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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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老人家一生顺遂,谨守本分安安稳稳,从未和魔教的人打过交道,大概也是想不明白,为何云棠找上了门来。

诚如今日傍晚所见,云棠穿了一身雪青长裙,发簪竹钗。她身段绰约而窈窕,就这么静静地站在客厅,稍微走得近一点,还能闻见浅浅淡淡的香气。

云棠教主的身后,立着两位身形颀长的英俊男子,约莫是她的左右护法。

师父的脸色比锅底还黑。诚然,云棠教主突然上门,除了要杀光全派,真的不作他想。

“有劳教主远道而来,”师父开口说,“我丹医派小门小派,从未与旁人结仇,不知贵教……”

云棠轻笑一声,双眼明澈犹如皎月。她转身向前一步,落座在了木椅上:“掌门这话何意?我不是来寻仇的啊。”

她说:“我是为了治病。”

话音刚落,两位蒙面男子忽然出现,往客厅中央摆了两大木箱,开箱以后,但见琳琅满目的金银珠宝。

沈尧呼吸一滞。

他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钱。

想那楚开容号称家财万贯,他开给师父的酬谢金也绝对没有这么多。

师父心知楚家德高望重,哪里敢收他们的钱,几番推拒之后,原封不动地返还了,委实叫人心痛不已。

如今云棠教主上门,见面礼就如此隆重,真让人刮目相看。

然而师父却说:“本门实无才学,浪得虚名,云棠教主的病,还望另请高明。”

厅内一霎安静。

云棠端了一杯茶,低头喝了两口,随后道:“楚开容在你们这里吧?不过他大病初愈,远不是我的对手。”

她笑了一声,接着说:“我今日前来,不仅带了左右护法,还有九位堂主和十八连骑。”

她咬字极轻:“踏平你们丹医派,一晚上都用不了。”

师父的脸色由黑转白,其他人也好不到哪里去。毕竟云棠教主没说大话,她说的都是事实。

卫凌风不在客厅,他去了库房拿东西。现如今站在客厅里的,除了东灵教的人,就只有沈尧和他的师父,以及许兴修师兄。

许兴修快步上前,缓慢握住了云棠的手。

她身旁的护法已然拔剑出鞘,不过因为许兴修毫无内力,他们又把剑收了回去。

许兴修搭了两指,搭在云棠的脉搏上。她皮肤雪白,筋脉却不清晰,整个人宛如冰玉雕成,凑近了看也没什么瑕疵。

搭了半刻钟,许兴修诧然道:“教主的筋脉,怎么会……”

“没错,”云棠道,“我筋脉大损,病入膏肓了。”

她问:“多少天能治好?”

许兴修不敢作假,如实回答:“少则三个月,多则半年。”

云棠便问:“你们丹医派还有空房间么?我要在这里待三个月了。”

师父此时的脸色已不能用难看来形容。

偏偏他不敢打发魔教的人。

是夜,竹灯高挂,沈尧领着云棠一行人,带他们前往后院。

说来可怕,如今丹医派的东厢房里,住了名门正道最负盛名的楚氏一家,而西边院落里,即将入住邪门歪道最受诟病的云棠教主。

师父千叮咛万嘱咐,让沈尧小心带路,千万不能让楚开容和云棠撞上。师父的意思是,假如他们两个撞上了,难免要当场打一架。

沈尧心想也是,丝毫不敢怠慢,还去库房扯了卫凌风,让他和自己一同带路。

有了大师兄在前,沈尧心中没那么紧张,就随口和云棠攀谈起来。

他客气道:“清关镇路途遥远,教主路上辛苦了。”

“还好,不辛苦,”云棠答道,“我坐马车,也不累。”

她嗓音轻软,双眼明亮,除了外貌尤其出众,和一般的小姑娘其实没什么区别。

沈尧很难把她和“杀人如麻”四个字联系在一起。又因为她筋脉大损状况不佳,听起来有点儿可怜,他有意安慰她,便道:“治病的过程不算累,三个月一晃就过去了。”

沈尧笑着说:“到了那时候,你仍然是武功盖世的高手,但筋脉一定比原来更强健。”

卫凌风走在前头,忽然侧身,看了他一眼。

沈尧不知他这一眼是何意,脚下路过阶梯时,和云棠说了一声小心。

然而云棠教主还是脚底一滑。

左右护法都在后面,云棠身边无人搀扶,眼看便要摔倒。四处黑灯瞎火,沈尧唯恐她有什么闪失,伸手搭了她一把,竟然让她跌进了怀里。

沈尧自问是一个正人君子,绝不会在此时占她的便宜。于是他不动声色,低声问她:“教主扭伤了么?我让前面的大师兄给你瞧一瞧。”

“不用找他了。”她说。

“我不喜欢冷冰冰的人,”云棠倚在他耳畔,缓缓吹气,“我就喜欢你这样的,长得这么俊,人又风趣。”

手指划过他的领口,轻轻一勾,她的声息若有似无:“听说你们丹医派的男人,身强体壮,专治隐疾,一晚上至少三次呢。”

夜凉如水,山中萤火微弱,云棠靠在沈尧怀中,踮起脚尖离得更近。黯淡灯影落在她身上,真如美玉生光一般。

作者有话要说:【下集预告:治病救人求仁得仁,十年饮冰难凉热血】

☆、热血

江湖上的人谈起云棠,除了唾弃与辱骂之外,还喜欢赞她一句“尝矜绝代色,复恃倾城姿”。

沈尧却辜负了她的期许,直言道:“教主,你对我有什么误会。”

沉默片刻,他又温声说:“我可不能在这儿胡来,损了你的清誉。”

云棠眼波流转,仍对他笑:“今晚,你来我房间一趟。”

沈尧没做声。

他松开揽在云棠腰间的手,三步并作两步跑上前,站到了卫凌风的身边,与他并排行走。

身后再次传来云棠的笑声。

“她方才与你说了什么?”卫凌风问。

“没说什么。”沈尧道。

卫凌风不再多言。他提着一盏灯笼,照亮前方的夜路,颀长的身影与月色重叠,脚步稳重却没有声音。

沈尧忽然想起,刚来丹医山时,因着人生地不熟,夜晚总是迟迟不肯入睡。

卫凌风就在房里点一盏灯笼,坐在床头,再和沈尧讲一些伤寒杂病。

沈尧问他一句,卫凌风答一句,之后再让沈尧复述。倘若他喏喏答不出来,卫凌风便会伸手拍一拍他的脑袋。

那时沈尧年少,问了什么医经病理,如今早已记不清,倒是有一个问题,此刻想来也记忆犹新。

他问:大师兄,我们历练十载,吃很多苦,背很多书,临到最后,就是为了给人看病吗?

大师兄回答:治病救人,求仁得仁。

沈尧七岁那年听不懂这句话,只道要把它记在心里,等到长大了就懂了。大人们经常说,你现在不懂,长大以后才会明白。

常言道光阴似箭,十年弹指一挥间,沈尧再回想他当初说的那些话,其实仍然不太明白。

但他渐渐知道,丹医派与江湖中鼎鼎大名的药王谷不同,丹医派的传纪药典上,只教弟子如何救人,从不教他们如何杀人。

药王谷却有两物,举世闻名,一个是药,一个是毒。他们既杀人也救人,毁誉参半,但因所向披靡,终究独步武林。

再说那些仗剑江湖的刀客侠士,整日明争暗斗,快意恩仇。日久天长,难免伤筋动骨,身中奇毒,不过只要有钱,大多数人都会奔赴药王谷。

药王谷有珍贵的药材,也有最好的大夫,这是整个江湖人尽皆知的事。

药王谷的弟子行走江湖,只要报出家门,无论黑道白道,都得敬他三分。

而丹医派的弟子行走江湖,不管何时自报家门,无论黑道白道,都没多少人知道。

照这个道理,云棠教主理当前往药王谷,而不是千里迢迢赶来清关镇,带领部下踏进名不见经传的丹医派。

沈尧默默思忖一阵,确定从前没有编过什么故事,牵扯到筋脉大损的武林高手,又为何会引来东灵教的云棠教主?

“到了,”卫凌风开口道,“这里共有十九间客房,尚未来得及打扫。”

走廊上竹灯摇曳,将一方月色半掩,眼前一片红砖白瓦的院落,门扉落着蛛丝和尘灰。

卫凌风回过头,瞧见云棠变了脸色。

也是,毕竟一个女孩子,哪怕杀过很多人,到底还是怕脏的。

不过这路是卫凌风指引的,这房子也是卫凌风挑选的,其中用意如何,不得而知,总归算不上“热情好客”。

云棠教主的左护法一直保持沉默。但他大概忍无可忍,此刻也开了口:“偌大一个丹医派,没有几间干净的屋子吗?”

左护法身形高挺,容貌俊朗,可谓风姿俊逸,仪表堂堂。

他提剑站在云棠的左边,目光看向旁人时,始终寒冷如冰,仿佛严冬里融不化的落雪,给人一种面冷心更冷、一言不合就要杀人的感觉。

沈尧害怕被杀,连忙拱手道:“这位兄台,我们丹医派委实担不起’偌大’二字。本门位居山顶,只有弹丸之地,且因人手不够,积贫积弱……”

他昧着良心道:“这客人居住的院子啊,也就常年无人打扫。”

“正是如此,”卫凌风接话道,“还请云棠教主委屈一晚,等明日门中弟子醒了,我们再遣人过来打扫。明日辰时怎么样?我们丹医派的弟子总是在辰时起床。”

他一边说话,一边放下灯笼。

云棠不言不语,抬头与卫凌风对视。

不过片刻的功夫,云棠忽然后退一步,脸色变得更加苍白。

沈尧注意到了这一点。

他心道可是不好,云棠教主并非忍气吞声的人,就连楚开容他娘打起人来都毫不拖泥带水,一巴掌能让人晕一天,更何况恶名昭彰的魔教教主。

可是云棠忽然笑了,绕到左护法身前:“我上门求医问诊,怎能麻烦贵派弟子为我打扫屋子呢?一间院子也不过十九间房舍,一晚上肯定能扫好。”

云棠抬头看左护法,接着问:“你说是不是?”

左护法回了一声是。

他似乎不善言辞,换了一只手拿剑,复又补充了一句:“谨遵教主之命。”

卫凌风点头,应道:“那便不打扰了。”

他领着沈尧告辞:“天色已晚,诸位早些休息。”

回去的路上,没有灯笼照明,沈尧和卫凌风踩着月色,彼此沉默无语。

没过多久,沈尧先开了口:“来时你问我,云棠同我说了什么……”

他坦白道:“她叫我晚上去她房间里。”

月影斜照,林中昏暗逼仄,卫凌风脚步一顿,状若平常地问:“小师弟,你想去吗?”

沈尧偏过头看他,笑答:“我为何想去?你不是说了吗,美人都是一副皮囊包白骨,和常人没什么不同,她这么晚找我,谁知道有什么事?”

卫凌风顾左右而言他:“兴许是找你治病。”

“这几年,山里的村民樵夫伤筋动骨,多半会来找我,因为我看病不要钱,”沈尧接话道,“但云棠与那些人不同,她找我不如找师父。”

山林幽深,道旁有一条小溪,溪水清澈如碧。

沈尧踢开一块石子,石子滚入水流,惊得游鱼四散。

他上前一步,又踢了一块石头,总算打出一个水漂,那石头贴着水面,一连跳了两下,最终沉到了涧底。

卫凌风也走了过来。

他半蹲着寻了一块扁圆的石子,道:“原来你给他们治病不收钱,不过我从未听你提起过。”

夜色暗沉,卫凌风笑得清浅:“常言道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你是不是信了这句话?做的好事绝口不提,告诉我的都是一些混账事。”

月光抖洒,溪畔水光粼粼,沈尧盘腿坐在他身边,遥望天边几盏孤星:“他们干苦力,家徒四壁,付不起药材钱,哪怕我不说,你也知道。”

言罢,他又将话题引回“混账事”:“大师兄,话说回来,你竟然这么看待我?什么叫‘我告诉你的都是一些混账事’?”

卫凌风避开了他的问题,只说:“你自幼顽皮,脑筋转得快。师父常说他所带的弟子中,就属你最机敏,最有天赋,我常盼着你用功读书,用心琢磨,在行医问药上有所建树 。生老病死是人间常事,我们学医论道,不是为了逆天改命,更不是为了起死回生……”

沈尧笑道:“别绕弯了,你究竟想说什么?”

卫凌风抬手指了指天上,又指了指自己的胸口,静坐于潺潺溪水边:“我想说医者父母心。为人为仁,难舍难分。”

“这个我懂,”沈尧撩起衣摆,端正坐姿道,“治病救人,求仁得仁,你和我说过的。人生在世,总要有些抱负。少年赤诚,一腔热血,要洒在该洒的地方!”

按理来说,这一番话,完全符合卫凌风的想法。

卫凌风应该大为赞赏,大加鼓励。

可是他神色惘然,不言不语。

沈尧猜不透大师兄正在想什么。

总之,卫凌风没来由地答了一句:“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哪怕你一直留在清关镇,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卫凌风蹲在溪边,随手抛出石子,那石头连跳七下,才应声落入溪流。

“简直神了,”沈尧赞叹道,“你是怎么办到的?”

卫凌风站起来,拍了拍他的肩膀。好像很多年前,烛光满室,月上枝头,他夜晚坐在床边,与沈尧探讨医术时那样。

当时卫凌风说了什么来着?

对了,他说:“没有诀窍,勤加练习。”

今时今日,仍然同从前一样。

作者有话要说:

【下集预告:酒不醉人人自醉,花不迷人人自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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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花

沈尧怀揣着卫凌风的教诲,返回了自己的院子准备睡觉。

刚来丹医派的时候,许是年纪尚小,夜里一贯怕黑。他晚上出门前,总喜欢在窗前悬一盏灯,回来之后再熄灭,这么多年了,早已养成习惯。

今晚他进门不久,却见窗前倒映着人影,身姿纤长,亭亭玉立。

正是云棠。

云棠一手提灯,背靠墙根站着。晚风吹起她的裙摆,像是吹开了一朵水莲,她微抬了眼眸看着沈尧,不过半晌,忽然笑了:“你看起来很惊讶?”

何止是惊讶?

简直是惧怕。

沈尧双手抱拳:“哪里的话。”随后又紧了紧衣襟,道:“云棠教主要是白天来找我,我还是乐意奉陪的。”

云棠放下灯笼,侧身向前一步,沈尧才注意到她不是空手来的——她还带了一壶酒。

她扭头环视四周,目睹了院子的破落,出乎他意料地说道:“你这儿有没有能坐的地方?坐台阶也行,如果你不怕凉的话。”

沈尧不假思索道:“我怎么会怕凉呢?”

云棠笑问:“那你怕我吗?”

沈尧迟疑了一会儿。

云棠转身道:“恕我失言,你不必答复。”

她环抱着一壶酒,坐在了门前台阶上。精致的裙摆铺了一地,微风吹起一层薄纱,也落下了两片树叶。

月光被云雾遮掩,灯影随山岚飘摇,她的侧脸依旧苍白,像是易碎的瓷器。

沈尧走到云棠的身边,挨在她身旁坐下,拾起她裙子上的树叶,随手扔到了一旁。

若说不怕,那是假话。

云棠与楚开容不同,她是十恶不赦的人。名门正派的子弟们,谁不想将她除之而后快?

“外面的江湖是什么样的?”沈尧随便找了一个话题,笑道,“我从小长在山上,见识短浅,只会道听途说,没机会亲身历练。”

“你想听我说吗?”云棠从袖子里拿出了两个杯子。

她往杯中斟酒,随后递了一杯给他。

沈尧没有接。

云棠手指一顿,讥讽道:“本教主从不下毒。”

想来也是。

云棠教主杀人,哪里用得着下毒?

无量神功闻名江湖,传说她练至第七层,十丈之外,能化落叶为利剑,收疾风为刀光,片刻之后,见血封喉。

不过沈尧知道云棠筋脉大损,她深夜造访,肯定不是为了杀人夺命。

但是人心隔肚皮,沈尧仍然推辞道:“教主,你看我的额头,伤疤还没好全,近日都不能沾酒。”

语毕,他认真劝她:“你最好也别喝,等明日一早天亮了,我师父要来给你诊脉。你现在身子弱,需要药材调理,期间不能酗酒,忌食荤腥,这样才能好得快些。”

云棠对他的话充耳不闻。

她扔掉了杯子,一人捧着酒壶,仰起脑袋,闷了一口。

“这是你们清关镇的桃花酿,”云棠带着酒气说,“口感醇厚,余味悠长,是好酒。”

沈尧笑道:“我们清关镇是个小地方,不过有三样东西最出名。一是这桃花酿,春天窖藏,来年开箱,喝一口今生难忘 。”

云棠目光闪烁,盯着他问:“第二呢?”

“第二是荷叶油焖鸡,”沈尧来了兴致,为她指点迷津,“你要是想吃呢,千万别去西街的门店。那个店就是名气大,其实啊,做法不够地道,价钱还虚高。”

他咳了一声,方才说:“要去就去北街的小巷。那里有一对老夫妻,做了一辈子的油焖鸡,给的量足、料多、味道香,你一口咬下去,好吃到升天。”

云棠抱着酒壶,笑声如银铃轻响:“你别骗我,哪有那么好吃的东西?”

“我可没骗你啊,云棠,”沈尧随口道,“你要是不信,等你哪天有空,我带你去街上转转。”

云棠打了一个酒嗝,似乎并不相信他:“此话当真?”

沈尧停顿半刻,看着她清澈的双眼,以及眼中明灭的灯光,“逗你玩的”这四个字,他就怎么也说不出来了。

他笑道:“那当然是真的了,我怎么会逗你玩呢,是不是?”

云棠昂首漠然看他,这般审视人的方式,类似于荒郊山岭里的野猫。但她与野猫不同,她有一双锋利的爪子。

沈尧心中这么想,便见她伸出左手,月光之下,她的手指纤长,宛如雪玉凝成。

“诗经里说的,肤如凝脂,手如柔荑,就是你这样的吧。”沈尧恭维道。

云棠意态醺然:“登徒子!我没让你夸我的手。”

她竖起五指:“本教主命令你,跟我击个掌。”

云棠说话的时候,带着桃花酿的味道,掩盖了她身上的香气,窗前灯光忽明忽暗,她的眸底似有水光。

沈尧暗忖:瞧她这副模样,可不就是醉得不轻,好在他是正人君子,绝不会乘人之危,对她也没有不轨之心。苍天可鉴,他真的半点企图都没有。

说来奇怪,传奇话本里的那些铁血硬汉,一见美人就软了骨头。什么“英雄难过美人关”,什么“温柔乡,英雄冢”,统统都是骗人的吧?

沈尧一边腹诽,一边抬起手,和云棠击掌:“你在镇上好好养病。进镇的山路崎岖,很少有武林中人寻访此地。”

云棠的手心很凉,沈尧后知后觉道:“你冷不冷,进屋坐一会儿吧。”

云棠摇了摇头:“天色已晚,我要回房。”

沈尧瞥了一眼天色,但见黑幕沉沉,月光皎皎,远处山林成片,枝丫高低错落。

山上路径崎岖,七扭八拐,夜路十分难走,偶有豺狼虎豹,守着几处洞口,乱跑更是凶险,倘若不是从小在这里长大,沈尧大概也是认不清路的。

沈尧忍不住问:“你怎么知道我住这里,你能找到回去的路吗?”

云棠听了他的话,取下发间的竹钗。

她的头发很长,浓密且黑亮,簪子像是竹子做的,却泛着幽幽绿光。而她仿佛变戏法一样,晃了晃竹钗的顶部,弄出一阵铃铛声,便跑出一只通体洁白的雪貂来。那雪貂不过两个巴掌大,双眼漆黑,似有灵性。

云棠把它抱在怀里,介绍道:“你仔细瞧瞧它,它叫当归,是我从小养大的。当归不走弯道,很会带路。”

沈尧诚心鼓掌:“好生厉害,不愧是云棠教主。”

云棠摸着雪貂,谦逊道:“过奖了,小把戏而已。”

她抱着这个小东西,没再开口说话,自始至终,她没提自己为什么而来。

或许是因为气氛不合适,又或者是她忽然不想问了吧,左右不是沈尧能猜到的。

沈尧和他们这些大人物不同,他们在中原剁一跺脚,大江南北都要震一震。而沈尧只是名不见经传的走卒小厮,内力功法一窍不通的路人甲,他总以为大人物的事,还是少参合为妙。

于是他耸肩一笑:“时候不早了,就此别过,云棠教主,我们明日见。”

次日阳光晴朗,天色相当明媚。

沈尧起了个大早,随便吃了一碗粥,独自一人去了药房,和几位师兄一起分拣药材。师兄们比他来得更早,远远见他走近,没有一人打招呼。

这就怪了。

沈尧正要询问,许兴修已经开口:“小师弟,你知道吗?咱们的师父,正在给那个不要脸的魔头诊脉。”

“哪个魔头?”沈尧一时没反应过来。

不过片刻,他就问道:“哦,你说云棠吗?”

“云棠……你叫她云棠?”许兴修放下药材,拿抹布擦了擦手。

山间的早晨,雾霭如流云一般,霞光也万分朦胧。

许兴修披着一件外衣,背对着东升的朝阳,压低了声音道:“昨天晚上,你没听见她是如何威胁我们的?她说要一晚上踏平丹医派,不愧是魔教中人。”

另一位师兄道:“许兴修,你也有责任。你给魔头把脉,还说三个月能治好,结果她真住下来了,谁有胆子赶她走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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