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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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今日所见,这位明家小小姐似乎对未来夫君极为中意——想到此处,舒景然没忍住笑了下,也和章怀玉般,戏谑地望向江绪。
明檀行礼后便一直屈膝未起,江绪默了半晌,才言:“明小姐不必多礼。”
明檀缓缓站直,依旧垂首,还特意露出半截白皙细腻的脖颈,就连对着江绪的角度,也力求最显完美。
白敏敏和周静婉哪还有什么不明白的,默默退了小半步,不敢打扰小小姐开屏。
可章怀玉这死没眼力见的,憋笑憋得不够敬业便罢,还忍不住插嘴说了句:“以后都是一家人,当然不必多礼!”
闻言,明檀眼睫又低了低,脖颈都染上了一片绯红。
正当明檀想着,该如何和她这未来夫君顺理成章多说上几句话的时候,不远处就传来明楚那趾高气昂的熟悉嗓声:“表姐,我倒真是小瞧你了,果真是会咬人的狗不叫啊。”
“会咬人的狗叫不叫我不知道,疯犬乱吠倒时时入耳。”沈画的声音一如既往十分柔婉。
“你!”明楚气急败坏。
两人似乎是在往后山休歇的这边走,声音愈发近了,先前还是有些细微断续的,现下却很是清晰。
明楚:“别以为你如愿与李司业家的二公子相看了,这桩婚事就必定能成,而且不过李司业不过就是个六品官,你到底在得意什么?以后见了明檀不照样要行叩拜大礼!”
“给王妃行礼自是应当的,就怕有些人连行礼的机会都没有。”
“谁稀罕这机会!”明楚都气笑了,“沈画啊沈画,你也真是能伸能屈,听说我未回京之前,你俩也相处得势同水火,怎么,眼见人家要当王妃了就想巴巴儿凑上去了?”
“别以为我不知道,为了讨好明檀,又是从你哥那套消息,又是带她去京畿大营偷看王爷,你哥不知道吧?你对你哥也真是下得了狠心呢,为了荣华富贵你什么事儿做不出来?!”
“……?”
明檀闭了闭眼。
我不是,我没有,别瞎说。
第二十五章
因着事出突然,又太过惊愕, 明檀脑子空白了一瞬。她这第一时间忘了阻止, 再作反应已是不及。
虽然沈画没认, 还拿谨言慎行勿要胡乱攀扯之类的大道理堵了回去, 但也不知道明楚那张嘴怎么就那么能叭叭,沈画堵一句, 她能回十句。
且半分不懂两人事两人毕的道理, 言语间时刻不忘拉扯上明檀, 三两下就把明檀说成了一个人前人后两幅面孔, 矫揉造作成天在外招摇的狐狸精。
“……你以为你这么做小伏低她就真拿正眼看你啊, 瞧她今天打扮得那花枝招展的, 她又用不着相看, 来寺里头捯饬给谁看呢?还不就是想吸引你我相看人家的注意,不想你我婚事顺遂罢了。”
后山很静, 衬得明楚的声音愈发清晰、聒噪。
明檀脑中嗡嗡作响, 自觉今日精心营造的才貌俱佳娴静知礼形象,正在未来夫君面前寸寸崩塌。
更要命的是, 她那颗平日甚为灵光的小脑袋瓜, 此刻竟是连半分挽回形象的主意都想不到。
还是听到明楚叭叭到奉昭郡主,她才想起那日对付奉昭所用的一招——三十六计,晕为上策!
“阿,阿檀?”
“阿檀你没事吧?”
见明檀的身子忽然晃了晃, 又掩额作晕眩状, 白敏敏和周静婉忙扶住她。
想着周静婉身子骨弱, 明檀心一横,脑袋一偏,径直歪在了白敏敏身上,而后死死闭上了眼,打定主意装晕。
江绪:“……”
章怀玉、舒景然,以及宛若隐身的陆停都不约而同抽了抽唇角。
白敏敏倒有些惊疑不定,一时不知明檀这是装晕还是真晕。毕竟像明檀这么好面子的人,当着未婚夫婿的面被自个儿庶姐揭短,直接气厥过去也不是没有可能。
不远处,听到这番动静,明楚那张叭叭个没停的小嘴总算歇了下来。
她快步上前,见前头乱作一团,明檀歪在白敏敏身上双眸紧闭,周静婉及一众丫鬟都在旁边“阿檀”、“小姐”地焦急唤着,若不是附近还站着四名颇为镇定的陌生男子,她还以为是老天有眼让这小狐狸精当场猝死了呢。
她乐了,下意识便道:“又装晕呢。”
装晕中的明檀:“……”
明楚正欲上前看好戏,那名穿松青锦纹长衣的男子忽然开口:“追影。”
一道暗色身影不知从何闪身而出,垂首恭立。
男子又道:“请大夫过来,暑热之症。”
“什么暑热之症,她这啊,分明就是装晕。”明楚的语气倒没先前那么张扬了,她上下打量着眼前这名穿松青锦纹长衣的男子,双手背在身后,眼中惊艳之意不掩,“不知阁下是哪位,又为何在此?”
还在装晕的明檀听出了明楚语气中的兴味,差点儿直直从白敏敏怀中坐了起来。
失策了。这些日子忙于赐婚一事,都没顾得上收拾明楚这个蠢货。这个蠢货也是过得太安逸了些,竟敢看上她!的!男!人!
好在她的男人没有应声。
蠢货又继续道:“我四妹妹这毛病其实不必劳烦阁下,且她是订了婚的女子,阁下出手,于其名声怕是有损,我瞧着——”
明楚说到一半,不知为何,颈间一麻,忽然失声。
她学过点三脚猫功夫,知道这是被人点了哑穴,一时捂住脖子惊疑地环顾四周,又望了眼眼前男子。不,不可能,她都没有看到这人出手!
不远处章怀玉见了这幕,摇着折扇还颇为感慨,今日有此待遇的,终于不是他了。
……?
明檀闭着眼,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知明楚这蠢货话没说完,四下便忽陷安静,她有心眯条缝偷觑,可晕倒的方向又不大对。
还是周静婉观察仔细,附在她耳边轻声说了句:“好像是被你的未来夫君点了哑穴。”
哑穴?明檀闻言,下意识便捏了下白敏敏的手。
可她闭着眼没注意,错捏成了一个丫鬟的手,丫鬟下意识便惊喜道:“四小姐好像动了!”
“……”
我没有。
江绪闻言,淡淡瞥了她一眼,眼尾又往后扫向舒景然。
舒景然忙从看好戏的状态中回过神来,掩唇轻咳,上前周全道:“既然四小姐受了暑热,不若去厢房稍事休息,也好等一等大夫。”
周静婉点头:“有劳殿下,有劳舒二公子。”
舒景然道:“如此,我们也不多打扰了。晌午天热,若无事,几位小姐可待日暮再行下山。”
话毕,他们一行便很快离开。
没了看戏的人,又没了明楚的聒噪,这场闹剧很快便迎来收场。明檀也缓缓作出转醒模样,从白敏敏身上坐起。
她望着一行人消失的背影,发了会儿怔。半晌,她忽然站了起来,一言不发地回了厢房。
白敏敏和周静婉见她不大对,忙跟了进去,谁知门一关,明檀就围着桌子疯狂转悠,来回转了会儿,她又坐下,给自己倒了盏茶,一饮而尽,紧接着又十分安详地躺平在榻上,双手交叠于小腹。
“让我静静。”
白敏敏:“……”
周静婉:“……”
明檀嘴上说着静静,脑中却一刻不停揣测着她未来夫君对她的印象,还有会不会回府就收到一旨退婚书,可圣上金口玉言,必不可能出尔反尔。
对,就是这样。
既无可能出尔反尔,那留得婚事在就不怕没柴烧。等成了婚,她夫君一定会发现她就是一位贞静贤淑才貌双全的绝佳妻子。
可,还是好!丢!人!呜呜呜呜呜!
明檀双手掩面,在榻上翻滚。
她甚至都不敢再仔细回想方才的画面,因为只略一回想,窒息之感便不由上涌。
而另一边,明楚的哑穴时限已到,方才听周静婉说“有劳殿下”,她便满肚子疑惑,等能说话了,拘来个丫鬟一问才知,原来那穿松青锦纹长衣的俊美男人,便是明檀的未婚夫婿,定北王殿下!
明楚怔了一瞬,妒意如潮,完全淹没了她本就不多的理智,她抽出软鞭就反手往树上重重甩了一道!与此同时,也忽然改变了原本打定的主意。
-
因着明檀半刻不想在大相国寺多呆,用了午斋,一行人便预备折返靖安侯府。
晌午天热,大路无甚荫蔽,车夫向裴氏提议,不若绕小路而行,人少僻静,也十分清幽。
裴氏想着带了护卫,又青天白日的,不会有什么危险,遂应声答应。
来时明檀与裴氏一车,明楚与沈画一车,可回程明楚却不情不愿,非要和明檀裴氏挤一辆马车,摆明了就是不愿与沈画同坐。
她不愿与沈画同坐,沈画也没多愿与她同坐,裴氏心下知晓,怕是先前相看,这两人因些小动作正闹僵着。最后便成了裴氏与明楚一车,沈画与明檀一车。
在马车上,沈画给明檀略讲了相看之事——
前头裴氏给沈画和明楚安排相看,原是各自安排在放生池边、祈福树下,如此便可借着给池中锦鲤喂食,往树上抛许愿红绳的机会,光明正大地停留半晌,与男方相看叙话。
柳姨娘在裴氏身边安了人,早知有此安排,便暗中做了手脚,将两人带去相看的地方掉了个个儿。
谁知沈画早已探得一二,干脆将计就计。一路跟着引路的婆子去放生池边见奉春侯府六公子,顺便先人一步,遣丫头去告知李司业家的二公子,相见之地已换。
明楚去祈福树下扑了个空,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再赶到放生池边时,两位公子都早已被沈画吸引。
两位公子虽守着礼不敢逾矩,但各展话头与沈画相聊,俨然已见争风吃醋之意,明楚见状,自然是气得要命!
听了这番因由曲折,明檀今日郁结的心情倒是稍稍好转了些。
晌午暑气四溢,好在小路有树荫蔽日,风从林中吹来,也有几许清凉。
明檀和沈画正说着话,马车外头忽然传来一阵惊呼之声,两人一顿,撩帘往外望,却见青天白日竟于林中冲出了一群五大三粗的匪徒!
“大胆!你们可知这是哪家的车马!还要不要命了!”前头护卫扬着剑鞘喊话道。
匪徒之首也抬着下巴,扬了扬手中的刀:“咱们兄弟,只要财,不要命!识趣的都把金银珠宝给老子交出来!”
靖安侯府的护卫也不是什么吃素的,什么乱七八糟的玩意儿都能上来抢东西,他们还护的哪门子卫。
打前阵的两个护卫对了个眼神,便不再多言提剑往前冲,后头的护卫也分成了两拨,一拨往前,一拨护在马车附近,顷刻便厮打开来。
可打着打着护卫就发现有些不对,这些匪徒一招一式都极有章法,不像是提了刀便往上冲的莽匪,十分难缠。
意思意思过了过招,匪徒之首便比了个手势,很快,一波匪徒忽然集结向沈画与明檀所坐的那辆马车。
这辆马车周围的护卫一时难以招架,一柄长刀割开车帘,沈画与明檀都吓懵了。
然割了帘子的匪徒也有些懵,不是说只掳那位不会功夫的便好,可这俩姑娘柔柔弱弱的都还傻坐在里头,毫无反抗之力,都不像会功夫的样子。
他望了眼身后,也无同伴能腾出空帮他辨认。
这两姑娘又齐唰唰地拔了支簪子齐喊:“别过来!”
匪徒:“……”
这俩小姑娘都以为自己挺凶呢。
靖安侯府的护卫实在勇猛,情势紧急拖延不得,匪徒望了望身后,也不管了,径直挑了个长得更好看的,想着若不是顶顶绝色,那人也不必花上这笔重金,冒这么大的风险去除威胁了,他觉着自己的想法十分合理,便一把将明檀提溜了出来。
明檀脸色苍白,浑身发着颤,被提溜出马车后,便举着簪子要往那人身上扎。
哪想下一息,她就被匪徒扔上了马,那一簪子下去,直接把马扎得发狂,前蹄抬起,往上扬,嘶鸣着!
厮打正是焦灼,情势之变又来得突然。
眼瞧着明檀将被发狂的马摔落在地,千钧一发之际,忽而有根习武之人缠于臂上的束带凌厉而来,直绕其腰,旋即收紧。
一阵天旋地转,明檀感觉鼻尖似乎盈来阵极为浅淡的檀木香,眼尾还瞥见一抹松青色身影。
下一秒,她便被那根束带缠拉着往前,落入了一个有些陌生的怀抱。
她下意识攀住什么,低着头,只见自腰间松开的那根束带绣有极为繁复、又略微有些熟悉的花纹,用的是玄银丝线,两指宽——
电光火石间,她忽然想起了什么。
上元夜,落水,束带。
明檀惊魂未定,好半晌,她咽了咽口水,抬眼对上那双有些冷淡的眸子,小声问了句:“夫,夫君,是,是你?”
第二十六章
这声“夫君”极轻极细, 明檀喊出口后便觉着不对, 懵了会儿, 她红着脸,不好意思地捏住耳垂,慌慌张张埋下了脑袋。
以江绪身手,本是不用兵器,这些匪徒都近不了身,可听到那声“夫君”时, 他也停了半瞬,就这半瞬, 一名匪徒恰好拿着从护卫手中抢来的剑直直刺过来。剑身映着晌午灼灼烈日, 反射出极为刺眼的白光。
江绪未动, 眼都没抬, 而剑尖离他不过寸远距离时, 竟被迫停住了——
他两指并住薄薄剑身,明明看着并未发力,执剑的匪徒却像使出了吃奶的劲儿往前推刺, 剑身小幅抖摆着,突地一折,长剑催断, 江绪推掌, 匪徒还没近身便被震得飞出丈远, 后仰着摔落在地, 摔起扬尘!
江绪的随行暗卫也都是一等一的高手。
入场解决这些个匪徒, 加起来还没用到半盏茶的功夫,就仿佛是秋风扫落叶,利落且无情。
江绪扫了眼留下的活口,吩咐:“带下去。”
两名暗卫拱手领命,提溜着人,迅速消失。另有几名暗卫无需吩咐,径直开始清理尸首。
情势变化太快,众人似乎都还没从惊吓中回过神来,裴氏也受了不小的惊,面色发白,由丫头扶着,颤颤地从马车上下来,一手还捂着心口。
可当她下了马车,看到明檀还被江绪搂在怀中,眼前似乎又花了一下,差点儿还没能站稳。
我的个天爷!这是在干什么?
明檀可是被赐了婚的姑娘啊!
“多,多谢阁下出手相救,小女——”
听到裴氏的声音,明檀惊得回神,慌忙从江绪怀中退了出来。
然束带虽已半松,却还在腰间缠绕着,她脸红得连手指尖都在发烫,解半天没解开,还越弄越乱,江绪垂眸,扫了眼她长而颤的眼睫,径直将束带的袖上那端扯了下来。
长长的束带全都落到了明檀身上,她轻捏着后退半步,垂首福了一礼,轻声道:“多谢殿下救命之恩。”
殿下?
裴氏忽地定了定神。
早先在大相国寺,她陪着奉春侯府和李司业府上的两位夫人相聊,进香解签,听是听下头的丫头回禀了声,四小姐一行在后山遇上了定北王殿下……难不成眼前这位,便是他们大显朝声名赫赫的战神,定北王殿下?
她望向明檀。
明檀会意,轻轻点了下头。
裴氏忙行大礼:“妾身裴氏见过王爷,王爷万福金安,多谢王爷救命之恩。”
“夫人多礼了。”江绪略略欠身。
是定北王殿下。
这可真是不幸中的万幸!
裴氏原本提着的心落回原处,不知想到什么,又弯起唇角,小心翼翼地斟酌试探道:“今日这匪徒来得甚为蹊跷,又颇为凶猛,若无王爷出手,小女恐怕是凶多吉少。闺中女子声名最为紧要,真是多亏了王爷——”
江绪听懂了,正眼望向裴氏,缓声道:“夫人放心,此事不会惊动府衙,带下去的活口,本王会交到靖安侯手中。”
裴氏又笑:“多谢王爷体恤。”
出门进香遭劫,于三位闺阁女子来说总归不算什么好事儿,若再流出些个定北王殿下出手相救,靖安侯府四小姐还未过门,便与王爷搂搂抱抱、拉拉扯扯的艳闻,难免会有人背地里对明檀非议指点。
且她对此事已隐有所感,若查到最后,发现是自家生出的丑事儿,那闹到府衙,靖安侯府便与昔日的令国公府无异,都是笑话。
待明檀退回来,裴氏又握住明檀的手,爱怜道:“阿檀受惊了,放心,母亲一定会将今日之事原原本本查清楚,给你讨一个明白。”
这话显然是说给江绪听的。
明檀是未过门的定北王妃,今儿当着定北王殿下的面出了这么大的岔子,她这是在表态:即便最后查出乃自家生出的丑事儿,也绝不会因想要遮掩而轻饶了。
江绪其实并不在意靖安侯府如何处理家事,只点了点头表示,自己还有要事在身,需先走一步,会让暗卫护送他们的车马回府。
仍在马车上的明楚眼神愤恨懊恼,还闪过了一丝自个儿都未曾察觉的不安惊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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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了府,裴氏平静吩咐道:“大家受惊了,都先回自个儿院子歇歇。张妈妈,你去厨房说一声,待会儿给几位小姐送碗安神汤。”
张妈妈福身应是。
明檀三人也都由婢女伺候着,回了自己院子。
今儿这半日跌宕起伏,明檀确实也乏了,她重新梳洗过,又用了安神汤,攥着那根束带在贵妃榻上倚了一会儿,不知不觉便睡着了。
明檀睡得着,可有人这会儿连眼皮子都不敢合,生怕一闭眼,就再无睁眼之日。
“……你做什么要换马车?这不是明摆着告诉别人你有问题吗!”
柳姨娘说话一向轻声细语,可这会儿听了明楚和随行婢女所言,气血上涌,又慌又急,连说话的声量都不自觉大了起来。
明楚根本没意识到事情有多严重,还倔强着不应声。
柳姨娘闭了闭眼,又扶着额坐下,一时竟想不通自己为何会生出明楚这种蠢货!
她是白氏在时便入了府的姨娘,白氏走后,裴氏续弦,她在裴氏入府根基不稳之时,不动声色往兰馨院安插了人。
她安插人手其实也没想做什么,不过是以备不时之需。后来见裴氏没有对付她们这些姨娘的意思,便也一直恭顺,与其井水不犯河水。一直到这次为明楚谋划婚事,她才不得已动用。
她这番动用,早已做好被裴氏发现的准备。只是她料想此事并不损裴氏利益,裴氏大约不会为了一个沈画,破坏与她之间多年的平衡。
也是因着这一缘由,她才敢铤而走险,遣人装作匪徒,拦路截下沈画,损她名声。
依她所谋,明楚本该与李司业府上的二公子顺利相看。明楚相貌不差,愿意好好说话的时候,也比一般女子活泼喜人,即便最后知道相错了人,李府二公子也会对明楚留有几分印象才是。
有了这几分印象,再加上沈画被掳半日失了名声,推进李府二公子与明楚的婚事,自是要顺遂许多。
可谁能想到明楚竟蠢得在第一步就遭了沈画算计,其后更是蠢得自作主张换马车,将明檀拉下了水!
若明楚与沈画一车,沈画被掳,而明楚会武,逃过一劫便无人怀疑,也不会得罪明檀与裴氏。只损了个寄居在此的远方表亲,裴氏哪会往深里查。
现下全毁了。
她冒了这么大风险为她这好女儿周全的婚事,全被她这好女儿的愚蠢毁得一干二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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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檀醒时,已是日暮。
绿萼见她醒了,忙兴奋上前道:“小姐,倚云院那两位出事儿了!”
倚云院是柳姨娘的院子。
柳姨娘和明楚出事儿了?
明檀隐隐猜到些什么,还没睡醒似的,懒着嗓音道:“梳妆,咱们去凑凑热闹。”
坐到妆奁前,明檀醒了些神。对着铜镜左瞧瞧右瞧瞧,她又改了主意:“算了,便是这般素净苍白些才好。”
她顺便挑了件素净的衣裳,带着绿萼素心,往兰馨院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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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的兰馨院花厅,明亭远与裴氏正坐在上首,柳姨娘跪坐在地上哭得梨花带雨,而明楚倔强站着,也红了眼眶。
裴氏管理内院多年,本就很有几分手段。平日有些事儿随手翻篇,那是她不想追究,可今儿这桩她想追究,不过一个下午的功夫,事情便查得清清楚楚。
匪徒何人指派,从何而来,安在兰馨院的眼线是哪几个,又做了些什么事儿,全都摆在明亭远眼前,一清二楚。甚至连明亭远身边,都揪出了颗柳姨娘安插的钉子。
至于柳姨娘为何有如此多的私房钱寻人办事,在阳西路是否有借着侯爷的名头收受贿赂,裴氏只摆出查到的账册,并未深究。
明亭远初闻此事,自是震怒!
然柳姨娘被拘来后,半分狡辩也无,只梨花带雨地哭,将所有的错都揽到自己身上,又道自己诸般种种,都不过是爱女心切,侯爷和夫人如何对她都行,但明楚怎么说都是侯府血脉,年纪又小,望侯爷与夫人可以从轻处罚。
明楚也是全盘认下,只不过她是另作了一番倔强不肯流泪的姿态。站着诛心控诉了番,说什么自回京后父亲待她便不如从前,又回忆起从前在阳西路时,父亲带她骑马,带她去山林间摘果子,还带她去军营看士兵演武……言语间颇有几分物是人非之伤感。
两人上来是这么一通,明亭远倒有些拿不准了。
到底朝夕相处过五载,他对两人确实是有些感情的,且她们娘俩儿不过是为寻门更好的婚事,本意也不是要伤害明檀,如今种种,也没有造成什么不可挽回的后果。他思忖半晌,想着将两人罚去庵堂静思己过一段时间,也就行了。
就在明亭远与裴氏商议之时,明檀半只脚已踏进了兰馨院,且巧,沈画也正好从风荷院赶了过来。
明檀正要和沈画说话,忽然想起什么,她下意识脱口轻声道:“坏了!”
绿萼懵了懵:“小姐,怎么了?”
沈画了然,朝身后婢女示意了眼。
婢女忙往前,递上一方素帕。
“想来四妹妹出门匆忙,是忘带帕子了。”沈画掩唇轻声道,“蒜汁味道略重,椒水味道轻些。”
“……”
明檀拿着帕子凑近闻了闻。
很好,不愧是她昔日的对手。
第二十七章
裴氏这边正和明亭远说着, 仅是去庵堂思过怕有不妥。明檀和沈画又恰好赶着时辰, 一道进了屋。
两人先是不约而同地望向跪着的柳姨娘还有红了眼眶的明楚,眼中满是疑惑,随即又暂且压住疑惑,周全见了礼。
明檀:“给父亲、母亲请安。”
沈画:“给侯爷、夫人请安。”
待见完礼,明檀又忍不住问:“三姐姐和姨娘这是……”
花厅内静了瞬, 裴氏轻咳一声,将事情原委细细分说了番。
听完, 沈画以帕掩唇,惊惧不已, 明檀面上也满是不可置信。两人不停追问着事由细节,越听就越是摇摇欲坠。
过了半晌, 明檀似是消化了这一事实,眼中忽有泪珠直直滚落下来, 声音也不由自主发着颤:“三姐姐, 姨娘,我是有哪点对不住你们,你们竟要这般害我!”
沈画亦是边落泪,边轻声接道:“阿画自知与侯府只是远亲, 三妹妹说得没错,寄人篱下, 本该老实安分些。可三妹妹对我不满, 合该直言才是, 为何想要毁了阿画的清白?”
明檀:“当日在平国公府, 三姐姐便想当众道出上元夜我被设计落水一事,三姐姐不喜欢我便罢,几次三番于名节一道动手,我看三姐姐不止是想毁了我与表姐的清白,这是想要一并毁了靖安侯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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