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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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迷雾(三)
这一声“装神弄鬼”, 吼得极为响亮。
熹莽村实在不像普通的村子, 充满了阴森吊诡之气,还有高手布置的八卦阵,叫人插翅难飞。
再说屋子里的那个男人, 快要走到门口了, 卫凌风一脚踹开房门, 刚好挡住那个男人的去路。这名男子仍然低着头,弯腰弓背, 双手垂落在身前, 一副要死不死、要活不活的鬼样子。
三位剑客拔剑出鞘, 剑光凛凛发寒。
卫凌风静止不动, 开口道:“敢问阁下,是不是村中人?”
那男子不做声。
于是卫凌风也拔出短剑,继续道:“我们是从凉州赶来的外地人。阁下若是能说话,可否告诉我们,熹莽村近日发生了什么?愿闻其详。”
男子吭哧几句,沈尧一个字都没听懂。
方才那名与沈尧闲扯的剑客说:“他好像不会说官话。我来和他讲几句方言。”方言还没讲出一句, 剑客又陡然横剑向前, 迟疑道:“这男子, 恐怕被人下了蛊。”
沈尧尚未瞧清楚, 卫凌风抱住他的腰, 瞬间退后三米远。
剑客已经和村夫打了起来。
说是“打”, 不如说剑客在挥剑, 村夫在躲闪。那村夫虽然连腰都直不起来, 却能躲避每一次进攻,只是屋内的蜡烛越来越暗,周围的光线越来越弱,村夫转身之际,腿根的一道黄符极为显眼。
沈尧道:“阵眼,阵眼在他的腿上!”
理所当然的,沈尧建议道:“扯下那条黄符,就能解开八卦阵。”
“不行,”卫凌风观望道,“扯下黄符是没用的……”
沈尧惊讶:“为什么?”
卫凌风若有所思:“这个人,就是阵眼。”
沈尧第一次听闻这种做法,恍然道:“那怎么办?只能杀了他?”
卫凌风沉默点头。
沈尧深呼吸道:“可是,他没有伤害我们,似乎也没有杀心。我们为了破阵,杀了这个人,算不算伤及无辜?”
卫凌风捏了一下沈尧的腰带:“你刚才不是劝我,保命要紧,该拔剑就拔剑,该杀人就杀人,不能犹豫?”
若说不害怕,那是假的。沈尧甚至不确定自己能不能活着走出熹莽村。他仰头望着今晚的月亮,含糊道:“我的命是命,别人的命也是命。恩怨纠纷,我断不清,草菅人命,却是不能做的。”
卫凌风在沈尧的肩膀上轻轻一拍。除了沈尧,没人关注卫凌风。沈尧只看到卫凌风张开五指,风吹过他的手掌,掌间青筋毕露,腕上的血脉颜色发紫。
沈尧心道:这是在干什么?
但他不敢问出声。他怕自己弄出噪音,会让卫凌风分神。
很快,沈尧猜到了答案:无量神功。
无量神功是扶华教密不外传的绝世武功,威力无穷,当世无匹。
无量神功共有九层,传说,练到第九层的人,便能一统江湖,号令群雄,普天之下,无人可挡。
众所周知,扶华教的教主云棠年纪轻轻,就是个很不好惹的顶级高手。她的无量神功练到了第七层,能化落叶为利剑,收疾风为刀光——那日她来段家劫狱,正是一人荡平了桃花林。
这是一门奥义深湛的武功。沈尧万万没料到,卫凌风竟然精通此道。
不消片刻,凉风乍起,地上卷起飞沙滚石,环绕着那个村夫。黄土碎屑如同一场暴雨,敲打着村夫的裤子,很快,一张黄符被撕得粉碎。
剑客们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只感叹道:“好一阵妖风!”
沈尧暗叹他们的迟钝,又庆幸于他们的迟钝,反复掂量之后,沈尧悄悄问:“师兄啊,你练到了第几层?”
卫凌风道:“第六层。”
沈尧点头:“比云棠差一点。”
卫凌风一贯是不争不抢的性子,淡泊处世,无欲无求,像是在世上多活了好些个年月。但是这一次,他听见沈尧的话,却说:“我练武的机会较少。若是能……再抓紧些,过个一两年,便可升到第七层。”
沈尧自然而然地鼓励他:“好啊,师兄,你天资聪颖,根骨绝佳,长此以往地练下去,一定可以冲破第九层,成为当今武林第一人!”
卫凌风摇头:“不行,我不会。”
沈尧牵住他的手。深秋时节,天寒地冻,卫凌风的手好冷,沈尧帮他捂暖了,才说:“呵,为什么不行?你做什么都行。”
卫凌风低声道:“第九层的心法绝学,要让一个人经历大喜大悲,大哀大痛。何必呢?我只愿……”
他握紧沈尧的手,那般使力。好像两个人的骨头都要融成一处,融在一起,沈尧还问他:“你只愿什么?快跟我把话说明白点儿,师兄。”
沈尧揶揄道:“你今晚不说……我不知将来有没有这个荣幸,再听你说。”
屋子里的蜡烛熄灭了。月色暗沉,村庄沉浸于一片黑幕,像是永远都见不了光,山林中传来凄厉的狼嚎,卫凌风缓声开口:“你明知我想说什么。我只愿一切了结之后,和你隐居避世,不再出山。此生如闲云野鹤,无拘无束,只同你……”
“同你”之后的话,他没细讲。
沈尧笑着补充道:“同我逍遥快活。”
卫凌风反问他:“时至今日,你还想挣一座金山银山,在江湖上扬名立万吗?”
“不想了,”沈尧叹息道,“江湖这地方,我也混不开。”
沈尧一直惦念着卫凌风的身世,曾经有过诸多猜测。倘若他猜得没错,那么,他和卫凌风隐居避世,就是远离纷争的最好结果。他还能跟着卫凌风学武功。
卫凌风从袖中取出一条布带。茅屋外的村夫倒地不起,卫凌风就用布带捆紧了他,绑在茅屋之前的一根木柱上,使他双脚离地。
那三位剑客纷纷凑过来问:“卫公子这是做什么?”
卫凌风双手负后,道:“解开八卦阵。”
夜色更深,他们依然没有段无痕等人的音讯。熹莽村原本不是一个大村,村民不足两百人,年轻力壮的男子多半不愿在家种田,跑去了凉州和凉州附近的城镇做工,留下来的都是雇农和佃户——他们与地主画过押、签过字,户籍就不能更改了。
这间茅屋的主人正是这样一位佃户。
半柱香的功夫,他终于清醒了。卫凌风几根银针还扎在他的头顶,他忽然发出一阵惊恐的尖叫,像是要把自己活活吓死。
段家剑客粗鲁地制止道:“别喊了!还想再死一次?”
那名男子方才住口。
他久久回不过神,喃喃自语:“我是龚强,村里人都管我叫、叫强哥。”
沈尧顺势喊了一声:“强哥!”
龚强应道:“唉。”
沈尧又问:“强哥,你能不能告诉我们,熹莽村究竟发生了什么?我和我朋友都从外地来,路过此处,想找一户人家借住……”
沈尧拢紧衣服,叹道:“打从我进了这个村子,差一点儿就死了。”
龚强应道:“官人啊,官人!”
两句“官人”喊完,他力气衰竭,垂着头道:“我的后背很痛。”
卫凌风解释道:“你的脊骨断了两块。”
龚强挣扎道:“我还有救吗?”
卫凌风反问他:“你头疼吗?”
龚强一听他说完,好像才记起头痛,忙不迭道:“痛啊,脑袋都要裂了。”
卫凌风扫眼看过他的全身,才说:“你被人下了几种蛊虫,可能……已有两只蛊虫,钻进了你的脑子。”
龚强那一张本就惨白的脸,变得越发白了。死人的面相都比他好看些。先前遮住月亮的云雾逐渐散开,月光照着他的面容,沈尧才发现他的眼窝凹陷,晕着一圈青黑色——这是典型的将死之兆。
沈尧立刻发问:“强哥,你别磨蹭了,快讲吧,到底发生了什么?”
龚强结结巴巴地叙述着经过。据他所言,前几日,村子里来了几位江湖中人,白须白发,长袍广袖,像是戏台子上的老仙家,还能给村里人算命。
他们算财富、寿命、姻缘、春播秋收的时机,甚至是灾年和大运。
从早到晚,拜访他们的村民越来越多。
凡是算过的人,都说很准。那几位江湖中人劝服了村长,烧掉几张黄符,化作符水,分发给村民。他们说:谁家有困难,有病人,或者撞上了晦气东西,喝下符水,便有福星高照,从此一解烦恼。
沈尧却斩钉截铁道:“我不信。熹莽村离凉州不远,凉州遍地是官家和商户,熹莽村又没有与世隔绝,村民们出门走动,长几回世面,还能被人这么骗?”
龚强有气无力道:“我们……原本不相信……但他们说,安江城瘟疫,就是灾年的征兆。而他们,是安江城……少年神医的师父,他们的徒弟在安江城挨家挨户的送药……他们作为师父,也来熹莽村救灾祛病。”
这一回,沈尧没做声。
他走出几步路,卫凌风跟在他身后。另外三名剑客也是紧紧相随,其中一位剑客问他:“沈公子,你有什么见解?”
沈尧如实道:“见解谈不上,我这儿有三个困惑。其一,龚强自称是佃户,从没离开过熹莽村,但他讲一口官话,擅言辞,谈吐毫不粗野,简直像是凉州出身的城里人……我都比他更像乡下来的。其二,他被我们绑在了柱子上,还对我们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怎么想都不对劲。其三,他没问过其他村民的下落,他是不关心,不在意,还是说,他已经知道别人的结果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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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疯魔(一)
沈尧刚一说完, 旁边的剑客就道:“那名男子, 果真是个贼人。”
“他快死了,”沈尧接话,“什么样的人, 拼着最后一口气, 都要骗人呢?”
剑客推断道:“是不是魔教的人?”
沈尧一口咬定:“不可能。”
剑客惊讶于沈尧的决然:“为何不可能?沈公子, 能否详说?”
沈尧还真没办法详说。龚强身上的破绽太多,沈尧觉得, 哪怕云棠作恶使诈, 都不至于如此轻率。
沈尧思前想后, 随口解释道:“魔教一贯处心积虑, 他们至少会找一个说方言的强哥吧。”
剑客点头:“沈公子此言有理。”
沈尧又指了指远方:“我们几个人,都被围困在八卦阵内,段无痕的情况不明。依我之见,布阵的人,不会直接弄死我们。这算是好消息。”
卫凌风忽然开口:“坏消息是,他们准备了圈套。”
沈尧原路返回:“我再去问问强哥。”
可惜, 沈尧发现, 龚强已经昏过去了。卫凌风在龚强的脑门上扎了几根银针, 却只能让他维持一时的神志清醒——那些蛊虫扎根于龚强的五脏六腑, 致使他的气息错乱。
沈尧再次确诊:“没救了。”
剑客插话:“沈大夫是说, 这个贼人没救了?”
沈尧指了一下龚强的后颈:“你看他这里, 长了几个包, 这都是虫卵。”
剑客提着长剑, 骨节隐隐泛白:“蛊虫的卵?”
沈尧走近茅屋门口:“嗯,几种不同的蛊虫,产下成千上万的虫卵。”停顿片刻,他才说:“我束手无策。”
剑客闻言一震,又道:“我以为……沈大夫和卫大夫,什么病都能治。”
沈尧回头瞥他一眼:“要是有哪位大夫告诉你,他能治愈一切疑难杂症,他一定是个江湖骗子。”
卫凌风道:“也可能是世外仙人。这种仙人,不会收你钱。”
沈尧轻笑:“师兄所言甚是。”
卫凌风拉住沈尧:“你别进屋。”
沈尧后退一步:“龚强现在又昏迷了。他的这间茅屋里,兴许藏了什么东西。”
旁边一位剑客挡在了沈尧的面前:“两位公子都不会武功,要搜查的话,还是我们来吧。”
卫凌风推脱道:“不必。倘若室内有蛊虫,单靠武功,难以规避。”
沈尧伸直手臂,横在他们之间:“大家不要争了,不如我们一起进去。”他指着龚强,又道:“留下两个人,牢牢看紧强哥。”
卫凌风道:“好,你留下来。”
沈尧却道:“师兄,外面不一定安全,里面不一定危险。”
他们还没商量出结果,卫凌风和其他三位剑客都转过头,面朝同一个方向。夜深人静,远处既无灯火,又无声响,四下一片漆黑寂寥,倏见一条人影蹒跚而行。
那人穿一件短褂,身材瘦削,依稀是个少年模样。他原地旋转半步,蓦然跑向了沈尧等人,三位剑客立刻运功提剑,那架势……分明是要当场杀人。
沈尧出声道:“等一下,我好像认识他。”
卫凌风这才掏出随身携带的火折子,点亮之后,霎时照清了那位少年的面庞——出乎意料,他竟然是黄半夏。
沈尧犹疑道:“阿黄?”
黄半夏惊魂未定:“大哥!”
他心跳极快,额头全是冷汗,身子摇摇欲坠,牙齿打着颤,嘴唇合不拢,一副死里逃生的落魄模样。沈尧观察他半晌,终是问道:“你怎么在这儿?”
黄半夏道:“我、我……”
卫凌风耐心道:“莫急,慢慢说。”
黄半夏口齿不清地解释,夜深了,段无痕与五毒教长老杳无音讯,段永玄和段夫人都很着急,便又派遣一队高手前往熹莽村。这一次,许兴修也跟来了,黄半夏拎着药箱随行。
沈尧呼吸一顿,只问:“许师兄他人呢?”
黄半夏茫然道:“不见了。”
卫凌风又问:“你和他们走散了?”
黄半夏诺诺称是。
剑客尚有疑虑:“这位是沈大夫的……”
沈尧连忙介绍道:“你们听说过安江城的黄仙医吗?他是黄仙医的小儿子,名叫黄半夏。”
黄半夏的到来,让人措手不及。
听完黄半夏的一席话,沈尧十分担心许兴修——许兴修当真不会武功。熹莽村这个鬼地方,处处都是陷阱,倘若许兴修身边无人保护,恐怕凶多吉少啊。
卫凌风看出沈尧的焦虑,安慰道:“你的许师兄并不是第一天闯荡江湖。眼下,还是先解开阵法,找到段无痕吧。”
*
卫凌风和两名剑客走进了茅屋。三人搜寻一阵,什么都没发现,那屋子应该是有人住的,灶台上残存油渍,近三日内,主人必定动过火。
黄半夏谨慎地询问:“我们能进屋歇一歇吗?”
沈尧一行人均不作声。
黄半夏又问:“被绑在柱子上的人是谁?”
沈尧道:“一个村夫。”
黄半夏坐到了地上:“大哥,你冷不冷?”
沈尧推开茅屋的正门:“我们去厨房生一把火,夜里烤火,起码不会冻死。”话音落后,只有黄半夏响应了,沈尧招呼道:“喂,你们都过来吧。”
剑客回答道:“我们……皆有内功护身,一时半会儿冻不死。”
沈尧喃喃自语:“有武功真好啊!假如我能活着出去,一定要学武功。”
另一位剑客问他:“沈公子,是否想到了破阵的方法?”
沈尧尚未开口,卫凌风作答道:“那人已被吊离地面。半个时辰后,阵法可破。”
剑客却道:“半个时辰?我家少主还是……生死未卜。”
他一心牵挂着段无痕,实在感天动地。
或许是被他的哀怨影响了,坐在他旁边的剑客二话不说,提剑起立,身手快如飞鹰,一招干净利落的“倒劈命门”,横向切断了龚强的脖子。
混着黑色血液的头颅滚落在地上。
这位杀人的剑客说:“诸位不愿做恶人,恶人便由我来做!路上再见到可疑的村民,尽管吩咐我便是。”
彼时,沈尧还抱着几根木柴。
他杵在原地发呆。可是周围一刹那亮堂了,月光清透而明朗,星辉正盛。茅屋之外,竟有一条长路通向西南方。
沈尧朝着那边一望,忽听剑客们倒抽一口凉气——这就很恐怖了。什么骇人的情景,才会吓到训练有素的武林高手?
沈尧正要观望,卫凌风提着他的衣领,将他拽离了很远。沈尧定睛一看,只见蛊虫爬出了龚强的尸体,密密麻麻,越积越多,数不清的虫卵正在地上孵化。
有些虫子不知为何,突然爆浆,血水一溅三尺。
剑客们用剑风碾碎了一部分蛊虫。谁知,那些虫子一死,体内全是虫卵,顺着剑风扩散更远。
沈尧感叹道:“我的老天爷……”
挡在他前方的剑客说:“放火!快放火!”
另两位剑客抽走木柴,扔在地上,泼油点火一气呵成,火光烧到了茅草屋。霎时,连那屋子也一并燃烧,火光熊熊,明亮如白昼。
剑客心有余悸:“好险。”
沈尧却道:“这把火,烧不死蛊虫。”
并非他危言耸听。那些蛊虫不仅爬出了火堆,还很灵活。有几坨——因为沈尧瞧不清数量,只能用“坨”来形容,总之,好几坨蛊虫朝着水井爬去了。
最牵挂段无痕的剑客忽然反应过来:“不行,不能让它们爬入水井。”
他很不怕死,就近扛来几块木板,正要扣在古井上,卫凌风一手拉走了他。卫凌风从袖中取出一包草药,抖洒在古井的边缘。
草药散发着浓郁的香气,蛊虫骤然止步。
“走吧,”卫凌风道,“先去西南方,找到段无痕。”
沈尧问:“蛊虫呢?留在这里吗?”
卫凌风看向前方:“这要问五毒教的长老,他们会处理蛊虫。你和我都不懂。”
沈尧点头。卫凌风将他抱上了马背,其余三名剑客也执着缰绳,黄半夏愣然站着,碎碎念道:“大哥,我能和你们一起走吗?”
某位剑客翻身下马。他把这匹马让给了黄半夏。
黄半夏推辞道:“这、这怎么好意思啊?”
那剑客却说:“你年纪小,又不会武功,你还是骑马吧。我在后面,用轻功跟着你们。”
沈尧转头问道:“这位兄台,你叫什么名字,我刚才就想问你了。”
剑客简短地回答:“赵邦杰。”
沈尧理所当然地问:“武林名门……赵家的人?”
赵邦杰摇头:“我只是恰好姓赵,父母都是凉州本地人,与大名鼎鼎的赵家并无关系。”
沈尧探寻道:“你认识赵都尉吗?”
赵邦杰的措辞十分谨慎:“我听别人说过赵都尉。”这句话之后,他又开始挂念段无痕:“也不知我家少主……今晚是否能脱险……”
沈尧随口说:“这一路上,你十句话里,有八句离不开‘我家少主’。”
赵邦杰语气铿然:“少主对我们有大恩大德。”
沈尧没再出声。他咬了几口干粮,喝了一点水,卫凌风将他揽进怀里,他仰头亲了卫凌风的下巴——因为他们的马走在最后,倒也没人看见他们的举动。
煞气最重的那位剑客跑在前方开道。没过多久,他的马蹄声忽然停了,他喊了一嗓子:“少主!”
山林浓密,阴影倾倒于地面,掩映了几处农舍后院,段无痕的声音传到耳边:“你们别过来。”
作者有话说:
嘤!还好我有你们这些小可爱,今天也是摸手的一天
☆、疯魔(二)
沈尧喊道:“五毒教的长老们在你身边吗!”
杜长老回音道:“老夫尚在!”
但他的声调有些颤抖。
究竟发生了什么!沈尧快要急死了。
他靠在马脖子上, 不知碰到了那匹马的什么地方, 这匹马乍然受惊,驮着沈尧和卫凌风一路狂奔向前。很快,他们超过了负责开道的剑客。
赵邦杰跟在他们背后, 大无畏地一路相随。显然, 赵邦杰记挂着他家少主, 将自己的安危抛之脑后。
凉风拂面,水声泠泠, 树叶在风中婆娑作响。众人离得越近, 越能闻到一股浓重的血腥之气。待到看清眼前之景, 包括卫凌风在内的所有人都愣了。
尸山, 远处有一座尸山。
段无痕毫发未损。但他的那把无痕剑上,全是淋漓鲜血。
五毒教的四位长老,段家的十位剑客立定在段无痕身后,每个人的兵器上都沾满了血痕。
这一幕,简直,像是……段无痕带人屠村。
黄半夏跳下马背, 踩到一块小石头。他一边“嘶嘶”呼痛, 一边惊叫道:“段无痕杀光了一整个个村的人。”
沈尧喝止道:“你也是一路逃过来的, 这地方多诡异, 你不是没见到吧?段无痕要是会屠村, 你能屠一座城。”
段无痕忽然问:“杜长老刚才是不是放了信号烟?”
杜长老面色惨白如纸:“老夫看情况危急, 非同小可, 只能放出信号烟。是老夫无能, 不仅没找到杀害三师兄的歹徒,也没能……救下村民。”
卫凌风打断他们的对话:“进村不久,我们听到了刀剑碰撞的声音。”
杜长老道:“此处埋伏了两位高手,其中一位被段兄一剑斩杀,另一位虽然逃进了树林,却中了我们五毒教的‘千刀万剐’,活不过今晚的。”
沈尧急切地问:“那些村民的尸体呢,怎么回事?我和师兄在安江城时,瘟疫横行,也没沦落到这般惨状。”
杜长老哑然,段无痕沉默。
五毒教的另一位长老开口道:“唉,老夫在江湖上游历几十年。这等凶狠残暴之祸事,老夫也是第一次见……”
段无痕的侍卫们立刻接话。通过众人的只言片语,沈尧终于理顺了脉络:原来,杜长老闯入熹莽村之后,发现了一位鬼鬼祟祟的黑衣人。杜长老觉得,那人正是杀害三长老的真凶,当即大怒,乘胜追击,甚至召唤了附近的毒蛇和毒虫。
说来奇怪,进村的那条路,远远望不到尽头。杜长老和段无痕等人追了半晌,仍然滞留在村子里。周围的山川、房屋、树林渐渐隐没于黑夜,埋伏此地的两位高手先后跳出来,与段无痕等人缠斗。
段无痕道:“他们是在引我们走向村中腹地。”
沈尧疑惑:“你既然知道,为什么还要跟过来?”
段无痕声调微沉:“我听见女人和小孩在呼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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