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书农小说网友上传整理不止是颗菜作品小豆蔻全文在线阅读,希望您喜欢,记住本站加入收藏下次阅读。

然此刻小婢女满脑子都在想:还会写文章?虽是与行军打仗有关的兵法,但能自行成论便是有自己独到的见解。领兵打仗之将帅,对兵法有点儿自己的见解实属正常,可不是所有将帅都能将自己的见解好生表述出来。

就像她爹与她舅舅,她爹追文赏雅还勉强能说出个一二三四,可她舅舅空有一身本领,每回一开口就是些个大白话,莫说论著了,把想法说清楚都不容易,所以她这未来夫君还挺——

“你还在这干什么?”

明檀正想得入神,忽而有道声音打断她,与浸在冰鉴中的荷叶粥般,都带着消暑的凉意。

她打了个激灵,慌乱间囫囵与那道平静视线对了一瞬,又忙垂下来,软声告了个罪:“王爷恕罪,奴婢这便走。”

她不甚熟练地收拾着空碗与食盒,匆匆福礼告退。回身往外时,步子都比平日要快上不少。

江绪扫了眼她娇小薄瘦的背影,复而垂眸理事,倒也瞧不出什么多余情绪。

-

“怎么样怎么样?”出了营帐,离远了些,白敏敏忙小声追问。

明檀抿唇不言,一张小脸还紧张得泛着白。

待与沈画会了面,一道出了京畿大营,白敏敏已是急到不行,围着明檀团团转道:“我的小祖宗,你倒是说呀!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怎的都吓呆了?”

晌午正是天热,明檀嗓子都有些发干,她缓了缓紧张情绪,艰难咽了下口水,出言道:“确…确实极有威势。”

“……”

完了,还真和野豕似的。

白敏敏脑袋嗡了几息,眼前似是闪过一顷白光,站太阳底下,人都晕乎得晃了晃。

好半晌,她回过神,忽又按住明檀肩膀,自己都心里没底地安慰道:“莫慌,莫慌!我来想想办法。”

白敏敏在想主意上素来算不上十分靠谱之人,这会儿脑海中满是从前看过的那些个才子佳人的话本,那些话本中,倒不乏千金小姐与穷书生想方设法夜奔逃婚之事。

她灵光一闪,忙道:“有了,不若回去禀了我父亲,就说定北王殿下形容丑陋十分粗鄙,你委实是不愿嫁,我与你一道磨着我父亲,让他为你周全,到时再安排一场不慎失足、溺死出殡即可!”

“只不过如此一来,阿檀你怕是无法再留在上京了,以后你便隐姓埋名,去江南富庶之地,父亲定会为你寻一户好人家,保你此生富贵无忧。”说到此处,白敏敏眼中还泪光盈动起来,“虽然以后再难相见,但这也是为了你的终身大事着想,我与婉婉在京城,一定会时时想念你的。”

“相貌当真,粗鄙至此……了吗?”沈画犹疑。

白敏敏:“那必然是粗鄙不堪,形容野豕——”

明檀先前一直走神回想着那人的样貌神情,听得沈画所言“相貌”二字才反应过来,想都没想便掷地有声地反驳道:“谁说他粗鄙了?谁说我不愿嫁了?定北王妃之位一定必须即便死都是本小姐的!”

“……?”

白敏敏与沈画都被她驳得怔了一瞬,还不由得对视了眼。

明檀懒得解释:“快随我去趟周府。”

“去…去找婉婉?就穿成这样去?”

明檀上下扫了自己一眼,差点忘了,现在还是身丫鬟打扮,且姑娘家家白日在外招摇到底不好。也罢,是她太心急了。

想到这,明檀又改了主意。先是依原路回了府,又另写了封信,着人送去给周静婉。

一直等到日暮时分,周静婉终于派了小丫头上门,送来几页最新誊抄的《励军束伍论》,并附上其父的一句点评:“言之有物,新而非虚。”

周伯父乃翰林学士,储相之才,才华横溢又极为清高,能如此评价,那必然是写得极好的意思了。

明檀晚膳都没用,便迫不及待先看起了这则兵论。

排兵布阵她不大懂,但至少能看懂在写什么。端看其论,逻辑缜密清晰,行文简洁不失犀利,直扼要处字字珠玑,很有几分松竹泠泠的韵味。

看完,明檀目光仍落纸上,不舍流连。及至页末,她发现周静婉还附了张纸笺,上书:“父言,新科取士,圣上所出金殿对策论兵之题,源自定北王殿下。”

都能给举子们出题了?

那自是才华可超一甲的呀!

明檀心中喜意悄然蔓开,托腮看着纸上所言,唇角更是不自觉地往上扬起。

她的未来夫婿,身份贵重,相貌俊朗,气度不凡,竟还这般有才!

“小姐,您在笑什么呀?”绿萼与素心一道布着膳,颇有些好奇地问道。

明檀不答,只愉悦道:“将铜镜取来。”

这时辰要铜镜作甚,绿萼一脑袋雾水,净了净手,步子紧促地进了内室,取来面小铜镜。

明檀接过镜子,左照照右照照,发觉这几日倒是清减了几分,不过清减些也好,夏日衣衫薄,如此便平添几分弱柳扶风之柔婉,甚好。

午时去京畿大营前,她思虑得极为周全。一来为避免日后被王爷认出,二来怕营中士兵见她太美,以为她这小丫头存心想勾引王爷不让她进帐,特意扮了番丑。

当然,她能接受的扮丑极致也不过是抹些偏黄的粉,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白皙罢了。

回府她便重新梳洗打扮了番,此刻镜中清晰映出她的烟眉星眸,冰肌雪貌。

美人容色娇致楚楚,与她未来夫君正是极为相配。

明檀满意了。

只绿萼与素心暗自犯着嘀咕,原先不过早晚梳洗照上一照,现下用膳也要照了?那是不是该在膳桌上也摆上一面小铜镜?

明檀又道:“素心,明日你去账房支些银钱……罢了,是我许的愿,理当用我的私房才对。”

她换了只手托腮,继续吩咐道:“便从母亲留给我的嫁妆银子里拿,给灵渺寺添上千两香油钱,然后再问问住持师父,给那日我领你去叩拜过的宝殿佛祖重塑金身需多少银钱,就说,你家小姐在此发过愿,若如愿以偿,必为佛祖重塑金身,还请住持切勿推辞。”

素心:“千…千两?”

“少了吗?”明檀依稀听裴氏提过,若是不留斋,寻常去寺中祈福添个五十两即可,留斋歇脚也多是百来两。可她心愿得遂,千两确实也算不得多,“那不然再添千两?”

素心委婉道:“小姐,并非少了,千两已是心意极足。”

虽说先夫人留下的嫁妆极为丰厚,小姐出嫁之时,侯府与昌国公府也定会再备嫁妆,可她家小姐是个手松的,偌大个定北王府,也不知是何境况,到时都需她家小姐操持,怎么也该留些银钱以备不时之需才是。

只不过她家小姐眼下显然没想那么深远,交代了还愿事宜,又兴之所至,让绿萼备上笔墨,她要作画。

素心绿萼齐劝:天色渐晚,作画伤眼,不若等明日去园中再作。

好说歹说劝了下来,没成想明檀还时时记着作画一事,次日一早便催着去了东花园。接连几日,明檀在府中又是作画又是写诗,时常感叹些个什么,画中姿容不及他真人半分,作的诗更是没有半句满意。

素心绿萼起先不知自家小姐是在疯魔个什么,绿萼想问,素心又拦着不让问。到底是明檀自个儿忍不住,和她们说起这偷偷相看一事。

那些个兵论她们半字都没记住,自家小姐描述未来姑爷姿容时那不带重复的辞藻也没记住,但就这么日也念叨夜也念叨,两人倒是晓得了,未来姑爷这容貌气度,是俊到了自家小姐心坎上。

-

入夏多雨,连着晴了几日,夜里忽作闷雷,次日一醒便是倾盆大雨。明檀本是邀了周静婉与沈画一道去东花园作画,造作一番。可今儿这天显然不行。

明檀在屋里闷得慌,思及她爹爹今日休沐,见外头雨势渐小,便吩咐素心去准备了份杏仁酪,撑伞去书房,给她爹请安了。

明檀颇善话术,只委婉地将话头往她未来夫婿身上引了引,明亭远便极有兴致地开始大谈定北王殿下的丰功伟绩。

说起淳兴六年秋猎,当时还是太子的成康帝林中遇袭,遭数名死士围杀。千钧一发之际,他孤身一人杀进包围圈,身受重伤却以一己之力周全护下太子,并施以极刑手段从留下的死士活口中,找出了围袭凶手。

明檀捧脸赞叹道:“有情有义,难怪圣上如此信重于他!”

再说起前两年户部侍郎贪墨军饷,他自战场侥生而归,一人杀进侍郎府取其项上人头,鲜血溅开两丈远。且不受绝色双姝所惑,亲自审理论罪,监斩户部侍郎满门。

明檀眸中发光,附和道:“委实是极有血性!”

……

明亭远说得极为开怀,明檀也听得十分尽兴。

小小姐与侯爷父女相谈甚欢的消息悄然传至府中,明楚气得跺脚,拂下桌上茶盏;裴氏则是深感欣慰,笑舀着养颜汤;只沈画觉出了些明檀目的,轻轻打着扇,但笑不语。

一下午,明亭远说得口干舌燥,喝了四五碗茶,如厕都如了两趟。待到说完,他长舒口气,嗓子都已经有些哑了。

明檀乖巧地为他添着茶,又吩咐屋外候着的丫头拿些润喉梨汤来。

吩咐完,她才似不经意地提了声:“对了爹爹,先前陛下赐婚的圣旨女儿收着,却总觉不妥怕丢,夜里都睡不安生,女儿想着,还是该送来由爹爹保管为好。”

“给你的圣旨,当然是由你收着。”

明檀掩唇,矜持细声道:“如此,女儿怕是要担惊受怕到成婚之日了,就是……不知礼部拟的吉日到底是何时?”

第二十三章

吉日一事可问倒了明亭远, 他也茫然不知,未得半分讯息。

其实成康帝赐婚过后,礼部便在为定北王府与靖安侯府这桩婚事前后忙活。

皇族宗室成婚本就极为繁琐,上头若不重视, 其中囫囵些赶赶时日倒也无妨, 可上头发了话, 必须按亲王婚仪的最高规格操办, 便是略微逾越些也无不可,那这其中要讲究的东西可就多了去了。

钦天监拟来吉日, 礼部的老头子们争辩半晌,不是觉着日子不够吉,便是觉着时间仓促, 难以在婚期前走完所有流程。

还有的考虑深远,都想到了西北边境正值政权交替, 一个不好生起动乱, 那定北王殿下会否前往平乱?若是前往平乱, 是得赶着在此之前成婚,还是得等平乱回京再迎王妃入府?

诸多思量在前,钦天监拗不过,只得重拟吉日,礼部也是各寻祖制, 一点点敲定着圣上金口御言的最高规格。

虽暂未定下具体日程, 可礼部那边的意思, 走完这些个结亲礼序, 怎么着也得明年了。

得此消息,明檀只觉,婚期未免也太过长远!

-

于明檀而言,这婚期确实还很长远。

可于明楚沈画而言,却已有些紧张。

时下高门女子笄礼过后,留上个一年两载不算稀奇,然在此之前,基本都已有中意的夫婿人选。

明楚与沈画早至议亲之龄,一个先前在边地无人可供相看,一个图着侯府教养的名声还有哥哥升迁,此前都未着意选夫。

现下随着明檀这后头的妹妹被赐婚,两人原本就该提上议程的婚事也变得着紧起来。

裴氏素来注重声名,甭管心底当不当回事儿,反正明面上,还是对二人婚事表现得十分尽心的。

她见天儿带着两人出门参加各种赏花品茶、长辈寿宴,可以说将京中门第相当,又正是成家之龄的人家都了解了个遍。

沈画在这些个相当门户里极受欢迎,她出身弱了些,但也是家中嫡女,模样好,教养好,胞兄又十分争气,晋升之路可图可期。近些时日,上门提亲者众。

至于明楚,回回出门都拉着张脸,本就只是个庶女,在沈画对比之下,行止实在是无甚可夸之处。

但她到底是靖安侯府的正经小姐,还有陪戍边关,受靖安侯宠爱这一好处,再加之模样十分齐整,也有不少图着靖安侯府之势上门提亲的。

只不过明楚心气高,对这些个上门提亲的是哪哪儿都看不上。

“荣平伯府二房公子,为娘瞧着尚可。荣平伯府二房只他一根独苗,那将来便是要顶门户的,且今科薄取了三分功名,无需靠祖宗荫蔽,想来有几分才学。”柳姨娘温声分说道。

“可什么可!荣平伯府不过就是个没落伯府,人家大房在那儿顶着呢,老伯爷过世这爵位就和二房没有半分干系,有什么门户可供他顶的,且考了两科也不过是二甲开外,又算有什么才学!”

“你嫌荣平伯府门第低了?”柳姨娘想了想,又道,“那奉春侯府六公子呢?六公子——”

“一个庶子,我再嫁给他那不就是庶到一块儿去了!都是些什么人家,凭他们也配!”

柳姨娘:“……”

她放下手中名帖,默了半晌,忽而静道:“楚楚,你若是要同明檀比,那是无论如何也比不上了。无论是如今圣上亲赐的定北王府,还是她退婚的令国公府,都不是一般女儿家能攀上的。”

“我知道,不过就因为她是嫡女我是庶女,可我哪点儿比她差了!”明楚心中有数,但仍是不甘,语气忿忿。

她至今仍沉浸在当初外任阳西路时,自己是帅司掌上明珠的无限风光之中。

尽管那日在平国公府,沈画的那番话已让她从自满情绪里稍稍脱离出些,近日也有所收敛。然心中所想,又岂是一朝一夕便能改变。

柳姨娘闻言,有些沉默。

过了半晌,她才道:“你自然不比明檀差,总归,都是娘的不是。”说到此处,她黯然了些,“都是娘的不是,才让你嫁不上明檀那样的好人家,甚至连一个远方表亲相看的人家都比不上。”

“娘,”明楚急喊,“我不是这个意思,不是怪您!”

柳姨娘仍垂着眼,不作声。

“明檀那贱人倒也罢了,我如何连沈画那贱人都比不上,娘您胡说什么呢!”明楚压根就没将沈画放在眼里,更不懂她娘为何说她连沈画都比不上。

柳姨娘轻声道:“你可知,国子监李司业家的二公子,向风荷院那位提亲了?”

明楚疑惑:“李司业?”

“司业虽不过六品,协祭酒之能,可李家是清贵之家,他家大公子娶的是翰林学士周家——也就是明檀交好的那位周家小姐的亲姐姐。

“我朝翰林学士素来是储相之职,有其帮衬,再加上如今在任的这位国子监祭酒年事已高、将要告老,李司业升迁自是指日可待。

“且听闻二公子本人勤敏好学,斯文儒雅,人品十分贵重。风荷院那位对这门婚事也颇为满意,夫人不日,便要安排他们相看一番了。”

这样说来,的确还算是不错的人家,比空有名头并无实职的荣平伯府奉春候府强上不少。

可凭什么这样的人家要向沈画那贱人提亲,不过就是惯会装些柔弱有礼的模样讨家中长辈欢心罢了!

自回府那日结仇,明楚在府中就没少碰沈画的软钉子,现下听得沈画满意,便愈发觉得不能让她如愿。

柳姨娘又道:“你若是能寻得李司业这样的人家,为娘也就心安了。”

有明檀的定北王府在前,明楚对什么六品之家没多看得上,但她自觉配个这样的人家是绰绰有余的。当然,最要紧的是,她不能让沈画婚事就这般顺遂。

思及这两日裴氏确实说过,如果提亲的人家里有中意的,可为两人安排相看一番,明楚不知想到什么,忽而计上心头。

见明楚敷衍了句“娘您不必忧心”便匆匆往院外快走,柳姨娘静了静,又慢条斯理地端起茶盏,抿了一口。

旁边伺候的婆子轻叹口气,缓声道:“为着三小姐打算婚事,您也是用心良苦了。”

“我不为她打算,又有谁会真正为她打算。”柳姨娘淡淡撇着茶沫,望了眼远处的垂花门。

其实那些个荣平伯府奉春侯府她都打听过了,都是些花架子,明楚看不上,她亦看不上。

可明楚被她娇着宠着养大,如今也太过好高骛远,一心想和明檀比。这大显朝找不出第二家定北王府,找出了,人家也绝无可能娶其为妻。

她必须得让明楚认清这一事实,在此之上,再让明楚心甘情愿地,争一门能力范围之内的上佳婚事。

沈画那边中意的李司业家她就觉着十分不错,前景可期,家中也都是些个软和人,能容得下明楚这娇蛮性子。至于如何来争,她自有几分成算,只是最要紧的是,明楚需得自个儿愿意。

今日若不激上一激,明楚又怎会愿意呢。

-

立了夏,日头愈发毒辣。一大清早,靖安侯府各院便忙忙碌碌,为着出行一事打点起来。

今日裴氏欲携府中三位姑娘去大相国寺进香,明面上是进香,暗地里却是为明楚沈画安排了与说亲男方相看。

原本裴氏只为沈画安排了与李司业家二公子相看,谁知那日明楚忽然跑来说,自己觉着奉春侯府六公子不错,不若一并安排相看,裴氏想着也好,便一同邀了约。

明檀原本是不愿去的,她们相她们的亲,她都是有夫君的人了,凑什么热闹。

可谁成想昨夜临睡前,沈画突然托丫鬟过来传信,说她哥去京畿大营值夜前,无意中透露了句,明日定北王殿下会去大相国寺。

明檀一听,整个人都精神了,从床上坐了起来,立即着人去告诉裴氏,自个儿明日也要去大相国寺进香,还连夜遣人去昌国公府和周府传信,邀白敏敏与周静婉一同前往。做完这些,她又坐回妆奁前,细细敷了玉露,挑了大半个时辰的衣裳头面。

以至于次日出门之前,明楚狐疑地打量着她,心想:莫不是明檀这贱人见不得她和沈画好,刻意打扮一番,想让那两家的夫人公子眼里都只能看见她?定了亲的人竟如此招摇,简直就是不知羞耻!

-

大相国寺不比灵渺寺幽僻冷清,占地极广,香火极盛,香客往来,日日都络绎不绝,所以京中各府女眷在此偶遇,实在是寻常不过。

这不,在寺外,靖安侯府一行便与白敏敏周静婉相遇。

明檀与她二人交好,今日本也没她什么事儿,自是顺理成章地和她们一块儿结伴了。

一道往寺里走,待到岔口与裴氏她们分开,明檀才小声问:“婉婉,琴可带来了?”

“小小姐吩咐,岂敢不从。”周静婉轻声揶揄着明檀,又朝身后丫鬟示意。

丫鬟福了一礼,忙去外头马车上取琴。

明檀极擅琴艺,收有不少好琴,可今日委实不便带出,只好昨夜给周静婉传话时托她带上一把。

三人一路行往寺中后山休歇之地。

若无急事,有些身份的人家,来大相国寺进香都会留用午斋,歇歇脚,到后山赏赏景。明檀虽不知她那未来夫君来寺里头办什么要紧之事,又要到什么时辰才会来,但料想也脱不开后山之地,若是有缘,说不定还能碰上一面。

寻得一处花亭,三人喝了盏清茶,说笑了会儿。

待丫头取琴过来,明檀素手焚香,弹奏了一曲。

周静婉是风雅之人,于琴艺也颇有几分见解,听罢,她莞尔一笑,别有深意道:“阿檀琴艺愈发精进,今日这曲,是有备而来了。”

白敏敏对此无甚研究,但明檀弹奏的这曲又不是什么偏冷之曲,她少说也听过十来八遍了,是极熟悉的。

听周静婉夸了一通,她心里头有些困惑,是这样吗?

原本她是不打算说的,省得说错了被两人嘲笑,可她实在是憋不住,欲言又止半晌,还是问了出口:“为什么我听着,好像最末一段,错了个音?”

明檀托着腮,示意白敏敏靠近。然后又颇有几分神秘地一字一句道:“你懂什么,这便叫做,曲有误,江郎顾!”

不远处听了半晌的舒景然和章怀玉皆是恍然大悟;原本听到发困的陆停也醒了些瞌睡;闻得此言的江郎,倒真是应言,顾了一眼。

第二十四章

有风拂过, 后山竹林被吹得簌簌作响,间或有阵阵松涛作和。

明檀话落,亭中三人静默一瞬,忽而对视, 又笑作一团, 风吹扬着笑声, 满是少女娇脆。

“你可真不害臊!也不知道先前是谁一口一个‘莽夫’地喊着, 如今见人长得俊,半分矜持都不要了, 上赶着来偶遇便罢,还‘曲有误江郎顾’呢,亏你想得出来!”白敏敏损她。

四下无人, 又有丫鬟在附近守着,明檀倒不怕承认:“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那丰神俊朗的君子, 淑女如何就不能心悦了?”

白敏敏:“婉婉, 你瞧她这德性!说人俊朗就说人俊朗,平白又夹着话夸自个儿是什么淑女,不害臊!”

明檀下巴微抬,索性便要坐实了这不害臊。她双手覆于琴上,和着松竹之声, 又奏了曲《暮春竹语》。

她弹琴时素来专注用心, 既师承名家, 技巧高超自不必说, 难得的是不为技巧所困,琴音流畅,灵动含情。只在尾段,她故技重施,似不经意般错了个音。

一曲毕,明檀甚为满意,嘀嘀咕咕地和周静婉讨论着还有哪些应景之曲。然她不晓,她的那位江郎甚为给面,早在她错音时,已再顾了一眼。

江绪一行今日来大相国寺,其实是来探望在寺中修行的了悟法师。

了悟乃前朝大儒,淳兴年间曾官拜宰辅,位极人臣。时年讲学,桃李满天下,也是江绪几人的老师。早于先帝葬皇陵后,了悟便遁入空门,不问世事,只每年生辰相见外客。

今日便是他的生辰,几人特来见他。不想见完方出,便于后山闻此琴音。

听罢,几人本想静静离开,不作打扰。谁曾想章怀玉刚迈出步子,便踩上了半截枯枝,枝节已脆,轻轻一踩便踩得断碎。

“谁!”绿萼下意识便喊了声。

四人:“……”

白敏敏与周静婉带来的丫鬟都提着裙摆忙往前寻,护卫也随即跟上。

章怀玉尴尬地顿在原地,下意识看向江绪。

还是舒景然先反应过来,远远拱手,抱歉道:“某与好友方经后山,闻琴音袅袅,便驻足聆乐片刻,本不欲打扰几位小姐雅兴,不料还是惊动,实乃某之罪过。”

几个丫头都顿住了,咦,这不是……舒二公子吗?她们陪自家小姐去看打马游街时都远远瞧过的,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真真是过目难忘。

明檀三人闻声,也从亭中走了出来。

见为首行礼的是舒景然,白敏敏的眼睛瞬间亮了。

“舒二公子!”

白敏敏步子快,周静婉略慢一些,跟在后头,极为规矩地见了礼。明檀本也要同她一起见礼,可当她扫到舒二身侧,着一身松青锦纹常服,眼如点墨的年轻男子时,整个人都僵住了。

白敏敏未有所觉,还有些小兴奋地和舒景然套着近乎:“舒二公子今日也是同好友一道前来烧香?”

她看了看其他几人,猜道:“久闻舒二公子与章世子、陆殿帅交好,想来这位便是平国公府的章世子,这位便是陆殿帅吧?那这位是——”

白敏敏认出章怀玉和陆停时,舒景然都含着浅笑在一旁微微点头,可当她疑惑地看向江绪时,舒景然顿了顿,不甚自然地轻咳了声。

舒景然不介绍,章怀玉便也事不关己地站在一旁,摇着折扇,一脸看好戏的表情。陆停本就漠不关心更无意参与,执剑之手负于身后,只目光不经意间在周静婉身上停了几瞬。

明檀拉了拉白敏敏让她不要再问,可白敏敏没会到意,还有些莫名,回过头又对着江绪好一顿夸。

明檀听得耳朵都烧起来了,心里边忐忑想着:他怎么会和舒二他们一起,什么时候来的,方才那些话他该不会听到了吧?

转瞬又不自觉地比着:许久不见,她这未来夫君今日穿着这身松青常服,立于后山青翠竹林间,凛意稍减,更添了些磐山朗朗、松风入水的清隽之意,好像又俊朗了几分呢。

白敏敏见夸了半晌都无人向她介绍,且这人自个儿也不介绍,终于觉出些不对来。

四下寂静。

和着沙沙竹声,江绪沉眸,终于开口:“某,江绪。”

白敏敏:“……”

周静婉:“……”

两人唰唰看向明檀!

明檀已经在白敏敏夸得天花乱坠的短暂时间里调整好心情,并打定主意,不管方才的话有没有被他们听到,都要装傻充愣当做无事发生。

她作出副从未见过江绪的样子,茫然惊怔半刻,又极快回过神来,温婉端方地福了一礼:“阿檀见过定北王殿下,殿下万福金安。”

章怀玉憋笑憋得快要疯了,舒景然也忍得有些辛苦。

舒景然心想:这位明家小小姐委实不是寻常女子,演技超群镇定自若,他日入定北王府,对上江绪这块冷石,想来时时不缺好戏。

其实先前在平国公府,忽闻圣上赐婚,舒景然比明檀更为惊讶。

诗会中途散场,他便寻去了京畿大营,问江绪为何会下如此旨意,江绪当时在写奏疏,眼都没抬便堵了他一句:“难道不是你说,本王来娶,未尝不可。”

舒景然语塞,心中本就因此感到不安,静了半晌才道:“我只是觉得,你若非真心想娶,便不要误了人家小姐一生。且你若是因我之言才临起此意,岂不是我的罪过?”

先前便罢,可诗会一见,他觉得明家四小姐是位极有趣的女子,若沦为朝堂暗争之间的一枚棋子,不免有些可惜。

江绪闻言,又反问道:“何谓真心?”

他声音淡淡,直切要害:“你不愿娶,本王也不娶,你觉得她又会有什么一生。”

舒景然沉默了。

承恩侯府倒台后,玉贵妃被囚冷宫任人欺凌,昔日张扬到能在金殿之上对江绪直言倾慕的承恩侯嫡次女顾九柔,被懦弱兄长主动送进死对头的府中以求自保,后果可想而知。

这些世家女子都是养在深宅里的娇花,生于高门,便命不由人,荣损俱与家族脱不开干系。

繁盛时,她们确实花团锦簇鲜艳夺目,可若无鼎盛权势滋养,她们连偏安一隅都做不到,只会被暴雨摧折践踏,零落成泥。

江绪又道:“真心价值几何?她于本王有恩,本王保她一生无虞便是。”

“等等,有恩?”

“来人,送客。”

当日江绪说到“有恩”便命人送他出营,他极为好奇,可始终没能从江绪口中问出个前因后果。不过江绪既承诺保其一生无虞,那也许嫁入定北王府,便是这位明家小小姐此生最好的归宿。

  如果觉得小豆蔻小说不错,请推荐给朋友欣赏。更多阅读推荐:不止是颗菜小说全集小豆蔻撑腰拥抱分你一半甜牙齿天亦醉晚樱情书六十页草莓印不乖不二之臣, 点击左边的书名直接进入全文阅读。

上一章 回目录 下一章 (方向键翻页,回车键返回目录)加入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