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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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芝正说着话忽然被来人打断,听见来人的声音她的心沉了几分,只要周荷出现的地方,就没有过好事的。

李锦然淡淡地看了一眼周荷:“什么事?”

周荷看了眼身后跟着的丫鬟,只见那丫鬟从食盒里拿出一壶酒,将酒杯斟满后递给周荷。周荷端起酒杯看向李锦然,满是真诚地说道:“大姐,小荷之前不懂事,定是做了许多让大姐伤心的事。这两日小荷闭门思过,才发现自己罪大恶极……小荷不求能得到姐姐的原谅,只求姐姐能喝下这杯酒,算了了小荷的心愿。从今以后小荷当痛改前非,再不做任何伤害姐姐的事。”

李锦然略微地沉思了片刻,正要接过周荷手中的酒杯,便听见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由远而近,抬起眼看向脚步声传来的方向。

“哈哈哈,我说是哪里来的酒香,二哥,原来是在这里。”赵翰笑着走进梅林,见丫鬟手中持的酒壶道。

“隔着这么远都闻得到酒香,果然是好酒。”赵灏看向周荷,笑道,“我们能否向周小姐讨杯酒喝?”

周荷故作镇定地看向赵灏与赵翰二人,背上冷汗涔涔。她方才见他二人在客席上谈笑风生相聊甚欢,才脱身来到梅林找李锦然。可谁知酒还未让她喝下,他二人却来了。

赵灏见周荷犹豫不决,脸上的笑容荡然无存,冷声说道:“怎么,这酒李锦然能喝我们就喝不得,莫不是我们二人连喝杯李府酒的资格都没有?”

“哈哈,不就是讨杯酒喝吗,何必为难一个女人。”李锦然落落大方走到二人面前,将手中的酒杯递给赵翰道,“前些日子我有伤在身,幸得你细心照料,锦然借花献佛敬四殿下一杯,还望不要嫌弃。”

赵翰端起酒杯正要饮下,赵灏将其拦下,十分不悦地看向李锦然道:“若不是我将你从隐世高人的住处救了回来,你早就一命呜呼了。怎的敬他却不敬我?”

李锦然微微一笑:“这有何难,再命人取酒就是了。”她转过身看向周荷身后的丫鬟,吩咐道:“再给二殿下倒一杯。”

那丫鬟从食盒里拿出另一个酒杯,斟了满杯后递给李锦然。李锦然接过酒杯笑道:“这杯锦然敬你。”

赵灏脸色稍稍好看了些,欲要饮下,却见周荷面色苍白额头上布满细汗,眼神徘徊在自己手中的酒杯上。他眸色暗了几分,赵翰似是未曾发现周荷的异样,杯中的酒已喝了些许。赵灏突然出手将赵翰的酒杯打翻在地。赵翰微微一愣,垂眸去看地上的酒杯,满是不解地看向赵灏。

“二哥,不过是一杯酒,你怎的……”

赵翰忽然捂住腹部连连后退,李锦然见之大惊,急忙扶住赵翰惊慌失措地说道:“四殿下,你怎么了?”

赵灏拔出剑直指周荷咽喉厉声问道:“酒里下了什么东西,说?”

周荷被赵灏这声质问吓得站不稳脚步,双腿发软地跪在了地上。旁边的丫鬟早已被这场面震惊,手中的食盒掉在地上,也跟着跪在地上哭道:“奴婢不知周姑娘胆大包天,竟敢毒害二位殿下。”

赵灏抓住周荷的衣襟将她从地上提了起来,沉声说道:“此时不说,若是四弟错过救治,毒杀皇子罪名一旦成立,你这是要诛九族的!”

周荷方寸大乱,从来没有想过要毒杀皇子,也没有那个胆子。她原本是想杀了李锦然,让赵翰一心一意喜欢她的。是李锦然,她回头去看李锦然,正迎上李锦然对她别有意味地笑。她的脑袋只觉轰的一声炸开了。原来她一直就在她的圈套里,可笑的是她自始至终没有发现,竟以为赵翰真对她心生眷恋。他们在接近自己时,就安排了这一出戏,苦肉计……她应该能想到的,若不是赵翰演戏太逼真,让她急于求成,也不至于功亏一篑再无法翻身。如今大势已去,她面如土色,只傻傻地看向满眼戾气的赵灏。

“断肠草。”周荷缓缓地吐出这三个字,却如同费尽了全身的力气。

赵灏以手做刀向周荷的后颈劈过去,周荷两眼一黑倒在了地上。赵灏看向跪在地上哭泣不已的丫鬟,冷声问道:“若是赏花大会大小姐不在,有人问起你知道该怎样说?”

那丫鬟被周荷牵连,生怕殃及池鱼连连答道:“大小姐身体不适先行回去休息,二位殿下只觉赏花大会无趣,也已离去。”

赵灏对她这个回答倒是颇为满意,嗯了一声,便走到李锦然身边将赵翰背了起来,看向一直沉默不语的兰芝道:“你且先留在梅苑,若是有人去梅苑打探小姐的情况,也好有所应对!”

赵灏沉着冷静地安排令兰芝佩服,见李锦然也有此意,便点了点头向梅苑走去。

赵灏看了眼晕倒在地的周荷,高声叫道:“来人!”

刘守忠与刘守真一直在离赵灏几仗之外的不远处,遂听见赵灏的声音后疾步走进了梅林,见赵灏背着昏迷不醒的赵翰,地上还躺着一个未见过的女人,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只听赵灏冷声地说道:“此女人欲杀害我与四弟,带回去严加审问。”

刘守忠面色大惊,未料到看似柔柔弱弱的女人竟敢如此胆大包天,看了眼刘守真。二人将周荷从地上拉起来,拖拽着朝梅林外走去。

出了梅林左拐有一条羊肠小道,两旁的树木郁郁葱葱。赵灏一行人朝李府外走去,大门的守卫见赵翰虚弱地趴在赵灏的背上,昏厥的周荷被赵灏的侍卫强行拖拽着向前行进,就连平日喜怒不形于色的李锦然此刻都如受了惊吓的样子,脸色皆大变。正欲开口询问,便见赵灏一道冰冷的目光看过来,几个守卫都低下了头。

“周荷胆大包天,欲在赏花大会毒杀我与四弟,若不是李锦然急中生智拆穿了她的计谋,你们一个个的都要拿命为我们陪葬。”赵灏眼里严厉狠决的光芒让几个侍卫浑身一震,当下不敢再说话。赵灏冷冷一笑,走出了李府。

赵灏忽然想到什么,沉声说道:“今日之事,若有其他人知道,你们都保不住自己的项上人头!”

守卫吓得半个字都不敢提,赵灏见之心里微微舒了口气。

赵灏的马车本就停在李府的门口,车夫见赵灏背着四殿下,急忙将马车靠了过来。车夫将赵翰连扶带搀地放进了马车,待赵灏与李锦然二人上了马车后,向赵灏府上驶去。

车内弥漫着淡淡的百合香,李锦然微微地皱了皱眉。赵灏眯着眼似笑非笑地说道:“跟着四弟半月不到,就这般讨厌与我在一起了。”

面对赵灏的冷嘲热讽,李锦然淡淡地看了他一眼,轻轻地问:“怕是苏悦不止一次坐过这马车吧。”

赵灏冷哼了一声:“是又如何?”

李锦然笑了笑:“对不起,我不喜欢闻百合香,何况是这么重的。”

赵灏面色沉了几分,却也没有再说话,只将靠近他的窗子打开。李锦然看向已无意识的赵翰,颇有些担心地说道:“他会出事吗?”

赵灏若有所思地看着赵翰,半晌道:“四弟若是被周荷毒杀,周荷满门抄斩,你既解了心中之仇,我又少了争夺太子之位的人,岂不快哉?”说罢此话,他欲打开马车的车门,手却被李锦然拉住。见李锦然眸光闪烁着有些他看不懂的情绪,疑惑地看着她。

“他可是你的四弟,你从小就教他练剑识字。他仗着有你这个好二哥为他撑腰天不怕地不怕,有一次他打碎了皇上极为喜爱的琉璃盏,被关禁闭三天不得出门。你偷偷地带着蝈蝈跑去看他,你都忘了吗?”李锦然抓住赵灏的衣袖悲痛地说道,“就算你忘了,他却依旧铭记在心。”李锦然看着赵灏眼里的杀气,想到她重回李府时赵翰陪在她身边讲起的幼年时光。她记得赵翰回忆当年往事时的满足神情,那些都不是假的,此刻赵灏却动了杀念。她知道若是他想让赵翰死不必再做多余的手脚,只需让车夫将马车停下来,不需多时赵翰便会毒发身亡。可她忽然不想赵翰就这样死去,或许是他在她受伤时细致入微的照顾,或许是他身在局中仍对自己万分宠爱疼惜……

提及幼年时光,赵灏的脸上有几分动容,却以肯定的口吻道:“可他想要做太子,要与我争天下,我怎还能留得住他!”

“他只是想要活下去,为了守住自己在乎的东西,我看得出他在这场争夺中心里的苦。你且信我一次。”李锦然伸出手抚上赵灏紧皱在一起的眉,温柔地说道,“你总觉得我离你很遥远却不知其中原因,如今我说与你听。你为了天下甘愿放弃一切,我怕你有天为了江山也会放弃我。”

赵灏回握住她的手,眸中的杀气渐渐退去:“我不会……”

“别说你不会,别承诺得太快。”李锦然看向赵灏的眼睛满是真诚地说道,“之前你对赵澈痛下杀手是因为你与他感情本就不深,可如今你连与你关系要好的赵翰都下得去手,遑论是我。你埋怨我对你不够信任,可你做的每件事都让我无法去相信你。你放过赵翰,重新开始,我试着慢慢地去相信你好不好?”

赵灏看了眼面色苍白无比的赵翰,又见李锦然此刻敞开心扉与他说着从不曾表明的心事,心中犹豫再三,终于下了决定。他打开车门高声说道:“给我再快一些,四弟要是出了什么事,我拿你是问。”

车夫听罢此话,立刻扬起手中的马鞭狠狠地朝马背上打了下去,黑马长空一鸣发疯般地朝前方跑去。

马车疾驰在大道上,李锦然看着窗外一闪而过的景色,心中巨石落下。约莫半个时辰后,马车停了下来。赵灏将赵翰从马车上背下来,吩咐车夫去叫大夫。李锦然紧紧跟在赵灏的身后,心中复杂万分。

赵翰明知酒中有毒却还是喝了下去,是因为担心赵灏会先行饮下吗?她心中忽然一痛,枉她与赵灏二人合谋欺骗他的感情,却没有料到他虽与赵灏一同争夺太子之位,却在危难关头为了保全赵灏的命甘愿以身试毒,只为了让赵灏发现其中有诈。他怎会这样单纯,赵灏心思缜密,又怎会发现不了周荷的伎俩。

在赵灏将赵翰放在床榻不久之后,大夫便背着医药箱匆匆地赶了过来,听闻赵翰饮下的是断肠草,伸手探了探赵翰的呼吸,当下大惊,急忙掀开赵翰的眼皮看了看,见瞳孔光芒未散才稍稍定心,将医药箱里的马蹄草捣碎之后伴着茶油令其吞服。大夫隔一段时间便探一次赵翰的脉象,待脉象稳定后才退了下去。李锦然与赵灏见赵翰仍是昏迷不醒,各怀心思地坐在屋里未曾离去。

入夜后赵翰终于醒了过来,睁开眼睛看了看屋里的摆设,苦笑了几下。

“身体可好些了?”李锦然见赵翰苏醒,急忙走到床榻边关切地问道。

“我竟然还活着,呵!他没让我就这样死掉。”赵翰看了眼李锦然,看似不痛不痒地说道。

“他是你的二哥,怎能真狠得下去心。”李锦然宽慰道。

赵翰闭着眼睛哈哈大笑,又捂住心口接连咳嗽了几声:“我输了,枉我做了这么多,竟然还没开始就输了。”

李锦然撇过头不忍去看,赵灏本就坐在屏风之外。赵翰所言之词他听得一清二楚,眸色暗了几分,抬脚出门去。

李锦然轻声问道:“只要能守住自己珍惜的人,太子之位要不要,真的就那么重要吗?”

赵翰凄凉地说道:“你怎么会懂,你不会懂!”赵翰低低地重复着这两句话,两眼无神地看向李锦然,“若是他得了天下,母妃会死,我会以莫须有的罪名流放,这就是我的结局。”

“我保你与你的母妃二人性命无忧,你且安心休息吧。”李锦然见他失魂落魄的样子,心中只觉疼得无法呼吸,说了此话便离开屋里。

“关凭你怎么能够,他怎么会因为一个女人而留下我这个隐患……”

关上门的刹那,赵翰苍凉的声音传入了李锦然的耳畔。她轻叹了一声,无论赵灏会不会放过他,都要为此搏上一搏。

门外站着三个丫鬟,见李锦然出了门便走上前行礼。李锦然未从方才的情绪中缓过神,并未理会这些丫鬟。丫鬟们以为自己惹怒了李锦然,顿时吓得跪倒在地大气不敢出。

李锦然才反应过来,将丫鬟们扶了起来,歉意地说道:“对不起,方才是我失礼了。”

这些丫鬟平日面对赵灏一张冰冷的脸早就习惯了,李锦然带着歉意的温柔样子让丫鬟们顿时心生好感。

其中一个丫鬟开口道:“李小姐真是个不一样的主子呢。”

李锦然微微笑了笑,正欲离开此处。另一个丫鬟开口道:“李小姐,你可是要去找二殿下吗?”

李锦然点了点头。

那丫鬟机敏地说道:“二殿下方才从这里离开,朝着东面走了,定是去了书香阁。”

李锦然再次道了谢,向书香阁走去。

赵灏坐在案几前正看着从水云阁拿回来的账本,听见敲门声,便起身开了门。见来人是李锦然,侧身让她进来后,又捧起账本细细地看。

李锦然将门关上后笑道:“二殿下对这账本可真是爱不释手,想必此账本帮了你很大的忙吧?”

赵灏对她丝毫不做隐瞒,点了点头。自从手上有此账本,他便抓住了名单上的人的弱点,能威逼利诱的都已成为他的人,而不能收买的也自然被他这边的人以莫须有的罪名流放边境,或关押大牢。他一面不断扶持自己的人,一面与赵漳的人周旋。到了今天这个局面,他已能够与赵漳相抗衡了。

李锦然笑了笑,说道:“既是如此,大哥何时能够回来?”

赵灏将账本放在案几上,将目前的形势一一说给她听:“张蔚然带兵与赵漳留在安吉周旋,暗地招兵买马,如今安吉已有一半人是我们的了。”赵灏两眼大放光芒,似有天下皆在他手的信心。

李锦然看向赵灏,十分认真地说道:“若我能有计策让安吉城不费一兵一卒便成了你的领土,让皇上废除太子之位,你能答应我两件事吗?”

赵灏知李锦然聪明过人,与她相处已久,明白她并非信口雌黄之人。她所提之事太过诱人,让他不假思索地答应了下来。

李锦然道:“第一,让我大哥回来;第二,有朝一日你得了天下,留赵翰与的他母妃一条生路。”

第一条对赵灏来说并非难事,可第二条却让他犹豫了片刻,终究还是点了点头。

得了赵灏的应允,李锦然才又开口道:“太子赵漳心狠手辣,为防止各皇子争夺他的太子之位,欲将众皇子都杀害。先是谋杀赵澈未遂,又指使周荷毒杀你与赵翰二人。”

李锦然话才落音,赵灏便了然于心,不可思议地看向李锦然道:“这一切从开始,都是你计划好的?”

李锦然弯眉笑道:“这一计既能让我解了心头之恨,又能让太子落马,一举双赢。”

赵灏一拍桌子笑道:“有此妙计,你大哥不出五日便能回来。至于赵漳……”

李锦然眸光闪过一抹厉色,说道:“以绝后患,他必死无疑。”

赵灏眯着眼看向李锦然道:“同样都是同父异母的兄弟,为何你为赵翰求情,却要置赵漳于死地?”

若不是赵漳接连攻打西凉,西凉王与世子便不会死,拓跋照仍旧可以做着他想做的事。李铮更不会在战场上射他数箭至今仍昏迷不醒,她与拓跋照便也不会成为相知相识的陌生人。她看着赵灏打探的目光,并未将心中的想法说给他听,转而开口道:“如今只需将周荷关进牢房,至于犯下何罪,你只需对知府吕生一人道明即可。让吕生将为周荷求情的人一一记下,一旦发现与周良有关的人,立刻向你禀报。而我需要你的亲笔书信,保我在牢房自由出入。”

“周荷已入了牢,你还去做什么?”赵灏虽问着话,却提笔写了信,盖上自己的印后交给李锦然。

“我与她总有些恩怨未了,新仇旧账,是时候一笔清算了。”李锦然接过书信塞进衣袖中道。

赵灏不知她与周荷有着怎样的仇恨,设计让周荷背上这样的滔天大罪,却知李锦然是个不主动惹事的人,见她不愿与自己多说,便不再多问。

这一夜李锦然是在赵灏的府上度过的。天一大亮,李锦然便搀着赵翰从府里离开。赵翰知道李锦然此番举动的目的,心中一暖道:“你我之间不过相互利用,我本想借你报复二哥……”

李锦然慢慢地扶着他往前走,不时替他擦拭额上沁出的细汗,轻声说道:“那段时间,你曾用心照顾过我。不论感情真与假,你做的事确实让我感受到了温暖。”

赵翰脚步一顿,看向李锦然道:“你真傻,竟然为了这个替我向二哥求情。”

李锦然面色不改,只笑道:“我以为你会懂的。”

赵翰母妃惠妃在深宫后院并不得宠,皇上嫔妃众多,个个藏着心思待人。惠妃心思单纯,入宫后渐渐有了心疾,整日郁郁寡欢。皇上怎会喜欢一个连笑都吝啬的女人,皇上对惠妃的冷淡使得惠妃的宫殿变成了冷宫一样。这些事赵翰虽未对她提及,可也不是什么秘密。

李锦然扶着赵翰继续往前走,出府后叫来了马车,让人将他送回去。就在车夫扬起马鞭赶车时,赵翰忽然掀开帘子看向李锦然,眼里满满的都是真诚:“让锦绣跟着我可好?”

李锦然微微有些失神,却很快明白他此话何意,轻轻地点了点头。

赵翰苍白的脸上也露出几丝笑容,合上了帘子。马车向远处飞奔而去,李锦然站在原地目送赵翰,直到马车拐进胡同再也看不见。

第三十章 大打出手

李锦然再回到梅苑时,门口的守卫见她都行了大礼。李锦然急忙将他们都扶了起来,守卫们都愧疚不已,想到从前对李锦然的冷漠无礼又再拜了几拜。若是没有李锦然发现周荷的歹毒心思,他们守卫如今无论如何也活不成了。

李锦然知他们心中所想,对他们更是温和有礼。如今在李府她要奠定自己的地位,笼络人心是不可缺少的。见守卫对她恭敬谦卑,心里笑了笑,便踏进了李府的大门。

兰芝正在梅苑里徘徊,见李锦然走了进来抑制不住地开心,连忙将李锦然拉回了屋里,指着案几上各式各样的珍贵补品,兴高采烈地报着是哪家的名门闺秀送来的。李锦然只抿着嘴笑了笑。赏花大会时她借着赵灏与赵翰的肩膀爬了上去,前来赏花的人哪里是为了看自己才送的这些东西,不过是看在他们的面子上罢了。她不忍坏了兰芝的心情,于是站在一旁笑眯眯地看着她整理补品。

“阿信的伤势如何了?”李锦然只随口一问,却见兰芝整理补品的手顿了顿,很快又装作无事地忙碌起来。

李锦然将她手上的东西放在案几上,拉着她在一旁坐下,柔声说道:“我们的时间不多了,你可有什么想对我说的。”阿信的伤已无大碍,也到他离开之日,是时候让兰芝走了。

“你在哪里,我便在哪里。”兰芝想也不想地答道。

“可有这样跟主子说话的丫鬟?”她的意思兰芝明明知道却故作不懂,佯装生气道。

兰芝丝毫不怕,倔强地看着她道:“那好,兰巧死时你答应过要替我报仇的,可我还没亲眼看到周荷死去呢。”

“改日你与我一起去牢房,待恩怨一了便离开吧!”就算兰芝不说李锦然也正有此意。她说完此话故作不见兰芝脸上的哀伤,起身向沈信的屋里走去。天下无不散的宴席,若是离散能让她身边的人过好,那么就算再不舍离别,她也要亲自斩断这念想。

李锦然来到沈信的门前时,见沈信正从外面进来。她微微地点了点头,陌生又客气。沈信正想说什么,李锦然却挥手打断了他:“让堂堂西凉副帅纳兰信做我的仆人本就大材小用,如今你去了哪里,我更是没有资格过问。”

沈信明白她知道主子的身份后,必然能够猜到自己的身份。只是此刻她对自己的冷嘲热讽让他心里不太好受,却也明白她的良苦用心。她是怕与自己再如从前那般,会舍不得让自己走。她勇敢坚强,坚忍执著。倘若她不是大庆人,又或者不是她父亲要杀害他家主子,他与她必不会变成今天这样的局面。他看着李锦然,卸下往日仆从的样子,再不与她多言一句欲走进屋里。

李锦然伸手拦住了他,将手中的东西递给他,道:“你将这个还给他,必能断得了他的念想。”

纳兰信低头去看,见是主子的玉扳指。他面无表情地接过,向屋里走去。

李锦然看着空无一物的手掌心,痴痴地说道:“这样是不是就能救他了,是不是他就不会死了呢。”

纳兰信迈出的脚步一顿,转过身看向李锦然,认真地问道:“李锦然,我且问你,若是主子并非西凉的皇子,又与你先表明心迹,你可愿与他双宿双飞。”

“若我是寻常百姓家的女人,豆蔻年华遇到那样美好的他,又怎会不心动?可我自小看透人情冷暖,他待我越好,我越明白自己配不上他。”李锦然侧过头去看花圃里的花,竟长的那样好了。当初拓跋照离开时,她与兰芝还未相知。如今她与兰芝情同姐妹越来越亲近,可他却离自己越来越远了。

李锦然突然想起什么,又将衣袖中一封信递给纳兰信,便转过身朝自己的屋里走去。纳兰信将信打开,见上面娟秀的字迹写道:还君明珠。李锦然不识这玉扳指为何物,可他明白,这是主子要登上西凉王位的信物。主子将扳指交给她,便是希望有朝一日他能将她带回西凉。主子一生长情,却生逢乱世。他将书信仔细叠好,小心翼翼地放回了怀中。

两日后,李锦然亲自到了账房,查看李府每一笔支出的流水账目。钱管家也是看人说话的主,听说李锦然在赏花大会时的事,对她极为恭敬,主动将近年来的账目向李锦然禀明。账本过目完毕后,李锦然又细细问了每月丫鬟仆人们的月俸。当钱管家回答了之后,李锦然微微皱了皱眉,将月俸提高了一倍。

月俸提高不过一日便在李府传开,府上丫鬟仆人无不对李锦然感恩戴德。凡李锦然所到之处,丫鬟仆人必是拜了又拜。李锦然笑看着一切,知道差不多是时候去见见二夫人了。

想到兰芝说要亲眼看见周荷死,才能安心离开。她特意让兰芝随自己一同前去长阳城的府衙,纳兰信则去将母亲从卫相的住处接回来。出了李府的大门,李锦然和兰芝与纳兰信分道离开。兰芝看着纳兰信渐渐离开的背影,眼睛有些微红,却在面对李锦然时又故作欢快无比。李锦然装作没有看到她眼底的哀伤,与她一道向府衙走去。

长阳城府衙离李府并不远,李锦然与兰芝二人步行了约半个时辰便到了。府衙门口并未有衙役看守,李锦然直接向里面走去。师爷正坐在高堂之上闭眼假寐,听见脚步声坐了起来,正要询问来者何人。李锦然便走上前将赵澈留给她的玉佩在师爷眼前晃了晃。师爷眯着眼看了看玉佩,待看清玉佩后立刻堆着笑容从位子上跑了下来。李锦然道明来意后,师爷将李锦然迎到花厅便退了下去。

花厅里知府吕生正在听人唱曲,见师爷迎来个女人,虽未曾谋面,但见其举手投足间皆流露出大户人家之姿,故而不敢怠慢,挥手将唱戏的人打发下去,起身将李锦然迎到桌边。又命丫鬟沏了上等好茶,正欲再让丫鬟备些水果时便被李锦然拦住。李锦然只将衣袖中的信呈给吕生。吕生接过信,见写信之人乃是二殿下赵灏,当下变得恭敬起来,暗道此女看似盈盈弱弱,却是个智勇双全的奇女。她一人救下两位殿下的性命,日后必得皇上亲赏。他看着恬静温柔的李锦然,不由想到前些日子李府二夫人周氏来府衙自首的情形,试探地问道:“依我之见,周氏理当问斩,按大庆律法,杀人偿命……”

“大人,二娘对我有养育之恩,必不会对我下杀手,这其中另有隐情,还望大人明察。”李锦然说罢此话欲向吕生跪下去。吕生急忙起身将李锦然扶住,叹道:“知人知面难知心,你可知替她求情,她不仅不会领你的情,再回李府便是放虎归山。”

李锦然低着头温温柔柔地笑着,轻声说道:“锦然不悔。”

周氏来自首后,他并未急急定罪,一是因为她的兄长位高权重不敢得罪;另一方面赵灏曾派人给他带了口信,要等到一个名为李锦然的女人亲自来府衙再作定夺。他以为李锦然来了会立刻让自己定周氏的罪,可看见李锦然此刻说着周氏被冤枉的话时,不由心中舒了一口气。倘若李锦然不追究,那他大可以将人放出。只是周氏来府衙时有青莲作为证人,又有信物做证词,如今又说周氏无罪倒真有些难办了。

李锦然捧起案几上的茶,轻轻地抿了一口道:“人证也有看错的时候,字迹也是可以模仿的。”她从怀里又拿出一封信,递给吕生道,“您看,这字与二殿下的字迹可是如出一辙?”

吕生接过信啧啧称奇,又拿出二殿下的信细细比照了良久,疑惑地说道:“此信难道不是出自二殿下之手吗?”

李锦然笑着摇了摇头道:“这信乃是我照着二殿下的笔记临摹而来。倘若大人不信,锦然还可当着您的面再写一遍。”

吕生天性胆小怕事,一方面担忧将周氏放出大牢有朝一日会被人诟病,另一方面又担心周氏出不去大牢,周良又会怪罪到他的头上。是以李锦然提出要现场验证笔迹时,他连忙答应了下来。倘若字迹都可以模仿,那物证倒也算不得什么。

吕生将李锦然与兰芝二人带往墨斋后取出文房四宝,为防止自己看的不够细致,特意将师爷也叫进来一起对比。李锦然拿起毛笔将之前临摹赵灏的字又重新写了一遍,交给了师爷。

师爷拿过信,又与二殿下的字迹比对了一番,不禁多看了李锦然几眼,才对吕生说道:“大人,此信当真与二殿下手记如出一辙,倘若不是亲眼见李小姐所写,在下实难相信。”

吕生挥了挥手,示意师爷退下,待屋中只剩下三人时,才又道:“字迹既不是二夫人所写,那又如何证明出自周荷之手呢?”

李锦然笑了笑,开口道:“大人,若是我杀了人,定然不会告诉别人。同样的,若是我伪造字迹指使杀人,就算有人揭发,我也不会承认。这道理我都懂,何况那已背上谋杀皇子罪名的周荷呢?”

对呀,这周荷连皇子都敢蓄意谋杀,遑论李锦然呢。他真是老糊涂了,这周荷背后又无靠山,不似周氏这般棘手,判重判轻都不好定夺。倘若真是周荷杀了人,事情就好办多了。吕生心里暗暗地算了一笔账,又看向李锦然道:“她不认罪,又怎能定案?”

“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周荷既然杀了人,定是逃脱不了的。还请大人让我与二娘见上一面,我需要问清楚当日发生的每一件事,这样才能找出破绽。”李锦然微微地对吕生行了行礼,态度极为谦卑。

李锦然手中分明拿着二殿下的信,就是不与他这般客气,他也不能阻拦她去牢房。他急忙站了起来道:“李小姐太客气了,我这就陪你一起去牢房。”

李锦然微微笑道:“有劳大人了。”

吕生又看了看李锦然身后的兰芝,问道:“她也要一同前去吗?”

“我与这丫鬟情同姐妹,时刻形影不离。倘若她前往多有打扰,那……”李锦然看了眼兰芝,似是一刻也不愿与兰芝分开。

吕生混迹官场多年,早练就了一身察言观色的本事。李锦然本就与二殿下关系极好,如今又与四殿下赵翰多有往来,日后必定了不得!他笑道:“这倒是没有,只怕牢房湿气重,委屈了二位姑娘。”

她在还没来府衙时就打听过吕生这个人,此人贪生怕死做事小心谨慎,谁也不敢得罪,他巴不得能将周氏这个烫手山芋抛出去,对她这般客气也不过是看在两位殿下的面子上。她心里冷笑一声,不愿与他再多言语,礼貌客气地说道:“还请大人前面带路。”

吕生在前面走着,兰芝在李锦然身后慢慢地跟着,来回地搓着手。李锦然慢了脚步让她跟上后,轻轻拍了拍她的手,小声地说道:“莫要怕,如今二娘见我们去,要把我们当菩萨供着。”

二夫人在她们面前哪一回不是趾高气扬的,能将她们当菩萨供养那才真的好笑呢。兰芝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李锦然也扬了扬唇角。

墨斋一直向前走,穿过一片郁郁葱葱的榕树,便可隐约可见高墙围绕的牢房。牢房门口有守卫值守。吕生将二人引到了牢房的大门口,又交代狱卒好生照看着,寻了个理由离开了。

兰芝暗暗不满,小声抱怨着吕生目中无人。李锦然却别有意味地笑了笑。这吕大人实在聪明得很,一来她有赵灏书信为证,出入牢房本就畅通无阻。倘若此时他再跟了进来,明显是对赵灏不够信任。赵灏多疑善变,若是知道此事必是再容不下他。二来他对周氏之事极为头疼,此时若跟着自己进去,怕自己有意袒护周氏而作伪证,让他骑虎难下,索性眼不见心不烦,任由自己放开手去做了。他只需离开便能讨好赵灏与周良二人,一举两得焉能不乐。

在两名狱卒的引领下,李锦然与兰芝走进了牢房。外面艳阳高照,而牢狱内却点着火把照明。狱卒在前方领路,引得囚犯双手扒着牢房的木门瞪大眼睛地往外看着。见来人穿着体面面颊洁净,心里很是不平,狠狠地往外吐了口唾沫。

狱卒监管这些囚犯已有些时日,对囚犯的神态十分熟悉。眼看着唾沫就要吐到李锦然的身上,高个子的狱卒眼疾手快挡在李锦然的面前。李锦然顺着唾沫的方向看过去,见那囚犯似是因吐到狱卒身上极为害怕,冷冷笑了笑,继续朝前走去。另一名狱卒急忙跟了上去。不多久关押那囚犯的牢房里便传来一阵惨绝人寰的叫喊声。兰芝紧紧攥住李锦然的胳膊。李锦然回握住她的手,不动声色地朝狱卒问道:“他犯的是什么罪?”

留下的那狱卒恭敬答道:“抢劫。”

李锦然笑道:“可是仍未招供?”

狱卒摇了摇头。

“即使如此,怎还又受皮肉之苦?”若她所听得不错,方才那叫喊声撕心裂肺,定不是一般的刑罚。李锦然正问着话又听见嘶嘶声,比方才还要痛苦百倍的哭喊声传了过来,紧接着她闻到了一阵皮肉被烧焦的味道。是烙刑!她微微地皱了皱眉。

狱卒在前面走着,并未看见李锦然的表情,只开口道:“这些囚犯在牢狱里欺软怕硬,但凡新来的囚犯没几个不被欺负的。小姐今日来得急,怪我们没有将这些人收拾妥当,险些让你受了罪,这点皮肉之苦就当给他们个教训了。”

兰芝早已吓得不敢言语,抓着李锦然胳膊的手颤颤抖抖,她也闻到了那股味道。狱卒又说了那样的话,令她再也不敢向前走一步。

李锦然将兰芝拥在怀中。这丫头平日勇敢得很,却见不得这般血腥残忍的场面。她摸了摸她的头,轻声地说道:“不要怕,这牢房里关押进来的都是犯了大错的人。”

那狱卒倒是个会看人眼色的,见兰芝面色苍白,开口说道:“方才吕大人未来之前我们正在吃烤鸭,如今吃了一半肚子还饿着。你们看能不能快些走,前面就是周氏的牢房了!”

兰芝听见狱卒这番话后,心情稍定暗道原来不是烙刑,面色渐渐有所好转,却仍不肯松开李锦然的手。李锦然由着她牵着自己向前走。走过第五个牢房后那狱卒停了脚步,敲了敲面前牢房的门开口道:“周夫人,有人来看你了。”

随着狱卒的话落,李锦然已带着兰芝走到了牢房的门口。周氏仍旧穿着从李府离开的那一身衣裳,洁白的长锦衣上蒙了一层灰,金丝线绣着的点点梅花更凸显了衣衫的脏乱。李锦然暗暗发笑,这牢狱的滋味怕是不好受吧。

周氏听见狱卒说有人来看她,急忙从破旧的床上坐起来朝牢门处奔了过来,到了跟前才看清来人是李锦然,眼里希冀的光芒顷刻间暗了下去。尤其是在李锦然对着她微微笑时,她心里恨不得扒她的皮。可如今她身在牢房,就算喊破天也不能将李锦然怎么样。她只淡淡地看了李锦然一眼,忧伤地转过身向床边走去。

那狱卒似是担心李锦然会因为周氏的冷漠而难过,宽慰道:“周夫人来了此处,对谁都是不言不语,小姐不要多想。”

李锦然只轻轻地叹了一声,从衣袖中拿出一两银子塞到那狱卒的手中,对狱卒说道:“有劳小哥带路了,我想跟二娘单独说说话,不知可否通融一下。”

狱卒接过银子,对李锦然所提的要求自是百般答应,拿出钥匙开了牢门后,又以巡查牢房为由为二人留下。

李锦然见狱卒已走得足够远时,不再露出笑颜。她踏进牢房的门,看了看周氏睡过的床,故作贴心地问道:“二娘在这睡得可习惯?”不待周氏回她,又自顾自地说道,“在府上过惯了锦衣玉食的生活,又有人贴身伺候,在这儿真是受苦了呢。你说是不是?”

周氏面色气得铁青,冷声地说道:“你现在莫要得意,以为把我关在这里就你赢了?我在这已待了数天,可没有人真敢把我怎么样。你能将我弄进来,我大哥就能让李锦绣有同样的待遇,看看最后受折磨的到底是谁?”

看着周氏此刻依旧逞强的嘴脸,李锦然忽然哈哈大笑起来。她将周氏从上到下看了个遍,啧啧地说道:“周氏,牢房里的消息不够准确呢。难道你不知道锦绣已被四殿下亲自接到他的府邸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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