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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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中字句,十分隐晦。
而今,沈尧恍然大悟——那所谓的“阳气做引”,就是让蛊虫把下面吃掉!
用命根子喂虫!
沈尧惊了。
他知道在这江湖之中,心不狠则站不稳。但他万万没料到,有人竟然这么狠?
他狠掐掌心,开口道:“谷主大人!”
石刁柏瞥了他一眼。
沈尧撑着剑,站起身道:“谷主大人,我手上有丹医派的《灵素心法》。我是丹医派的下一任掌门人。”
石刁柏朝他伸出手来:“哎?卫凌风早就把《灵素心法》交给我了。你还有另一本呐?”
沈尧思绪混乱,刻意避开卫凌风的目光,更不敢直视石刁柏。他低声说:“我们丹医派自创了莲花体。只有丹医派的弟子,才能读出莲花体……《灵素心法》是用莲花体写成,每一句、每一段、每一小节都蕴含不同的意思。谷主大人,你真能读懂《灵素心法》吗?”
“哈哈哈哈,”石刁柏笑声阴柔,“有意思,有意思,小兄弟,你来我跟前。”
卫凌风阻拦道:“谷主……”
石刁柏的左手掌中趴着一条黑色蠕虫。他掂了掂这条肥虫,喃喃自语道:“凌风啊,你为了药王谷鞠躬尽瘁,我还没赏赐你。本谷主赏罚分明,不会亏待你。今夜,本谷主就赏你师弟一条虫。他今后离不开药王谷,只能为你所用,好不好啊?”
这条虫子,布满寒毒,极为凶险。
沈尧离得很远,仍然感到寒意。
卫凌风却说:“多谢谷主的美意,凌风感激不尽。”
石刁柏面泛红光:“沈尧?你来吧,来我跟前。”又催促道:“凌风啊,你去杀了萧淮山。”
卫凌风解下佩剑,亮剑出鞘。
剑光照在石刁柏的脸上,他皱起眉头:“什么剑?”
“广冰剑,”卫凌风双手持剑,递到了石刁柏面前,“请谷主过目。天下第一邪剑,名为广冰。”
石刁柏身后一位用剑的高手忍不住问道:“广冰剑?真是广冰剑?”
“当真,”卫凌风点头,“伽蓝派的掌门为了广冰剑,情愿舍弃荣华富贵、放弃掌门之位。段永玄曾在民间出价八万两黄金,只为买一把与广冰相似的邪剑。”
卫凌风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一言一行堪称仆人的典范。
沈尧已经走向了石刁柏。
石刁柏握住广冰剑,忽觉一股内息从广冰剑中传来,迫入体内。他催动体内蛊虫,虫子如饥似渴地吸食剑上血气,令他周身仿佛充盈了源源不断的劲力。
他松手,一切归于正常。
他再一次握住了广冰剑,剑尖划过卫凌风的脖子,洒下几滴鲜血。
石刁柏问他:“凌风啊,这么好的东西,怎么没献给我?”
卫凌风伏首道:“我永生永世是谷主的人。我所携带之物,亦属于谷主。”
卫凌风说话时,沈尧快要走到附近,心里出奇地平静。
沈尧已经辨不清真真假假,是是非非了。他最信任卫凌风,但他也看不穿卫凌风。当他听见卫凌风亲口说出:我永生永世是谷主的人,他真想就此逃离俗世红尘。
与卫凌风一样,他跪在了石刁柏面前。
他的背后,萧淮山大吼道:“沈尧!”
沈尧笑说:“谷主大人。”
石刁柏夸赞道:“是个聪明灵巧的孩子。”
他打了个手势,藏在他背后的高手们倾巢出动,围剿段无痕。
段无痕虽然武功盖世,却也应付不了这么多人。或者说,他可以让自己全身而退,可他无法保护那些被他带过来的人。
追随段无痕多年的剑客一个又一个倒在他面前,死伤惨重。赵邦杰被重伤时,段无痕的心境受到牵连,而他正在以一敌百。
高手过招,最忌讳一心二用。
段无痕翻过墙垣,正想扶起赵邦杰,背后一杆银枪向他戳来。他飞跃避过,又有数十把重剑汇为一击,这一回他拖着赵邦杰,躲得狼狈。再加上迷雾蒙蒙,声息杂乱,他自感愤懑,提着长剑,直冲向石刁柏。
石刁柏的四面八方都是埋伏。
段无痕正要靠近凉亭,忽有一人拉住他的袖子,喊他:“小心!”
段无痕疑惑道:“萧淮山?”
萧淮山道:“你为了救人而来,我不忍看你送死……”
他刚对段无痕说完这句话,就被石刁柏的手下一剑贯心。
“黑面判官”萧淮山身形粗壮,面孔发黑。他倒在凉亭的台阶之前,胸口破了一个大洞,血水泱泱不止地往外流,四肢皆是黑里泛红。
石刁柏还叮嘱道:“哎,你们,多给他补几剑。”
话音未落,萧淮山被无数长剑戳成了筛子。
段无痕后退一步,剑光微散。他仍然用剑气为屏障,药王谷的人动不了他。
就连沈尧都看出来了,药王谷奉行“攻心为上”。
萧淮山死得太惨,沈尧有些恍惚。但他没料到,段无痕也会定力不足。
而卫凌风面不改色,缓缓道:“死得好。”
“哈哈哈哈,”石刁柏笑得眼泪都出来了,“卫凌风,你不愧是我们药王谷的人。”
卫凌风重新抬起双手:“请谷主将广冰剑赐予我。我会用广冰剑斩下段无痕的头。”
石刁柏执起广冰,忽然想试一下剑。这是江展鹏、段永玄、天下第一庄都求而不得的宝剑,剑上邪气强烈,实非凡品。
心智不坚之人,很可能被广冰剑操控。
但他石刁柏是什么人?
他是药王谷的谷主。
元淳帝重用他,却不信任他,还曾笑话他是“公公”。他早已厌烦了被元淳帝呼来喝去的日子。
现如今,无数门派依附于他,楚开容急着和他交好,江展鹏也向他讨药,魔教教主的儿子跪在他面前,跟他养的狗一个姓氏。
是的,他有一条黄狗,叫“卫哥儿”。他给卫凌风赐了一个“卫”姓,正是要让卫凌风时刻记住自己是药王谷的一条狗。
他还给卫凌风灌了百种毒药。当今世上,唯独他能做出解药。
而今晚,他立下血阵,喂食体内的蛊虫。他所产出的每一条蛊虫,都能操纵一个人。丹医派的沈尧,还有皇宫里的楚开容,江湖五大世家、八大门派,乃至躲在苗岭的云棠、常夜琴,都会在将来的某一天,成为他的蛊中人、座下客。
他不是皇帝,胜似皇帝。
他不是武林盟主,胜似武林盟主。
他能让段无痕死在血阵里,让高手们成为祭品,幼童的哭声将是最好的乐歌。真观无常,出离生死,他是生死的掌控者,是三界六道的有缘人。
石刁柏飘然欲仙,执着广冰剑,喊来一位小弟子:“跪下。”
小弟子战战兢兢跪在他面前。
剑锋捅穿了小弟子的胸膛,轻易切开一整排肋骨。小弟子还没断气,挣扎道:“师父,师父……”
石刁柏赞颂道:“好剑,好剑。”
他手指抚摸着剑纹,像在抚摸一位美貌的宠妾,宠妾的肌体微热,他察觉这把剑还要饮血。
石刁柏的眼底忽然闪过一道暗光。沈尧拔出袖中匕首,刺进石刁柏的膝盖骨,周围的高手都没制止,沈尧就这样得逞了。
石刁柏好似没有一点痛感。他拔出匕首,伤口马上愈合。
石刁柏笑着说:“哎呀,你啊,我还没给你喂蛊虫,你就急着送死,太急了。卫凌风,你用这把匕首来杀沈尧,快杀!今晚你手上还没沾血。”
卫凌风接过匕首,应道:“遵命。”
沈尧歪头瞧他:“能死在师兄手里,我死而无憾。”
锋利的匕首挨在沈尧喉间,卫凌风低声问:“一刀毙命,岂非便宜了你?”他的手指划过沈尧的脸颊,指尖冷得像冰。
沈尧反问:“那你要怎么杀我?”
石刁柏也问:“怎么杀?”
卫凌风扯开沈尧的衣领:“凌迟,如何?”
夜风潇潇,吹得沈尧通体发寒。
“凌迟,片出九百九十九块肉片,”石刁柏细细思索道,“不错,看看你的刀功,动手吧。”
卫凌风左手抚紧沈尧的胸口,右手握着匕首,刀刃从沈尧的锁骨往下滑。卫凌风说:“凌迟应当先从四肢开始。否则失血过多,人就死了,了无趣味。”
他半低着头,沈尧看不见他的表情,只听他呼吸响在耳畔。他捂在沈尧心口的那只手变得更凉,沈尧甚至怀疑他会先自己一步成为一缕亡魂。
他切开沈尧的裤子,刀锋进了一寸,流出鲜血。
沈尧睁大双眼。
卫凌风的刀刃没有碰到沈尧。他只割了自己的手,流的也是自己的血。然而他用宽大的衣袖遮挡,破烂的衣料掩护,再加上手掌微偏,众人都错以为,他正在戕害沈尧。
院中雾色泛白,蛊虫嗷嗷待哺。众位弟子抱来二十多个孩子。迷魂药已经失效,小孩子们从梦中转醒,放声大哭,哭声凄厉。
段无痕被血阵牵制了内力。他一边看顾自己的手下,一边抵挡着药王谷的高手们。但是药王谷的人都没有痛觉,他们在血泊中越战越勇。
那些小孩的哭声扎入了段无痕的脑海。
无辜的幼童即将受难,段无痕却无法分神去保护他们。
段无痕自负剑法高超,早入化境。他在熹莽村已经目睹过平民遭难,今夜又要眼睁睁看着幼童受死。而他还在孤军奋战。他挥剑时,手腕一顿 ,剑光滞后,似有走火入魔和境界崩裂的趋势。
“练武之人,最忌讳妄自菲薄。你不相信自己,那就握不住剑,”石刁柏看着段无痕,可惜道,“心智不坚,只能做蛊虫的肥料。”
石刁柏握着广冰剑,听着耳边孩子的哭声、沈尧的忍痛声、段无痕混乱的脚步声,顿感这是一阵天籁。
他体内的蛊虫肆意撒欢。他也闭目养神,如痴如醉……这么多年了,从药王谷的无名小卒爬到谷主之位,借由元淳帝之手,日益壮大药王谷。《灵素心法》到手了,丹医派的绝学到手了,伽蓝派的续命之术也被他掌握了……他再炼化蛊虫,便是万物之主,便是此世之神。哪怕他不会武功,哪怕他天生弱骨、不阴不阳,谁敢不拜服他?
他唇边噙着笑。
卫凌风微微抬头,紧盯石刁柏的衣裳。
蛊虫凝成的肉包鼓起一块,就在石刁柏的左下腹处。卫凌风催动无量神功,流风聚拢为无形屏障,缠裹着石刁柏。
而卫凌风提起匕首,直接刺入石刁柏的左下腹,石刁柏猛然睁眼,正要高呼,卫凌风剜出石刁柏的腹肉——全是一团蠕动的蛊虫。
地上落叶飘起,擦出火花,那火光烧得比灯笼更旺,燃在一团蛊虫之上。
石刁柏以身饲蛊,与蛊虫融为一体,伤势再重也能快速愈合。这些年来,所有暗杀他的人,都失败了。无论那人武功多高。
卫凌风观察石刁柏多年,经由锦瑟提醒“蛊虫越强,反噬越强”,这才想到了杀死石刁柏的办法——广冰剑能给蛊虫喂食邪气,血阵能让蛊虫亢奋不已,段无痕这位剑仙的失败更能激发石刁柏的自满之意。多管齐下,或许能诱使蛊虫现身。
卫凌风的把握只有四成。
但他拼死也要一试。
石刁柏面色枯败。
药王谷的高手们赶来解救石刁柏,但他们穿不透无量神功形成的屏障。卫凌风坐在屏障之中,不仅烧光了蛊虫,还用匕首割破石刁柏颈后的蜘蛛刺青。
而石刁柏被无量神功捆紧了双手双脚,动弹不得。他惊觉卫凌风这条狗咬了主人,还发觉卫凌风的手掌血淋淋一大片——他没割沈尧一块肉,方才一直在自戕。
这些年来,卫凌风对药王谷惟命是从。他偷取丹医派的绝学,献给药王谷,连《灵素心法》都交了出来。
石刁柏允许他返回云霄之地,他才敢和云棠相认。
石刁柏在魔教也有耳目。那些耳目告诉石刁柏,卫凌风毫无主见、贪生怕死,惹得云棠多次动怒,常夜琴甚至想杀了他。
而今,他似乎终于达成所愿。
石刁柏喘息着道:“卫凌风,我死了,你的毒没人解……你也要死。”
卫凌风笑着说:“死是一种解脱,我求之不得。”
石刁柏目眦欲裂:“你在谭百清、段永玄、云棠面前苦苦求饶时,并非这一套说辞……”
“对,”卫凌风站了起来,目光淡淡看着他,“为了让你暴毙,我可以装作贪生怕死。”
话音刚落,四周墙壁都被爆开,江家、楚家和赵家的武士们包围了这座宅邸。领头人正是扛着大刀的江采薇。
江采薇长裙飘然,英姿飒爽。她一个健步冲进血阵,刀下金光大亮,砍掉了药王谷的众多弟子。
江采薇高声唤来江家侍卫:“愣着干什么!快把孩子带走!”
侍卫们抱着孩子,退离了这座凶宅。他们来得及时,那些孩子毫发无伤。
江采薇挡在了段无痕之前:“段兄!世家子弟同袍同泽……”
段无痕却道:“杀光他们再说话。”
墙壁化为烟灰,许兴修和钱行之拢着衣袍站在墙外。许兴修指点道:“再烧一把芦根、决明子、地骨皮。抓紧点,别耽误了。”
钱行之蹲在一架火炉边,帮着楚家侍卫给炉子扇风:“烧起来!烧起来!冲破血阵!日他娘的死太监,让他狂!谁敢伤我师兄弟,我必扒他一层皮!”
药香浸入血阵,破解了阵法。
月光褪去血色,皎洁如一轮银盘。
段无痕不再受到牵制,终于能使出全力。
他杀红了眼,剑气直冲云霄,谁也没见过这么强悍的招式,药王谷的高手们招架不住节节败退。而段无痕以一敌百,更使出了段家最绝的一套“星落剑”。那剑气百转千回,快如残影,穿透了药王谷众人的胸膛,夜色中星陨如雨,血溅如花。
卫凌风赞叹道:“很美。”
石刁柏仍在挣扎。
石刁柏练蛊,练到了最高境界。血阵还未消散,他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他能寄生于伽蓝派弟子的身体,假以时日,借尸还魂。
但是,卫凌风窥破了他的秘密。
卫凌风从地上捡起血阵的阵眼——阵眼是一根人骨。卫凌风碾碎了人骨,手掌中的鲜血混在骨头粉末里,洒在了石刁柏后颈处的蜘蛛刺青上。
这个蜘蛛刺青,正是伽蓝派续命之术的法门所在。
卫凌风没用内功压制体内毒性。此时他的血中带毒,毒血混着骨粉,彻底污染了蜘蛛刺青。
石刁柏无计可施,当场奄奄一息。他趴在地上,沈尧还狠狠踹了他一脚,骂道:“真该死。”
被自己养的狗给咬死了,石刁柏倒不觉得窝囊。他曾在卫凌风年幼时,用洗髓、放血、灌毒的种种手段折磨过这位天之骄子,让那孩子从一身傲骨沦为丧家之犬,忍辱负重过了这么多年,好不容易攀上武林世家,这才扬眉吐气。
他想了想,竟然笑了。
卫凌风忽然说道:“我会把药王谷夷为平地 。”
这句话戳中了石刁柏的痛处。他在死前听见自己的心血即将毁于一旦,正要发狂,又看见了远处的段无痕。
那位剑仙将一切霄小斩于剑下,屠尽了药王谷的所有人,包括石刁柏的入室弟子。
年轻一辈的世家子弟望向段无痕的目光里,都带着崇拜和痴迷。众人仰慕他、钦佩他、赞颂他挺身而出,保卫平民百姓。
石刁柏咳出笑声。
回光返照时,石刁柏吐露道:“安江城的瘟疫,是段永玄托我办成。”这一句话,耗光了他的心力,他气若游丝地强撑着说:“卫凌风,你的师父,也是段永玄所杀,哈哈哈哈……你想高攀武林世家,攀得起吗?你这辈子……是药王谷的一条狗……”
石刁柏还没说完,卫凌风的屏障破了。
破障之人,乃是段无痕。
段无痕道:“满口胡言乱语。”语毕,他斩断了石刁柏的头颅。
今夜的偷袭药王谷,终于落下帷幕。
段无痕浑身脏污,卫凌风血流不止。沈尧替卫凌风止了血、敷了药。当他路过萧淮山的尸体,他默念道:萧兄,走好。
魔教侥幸存活的一位高手背起了萧淮山的尸体,安静地走在前面。魔教的那些人组成了一支队伍,沈尧亦在其中。
在这静夜时分,他们沉默地踏上归途。
许兴修喊住了沈尧:“小师弟!”
他很久没有这样称呼过他。
沈尧背对着他,回道:“师兄保重。”
这一声讲完,钱行之也跑向了沈尧。
夜色如墨,许兴修站在街上,声调渐低:“小师弟,你知不知道自己正往哪里走?”
“我知道!”沈尧高声回答,“对了,许师兄,上次把《灵素心法》给你时,你做了手抄本。正好,丹医派的掌门之位归你了。你可以在京城治病救人,将医术发扬光大……”
这一别之后,恐怕再也不会相见。
许兴修喉咙微涩,不由得问:“你呢?”
沈尧跟随魔教的高手们,越走越远:“我这个人,锱铢必较,睚眦必报,趋炎附势,贪财好色,不仅枉为丹医派弟子,更枉为武林中人。许师兄,麻烦你把我从本门除名。”
*
数月之后,楚开容的登基大典如期举行,京城也有了欢悦气氛。
官府查清了近日的孩童走失案,三大世家为之作证,证明药王谷多年来的恶行。这些恶行被一桩一桩披露于皇榜,包括偷小孩、买卖蛊毒、惑乱朝政,百姓十分愤慨,各大门派世家纷纷与药王谷划清界限。
再加上药王谷的谷主、众多弟子、武功高手已死,后继无人,青黄不接,药王谷内部分崩离析,很快就被朝廷派去的一队人马接管了。
药王谷已经沦落为尘埃。各大门派和世家转变风向,相继对楚开容示好。
楚开容在江展鹏的鼎力支持中,诚邀各门各派签下“江湖法令”。从此,以国法为准,禁止私刑。
楚开容颇觉满意。然而,赵家的家主却在众目睽睽中质问他:“陛下!我等愿为百姓谋福祉,但苗岭的那些恶徒,却不一定能领会陛下的情面。”
所谓“苗岭的那些恶徒”,指的正是魔教。
苗岭地大物博,魔教在苗岭已有百年根基,难以撬动。近二十年来,魔教在苗岭一直很老实,从未闹过事,更没有伤害过苗岭百姓。
而楚开容想以利民为本,暂且休养生息。
法令签署之后,各地的江湖人士难免有怨言,甚至会有动乱;江北又冒出一场洪灾,毁了秋收的粮食;边疆的蛮夷似乎也蠢蠢欲动……楚开容这些事还没忙过来,哪有心思去管魔教。
他不由暗叹:我已不是江湖中人。而这些武林世家,只能望见江湖琐事。
赵家的家主察觉楚开容的不耐烦,连忙转移了话题。
楚开容经他提醒,记起了卫凌风。这天议事之后,楚开容提笔写下一封信,经由驿站,寄给了身在苗岭的卫凌风。
过了半个月,卫凌风收到了这封信。
他坐在琼楼玉宇之中,穿着一件白缎长衣,读完那一封信,沉静不语地品茶。
钱行之落座于他的对面,问道:“师兄,喝出来没?这是茶庄收上来的新茶,在京城,半斤卖一百两……苗岭真是好地方!魔教这日子,过得我太快活了。”
卫凌风端着杯子,问他:“小师弟近日如何?”
“他啊,”钱行之思索道,“他经常去找澹台彻练剑,偶尔去给萧淮山上坟……哎,萧兄太惨了,我家茵茵安慰了我好多次……”
话说一半,钱行之蓦地一顿,又问:“小师弟最近没来看你?”
卫凌风如实道:“没。”
钱行之困惑道:“一次都没有?”
卫凌风不愿多言,钱行之问不出什么,就此作罢了。
当日下午,卫凌风亲自前往沈尧的住处。
这次回来之后,沈尧不再与卫凌风同住,总是对他避而不见。卫凌风还在养伤,沈尧派人来送药膳,从不露面。
卫凌风按捺不住,就在今天,闯进了沈尧的房间。
檀木书桌摆在窗前,日光落在桌面,窗外的树痕花影也镌刻于一张白纸上。沈尧手执一只毛笔,正在写字。他今天穿青衫,黑色缎带束发,更显出少年人的清朗俊美,但他的一言一行实在与往日不同。
卫凌风唤他:“阿尧?”
他回答:“有事吗?”
卫凌风退让道:“没事。”
他就说:“没事来干什么。”
卫凌风默然片刻,开口道:“近日我总在……”
沈尧只提醒他:“好好养伤。”
说完,沈尧出门去院子里练剑了。卫凌风站在窗边,看他练剑。他的剑术精进了许多,身姿更加挺拔飒然。但他一眼都没赏给卫凌风。
卫凌风扶着窗棂。手下没注意,捏碎一块木头。
沈尧对他的无视已经持续了一个多月。
就连云棠都看出了端倪。
隔天傍晚,云棠邀请卫凌风一起吃饭。
席间,仅有云棠、程雪落、卫凌风、沈尧四人。桌上,美酒佳肴具备,金盘玉盘装着山珍海味,饭菜飘香,惹人垂涎。
梁上的宫灯长明如昼,烛火甚为辉煌。云棠轻轻挽袖,给沈尧倒了一杯酒:“听说你近来勤于练武,澹台先生十分欣慰。”
沈尧端起酒杯:“我师叔说,澹台彻有望痊愈。澹台先生之所以欣慰,是因为他能痊愈,不是因为我练剑练得好……我跟你们这些天纵奇才相比,只是一介平庸之辈……教主谬赞了。”
云棠却说:“何必客气?你我本是一家人。”
沈尧饮酒不言。
云棠又说:“你不讲话,我也不讲话,就剩他们两个闷葫芦。这顿饭吃起来,可太没意思了。”
沈尧埋头扒饭。他没想到堂堂魔教的教主,竟然表现得像个强扯红线的红娘。
云棠转而去看卫凌风:“兄长,你身体好转了多少?”
卫凌风言简意赅道:“好了许多。”
云棠叹气:“药王谷没了,伽蓝派遭受重创,流光派一盘散沙,东岚派群龙无首……我真的很高兴。不过,兄长你体内的剧毒,还没解开……”
“不急,”卫凌风应道,“并不碍事。”
他夹起一只虾饺,犹豫半晌,才放进沈尧的碗中。沈尧的筷子顿了顿,咬开虾饺,吃掉了。
卫凌风时不时给沈尧夹菜,沈尧笑着制止道:“行了,师兄,我吃不完。”
卫凌风道:“是吗?”
沈尧与他对视:“难道这种事,还有是和否之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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