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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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看什么!没看什么!”郁棠粉饰太平地道,拉了拉母亲的衣袖,“客走主人安。我们还是快点回去吧!”
大家也都累了。
“行!”马太太热情地邀请陈氏母女,“你们要是有了空闲,就去我们家里坐坐,她爹去了杭州府,还要七、八天才回来,你们来了,正好给我做个伴。”
陈氏应了,和马太太母女说着话,去跟郁文打了一声招呼,回了家。
郁棠却一直心不在焉的。
她这段时间是什么运气?怎么走到哪里都能遇到裴家三老爷。
而且还是她最狼狈的时候——她刚才在裴家,就笑了。
丧礼那么肃穆的场合,她竟然笑了,还笑得挺欢快的,而且被裴家三老爷逮了个正着。
他会不会以为自己对逝者没有敬意啊!
而且,他刚才的脸色好难看。
仿佛阴沉得能滴得出墨汁来。
也不知道他是听见她笑才这么气愤?还是他正好心情不好?
不过,他一个人,怎么会去了那里又正巧碰到了她们呢?
他是只看见了自己笑还是连她讽刺林氏的话都听见了呢?
郁棠叹气。
她在他心里估计就没有个好了!
郁棠想到裴家那些被掐了花的花树。
绿油油一大片。
没有杂色。
也不知道她会不会像那些花树上的花一样,被他处理掉……
不过,话又说回来,他心胸也太狭窄了一点。
一点小事就板着个脸。
还是庶吉士呢?
但现在他父亲去世了,他应该得在家里守孝了吧?
以后他们说不定还会遇到……
她怎么这么倒霉。
郁棠忧郁了好几天。
☆、第十八章 出殡
不管郁棠的心情如何,时光都一直向前,很快到了裴家老太爷出殡的日子。
裴家的祖坟在东天目山的腰间,靠山面河,大家都说那儿是块风水宝地,所以裴家的人才会几代富贵不辍。
裴老太爷下葬的前一天,郁文干脆就歇在了裴府。郁棠和母亲则一早准备好了纸钱香烛,翌日天还没有亮就起床梳洗,换上素净的衣饰,带着陈婆子和双桃,和马太太母女一道赶往小梅巷。
她们要去送裴老太爷最后一程。
一路上都是人。
大家三五成群,议论着裴老太爷的葬礼。
“就算是天气炎热也不至于这么寒酸啊!停灵只停了七天不说,棺椁也直接葬入祖坟。这是谁的主意?”
“听说是三老爷的意思。”有知情的人低声道,“长房的大少爷因为这件事,还和三老爷起了争执。可他一个小孩子,哪里争得过叔父啊!这件事就这样定下来了!”
“那裴家二老爷就没有说什么吗?他也是叔父啊!”
“现在可是裴家三老爷当家,他能说什么?”
“这倒也是。”有人感慨,“大老爷去的时候,棺椁还绕城一周,让大家设了路祭。如今我们想给老太爷送些纸钱都不成,只能这样简陋地送老太爷上山了。”
有人更关心自己的切身利益,窃窃私语道:“你们说现在裴家是裴三老爷当家,有什么证据没有?”
“你看这几天,大总管出面了没有?”有人八卦,“从前大总管可是大老爷的陪读,裴府的事哪一件不是他说了算?还有二总管,你看他这几天露面了没有?”
“大总管我是知道的,可这关二总管什么事?二总管不是一年四季都是以大总管马首是瞻的吗?“
“这你就不知道了。连坐懂不懂?二总管站在大总管那边,大总管倒了,他还能讨个什么好?”
“嘿!那扇子刘家的亏大发了,他们家刚把闺女嫁到了大总管家。”
“不是嫁了进去,是抬了进去吧!”说起桃色事件,大家都来了劲。
“不管是抬还是娶,扇子刘在外面自称和大总管是亲家不假……”
郁棠听着这些飞短流长,又想起裴三老爷阴郁的面孔。
为什么要制造把柄给人捏呢?
不就是死后哀荣吗?
裴家又不是没有钱,洒钱往上办就是了。
或者,这是他和长房争斗的一种策略?
郁棠胡乱猜测着,裴家到了。
马太太拉着她们进了巷口的一家杂货铺,道:“这是我相熟的铺子,我们在这里歇歇,等会裴老太爷出丧的时候我们再出去也不迟!”
只是她的话还没有说完,外面就是一阵喧嚣,有人喊“摔盆了”。
汹涌的人潮朝裴家大门口涌了过去。
郁棠就听见有人道:“怎么是裴家三老爷捧的牌位?长房呢?就算大老爷死了,还有二老爷。就是排序也轮不到他啊!”
“快别说了!”有人道,“你这还看不出来吗?传言是真的。以后裴家三老爷就是裴家的宗主了。”
摔盆捧灵可都是长子长孙的事啊!
就算大老爷去了,可大老爷还有两个儿子。
虽说前世裴三老爷最终做了裴家的宗主,可今生和前世已有些许的变化。比如说,前世裴家就只知道买地基收铺子,没想过要借钱给乡邻。
郁棠一听就为裴三老爷急起来。
这哪里是让他当宗主,这是把他架在火炉上烤啊!
裴老太爷到底留下了什么样的遗嘱?
就算是要裴三老爷当宗主,不能等出了殡,兄弟们再坐下来商量着定下来吗?为何要在葬礼上就明晃晃打长房的脸呢?一副要把长房变旁支的模样。这搁谁谁受得了啊?
郁棠踮了脚朝里张望。
裴三老爷已被人扶着走了出来。
他低着头。
夏日初升的阳光斜斜地落在他的孝帽上,形成了一道阴影,挡住了他的面孔。
“孝子叩首。”随着礼宾的唱喝,裴家的孝子孝孙们呼啦啦全都跪在了地上,三叩首。
旁边来祭拜裴老太爷的人们开始放爆竹,插香炷。
礼宾喊着“起灵”。
棺椁抬了起来,走了三步。
礼宾再喊“孝子叩首”,棺椁停了下来,孝子孝孙再三叩首。
马太太紧紧地拉着马秀娘,对陈氏道:“我们快过去把纸钱给烧了,不然等大家都放起爆竹来,被炸着可不是好玩的。”
陈氏还是第一次带着女儿来参加路祭。
她紧张地点头,紧随在马太太身后。
爆竹声声响起,空中到处飘散着呛人的烟。
郁棠和母亲刚刚站定,就看见有个身材高瘦的男子朝着裴家送葬的队伍冲了过去,“扑通”一下跪在了老太爷的棺椁前,哭着嚷着:“老太爷啊!您可得睁开眼睛仔细看看,您选了个白眼狼啊!他这是要把长房的少爷们挤兑得没有活路了啊……”
人群炸开了。
“是大总管!”
“居然是大总管!”
“这是怎么一回事?”
“难道裴三老爷当宗主还另有隐情?”
裴三老爷抬起头来,看了大总管一眼。
冷漠、厌倦、死气沉沉的。
郁棠吓了一大跳。
有人上前拉走了大总管。
他一边挣扎,一边嘴里嚷着什么。可惜爆竹声太大,郁棠没有听见。
有人大声嚎了一嗓子“老太爷您好走啊”,众人俱是一愣,随后想起裴老太爷对自己的恩惠,都哭了起来。
送葬的队伍恢复了之前的秩序,很快又动了起来。
爆竹声好像更响了。
郁棠觉得这一嗓子不像是无意的。
她在送葬的人群里寻找哭灵的人,却一无所获。
郁棠又踮着脚找父亲的身影。
人群拥挤,一眼望去全是人头。
父亲也不知道在哪里忙着?
郁棠叹气。
和马太太母女分手,回到家中,已过正午。
郁棠全身都是汗,内里的小衣都贴在身上了。
她好好地洗了个澡,重新换了轻薄的杭绸褙子,用了午膳,一觉睡到了夕阳西下。
郁文也回来了,在厅堂里一面用着膳食一面和陈氏絮叨着裴家的事:“大总管也算忠烈的人了,为了大老爷,全家的性命都压了上去。哎,可惜了。”
郁棠听着心头一跳,快步走了进去,道:“阿爹,您在说什么呢?”
陈氏正坐在丈夫身边帮着丈夫打扇,闻言道:“小孩子家,大人说话就听着。不该管的事不要管。让你绣的帕子你绣得怎么样了?不是说过两天秀娘要来家里做客的吗?你许了人家冰、甜瓜,都置办好了没有?”
郁棠笑嘻嘻地过去给郁文捏着肩膀,道:“姆妈,我这不是来求阿爹的吗?我手里只有二两银子的体己钱了,买了冰和甜瓜就没零花了!”
“让你平时大手大脚的。”陈氏责怪道,但还是吩咐陈婆子,“去我屋里绞几两银子给阿棠。”
“姆妈最好了!”郁棠冲上去给陈氏捏肩。
陈氏啼笑皆非,把女儿的手从自己的肩膀上拉了下来,道,“不准再皮。给你爹捏肩去。你爹这几天在裴家帮忙,辛苦了。”
“好嘞!”郁棠又去给郁文捏肩,并道,“阿爹,我对您好吧?”
郁文看着眼前的妻女,眼睛笑成了一道弯,道:“好,好,好!我们家阿棠最好了!”
“那好!”郁棠朝郁文伸手,“那您也资助我点银子呗!免得我在朋友面前丢脸。”
“郁棠!”陈氏嗔怒。
郁文忙安抚妻子:“别生气,别生气。杨御医和王御医都说了,你不能生气。”然后又训了郁棠,“你要是敢再这样,小心我再把你禁足,罚你写一千个大字。”
郁棠原本是想彩衣娱亲的,结果弄巧成拙了,也很是后悔,忙去哄了母亲。
郁文喊着陈氏的闺名:“秀妍,你看,阿棠脸都吓白了。你就不要生气了!何况我们只有阿棠这一个孩子,以后家业都是她的,我们现在给她和以后给她也没有什么差别。你说是不是?”
陈氏无奈地叹气,又吩咐陈婆子:“拿一小锭雪花银给她。”说完,白了丈夫一眼,道:“你这下满意了!”
“满意,满意!”郁文笑眯眯地道,朝着郁棠使眼色,“你看你姆妈,待你多好啊。我前几天看中了一盒湖笔,要二两银子,你姆妈都没舍得给我买,你一要就是十两银子。”
“多谢姆妈!”郁棠笑呵呵地跟母亲道谢。
陈氏无奈地摇头。
郁棠问起父亲裴家的事来:“阿爹,您刚才是在说裴家大总管的事?他怎么样了?”
郁文则是怕陈氏揪着这几两银子不放,遂顺着女儿转移了话题,道:“正是在说他。他回去之后就自缢了!”说到这里,他神色一黯,继续道,“我回来的时候,听说因为这件事,三老爷把长房一家都拘在了汀兰水榭,谁也不许见。大太太娘家的嫂子和侄儿这不是还没走吗?当场就闹了起来。”
陈氏也是此时才听说,“哎呀”一声,道:“裴三老爷这也太,太……”
她一时找不到个合适的词来形容裴三老爷干的事。
郁文也摇头,道:“大家也都这么说。我看着裴家要起风波了,就借口惦记着你的病早点回来了。汤秀才几个还都呆在裴府呢。”
郁棠想到裴大太太和杨夫人的对话,直皱眉,觉得父母说的都不对,道:“这怎么能怪裴家三老爷呢?身为大总管,事事应该以裴府为先。今天是老太爷出殡的日子,他居然自缢了,他这是要干什么呢?我要是裴家三老爷,还给他收什么殓啊,直接把人送出去才是。”
☆、第十九章 反对
郁文和陈氏都吓了一大跳。
郁棠从前可是从来不关心这些事的,何况说出来的话还这么尖锐。
陈氏忙道:“你这孩子,怎么说话的呢?死者为大!到了外面,可不能这么说。别人会说你刻薄的。”
郁棠不以为然,觉得不能让父母上了那个大总管的当,道:“本来就是那大总管不对嘛!您想想啊,他这么一死,他好了,得了个忠义的名声,可活着的人呢?他们一家的差事算是完了吧?不,不仅是他们一家的,就是和他们家沾亲带故的,恐怕都不能在裴家做事了。还有长房的。虽说三老爷当了宗主,可他是有老太爷遗命的,就算是这其中有什么勾心斗角的地方,成王败寇,不服气再斗,他这么一死,别人会怎么想长房的?这是对老太爷的安排不满呢?还是要和三老爷争这个宗主的位子呢?裴家可不是一个人的裴家,他们可是有三支。长房这么闹,就不怕其他两支笑话吗?还是说,长房已经不顾颜面和体面了,一心一意要把三老爷拉下马?”
郁文和陈氏面面相觑。
这还是他们那个只知道吃喝玩乐的闺女吗?
什么时候,女儿有了这样的见识?
郁棠没有自知之明,还问父母:“难道我说的不对吗?我最讨厌像大总管这样的沽名钓誉之辈了——只顾自己身前死后的尊荣,不顾别人的死活。他这么一死,三老爷固然难逃责任,长房也一样被人非议。”
她还在想,这样鹬蚌相争、渔翁得利的法子,说不定是二老爷想出来的。
毕竟他才是这件事的得利者。
不过,郁棠并不担心裴三老爷会失败。
前世他可是大赢家。
和前世不同的是,前世她以为裴三老爷过得挺惬意的,今生看来,却也未必。
郁棠叹了口气,问父亲:“您见过裴家二老爷吗?他是个怎样的人?”
她此时有点后悔前世没有好好关注裴家的那些事。
郁文回过神来,道:“我当然见过二老爷。他为人是很不错的,有学识,有修养,性格温和,行事大方,待人处事细致周到,让人如沐春风,是个难得的雅士。”
对二老爷的评价这么高!
郁棠颇为意外。
转念又觉得,她爹这个人看谁都挺好,就是鲁信,卖了幅假画给他,诓了他的银子,他还是选择了原谅鲁信,并不记恨鲁信。
用她爹的话说,就是恨人也是要精力的,与其恨谁,不如去爬个山,买几支湖笔,做件新衣裳,高兴高兴。
想到这些,她就又想起了那幅盖着“春水堂”印章的画。
既然那幅真迹上的印章是对的,那前世落在她手中的那幅画到底是从何而来呢?
郁棠想着,下次她爹去见佟掌柜的时候,她是不是也吵着去一趟,问问佟掌柜有谁家的私章刻的是“春水堂”。
她在那里琢磨着,就听见一直没有吭声的陈氏对她的父亲道:“惠礼,我是觉得阿棠的话很有道理。若是大总管觉得长房受了委屈,要为长房出头,大可等老太爷出了殡再向三老爷讨个公道。”
郁棠惊喜于母亲的醒悟。
郁文则苦笑,道:“到底有什么内幕,我们也不知道,也不好议论。”委婉地让陈氏和郁棠不要再说这件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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