知什么时候失去了意识。
荆楚背着她,知道她也差不多已经到了极限了,情况比他预料得还要糟糕一点儿,虽然大致的方向不会有错,但总归是有所偏差,距离比他想象中的更远。
杨绵绵还没有想过,但是他知道,两个人一起走出沙漠的可能性不大。
也差不多是时候了,最多再走上一到两天,就算不能离开沙漠,也应该可以碰见旅人,那就得救了。
等到杨绵绵知觉恢复的时候,她好一会儿没回过神来,下意识地舔舔嘴巴,居然不是干巴巴的,一股铁锈味弥漫在唇齿之间。
她用手背擦了擦嘴,嫣红的颜色顿时刺痛了她的眼睛,她一下子就清醒过来了,环顾四周,居然一个人都没有。
她慌了:“他去哪里了?”
一个塑料瓶都快哭了:“绵绵…”它是那个绑架犯车上唯一的一瓶水,他们带在路上喝,昨天就已经喝完了,可现在,它里面装着慢慢一瓶血红色的液体。
是血。
她刚刚喝在嘴里的,也是血。
荆楚的血。
杨绵绵的脑袋嗡一声,顿时空白一片。她好一会儿才听见自己的手机说:“绵绵,荆楚给你留了话。”
她的小黄机虽然山寨,但待机能力不错,居然还有电量,杨绵绵急忙打开来,摁键的手指都在抖,她在心里恳求,说你只是出去找路了马上回来,我会等你回来的,我不怪你,我不生气,我不发脾气,你不要吓我。
音频打开,荆楚的声音听起来比平时温柔很多很多。
“小羊,往东走,活下去。”
他只留了这一句话,然后人已经不见踪影。
杨绵绵哇一声哭出来了:“骗人骗人!为什么要这样,你怎么可以这样啊,你去哪里了,你们说啊,他去哪里了,那么多血,他会死的。”
没有人回答她。
杨绵绵想哭,却发现连眼泪都没有办法留下来,只能干嚎:“说!他去哪里了!你们不说我现在就死给你们看,我不走了!”
她这样一威胁,小黄机立刻就投降了:“往那边去了,走了也没多久…”
塑料瓶抽抽搭搭的,但是说的话很有道理:“绵绵,你先喝点吧,不然也没力气找他,血都放了也流不回去啊。”
它说的有道理。杨绵绵想拧开瓶盖,但手有千斤重,根本做不到。
“绵绵,血会凝固的,不然就浪费了,你们俩都得死。”
杨绵绵一咬牙,拧开瓶盖就往嘴里倒,人的鲜血是咸的,就像是眼泪一样,她咕咚咕咚往下喝,泪水再次模糊了眼睛。
这一瓶血是他的生命,是他活着的希望,然而生死绝境,他毫不犹豫就把自己给舍弃了。
明明认识才一年,明明交往才半年,干什么这样痴情?趁她昏迷把她杀掉好了啊,她也不会知道的,她也不会怪他。
笨蛋,大笨蛋!杨绵绵抹抹嘴,把瓶盖拧好,站起来往他离开的方向走。
喝了他的血,总觉得胃里一阵又一阵火烧似的难受,她咬紧牙关,不敢耽误一点点的时间。
走了半个多小时,她找到他了。
荆楚就昏迷在那里,脸色惨白,手腕上用椅套的布料匆匆缠了一圈,血迹已经干透。
杨绵绵踉踉跄跄走过去,扑到他身边去试探他的呼吸,生怕就没气了。
呼吸还在,但已经非常微弱,她顾不得许多,嘴对嘴把血喂回去,然而收效甚微,他失血过多,如果不及时治疗,一定会死。
她带着他不可能离开这里,什么都来不及了。
杨绵绵呆呆地想着,坐在那里很久,突然就想通了,既然如此,就一起死吧,如果他在阴曹地府要怪她不听话,那就怪吧。
她不后悔,一个人活着有什么意思,没有他活着,何必活着呢?
她抽了抽鼻子,躺到他身边躺好,像每一天晚上入睡时那样枕在他的胸膛上,和他十指相扣。
“对不起,小羊不乖,我就不乖这一次,以后都会乖乖的了。”她抓着他的手,在唇边亲了一下,鲜血犹如上好的口脂,在他掌心里落下一个唇印。
一阵风吹来,扬起万千黄沙,落到她的身上,像是黄金般的细雨。
杨绵绵闭上了眼睛,那一瞬间,她听见了风的声音,沙子落下的声音,然后又重归安静,恍惚间,她在极致的静谧中听见一声悠悠的叹息。
叹息…杨绵绵一刹那睁开了眼睛,她坐了起来,高喊:“是不是你,我听见你的声音了,我知道你是活着的,我感觉到了!”
没有任何声音回答她。
但杨绵绵不死心,这是唯一的希望了:“听见了吗?我能听见你的声音,我知道你是活的,你送我们走啊,求求你了,我求求你,送我们走吧。”
风卷起砂砾飘散在空中,原本在眼前的沙峦被风吹散,带向不知名的远方,唯有烈日高悬却无声旁观。
杨绵绵哽咽道:“我求求你了,送我们走吧,我知道你能做到的,只要你能救我们,你让我做什么都可以,如果你不想救我,我求你把他送走吧,我可以留在这里陪你。
从来没有人和你说过话对不对,我是第一个和你说话的人,我能听见你的声音,他和其他人没有什么不同的,你留下他也没有用,我留在这里陪你,一直陪你,你把他送走吧,我求求你了。”
狂风呼啸而来,夹杂着大片的沙砾,将她彻底掩埋。
傍晚,冲沙区,一对小情侣在四处拍照摄像。
突然,那个女孩子被什么东西绊了一跤,她扭头一看,尖叫起来:“这里有个人!”
三十分钟后,一个失血过多又脱水的昏迷男子被送上了救护车,他昏迷着,手心里却有干枯的血迹,是一枚唇印的模样。
红日即将没入地平线,瑰丽的场景令旅客们欢呼雀跃,不断摄影留念,有风沙扬起,平地起了山峦,山峦成了山谷,沙漠亘古不变,却也无时无刻不发生着变化。
唯一不变的是,它始终无言。
第一卷,完
第 110 章 痛苦
距离事情发生已经过去了快一个月的时间。
飞天馆被查封,萧天在逃,荆楚在医院里躺了两天醒过来,一切都恍如隔世。
只是杨绵绵失踪了,始终没有回来,丛骏用了所有的关系去救援,直升机飞到了他们出事的地方,再往里追寻,只在景区几千米外找到了那个绑架犯,他已经因为脱水而死亡。
可杨绵绵连尸体都没有找到,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沙漠瞬息万变,漠漠黄沙下不知掩埋了多少尸骨,今人的,古人的,无论从前是皇亲贵胄还是平民百姓,而百年后被人发现的却只有一具脱了水的干尸而已。
荆楚终于在三天前回到南城,一开门他的视线就模糊了,短短半年的时间,这个家里已经到处充满了另一个人的痕迹,沙发上她乱丢的抱枕,茶几上她爱吃的零食,橱柜里有她特别喜欢的绵羊图案的碗筷,屋子的每个角落都充斥着她的气息。
物是人非,真的是物是人非。
他觉得自己的腿像是灌满了铅,每走一步都是步履蹒跚,好不容易走到沙发上坐下,只觉得手都在微微颤抖。
他在沙发上枯坐许久,只觉得她随时会推开房门笑着扎进他怀里,然而没有。
房间里空荡得可怕,比沙漠更荒芜。
他从太阳当空一直坐到西沉日暮,直到电话铃响才把他从混沌中拉出来,荆楚按下接通:“喂,爸爸。”
“我收到你送的礼物了,这可真让我吃惊。”电话那头的声音低沉,带着笑意,“你现在对书画有兴趣了?”
知子莫若父,荆秦是对儿子最了解的那一个,虽然他们父子之间相处的时间并不多,但是他了解自己的孩子,荆楚既没有继承他的喜好,也和他的母亲并不相似,无论是当时选择从军还是选择做警察,都是他们不曾想到的路。
然而他和荆楚的母亲都选择尊重并支持自己的孩子,无条件的。
那幅唐代的字画是之前为了调查萧天的飞天馆而去拍下的,荆楚本人并不喜欢,因此拿到以后就转赠了父亲:“我只是想着你会喜欢。”
“我很喜欢。”即便是荆秦不喜欢字画,只要是孩子送的,又怎么会不欢喜呢。但他也从荆楚的声音里听出了些许端倪,“发生了什么事吗?”
“爸。”荆楚的声音哽咽起来,“对不起。”
荆秦心里微微一沉,声音顿时严肃起来:“出了什么事,你别担心,我们一起解决。”他实在是想不通荆楚会出什么事,这个儿子从小就成熟懂事,虽然长在富贵之家,却从来没有那些坏毛病,正直而稳重。
“我当初劝你忘记她,说了那样的话,对不起。”荆楚想起自己很久很久以前对父亲说过的话,他以为自己是在劝说,然而不是,没有经历过的人绝不会明白那锥心之痛。
他现在明白了。
“我并没有怪过你,有些事没有经历过是不会懂的…”荆秦低声叹息,猛然间发觉了不对,“出了什么事?”
“我失去了一个人。”荆楚强忍着声音的颤抖,“我失去她了,我连她的尸体都没有找到,爸——我连她的尸体都找不到。”
荆秦通过电话都能感觉到此时此刻他内心的痛楚,那样的痛彻心扉他在许多年前就经历过,心脏被人狠狠捅了一刀,从今以后,流血不止,直到死亡都不能愈合。
每一天,都是钝刀子割肉,漫漫人生,折磨一世。
他在电话这头沉默了很久,斟酌了字句:“我明白你的心情,我也知道你像我,你一辈子都忘不了她,没关系,孩子,没关系的。”
“我不知道…”荆楚喃喃说,“我不知道该怎么办,爸,你怎么办?”
“回忆,想念,人一旦死去,很容易从别人的记忆里消失,没有一个人再谈论她,大家都有自己的生活要继续,但是我要记得,我要继续活着,连同她的,就好像她还活着一样。”
回忆,想念?难道我的人生从今以后只剩下了这样而已吗?荆楚一想起她来,就觉得心中酸涩难忍。
荆秦的声音很低,像是在自言自语:“阿青死后的很长时间,我都没有办法承认现实,直到后来我想,死亡是很容易的,被留下的人才最痛苦,可后来我想,既然是这样,那就让我痛苦吧。”
是的,活着的人要承担一切,这比死亡难得多了。荆楚想起当时如果是他死了,杨绵绵活着,她会怎么样呢?
怎么舍得让她备受折磨。
荆秦温言道:“儿子,以后也许不会好起来了,但最坏也就是这样了,无论你以后选择忘记她重新开始,还是像我一样这一生都已经准备好不再接受,我和你的母亲都会支持你的选择,结婚只是一种生活方式,你也可以不那么做,没有人会责怪你。”
婚姻只是绝大多数人选择的路,也可以不那么做,每一个人都有选择自己人生的权利,结婚未必幸福,不结婚未必悲哀,只要是他最想要的选择,他就一定会尊重自己的孩子。
“谢谢爸,这件事…”荆楚犹豫了一下,“不要告诉妈,她让我照顾她,可我没有做到。”
“好,不告诉她。”荆秦还是非常了解自己的前妻的,荆楚的母亲白香雪从小养尊处优,生活在温室里,一生中唯一的波折就是嫁给了他,幸好两个人虽然并不相爱,却相敬如宾,始终是好朋友,他也没有让她受过一丝一毫的委屈。
白香雪情感丰富,如果听说自己的儿子遭遇这样的痛苦,恐怕会比荆楚更伤心难过。
他们父子心照不宣得一直在保护她,这也是为什么在这样的事情上,荆楚会选择和父亲说,而不是和他平时更亲近的母亲。
“妈还好吗?”荆楚强打起精神,转移了话题。
荆秦也以一种轻松一点儿的语调回答:“很好,她今天又约会去了。”
“对方可靠吗?”荆楚不免有些担心,他的妈妈是那种在古典名著里会在雨夜有个英俊潇洒的男人来敲门,和她说“和我走吧”她就会跟着他浪迹天涯的那种女人,她总是能够吸引男人的眼光,也极富有浪漫情怀。
荆楚还小的时候她曾经爱上过一个油画家,才华横溢却一贫如洗,她偶然看到他的画作就被他吸引,两人迅速陷入爱河。
那时她和荆秦说:“老秦,我爱上了一个人,我们离婚吧。”
荆秦欣然同意,并且祝贺她:“恭喜你,希望你幸福。”
离婚手续还没有办完的时候,那个画家就爱上了另外一个模特,出生市井,粗俗,泼辣,但是才十八九岁,每一寸肌肤都是年轻的,画家爱慕她新鲜的肉体,把白香雪抛诸脑后。
所以一个月后,她和荆秦说:“老秦,我失恋了。”
荆秦就说:“没有关系,他没有眼光,你会遇见更值得你爱的人。”
因此婚也没有离成,但她的恋爱仍在继续,因为一直在追寻爱情,白香雪看起来始终年轻,性格宛如少女。
荆楚小时候也觉得非常奇怪,自己的家庭好像与众不同,但是无论是白香雪还是荆秦,都是非常合格的父母,他们疼爱他,教导他,他们并不相爱,但家庭的气氛始终和谐,父母宛如旧友,关系十分要好,荆秦始终支持妻子,无论她爱上的是什么人,他都祝福她,并且告诉她永远不必有后顾之忧。
所以白香雪每次坠入爱河就第一时间喜气洋洋告诉他:“老秦,我恋爱了!”
失恋了就跑回家和他哭诉:“老秦,我又失恋了。”
三十年过去了,荆楚已经从惊讶变成了淡定,长大以后就开始和荆秦一块儿操心这一次白香雪的恋爱对象靠不靠谱。
白香雪的爱情磕磕碰碰,但始终有所爱,相比之下,荆秦的私生活寡淡得过分,除了工作,他的私人时间就是带孩子、看书、听白香雪讲自己的感情生活,害得白香雪经常抱怨:“老秦,你是性冷淡吗?”
“老秦,你不会是同性恋吧?”
“老秦,你的秘书居然是男的?”
“老秦,你到底有没有感情生活啊!”
荆秦任她吐槽,我自巍然不动,直到他四十一岁那一年,有一天的晚饭时间,他说:“阿雪,我想离婚了。”
白香雪简直比他还激动,差点就喜极而泣了:“真的吗?太好了,我好高兴!恭喜你,不过是男的女的?”
“阿青你认识吗?”
白香雪的表情一下子就裂了:“楚青青?”她小心翼翼地看着他,“我没记错的话,她好像…”
“咳咳,”荆秦咳嗽了一声,稍稍有点尴尬,“希望你不会笑话我。”
白香雪摇头:“当然不会,我为你高兴还来不及,不过…这件事不会很顺利吧。”
荆秦平静地说:“我知道,但我觉得既然决定开始,我应该先离婚,不然对你和她都不公平。”
白香雪咬着筷子:“我是没有意见的,儿子你有意见吗?”
那年荆楚十八岁,刚刚成年,他也摇摇头:“没有。”反正他早就有心理准备了,只是一直以为是白香雪要结婚才离婚,没有想到是荆秦。
不过那也没有关系,他的父母从最开始结婚时就已经有约定,如今他们联姻的目的已经达到,终于可以各自自由,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离婚随之而来的是财产的分配问题,荆秦提出愿意将大半财产分给白香雪,理由也很简单:“我可以赚钱,你不行,有大笔钱财傍身,以后也不用担心。”
白香雪不止是十指不沾阳春水,对这种事情也是两眼一抹黑,她拒绝了:“给了我我就只能挥霍,我对钱没有概念,还是你每个月给我吧。”
荆秦没说什么,但依旧把许多股份划到了她名下,签下合同每个月再给她大笔的赡养费,足够她挥霍生活。
他们在金钱上并没有太大的分歧,他们彼此信任,并不争执,白香雪唯一问的问题是:“以后你们结婚,会生孩子吗?”
荆秦没有隐瞒:“如果顺利,应该会。”顿了片刻,他说,“阿雪,你要信我。”
“我信你。”
然而,哪怕事情都安排妥当了,这一次他们也顺利离婚,却依旧没有人得到幸福。
楚青青在荆秦离婚三个月后跳河自尽,留下一封遗书:
人言可畏,我不欲你受罪。
我心无憾,虽一死而不悔。
那年,她十六岁。
第 111 章 选择
少年时,荆楚并不能理解父亲的这段爱恋,楚青青的父亲曾经是荆秦的合作伙伴,两人是老乡,最开始的时候一起创业,在公司有难时,楚父卖掉股份走人,选择投资了另一家公司,结果那家公司破产,他重新回来求助荆秦,两人从微末时相识,仍有几分情意,因此荆秦借了一笔钱给楚父,令他东山再起。
东山再起后没过多久,楚青青的生母得病去世,不到一年,楚父就娶了另一位富家小姐,很快生有一子。
当时荆秦对楚父的评价是“气量狭小,自尊过高,不足以成大事”,是他自己离开又转过来求人,但在他眼里,却是荆秦明知他当初的投资不合适却只想着看他的笑话。
等到娶了第二任妻子以后,两个人就再也不是以前那种交心的朋友了。这样的人作为一个父亲,自然也好不到哪里去,楚父起于微末,原本是家中的独子,对儿子有着所有老派人的执着,楚青青的出生,并不是他所希望的。
荆秦原先对楚青青的印象并不深,她幼年时会跟着母亲过来荆家拜访,与白香雪熟识,后来楚父续弦以后,两家就基本上断了往来。
等到那年楚青青忍无可忍,选择回老家念书时,他才重新见到她,那一年他正好因为生病在老家修养,两个人就这么遇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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