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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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为何,江绪这回倒是极好说话,只略略沉吟便应道:“上路后不可反悔,本王不会为你耽搁。”

“嗯嗯,我不会耽搁夫君办正事的!”明檀立马挺直小身板,竖起三根指头发誓道。

江绪姑且信了。

然明檀嘴上说着不会耽搁,离开泉城不久便试探着提起了要求:“夫君,我方才看了舆图,我们似乎可以走理县这条路过去,至多只费半日路程便可回归原定路线,理县比澄县富庶……我想去理县添些东西,省得到了桐港缺东少西的。”

“在泉城不是添置了?”

“先前添置的……可能不够。”明檀冒着被他冷脸的风险绞尽脑汁找着借口,“而且来时我们途径理县,不是吃了一种很好吃的糕点嘛,我想再买一些。”

江绪放下兵书,定定地看着她。

明檀心想:完了完了,夫君定是要板着脸不留情面地将她训上一顿了。

她小脸紧绷,心下忐忑,然江绪看了她一会儿,目光未移,只对马车外头说了声:“取道理县。”

这就同意了?夫君今日未免也太过宽和了吧?

明檀不动声色地偷觑着他,他却神色如常,垂眸继续看起了兵书。

-

灵州理县,大显烟火之乡,因盛产各式爆竹烟火而丰饶富庶。

往理县街上走一遭,十家铺子里头起码有七家都是做烟火生意的。就连宫中庆典需燃烟火,也多是由理县送入京师。

早先前往泉城,他们一行便在理县暂住了一宿,此回事毕,明檀也满以为会途径理县折返,所以早早儿遣了云旖前来做了些准备,谁想还要绕道桐港,不得已,她只能硬着头皮,找些听来无理取闹的借口试上一试了。

到理县后,他们下榻了来时路上的那间客栈。

明檀趁江绪不注意,小声问了问云旖:“都准备好了?”

云旖利落点头,颇有几分“我办事儿您放心”的意思。

明檀跟着江绪回了房,略略梳洗了番,又装模作样地拉住他,要他陪自个儿一道去买糕点。

这一路经行,明檀出门大多是由云旖陪同,江绪只陪她出门逛过一次。

这倒不是因为江绪不愿陪同,而是明檀不喜让他陪同。

与他一道出门逛街,她若不开口,他便半句话都不多说。若问好看与否,他便都答好看。若问买哪个更好,便让她都买……简直就是根行走的木头,且他虽不发表意见,但总会让人心底生出种“逛完了吗逛完了就赶紧回去”的紧迫感,还不如自个儿逛来得痛快。

现下出门,又是一样,明明是两人一道,明檀却无端逛出了一种寂寞之感,买完糕点便兴趣寥寥漫无目的地闲逛着,若不是为了等天黑,她都想回客栈歇息了。

正当她无聊到三步抬头望一次天之时,身边静默的木头成精了。

江绪忽停步问道:“这糖人如何卖?”

“哎客官,这些捏好的五文一根,随您挑选,若要现捏,八文一根。”摊贩热情应道。

“能照着我夫人捏一根么。”

明檀闻言,不由望了他一眼,颇有种太阳打西边出来了的稀奇之感。

“自是能的,夫人天仙之姿,公子好福气啊!”有生意上门,摊贩嘴上热闹得紧,明明遮着面纱,天仙之姿也是说夸就夸,“公子自个儿可也要捏一根,两根便宜些,只收十五文如何?”

江绪本想说不必了,然明檀先应道:“好啊,那便照着我俩各捏一根。”

“哎,好嘞!佳偶天成,好事成双嘛。”

闻言,江绪也没再多说什么。

这小摊贩嘴上活络,手艺却不如嘴巧,依着两人捏的糖人,除了身上衣裳对了颜色,其他地方愣是瞧不出半分相似。

付了账,明檀拿着江绪的糖人都瞧乐了:“这是如何捏的,我遮着面纱捏不出容貌便罢,夫君生得如此英俊,竟被捏成了这般模样,瞧着脸都宽了两倍不止,还有这眉毛,这嘴巴……”

她边说,边拿起糖人往江绪脸边比对:“啧,可真是太丑了。夫君若是如斯尊容,阿檀嫁入定北王府的第一日怕是就要抹了脖子去了。”

江绪:“……”

明檀正絮絮叨叨念着这儿丑那儿丑,身侧之人竟忽然从她手中夺走了糖人,并面不改色地咬断了糖人的脑袋。

“……?”

明檀僵了瞬。

这糖人多是用来看的,味道并不好。她夫君未免也太凶残了,丑起来连自己都吃!

想到这,她下意识便望向江绪手中照着她捏的那根糖人。

江绪也望向手中那根遮着面纱的糖人,捏着木棍转了两圈,便作出要吃的姿态。

明檀瞪直了眼!

丑的只有他,为何连她的脑袋也要咬断!

可那糖人送至嘴边,并未如明檀所想那般瞬间身首分离,他垂眸,只轻轻舐了一口。

“……”

明檀耳根发热,也不顾平日在外时刻注意的矜持,在他靴上踩了一脚。

登徒子!孟浪!下流!!!

第七十二章

平日除了欢好,江绪都正经得很,忽然做起不正经的事儿,也无怪乎明檀臊得独自往前走,径直走出了大半条街。

江绪看了眼手中糖人,不疾不徐地跟在身后。

天色渐暗,走至街口,明檀倏然想起正事,四下望了望,这才发现自个儿走反了方向。她停步,想回身,可又不自觉被不远处的热闹吸引。

两街交汇之处,也不知在做什么,路人里三层外三层地围着,时不时还交头接耳,窸窣低语。

江绪跟了上来,手中的糖人不知是被他吃了还是被他扔了,明檀也没注意,只探头探脑望向人群,好奇喃喃了句:“是在演杂耍么。”

“这也太难了!”

“依我看啊,那小雀儿根本就拿不出来,就是骗人的东西。”

“对,头能出来翅膀就出不来,翅膀出来身子出不来,哪有这样的理!”

……

两人上前,围观百姓正讨论得热烈。

明檀瞧见也有几位女子在看,便打听了句:“姑娘,请问这是在做什么?”

“摆摊解机关呢。”那姑娘眼不离,只热心解释道,“这人说,有个做机关的高人在他家中借宿了一晚,送给他一个机关物件当谢礼,喏,就是那玩意儿。”

明檀顺着视线望过去,只见小摊上摆了只小小的木笼,笼子里头还有只木作的小雀儿,旁边歪歪斜斜写着“五十文一次,一次半炷香”。

“别说,这东西做得还挺精巧,这人拿它出来摆摊,说是谁能将那小雀儿从笼子里弄出来,还不弄坏这玩意儿,便将这玩意儿给谁。解一次五十文,一次只能解半炷香,还得提前押上五两银子,若是把东西弄坏了,这五两银子就不还了!”

那碗里头约莫有几百文,也就是说有几个人试过了,都没成功。

“为何大家只看不试呢,这其中还有什么讲究不成?”明檀忍不住问。

那姑娘这才转头看了她一眼,以为她是没听清先前说的话,特意比了个“五”的手势:“要押五两银子,这哪是随便能试得起的。就算拿得出五两银子,那木头玩意儿谁知道会不会一个不小心就碰坏了,五两银子白白打了水漂,换谁不心疼!”

五两银子很多?明檀迟疑了一瞬,又看了眼江绪。

江绪低头问她:“喜欢?”

“……瞧着很是精巧,应不是随便能做出的东西。”

江绪点点头,缓步上前,直接放下锭银子。

见他放的是锭十两的银子,摆摊那人都没让他先付五十文的账,忙堆出笑脸,双手捧起那木作的笼中雀机关,往前递了递:“公子,您请,您请。”

江绪拿到那笼中雀机关,目光微凝了一瞬,站在旁边的明檀心下也不由讶然。

江绪察觉到她的反应,问了声:“知道?”

明檀点头,迟疑轻声道:“这应是云偃大师所做的机关?以前在闺中看过云偃大师写的《机关术论》,虽从未见过实物,但听闻他所做机关均会在上头刻流云纹。”

眼前这笼中雀机关,木笼底座便刻有极精致的流云纹,与《机关术论》上头印着的一模一样。

这拿出来摆摊解机关的约莫是不识云偃,竟只让人押上五两,这意思不就是在他眼里这机关只值五两么,若拿到上京城里去卖,遇上懂行的,五百两想来也不成问题。

云偃是高宗时期的机关大师,听闻高宗在世时,便让他为自己设计了陵寝中的机关,以保后世不被宵小扰其清净。高宗离世后,他也避世消失,再未听其音讯,出自他手的机括作品如今留存得极少。

江绪打量了会儿,便开始解。

这木笼上下只两个不大的圆洞,都打不开,周身由五根木栏围立,小雀儿的翅膀是可以上下活动的,其他部位都无法动。

显而易见的是,这小雀儿只可从木栏缝隙里拿出来,然这小雀儿的头圆圆的,只能恰好卡在木栏缝隙里。若是换个方向,脚可以先出来,可翅膀便会被木栏卡住。若挪动翅膀,让翅膀侧出,身子又会被卡住……

总之,无论如何挪腾,出了一个部位,总会有其他部位被木栏卡住。

江绪原本以为简单,可摆弄了好一会儿,竟也没将其解出来,他神情专注,尽量控制着力道,省得一个不小心就直接将这机关给毁了。

半炷香的时辰将至,明檀看了眼周身都莫名降温的某人,心底不由生出些许淡淡的尴尬。

方才围观的小姑娘可都窃窃私语说着,这位公子俊朗不凡,且瞧着极有底气,定能解开这机括。她亦是如此认为,还满心期待着夫君大展神通,赢下云偃大师的机括送给她呢。

“公子,半炷香到了。”摆摊之人小心翼翼地提醒了声。

江绪眼都未抬:“再买半炷香的时间。”

“G,好嘞,好嘞。”

……

眼看半炷香又要燃尽,周围的人议论纷纷,都说这玩意儿就是坑人的,根本就不可能解开。

明檀站在一边看江绪解了许久,倒是看出了些门道,她拉了拉江绪的衣袖,忍不住小声道:“夫君,不如让我试试?”

江绪稍顿,将机关递给了她:“有些难。”

她拿在手中也没急着动,先是仔细观察了会儿,确认心中所想后,她尝试着换了个方向拿着木笼,动作极快地左拨了拨,右拨了拨,最后从里往外按了下脑袋――

出来了。

这么快?真出来了?

明檀自个儿都怔了怔。

其余人自不必提,都不由静了一瞬。先前好几个人都没能解出来,可她动手开始,不过几息,就将小雀儿从木笼里头拿了出来,这委实是太不可思议了些。

“姑娘,你是不是玩过这机关?”

“是啊,怎的如此之快!”

“这竟真能解开,是怎么弄的来着,你们看清楚了吗?方才我都看眼花了。”

其他人也许没看清,但站在身侧的江绪看清了。

事实上从她换了方向拿木笼开始,他便注意到了先前忽略的细节,也想通了这一机括的解法。

木笼上头的五根木栏一眼望过去呈均匀围立之态,实际间隙却有细微差别,能拿出木雀的那一处间隙比旁处略宽一些,当然,拨出木雀部位的顺序和角度也十分关键,错一步都会无法顺利将其拿出。

周围都在议论,连老板都好奇她是不是从前玩过这机关。明檀说没有,众人还不信。

可江绪知道,她不可能玩过,云偃大师所有的作品都是仅此一件,且此件作品《机关术论》中并未记载,应是避世后所做,她不可能在此之前便知晓解法。

明檀欣喜地从老板手中赢了笼中雀机关,押下的十两银子没让退,还与这老板说了这机括的来历,想再给他补上些银子。

然这老板也实诚,说是一早便定了规则,这十两银子不让退他都觉得过意不去,哪能再收,十分坚决地拒绝了明檀。

明檀告谢,赢得机关太过开心,走出好一段,明檀不知想起什么,忽然缓下步子,轻轻拉了拉江绪的衣摆,故意做出小心翼翼的模样问了句:“夫君生气了吗?”

出嫁前宫中嬷嬷来府教导,女子出嫁,事事需以夫为先,尤其在皇家,万不可在夫君面前强出风头。她从前倒也学得认真,然夫君惯着她,嫁到定北王府后,她逾矩的事儿好像也不止做了一件两件。

“生什么气,气王妃比本王聪明么。”

明檀紧张又真诚地解释道:“我没有比夫君聪明的,是因为我从小就爱解九连环、孔明锁、鲁班锁……方才也是见夫君摆弄许久,已然观察出门道才想要试上一试,我也没想到会如此顺利。其实再多给夫君一些时间,夫君也一定可以的。”

江绪正想说些什么,告诉她不必如此小心翼翼,他并不是这种小气之人。

然明檀又提着机关在他面前晃了晃,还眨着眼:“那夫君生气的话,这个送给你好不好,阿檀以后一定努力藏拙,不让自己比夫君聪明?”

说到“努力藏拙”,明檀终于演不下去了,“噗嗤”一下笑出了声,提着赢来的机括步子轻快地往前走,嘴里还念叨着“我怎么这么聪明”、“我简直就是个小天才”、“智慧这种东西果然是掩盖不住的”……

江绪望着明檀的背影,顿了顿,他也许是失心疯了,才会相信他的王妃会胆小到因为抢了他的风头惴惴不安。

天色已暗,街上渐上华灯。

江绪上前,揉了把某位嘚瑟的小王妃脑袋,又牵住她的手,带她躲开了身后疾驶而来的马车。

第七十三章

理县比庞山县要小上不少,只一条不甚宽阔的主道,好在热闹,入夜沿街,小贩叫卖,灯火通明。

两人行过落脚的客栈,明檀装没看见,不停打岔说着别的事儿,江绪也就当做不知她在打什么主意,随她一道往前。

快要行至西城门时,明檀忽道:“对了夫君,前几日行经理县,我听人说,西城门外有座映雪湖,湖水格外清澈,连湖底石头都清晰可见,月色映在上面,十分静美。”

“那为何不叫映月湖?”

……?

明檀没想到江绪会有此问,语凝片刻才答:“可能下雪的时候更美?”

她又拖住江绪的手晃荡道:“夫君,我们去看看好不好,前面就是西城门了。”

“城门申时已关。”

“可夫君不是有通行令么。”

江绪不由扫了她一眼:“你倒是什么都惦记着。”

“那是自然。”明檀理所应当道。

之前单骑夜行至束镇之时,也已过闭城时分,然夫君拿出那道通行令,城门守卫便二话不说放了行,似乎也没有暴露身份。

江绪看了眼不远处的西城门。

理县并非地理位置优越的兵家必争之地,城墙修得简单低矮,夜里城楼上也只两人值守,以他的身手想要出城,完全用不着惊动守卫。

“抱紧了。”江绪低低地提醒了声。

明檀还未反应过来,便被江绪抱着飞上城楼,又轻松纵跃而下。直到落定在城墙之外,那声“抱紧了”似乎还在耳畔回响。

明檀惊魂未定之余又觉得稍稍有些刺激,捂着小胸脯跟上江绪的脚步,轻声惊叹道:“夫君,你竟可以带人飞这么高。我问过云旖,云旖说她若带人,至多只能上树或是上屋顶,这城墙可比屋顶高多了。”

“你问她做什么,想让她带你偷偷出门?”

……?

为何夫君如此敏锐?

她只不过是之前有几天不想见客,推说身子不适需卧床休养,可某日夜里他未回府,她又有些想出门透气,不方便从正门出打了自个儿说要卧床休养的脸,所以偷偷问了云旖一嘴而已。

她心虚嘴硬道:“才没有,我是王妃,想要出门自然可以光明正大地出去,夫君不要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江绪唇角轻扯,点点头道:“嗯,本王小人,王妃君子。”随即又瞥了眼她的小腹。

明檀羞恼地双手按住。

好在映雪湖就在城门外不远处,几句话的功夫便远远瞧见了。

明檀不由得松了口气,今儿拉着夫君在外闲逛半晌,她两条腿早已发胀酸疼,若是那映雪湖再离得远些,她怕是还未走至湖边就已小命休矣。

映雪湖并不大,然湖水的确是影湛波平,清澈见底。湖边拴着条云旖准备的小舟,上头备了酒与吃食。

明檀这会儿也不藏着掖着了,径直拉着江绪往小舟走:“夫君,快来。”

上了小舟,明檀正想和江绪好生解释一番自个儿的这番安排,然江绪宠辱不惊的,熟练地解开麻绳,任小舟随水飘荡,还垂眸执壶,给自己倒了杯酒。

……?

“夫君早就知道了?”明檀迟疑问道。

江绪未答,只看了她一眼。

明檀心下不免失落,并且有一点点生气。亏她还一路打岔找借口,绞尽脑汁引他来映雪湖,没成想他早就知道了,那还算什么惊喜!

江绪见状,沉吟片刻,解释道:“暗卫见云旖单独行动,禀给了本王,但本王并不知王妃准备了什么。”

喔,并没有被安慰到。

不过来都来了,明檀静默片刻,还是调整了下心情,积极给江绪添了杯酒,然后按预先所想那般,将话头引至幼时,和江绪说起自个儿垂髫总角时的事儿。

江绪静静听着,也不插话。

“……本以为我那庶姐走后日子会松快许多,可谁知道日子却愈发过得辛苦了,每日要习琴,要刺绣,还要去昌国公府上私学。”明檀就差掰着指头数了,“原本母亲想让我去周家上私学,周家是书香门第,家中名士辈出,在京中的女子私学里头也甚为出名,夫君知道我最后为何没去吗?”

“为何?”江绪很给面子地接了句。

“那时南鹊西街未通,去周府要绕上一大圈,卯初就得出门,那最迟也得寅时三刻起身,可太早了。昌国公府就近多了,寅正二刻起床都不算晚。”

“卯初出门,为何寅时三刻便要起身?”

“洗漱、梳妆、更衣、用早膳……可不得要寅时三刻就要起身么。”

江绪想起她在府中晨起时的诸般种种,忽然懂了。

明檀托腮继续道:“幸好没去,周家私学太可怕了,一日得念三个时辰,回府后还有许多功课要做,若回府后再学些别的,一日也不必歇了。”

明檀又絮絮叨叨说了些念私学时候的事儿,还有自个儿学琴不认真被先生罚。

她说这些其实是想安慰安慰江绪,她自出生起没了亲娘,爹爹又不止她一个女儿,外任数载,她在府中时刻为着成为京中贵女典范而努力,过得颇为辛苦,也算是与他同病相怜了。

没成想江绪想了想,忽道:“你上私学时,本王应是去了西北军中,西北多旱,军中每日饮水都有定量。本王记得有一回去敌营刺探军情被发现,逃出来后迷了路,两日暴晒,本王与同伴都未饮半滴水,差点渴死在回营途中。”

“……”

明檀哑口无言。

她为何会觉得自己过得辛苦呢,只不过是念念私学做做功课学些规矩绣绣花儿罢了,如若她死活不肯做,其实也无人逼她,与夫君这比起来真真算得上是养尊处优了。

脑补了下夫君所说的差点渴死在回营途中,明檀又是心疼,又不知该接些什么话。

江绪还并未意识到明檀先前所说是为了什么,也并未意识到自己三两下就把天给聊死了,他自斟自饮,还难得地给明檀也斟了一杯。

明檀有些手忙脚乱地端起酒盏抿了一口,另一只手背在身后,悄咪咪地比了个手势,这话题是进行不下去了,还是早些办正事为好。

云旖等了许久,都等到背脊发僵了,终于见到明檀有了动静,她躲在树后,活动活动脖颈,还抻了抻腰。

不一会儿,忽有异响升空,升至一定高度后――

“砰!”

“砰砰砰!”

“夫君快看!”明檀放下酒盏,一手拉住江绪的衣袖,一手指着夜空。

江绪抬眼。

今夜夜空湛蓝如洗,月色皎洁,零星缀有点点秋星,不远处烟火簇簇升空,在夜幕上迸发出夺目耀眼的光彩,又在寂静的湖面上倒映出波光粼粼。

这烟火,很特别,从前在京中从未见过。

烟花升空绽放后,明明应是静态,可它看起来却是动态的,如小人书一般,一气翻阅时动态连贯,这烟花也是一簇接着一簇,升空时形态微变,极快地组成男子舞剑的画面。

虽然烟花形态算不上惟妙惟肖,但江绪已然看出,那些剑招,都是他曾在她面前用过的。

“是本王?”他问。

见他认出来了,明檀忍住心下的小骄傲,邀功道:“是不是很像?我画了两个时辰才画出来呢,有些动作记不得了,多亏了云旖告诉我才知道该怎么画。”

江绪起身,仰头望向夜空,神情是从未有过的认真。

明檀也起身走至他的身侧,碎碎念道:“听闻理县什么烟花都能做,我便让云旖拿着我画的图纸,提前来理县找人做了,原本也只是想试一试,没成想赶着时日还真能做出来,不过若是再多给些时日,说不定能做得更像……

“G夫君,回京之后你不如和圣上提一提,宫中每年不是都会放烟花吗?听闻宫中烟花也是理县做的,但样式并不新奇,我在宫外都看到过好几次,每年好像都差不多,今年说不准可以做些动起来的,比如童子拜年?瞧着也新鲜。”

“不了。”

“为何?”明檀疑惑,难不成宫中连烟花样式都有规矩?

“这是你为本王所想的花样,为何要让其他人看。”

他缓声说完,看向明檀,目光深深。

明檀稍怔,完全没想到他会这般说,与他对视了会儿,耳朵又有些热。

其实这话听来不免霸道,但她莫名就觉得有些开心,还有些满足。

她垂眸躲开江绪的视线,又一点点蹭上前,害羞地拉住江绪的手:“那夫君是喜欢阿檀为你做的烟花吗?”

“嗯,喜欢。”

“夫君喜欢就好,其实阿檀做这些,是怕夫君见到那位清羽姑娘,又想起太子妃娘娘,心中伤怀,阿檀希望夫君可以开心一点。”明檀脸红红的,鼓起勇气解释道。

江绪始终垂眸看着她。这些年也有人真心实意地为他好,但从未有人说,希望他可以开心一点,他的人生,似乎与开心从未有过什么联系。

良久,他回握住明檀的手:“阿檀有心了,本王…很开心。”

这是他第一次唤她的名字,手心微湿,难得地冒出了些汗。

第七十四章

也不知云旖准备的是什么酒,明檀不过喝了一口,便有些醉了,烟花放完后,她脑袋晕乎乎的,原本还有些想和江绪说的话,一时竟想不起来。

她双手捧脸,眼前的夜空明净璀璨,湖光干净清澈,偶有夜风吹皱湖面的点点碎星,待一阵晕眩袭来,这些画面又旋转交错,仿佛将她拽入了一个沉静的绮色梦境。

梦里有一望无垠的星空,有碎星密布的镜湖,树木静立,她趴在夫君的宽肩上,一步一步往前走着。

那宽肩的触感过于真实,她有些分不清到底是不是梦,打了个酒嗝,不知怎的还嘟囔着念了句诗:“醉后不知天在水,满船清梦压星河。唔……但我没…没有醉!”

江绪余光往后稍瞥,温柔地将她往上掂了掂。

这一切原本十分静好,可云旖在不远处见了这幕,想都没想便上前提出要为主上分担,毕竟背人这种活儿好像没有让主上亲自来的道理。

“……”

“不必,管好你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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