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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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北渊打量了几眼,道,“宣阁的意思是让我在蛊虫醒来时吹响虫笛,一命换一命。”
纪长宁皱着眉道,“当是如此,但在日子来到之前,还是尽量多摸索些别的出来。”
一年只有一次机会,若是贸然使用,谁也不知道会是什么后果——或许错过一次机会,便要等到下一年了。
“还有另一个问题。”秦北渊又说,“如果昭阳没有死,顾南衣身上的蛊虫将她一丝生机留住,那她究竟将如何死而复生?”
纪长宁的眉皱得更紧。
秦北渊的问题也是他一直在心中思考的。
就算昭阳真还有一线生机,也不能凭空便活过来,总能有个凭借,譬如说身体……
“年初就是祭天。”秦北渊道,“陛下会去皇陵。”
纪长宁抬眼看秦北渊,眼神很是锋利,“你要闯入皇陵看殿下的遗体?”
“不然她如何复活?”秦北渊反问。
纪长宁一时找不出反对秦北渊的话,他敛眉思索了半晌,道,“这些都不是最紧要的——究竟谁在从中作梗,不想殿下复活?”
“……这我会处理。”秦北渊淡淡地说,“不会让昭阳出意外。”
“呵,”纪长宁不吃这套,他冷冷道,“是不是六年前杀了殿下的人?”
秦北渊没说是,也没说不是。
因为他知道纪长宁并没有猜到是薛振对昭阳动的手。
“你最好能处理!”纪长宁嗤笑着说,“这是殿下能回来唯一的机会,我绝不能容忍因为你的失误而功亏一篑!”
秦北渊看了他一眼,平静地道,“我也不能。”
*
顾南衣没能见到虫笛,纪长宁懊恼地说了一遍,刻意隐去了一命换一命的部分,又说秦北渊不肯让虫笛离开丞相府。
“确实是丞相府更安全些。”顾南衣颔首,“左右我不是吹笛之人,不必特地送来让我看一眼。”
“顾姑娘身上的蛊虫,是否是每年三月初四发作?”纪长宁仔细地问道,“因蛊虫或许是在那一日醒来,那解蛊之日便该定在那一日。”
“是。”顾南衣点头道。
“那应当没有错了。”纪长宁看起来稍稍松了一口气,但眉头还是没有松开。
他犹疑地看了顾南衣几次,最终仍没有将压在心底的话问出口。
顾南衣却猜得出来,纪长宁知道得比他表露出来得更多。
“你当年离开汴京,人人都说你是逃了。”顾南衣问,“可那年正好是国师逝世,你的离开是否有他的授意?”
纪长宁的目光立刻闪烁着下意识地移了开去,他支吾了片刻才答,“是。”
这点顾南衣早就猜到了,如今只不过从纪长宁口中得到证实。
她笑了笑,又接着漫不经心似的问,“那如果我身上的蛊虫和国师、昭阳长公主有关,那他是如何种到我身上的?我可从来没有见过他。”
纪长宁愕然,像是从来都没想过这个问题似的。
蛊虫说到底是个实物,总得送进人体内才能种下。
纪长宁猜测宣阁原本是打算自己做解蛊之人,可不知怎么地因故患病死去,才将蛊虫退而求其次地种到了秦北渊身上。
可另一半的蛊,究竟是什么时候、又如何放到当时还是个孩子的顾南衣身上的?
在旁从头听到尾的秦朗目光微动,他骤然想起了先前便耿耿于怀的事情。
譬如顾南衣手上那几道陈年的疤痕。
就仿佛……她只是原来的昭阳,只不过陡然年轻了。
“宣阁门道诸多,或许早在那时便知道了顾姑娘的存在,算到现在的缘分,去汴京城外找到了你?”纪长宁犹豫地做了推论,自己也知道这推论相当站不住脚。
他不由得问自己,秦北渊有没有怀疑过这件事情?
“我也只是问问罢了。”顾南衣摆手,“纪先生如此操劳,本不该再麻烦你跑东跑西,好好休息几日吧。”
纪长宁含糊地应了一声,实在没什么可说的了,只得起身告辞,最后道,“顾姑娘近日小心些,说不定……会有不想殿下回来的贼人上门。”
“消息走漏了么?”顾南衣不以为意地问。
“或许……”纪长宁顿了顿,还是根据自己的直觉道,“我想或许是当年害死殿下的人知道了,毕竟我多年不回汴京城,骤然现身总会引起些关注的。”
顾南衣若有所思,“好,我知道了,多谢纪先生提醒。”
若真是薛振想要插手,那也确实说得通。
杀了一次的人又要复活,听起来便叫人油然而生一股新的杀意。
不过醒来时顾南衣便知道此事,便也没太放在心上,而是等纪长宁走后,转头有趣地问秦朗道,“如果秦北渊能吹笛,那你是不是也能吹响笛子?”
作者有话要说:昨天手滑发多章节更新了九千多,前天还更新了一万字,今日只好忍着姨妈痛含泪写稿QAQ
☆、第 56 章
“……”秦朗也在思索同一个问题, 他缓缓地给出了自己的答案, “应当可以。”
那便不需要秦北渊了。
秦北渊还不知道他身上也有一样的蛊, 只要拿到虫笛, 秦朗便能直接带着顾南衣离开麻烦缠身的汴京城。
——他有信心顾南衣会没有异议地跟他走。
她原本就根本不想回汴京,重新踏入这个泥潭之中。
不过在那之前,秦朗还需要确保虫笛和解蛊的一切都万无一失。
“纪长宁还有话没说。”秦朗肯定地下了定论。
“这是难免的。”顾南衣认可了他的说法, “毕竟照如今看来, 解蛊并不用你我做什么。”
秦朗不置可否, 他刚才一言不发地仔细观察了纪长宁的表情,确信他对隐瞒起来的重点感到相当高兴。
那对纪长宁来说一定是件大快人心的事情。
“若真是三月初四才能吹响笛子,那还需要在汴京城留半年。”顾南衣意有所指地道,“汴京的冬天可不太好过。”
这冬天不仅仅说的是严寒, 更是城中难以察觉的暗潮涌动。
李承淮和杜云铮能让宋家措手不及混乱上一段时间, 但却难以牵制住他们整整半年多的时间。
“也不必等到那么久。”秦朗不留情地说,“等一确定我也能吹响虫笛, 将虫笛抢了我们就走。”
顾南衣:“……”她扭脸看了看秦朗, 失笑, “你是不是早打了这个过河拆桥的算盘?”
秦朗冷嗤, “秦北渊算什么桥。”
只要能将虫笛带走, 秦朗便不用再紧张第三个三年时顾南衣会不会再出什么意外。
虫笛在手,他随时都可以解蛊,甚至可以等顾南衣将该忘的都忘了后再将其解开。
汴京城的一切此后就跟顾南衣都再无关系了。
顾南衣摇了摇头,“秦北渊要藏起来的东西,不会这么容易让人抢走的。”
“机会总会来。”
顾南衣没多劝年轻人, 她转而疑惑道,“但我想了很久还是没想明白,秦北渊为什么要出这么大的力让我活过来?”
秦朗:“……”这事在顾南衣这儿居然还没翻篇。
“除非他需要我帮着稳固政局、压制世家。”顾南衣有理有据地道,“但如今社稷稳固,只要他别早死,也不会出什么大的变故,并不非需要我才能做什么。”
秦朗想了想,“他头发都白了,说不定得了绝症。”
顾南衣托着脸颊想了一会儿,“倒也有道理……但他当丞相这么多年,手底下难道连一个能接他位置的人都没培养?”
秦朗严肃地批判顾南衣天真的想法,“良才难觅。”
顾南衣扫了一眼秦朗,噗嗤笑了,用手指头去点他的眉心,“轮到你教训起我来了。”
秦朗面不改色地将顾南衣戳过来的手指握住,不经意地揉了揉指尖,道,“是你想得太复杂。秦北渊既然在做了,不用在意他想什么。”
“等他阴了你的那一天,你就不这么想了。”顾南衣道,“我从前大概也觉得他是个好人。”
“……直到?”
“更早的我不记得了。还记得的那些里……直到他真为了折我的势力,出手将李承淮的眼睛弄瞎了。”顾南衣低低地笑了一声,无趣地转开了视线,“秦北渊的事情,不说也罢。看就知道,他从名字开始便是个和和我南辕北辙的人。”
秦朗:“……”这两人能当这么多年政敌,果然新仇旧恨数不清。
秦朗暗自有点感谢秦北渊的心狠,实在是秦北渊自己把自己作上了如今的境地。
顾南衣想了想,百无聊赖地道,“也不知道我传给太后的话,她已经听到了没?”
“明年四月十二是什么日子?”
顾南衣心情颇佳地笑了起来,她道,“先帝弥留之际,宋太后从前生怕自己当不上太后,私底下找宣阁给她占卜能活多久。”
秦朗:“……”宣阁听起来就像个住在宫里的江湖骗子。
想想顾南衣如今还能活着是靠宣阁的手段,秦朗皱皱眉把这个念头按了下去。
“宣阁不喜太后令他做事,便装作教我卜卦,顺带给太后算了一卦,便是活到这个日期。”顾南衣道,“其实我猜他那时是为了吓一吓太后,瞎算的。”
她顿了顿,又道,“那时太后还挺开心。”
毕竟死期是二十几年后的事情,说不定宋太后这时都忘记了。
毕竟如今是新历十八年,来年四月十二,实在只剩下了半年不到的时间。
任是谁得知自己只有半年好活都会慌张,更何况是宋太后这样如今高位坐得舒舒服服的人。
歪打正着,解蛊也是明年的事情,正好让宋太后能安分些关注如何保住她自己的小命。
想到宋太后定然被吓得不轻,顾南衣顿时心情颇好。
秦朗盯着顾南衣看了一会儿,到底最后还是没提起薛振这个名字来,而是挽起袖子去做饭了。
他明明看得出薛振想念昭阳得不得了,可薛振却选择毁掉昭阳能复活的机会,令秦朗一时想不明白。
通常想不明白的问题都可以问顾南衣,但这个却是不能的。
因为顾南衣答不出来。
秦朗轻嗤一声,用刀背一下就把今日买来的螃蟹敲晕了。
*
苏妩第二日悄悄地来长安巷见顾南衣,将最新的消息带了过来,她眉飞色舞地道,“宋太后病倒啦!这会儿半个太医院都围着她转呢,说是得了癔症,喊都喊不醒。”
顾南衣知道自己带去的话能吓宋太后一跳,谁知竟能将她吓得卧床不起,不由得一笑,“不经吓。”
苏妩道,“可不是嘛!她听说我的话那会儿,整张脸可就在我眼前变得煞白煞白的,看着根本就不像个活人了——所以那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顾南衣顿了顿,道,“长公主梦中对我提起过的,是什么意思……我倒也不太明白。”
苏妩了然,“殿下说的定然是不会有错了。能叫宋太后吓成那样,真是解了我一口闷气!最好能把她再吓狠点儿,以后都再也不能从床上爬起来就最好了。”
她说着,笑嘻嘻地凑近顾南衣身旁,邀功道,“这事儿我办得不错吧?”
顾南衣失笑,她伸手摸了一下苏妩的脑袋,“好阿妩,我知道你能办好,才特意找你去办的。”
苏妩顿时有些飘飘然起来,她害羞地捂了自己的脸,道,“就是我出宫时薛……陛下不太高兴,还拦着我不让我出宫。”
顾南衣无奈地劝,“到底是一国之君,不要同他太当面作对了。”
若知道苏妩会因为仇恨而这么多年都和薛振大小声,顾南衣定会多思考衡量一番,再决定告不告诉苏妩自己将死之事的。
薛振终归是个皇帝,能忍苏妩一时,未必能忍她一辈子。
“我不怕。”苏妩哼了一声,“他做贼心虚,该怕的人是他。近日听爹爹说陛下和秦相互相看不对眼得厉害,恐怕就连最后一个同他一条船上的人都要赶走了。”
顾南衣倒是隐约能从纪长宁的话中猜到薛振和秦北渊之间冲突由何而来,扬了扬眉毛不予置评,只将纪长宁带来的话同苏妩说了一遍。
“真的?”苏妩高兴得很,但她想的同旁人不一样,“那以后究竟是有两个殿下,还是南衣会想起来从前的事情?”
顾南衣:“……”她想,大概两个都不行。
秦朗将真相隐藏在谎言之中,这便决定了他有许多事情不得不自己去调查琢磨。
解蛊之后究竟会发生什么,光从如今拥有的情报来推断,顾南衣也不能下个准确的定论。
“总之我等到明年就会知道啦。”苏妩开开心心地双手合十,又道,“秦朗动作真慢,我去灶房帮个手。”
等进到灶房里头,苏妩满面的笑容就卸了下来,她带着一身冰霜进到灶房里找到秦朗,道,“秦北渊心腹护送纪长宁回城的路上遭人袭击,有人想将虫笛夺走。”
秦朗正在拆蟹,只眼也不抬地应了一声。
“巧得很,我正好知道另外一群人也伤亡不少,你猜是谁手底下的?”
“薛振。”
苏妩一噎,随即抱起手臂,“原来你知道。”她盯着秦朗娴熟的架势,手里有点痒痒,“薛振最近没再来了吧?”
秦朗心道大概是上次的伤还没好透。
“其实我知道薛振在想什么。”苏妩轻轻地冷笑,“殿下不回来,他便能欺骗自己觉得殿下不怪他,如今一切都是好的、对的。但殿下一旦回来,他怎么知道殿下究竟会不会恨他呢?”
秦朗道,“所以他怂了?”
苏妩想了想,耸肩道,“所以他怂了。”
秦朗又说,“但他只去夺虫笛。”
“这还不够?!”
“他本可以选择杀了顾南衣,一劳永逸。”秦朗面无表情地说。
别说杀顾南衣,薛振在顾南衣面前连头都抬不起来。
——这还是薛振根本不知道顾南衣和昭阳是同一个人的情况下。
若是秦朗精心保住的这个秘密有一日被透露出去,他无法想象会掀起何等狂风暴雨。
光是这下能想得起来的几个名字就足够叫人头痛了。
“……”苏妩低头思考了片刻,抬眼还是不屑的冷笑,“我不管薛振在想什么,他想什么都没用。就让秦北渊和他去狗咬狗,我只要殿下能好好的就行了。”
秦朗没回答,但他心中很同意苏妩的话。
在这之上,他甚至乐于见到薛振和秦北渊彼此消耗,最好薛振永远也别放弃将虫笛抢走的念头。
这对于需要不知不觉将虫笛从丞相府带走的秦朗来说,无异于最好的掩护和挡箭牌了。
作者有话要说:小秦:别急,每个人都有被坑的机会,领号一个一个来。
☆、第 57 章
虽说从宣阁墓中将解蛊的虫笛带了出来, 又有了他语焉不详的信中指引, 纪长宁秦北渊等人还是有许多事情要忙。
一来, 解蛊的过程需要慎之又慎, 如此便需要和南疆有关的更多情报,纪长宁几乎被淹没在了书海之中,秦北渊的大量探子也派往了南边, 试图在来年的三月初四前做好万全的准备, 免得届时再出什么纰漏, 便平白要再多等半年。
二来,薛振不对虫笛死心,秦北渊的应付招架便也停不下来。
——虫笛事关重大,若是毁了丢了, 或许再也找不到第二根。
那便再也没办法截取宣阁好不容易留住那昭阳的最后一线生机了。
三来, 同意赴死的秦北渊有太多后事需要准备。
他一死去,对庆朝定然有不小的影响。想要尽量减轻这种影响, 便需要尽早地做大量的先手准备。
哪怕对于秦北渊来说, 这也是个大工程。
因着要一命换一命, 从前对自己死活不太在乎的秦北渊近来很是惜命, 若非必要, 丞相府的门都不会迈出去。
他一步一步铺垫自己死后种种时格外冷静又心无旁骛,好像这才是世上于他而言最重要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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