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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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宴平这才转身,看向阿娇。
阿娇低下头。
两人昨晚的快活不欢而散,早上官爷也冷冰冰的,当时阿娇也没有想太多,只是懊恼自己不该在那个时候扯别的。可是今日何二爷到来,阿娇很关心香云姑娘的事,两次都想跟着官爷、老太太一起旁听,然而两次官爷都撇开了她。
阿娇忽然就看清楚了她在这个家里的位置,看清了她在官爷心目中的位置:妾室罢了,官爷会被她的美貌、身子吸引,但正正经经的赵家事,她没资格知晓。
一阵脚步声传来,赵宴平与阿娇同时看向门外,是步行从衙门回来的郭兴。
阿娇再次看向官爷,贵客都走了,还要买鱼买肉吗?
赵宴平看懂了她的眼神,颔首。
阿娇便对郭兴道:“今日家里有客,你去肉铺买条鱼、买两斤猪肉。”
郭兴笑着应了,然后等小娘子给他买肉钱。
换成昨日,阿娇随手就拿自己的铜板给郭兴了,可今日官爷用行动告诉她她只是一个外人,阿娇还掏自己的银子做什么?
阿娇假装没领会郭兴的意思,去了厨房。
郭兴只好对赵宴平道:“官爷,小娘子忘了给我买肉钱。”
赵宴平随手从钱袋子里拿出半吊钱扔给郭兴,然后去了堂屋。
西屋里面,得知赵老太太要验看她们身上的伤疤、胎记,丹蓉、秋月都乖乖地解开了衣裙。早在何兆丰要确认二人的身份时,也让身边信得过的嬷嬷帮二女检查过,检查的结果并没有告诉二女,所以丹蓉、秋月虽不知赵老太太要验看什么,但也相信自己身上的某点特征大概会符合香云姑娘的身份。
赵老太太先检查两人锁骨处有没有浅色痣。
丹蓉、秋月都有,一个在左边,一个在右边。
赵老太太再检查两人左边的膝盖,结果两人都有最近两三年留下来的新伤,掩盖了原来是否有疤痕。
丹蓉哭着道:“祖母有所不知,前年我接了一位官家公子,他喜欢往人身上滴蜡油,我两边膝盖都有。别的地方的用上等的去疤药都消了,只有膝盖,他,他滴完蜡油还让我跪着,磨得血肉模糊,不成样子。”
赵老太太听着都疼,安抚了一会儿她才问道:“香云小时候摔破了左边膝盖,留下一道挺深的疤,你有印象吗?”
丹蓉眼波微转,马上道:“有的有的,我刚到青楼时老鸨还嫌那条疤丑,坚持给我用药,给消掉了,谁曾想到,后来又遇到那种禽.兽。”
赵老太太一直就觉得丹蓉更像她的亲孙女,如果不是骨肉至亲,怎能见面便一直哭哭啼啼掉眼泪?
赵老太太看向秋月,等着秋月自己解释。
秋月膝盖上的是鞭子伤,她褪下半边衣裳,露出雪白的后背,可就在那雪白中间,竟遍布着几条浅色的伤痕。背对着赵老太太,秋月一边系好衣带一边轻声道:“三年前我试图从一位老爷家里逃跑,被抓了回去,挨了一顿鞭子,膝盖的伤也是那时留下来的。”
赵老太太脑海里便出现一个柔弱的姑娘跪在地上,被人狠狠甩鞭子的情形。
赵老太太只是一个普通百姓家的小老太,再坏也没有亲眼目睹过这些事,这丹蓉、秋月一个赛一个的惨,赵老太太听得难受极了,叫两人先等等,她出去找孙子商量了。
赵老太太出去后,丹蓉一边抹泪一边对秋月道:“我与姐姐都是可怜人,都想找到家人团聚,我理解姐姐冒充我来认亲的苦衷,姐姐放心,只要你承认你是假的,我会劝祖母与哥哥收留你的,以你的姿色,给我哥哥做妾,他肯定喜欢。”
她的声音并不低,足以传到堂屋去。
秋月既没有答应,也没有辩解什么,只看着西屋的门帘。
堂屋,赵老太太唏嘘地将二女的伤痕告诉了孙子。
赵宴平更加理解何兆丰为何一口气送了两个女子过来给他辨认,不过膝盖疤痕与锁骨浅痣本来也不是什么过于特殊的胎记,赵宴平没有指望靠这两个特征辨认妹妹。
“不如让你娘过来,她自己生的女儿,她肯定最清楚。”赵老太太提议道。
赵宴平沉默。
他不止一次询问母亲妹妹都有什么胎记,母亲能记起来的只有那两个特征,外貌上,丹蓉、秋月都有与他们略微相似之处,他与祖母无法根据容貌辨认,母亲大概也不能。
赵宴平做主道:“咱们先观察一段时间,如果月底之前都认不出来,月底我再去接母亲过来,现在就去,若最后没有一人是香云,只会让母亲白哭一场。”
赵老太太小声道:“我看丹蓉像,她一哭,我都跟着心疼。”
赵宴平更相信证据,两人真的都自以为是妹妹也就罢了,如果有人蓄意冒充,假以时日,肯定会露出马脚。
“我去衙门告一日假,再去找些木板拼凑出一张床,这段时间先让她们跟您睡一屋吧。”赵宴平喝碗水,准备去县衙告假了。
赵老太太都听孙子的。
赵宴平骑马回了县衙,谢郢得知何兆丰送了两个疑似香云的美人过来,思索片刻道:“张拐子是大成县的人,他拐走、买走的姑娘多半也都在府城这一带,我先查阅本县历年的女童走失案卷宗,看看有没有与你妹妹年纪相仿的姑娘,或许能找到与二女相关的线索,本县找不到,我再修书请其他知县帮忙。”
赵宴平当即便跪了下去。
谢郢立即绕过书桌,双手扶起他道:“你我是生死之交,你再如此见外,我不帮你查了。”
赵宴平不知道该说什么,一个“谢”字太轻,无法表达他对谢郢如此尽心帮他寻妹的感激。
谢郢笑道:“世间万物,冥冥中自有注定,如果不是你自己有本事做捕头,我不会赏识你,何二爷也不会与你结缘,所以你要谢,就谢你自己罢。好了,今日衙门没什么事,你快回去安置两位姑娘吧。”
赵宴平便告辞了。
离开衙门,赵宴平去了一趟木匠家里。
买成品床太贵,二女里面是否有妹妹还不一定,节俭起见,赵宴平挑了几块儿板子回家。
酷热的盛夏,赵宴平脱了上衣,光着膀子在后院敲敲打打,亲手打一张简单的木板床。
赵老太太坐在西屋,陪丹蓉、秋月说话。
郭兴买了鱼、肉回来,都交给了阿娇。
赵老太太听到声音,走出来,使唤郭兴道:“天热,反正也卖不出几样东西,你去喊翠娘回来,让翠娘做饭,你去后院帮官爷打床。”
郭兴“哎”了声,出去找妹妹了。
赵老太太再看向阿娇,使唤道:“你去淘米,再洗两个新碗,其他活儿等翠娘回来忙。”
阿娇的手巧,留着做针线卖钱,赵老太太也舍不得让阿娇坐重活儿。
阿娇就去厨房忙了。
赵老太太一回头,就见丹蓉、秋月不知何时从西屋出来了,俏生生地并肩站在门口。
丹蓉好奇问:“祖母,阿娇是哥哥的小妾吗?翠娘又是谁?”
赵老太太简单解释了一遍。
丹蓉若有所思。
秋月则道:“我去厨房帮小娘子做事。”
赵老太太拦住她,哼道:“家里有丫鬟,哪里用得着你做事,来,咱们坐这边,通风凉快。”
赵老太太一手拉一个,将丹蓉、秋月拉到了堂屋北门口坐下。
这个位置,能将后院敲打木板做床的赵宴平看得清清楚楚。
赵宴平颀长挺拔,魁梧健硕,不论身份家世,他的仪表在男人当中鹤立鸡群。
秋月扫一眼便移开了视线。
丹蓉趁喝水的时候偷偷瞄了赵宴平好几次。
可惜赵老太太一心狂夸孙子,并没有察觉。
☆、056
阿娇淘完米, 将米饭蒸在锅里,翠娘、郭兴兄妹回来了,翠娘直接来了厨房。
“小娘子, 那两位姑娘里真的有咱们小姐吗?”翠娘悄悄地跟阿娇打听。
阿娇哪里知道, 一边用破抹布擦干锅台上的水渍,一边轻声嘱咐翠娘道:“应该是有吧, 不过那是主子家的事,你是丫鬟我是妾,官爷、老太太不说,咱们别瞎打听, 免得说错话, 触怒了官爷、老太太。”
翠娘一愣,为何她觉得今日的小娘子有些奇怪?
她疑惑地看着阿娇。
阿娇收拾好了, 剩下的活儿都是翠娘的, 但阿娇也不想走开,坐在旁边的小板凳上, 问翠娘今日生意如何。
翠娘愁道:“还是那样, 一上午就卖出去两把折扇。”
阿娇心中一动, 道:“团扇扇风不够凉快, 折扇好一些, 那我去多做几把折扇。”
翠娘见小娘子没有骂她笨, 反而想到了更赚钱的法子, 松口气的同时, 更喜欢小娘子了。
阿娇走出了厨房,为了躲避炎炎烈日, 她沿着墙根的阴影往堂屋那边走,来到屋檐下, 听见里面赵老太太正在给丹蓉、秋月两位姑娘讲她是如何进门的事:“她那舅母逼得她快活不下去了,我跟你们哥哥心善,纳了她过来,好吃好喝地供着,也不用她做粗活儿……”
阿娇停下了脚步。
赵老太太还在絮叨,一副阿娇该多感激他们祖孙的语气。
阿娇仰起头,头顶有烈日,也有一片蓝汪汪的天空。
赵老太太纳她的目的没有她说的那么好听,不过阿娇知道感恩,她确实要感激赵老太太与官爷,在舅舅家她只能受气,搬来赵家,她好歹能开铺子攒私房钱了,官爷虽然冷,虽然只把她当妾,但关心她的时候也很多,没有官爷牵桥搭线,她的棚子都开不起来。
平复了心绪,阿娇嘴角微弯,带着一丝笑出现在了堂屋前。
北门口的三人同时朝她看来。
阿娇浅笑道:“老太太,翠娘说今日折扇卖的还行,您与两位姑娘说话,我趁饭前再去屋里做点活计。”
赵老太太最喜欢阿娇这份勤快劲儿,笑道:“去吧去吧,对了,把你那团扇拿来两把,给两位姑娘用。”
秋月忙道:“不用不用,小娘子还是留着卖钱吧。”
丹蓉便也跟着秋月这么说,只不过她用的是“小嫂”的称呼,从进门开始就一直把自己当赵家姑娘看了。
阿娇在花月楼里住了四五年,她见过各种各样的妓子,秋月还好,但丹蓉身上有股难以遮掩的轻浮劲儿,就像花月楼里的头牌,乍一看知书达理官家小姐似的,但因为接多了客,已经养成了取悦客人的习惯,举手投足都带着一股媚劲儿。
两位姑娘客气,阿娇还是去东屋挑了两把团扇出来,绣牡丹的递给丹蓉,绣水月的送给秋月。
至此,丹蓉、秋月只好都接了。
阿娇将东西递过去时,注意到秋月手背白嫩,但指腹有经常拨弄乐器留下来的茧子,丹蓉却是手心手背一样娇嫩无暇。
阿娇不动声色地回了东屋。
做折扇的时候,阿娇还是控制不住念头,又去琢磨丹蓉、秋月二人了。那些被家里卖了、被拐子拐走的姑娘,通常只有三个去处:给大户人家当丫鬟、去青楼当妓、高价卖给人做小妾姨娘。当丫鬟的养不出丹蓉那样的手,做小妾姨娘的,难以抛头露面,被人寻觅到。
有些事情,猜也猜的出来。
阿娇忽然理解官爷为何不想让她旁听了,那里面有他的妹妹啊,官爷怎忍心让一个小妾知道他妹妹的可怜经历。
阿娇替两位姑娘难受,也替自己难受,她理解官爷,但刚甜蜜没多久就意识到她在官爷眼中只是个外人,阿娇还需要点时间缓一缓。
午饭快做好了,赵老太太喊阿娇去打水,给官爷擦身子。
阿娇放下针线活儿,去厨房舀了一大盆水,过来时赵宴平正从院子里往回走,一边擦汗一边吩咐阿娇:“放东屋吧,我去屋里洗。”
阿娇扫眼两位大姑娘,转弯去了东屋。
说话间,赵宴平来到了堂屋门前,一身健壮的皮肉被烈日晒得闪闪发亮,豆大的汗珠一道道地往下滚。
秋月、丹蓉都垂着眼儿。
赵宴平道:“咱们是小户人家,没那么多礼仪规矩,我平时做事都这样,你们多担待。”
秋月点点头。
丹蓉抬眸看他一眼,再低下去,笑道:“哥哥客气了,哥哥如此劳累都是为了照顾我,哥哥对我好,我心里很高兴。”
赵宴平:“嗯,我先进去擦擦。”
说完,他大步去了东屋。
阿娇已经将巾子、换穿的衣物都准备好了,男人汗流浃背地进来,阿娇垂眸走到窗边书桌前,这一把扇子的扇面就快绣好了,阿娇想在吃饭前一口气做完。
赵宴平看着她面前的针线筐,皱眉道:“不是说上下午各做半个时辰?怎么现在还在忙?”
阿娇头也不抬地道:“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赵宴平看了她一会儿,见她始终行针走线一眼都没看过来,赵宴平先去擦身子了。
他擦完不久,饭也熟了。
阿娇主动去厨房,帮着翠娘将碗筷拿过来,一下子多了两个人的饭菜,一个托盘摆不下。
翠娘退下后,赵老太太还是一人坐在北面,丹蓉、秋月并肩坐在西侧,是原来阿娇的位置,阿娇的小板凳则被摆在了东边赵宴平的身旁,南面放了饭盆与汤。阿娇便将小板凳移到东南角落,与赵宴平保持了距离。
赵宴平垂眸斜了她一眼。
阿娇朝两位姑娘笑笑,默默地吃饭。
赵宴平沉默了一顿饭,大家都吃完了,赵宴平忽然看着丹蓉、秋月道:“我九岁那年丢了妹妹,这些年一直在打听她的下落,何二爷送了你们过来,我真的希望你们当中有一人是香云,让我可以弥补这么多年没尽到的兄长之责。”
秋月低着头,丹蓉又开始擦眼泪了。
赵宴平看着二女,继续道:“认亲不是儿戏,我已托了各位知县帮我查看府城一带历年的女子丢失案,如果能查到女儿年纪与香云相近的人家,我会带上你们一一去拜访,看看有没有长辈能认出你们来,能认出的自然不是香云。”
丹蓉、秋月都微微色变。
秋月抿了抿唇,丹蓉忽地泪中带笑,握住秋月的手道:“哥哥这办法好,这样就能帮秋月姐姐找到她的家人了。”
秋月挣开她的手,抬头看向赵宴平:“官爷,小时候的事我都不记得了,我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不是你的妹妹,是我高兴,不是,那官爷有没有想过,我甚至丹蓉姑娘可能并不是被拐子掳走的,如果是爹娘狠心卖了我们,那他们并不会去官府报案,你查了所有案宗可能也查不到我们真正的人家,更何况,我们也未必是府城人,也可能是张拐子去外地卖人时路上随手拐的孩子。”
丹蓉哽咽道:“你不记得,我记得清清楚楚,是二叔二婶将我卖给张拐子的,并不是爹娘。”
秋月并不理她,只看着赵宴平。
赵宴平面无犹疑,也无烦恼,对二女道:“尽人事,听天命,你们也不必着急,如果那些丢女儿的人家都不是你们的家,如果你们始终记不起小时候的任何线索,即便你们不是香云,我也会照顾你们,替你们找个好夫家。”
秋月低声道谢。
丹蓉泪眼汪汪地看着赵宴平:“哥哥真是个好人。”
赵宴平转移话题道:“东屋床大,等会儿歇晌你们与老太太在东屋睡,我与你们小嫂去西屋,新床后半晌就能做好了。”
赵老太太做主点了头。
阿娇听了,起身道:“我先去收拾收拾,里面有点乱。”
进了东屋,阿娇直奔自己藏钱的地方,铜板太多,都带走容易引人注意,阿娇便把装银子的袋子以及几样值钱的首饰都包在一方帕子里,藏进怀中。刚藏好,屋门突然被人推开,阿娇吓得出了一身冷汗。
赵宴平进来是要搬两人的席子枕头去西屋,见阿娇站在箱笼前,赵宴平解释道:“我来搬东西。”
他若无其事地走向床前。
阿娇脸色涨红,她的银子首饰藏起来是防赵老太太乱翻的,并没有瞒过官爷,官爷那么聪明,洞若观火,应该已经猜到她做了什么吧?
阿娇觉得自己该解释一下。
她走到他身旁,低声道:“我,我的银子都在这里,太太给的,我娘留给我的首饰,如果只是老太太与真的香云姑娘过来,我绝不会多此一举,可,可里面肯定有一个是外人,我怕。”
其实阿娇说谎了,就算真的只有赵老太太与香云姑娘,阿娇也要藏的,赵老太太肯定贪钱,真香云姑娘她也不了解对方的为人,万一祖孙俩合起来偷她的银子怎么办?
她也不想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可这都是官爷提醒她的,她是外人。
赵宴平回头,看见她一脸难过,仿佛要哭了。
这么怕他责怪吗?
赵宴平想了想,走到挂在衣架上的紫色捕头官服前,将藏在袖子里的他的钱袋子一并交给阿娇,低声道:“你想的很对,她们当中有可能有一个是香云,也可能都不是,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在我确定她们的身份之前,你跟老太太都要看管好各自的银子,但要小心行事,别被她们察觉,免得伤了好人心。”
一番话说出来,倒好像他与阿娇、赵老太太才是一家人,丹蓉、秋月都是外人一样。
阿娇眼眶都蓄满了泪,闻言扬起小脸儿问他:“官爷当真这么想?”
赵宴平颔首。
阿娇破涕为笑,擦掉眼泪,打开官爷的钱袋子,确定里面的碎银数量,才一起收到了怀里。
赵宴平继续卷床上的席子。
阿娇见了,提醒他道:“老太太的床小,咱们的席子拿过去也铺展不开,西屋的拿过来又不够用,还是别折腾了,只拿枕头……不对,她们三个人睡,咱们家还缺枕头。”
赵宴平想了想,直起腰道:“那这两个枕头留给她们三人挤一挤,咱们两个用老太太那个。”
反正枕套、凉席都可以擦,不用太计较。
两人商量好了,出去与赵老太太三人换屋了。
赵老太太的床是真的小,赵宴平一人躺进去都嫌闭塞,索性全部让给阿娇,他去坐椅子。
官爷冷,阿娇怨他,官爷辛苦,阿娇又心疼他。
“你去睡床吧,下午还要出力气,我坐会儿,等老太太她们起来了我再去补觉。”阿娇下了床,劝他道。
赵宴平让她睡:“我在衙门晌午也都是坐着打盹儿,习惯了。”
阿娇:“这又不是衙门。”
她坚持让官爷去趟床。
赵宴平便从老太太的衣柜里翻了一条旧床单铺在地上,继续打地铺。
这下阿娇可以心安理得地躺床上了。
可一上午发生了这么多事,一颗心起起伏伏的,阿娇背对官爷躺着,睡不着。
赵宴平面朝窗外,同样难眠。
丹蓉、秋月的经历都很凄惨,赵宴平不希望自己的妹妹那么苦,从这点考虑,他宁可两人都不是自己的妹妹。可是,如果妹妹与两人有差不多的经历,却没有机会回家,仍然流落在外面继续受苦,赵宴平便想恳求老天爷保佑,保佑里面有一个是香云。
心事重重,床上床下的两人同时翻了个身,翻完目光就在半空撞上了。
阿娇一下子又翻了回去。
胆小如鼠。
赵宴平的心思从妹妹回到了她身上,低声问:“怎么还没睡?”
一会儿愁生意,一会儿担心他碰翠娘,现在又是为了什么?
阿娇想的事多着呢,说出来他未必爱听,阿娇便临时扯了一个:“官爷,戏文里好多滴血认亲、滴骨认亲的,你怎么不试试?请太太过来,往碗里滴一滴血,再让丹蓉、秋月姑娘分别滴一滴,谁的与太太的融合在一起,谁就是太太的女儿、官爷的妹妹了。”
赵宴平闻言,这两天第一次露出真的笑来,解释道:“那都是说书人瞎编的,两个人无论是不是至亲,滴血在水中,不久后都会融合在一起。”
阿娇吃惊地坐起来,看着他问:“真的吗?那么多戏文都这么唱,我还以为……”
赵宴平见她不信,便去外面舀了一碗水。
两人面对面坐在床上,赵宴平先用针尖刺了指腹一下,滴了一滴血进去。
阿娇看着都疼,忍不住将手缩到了背后。
赵宴平:“不敢了?”
阿娇又好奇结果,咬咬牙,伸出右手到他面前。
赵宴平捏着她嫩笋般的指尖,也给她来了一下。
两滴血前后落入水中,一开始是分开的,慢慢地慢慢地就融合到了一起。
眼见为实,阿娇终于信了。
“那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胎记呢,香云姑娘身上有没有胎记?”阿娇终究还是关心此事,帮忙想办法道。
赵宴平垂眸,道:“据太太回忆,香云身上没有胎记。”
阿娇终于知道官爷的妹妹为何如此难找了。
阿娇又想到了自己,舅母卖她的时候她已经八岁了,与舅舅分开六年后再见,舅舅去县衙接她时,第一眼仍然不敢认她,足见一个姑娘从小到大的模样变化会有多厉害。香云姑娘丢的时候比她小,一晃眼又过去了十五年……
阿娇不由地握住了官爷的大手,柔声道:“好人有好报,官爷别急,她们当中有香云姑娘,如今回了家,都算是苦尽甘来了。倘若两人都不是,官爷救了那么多百姓,香云姑娘在外面也会遇到贵人的。”
赵宴平点头,视线落在了她的手上。
阿娇便立即松开了,脸也偏了过去,长长的睫毛垂着,不见害羞,反而有些拘束。
赵宴平就记起了昨晚。
他抓住她的手,解释道:“昨晚我语气重了些,你别在意,只记住我不会再纳妾就行了,无论翠娘还是旁人。”
娶妻她都担心受他冷落,他若是再顺从老太太的安排外面纳里面收,家里一堆女人,她还能睡得着吗?
别说赵宴平没有不停收小妾的条件,就是有,他也不会给自己找那么多麻烦。
官爷都低头道歉了,阿娇心里舒服很多,捏着手指道:“不怪官爷,是我不该多嘴,坏了官爷的兴致。”
赵宴平皱眉,她以为他那么做只是因为来了兴致?
“我见你翻来覆去睡不着,以为你又在发愁生意,才想帮你转移心思。”赵宴平偏头澄清道。
阿娇的脸蹭蹭蹭地红了起来,下巴都快埋到胸口了,结巴道:“那,那是我误会官爷了,以后,以后我再烦恼,官爷陪我说说话就行,也,也不必勉强自己的。”
赵宴平欲言又止,最后将话咽了下去。
☆、057
接下来的两日, 赵家院子里非常热闹,附近两条街与赵老太太相熟的老太太、妇人们纷纷来赵家串门了,打听丹蓉、秋月的事情。
赵老太太与丹蓉、秋月都统一了口径, 只说二女被卖到外府的大户人家当丫鬟, 府城的何二爷消息通天,辗转找到她们, 帮忙赎了身,至于其他的细节,无论旁人如何打听,赵家人都只字不提, 除非特别没有眼力的人, 猜出其中有难言之隐,便也不会再深问下去。
谁是赵香云还无法确定, 但街坊们一致都羡慕赵老太太命好。
二女里有香云那是亲人团聚, 没有香云,赵老太太一下子白得两个大美人, 哪怕不想留在家里当丫鬟, 转手卖了或是嫁了, 凭二女的姿色, 都能赚一笔银子。这小老太太, 跟着大孙子住, 沾了多少光呢!
等这波看热闹的街坊们不再登门了, 赵家终于又清静了下来。
通过三日的相处, 丹蓉、秋月基本了解了赵家的情况,阿娇也观察出了两位姑娘的大概性情。丹蓉娇生惯养, 也把自己当赵家姑娘看,使唤翠娘、郭兴都很顺手, 对她也一般客气,对赵老太太、官爷倒是亲热,不过官爷早出晚归的,丹蓉没什么机会与官爷在一起。
秋月就生分多了,不黏赵老太太也不巴结官爷,会主动帮翠娘做事,也会来她屋里帮忙做针线。
私心里,阿娇更喜欢秋月,丹蓉经常刺探她与官爷相处的情形,秋月就没那么多嘴。
但阿娇也不会向官爷抱怨什么,万一不讨喜的那个就是香云姑娘呢?
官爷回来问起她们白日相处的情况,阿娇都尽量不带任何偏见地回答。
这日早上,阿娇打扮好了,来到院子里,帮郭兴、翠娘一起收拾今日要拿去卖的绣活儿、胭脂。
“翠娘,你脸色怎么这么难看,是不是病了?”阿娇注意到了翠娘的反常。
翠娘捂着肚子道:“没事吧,就是肚子疼,可能昨晚贪凉没盖被子,出去晒晒太阳就好了。”
秋月从一旁路过,闻言道:“那你在家休息吧,我去帮你出摊。”
翠娘连忙摆手说不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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