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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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独答道:“配一味药,先前从你的话中突然想到的…别下来,冷。你就在榻上坐着不成吗?”

段岭坚持坐到案边,看武独配药,武独修长手指拈着刀耍了几个圈,将种子以刀背碾成粉,再刮到小小的铜臼里。

手指也这么好看,段岭心想。

“有毒。”武独说,“不要乱碰。”继而在右手上戴了蚕丝手套,翻检出遍布磷光的一枚蝴蝶翅膀,用小刀刮下粉来。

“手好了吗?”段岭问。

武独看了段岭一眼,答道:“早就好了。”

段岭拉着武独的手,看他先前伤过的地方,接了那一剑,手心愈合后留下了一道沟。

“多了条桃花线。”武独打趣道。

“右手呢?”段岭又要去看武独的右手。

“右手没有。”武独答道,“有毒!不要碰!”

段岭趴在案上,侧头看武独,看他的鼻梁和唇,越看越喜欢,心里就涌起一个念头——想凑上去亲他的唇一下,却没这胆量。武独则专心地研制他的毒药,注意到段岭一直盯着自己,脸上便有些发红。

“别打喷嚏。”武独警告段岭,说,“否则就…”

“死。”段岭笑着说。武独不提醒他,他倒没想打喷嚏,一说起就鼻子发痒。

“知道老爷做这药有什么厉害之处吗?”武独眉头一扬,朝段岭说。

段岭摇摇头,仍专注地看着武独,说:“哦。”

“困了?”武独见段岭有点心不在焉的,不像平日,逗他也没动静,以为段岭还在想李衍秋的事,便摘了手套先去洗手,刚过来要抱段岭,却发现段岭已躺上床去了。

武独躺下来的时候,与每一个夜里毫无区别,但只有这一夜,段岭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武独习惯性地伸出胳膊让他枕,段岭紧张地挪了过去。

“怎么心跳得这么快?”武独奇怪地说。

“没有。”段岭忙否认。

武独摸了摸段岭的胸膛,再摸他的头,没有发烧,又把手伸进他的单衣里去,摸到段岭赤裸的肌肤时,段岭感觉十分舒服,却忙道:“别!”

武独只好不碰他了,两人躺着睡觉,段岭几次想侧过去抱着他,却又不太敢,自己也不知道在怕什么,心中七上八下的。

“武独。”段岭见武独不说话了,反而想听听他的声音,问,“那药是做什么的?”

武独随口道:“给阿木古和哈丹巴特尔吃的毒药,让那俩蛮子水土不服,慢慢折腾。”

段岭问:“有什么泻药之类的吗?”

段岭常常设想像昌流君、武独、郑彦、郎俊侠这种武功高手,要是对决的时候肚子疼怎么办呢?武独却笑了起来,说:“给他俩吃泻药?”

第101章 绮梦

段岭听牧磬提到过,昌流君动手杀人前必摘下面罩,先说三句话,第一句“你好”,第二句“我是昌流君”,第三句“我是来杀你的”。接下来才动手,不管武功再高,统统都是一剑封喉。而且据说听过这三句话的人几乎都死了,只有乌洛侯穆还活着。

那么牧磬为什么听到了还活着呢?不,这不重要,说到泻药时,段岭便想到昌流君先揭面罩,三句说了两句,到“我是昌流君”时便赶紧摆手,示意稍等,说不下去了,钻进树丛里急匆匆地去解手的场面,实在令人爆笑。

“傻笑什么?”武独莫名其妙道。

“没什么。”段岭一本正经地答道,生怕武独真这么去恶整昌流君,这样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脆弱友谊就这么玩完了。

“晚上出去干活儿吗?”段岭问。

“不了。”武独把段岭的白虎明光铠脱下来,叠好放在床头,让他躺好睡觉。段岭总觉得元人那里说不定还有什么把柄,但这是郎俊侠的事了,他应当比自己更紧张。

一时半会儿,郎俊侠也抽不出时间来杀自己,而且他竟然没有告诉蔡闫,自己还活着的事,段岭总觉得这里头有问题。他枕在武独的肩臂上,胡思乱想且怦然心动,想去抱武独的腰,他肩宽腰窄,身材很好,有点像他爹,睡觉时段岭更喜欢缠着他。

但他的脚稍一动,便碰到武独胯间的那个,武独不知道睡了没有,那个却似乎醒着,且感觉到勃发的气势。

他是不是也喜欢自己?段岭脑海中突然闪过这念头,想起他们相处的每个夜晚,武独总喜欢三不五时地打趣他,甚至朝他开什么“办了你”的玩笑…

段岭心头七上八下,偷偷睁开眼看武独,见武独呼吸均匀,仿佛已睡着了,今天跑了一整天,段岭开始发困,且睁不开眼,渐渐地进了梦乡。

过了很久很久,武独轻轻地侧过身,面对面地搂着段岭,把他朝怀里更抱进来了些许,段岭便如同往常一般,无意识地把一脚挂到武独腰上,两人彼此紧缠着。

武独的呼吸很轻,看了段岭一会儿,彼此抵在一起,鼻息交错。又过了一会儿,武独才按捺下亲他的冲动,勉强闭上双眼,深呼吸,安静地睡着了。

段岭做了一个奇怪的梦。

梦里他没穿衣服,躺在奔霄拉的车上,意识到时忙把干草拨过来,盖着身体,满脸通红。

“爹!”他喊道。

没有人过来,车旁却出现了一只吊睛的白虎,那白虎威风凛凛,有着温和的眼神,两下爬上车来,爪子小心地拨开干草,令全身赤裸的他暴露在白虎的注视之下。

段岭那感觉是既刺激又难堪,却毫无抗拒的念头,伸出双手抱住了白虎,白虎便压在他的身上,鼻端抵着段岭的脸,全身的毛发舒展开,将段岭最敏感的那处埋在了柔软的细毛之中,令他舒服得呻吟起来,一股感觉如同湍流般聚集,再排山倒海地直冲出来,呼啸着冲垮了他的感知。

天色大亮,段岭醒了,翻了个身下意识地去抱武独,却发现武独没了。

“武独?”段岭起身,坐起来才发现自己的裤子也没了,被子上凉凉的。

“在的!”武独在后院里,语气似乎有点恼火。

段岭抱着被子,满脸通红,心想昨天晚上发生了什么事?裤子怎么莫名其妙地脱了?

“你在做啥?”段岭问。

“洗你的裤子!”武独答道。

段岭感觉怪怪的,武独昨天晚上趁着自己睡觉的时候,做什么事了吗?像青楼里…可是他的那个要怎么进来我的…段岭忙摸身下,感觉也不痛,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为为为…为什么?”段岭问,“你脱我裤子干嘛?”

武独答道:“你尿床了!”

段岭说:“不可能!我都十六岁了!怎么会尿床!”

“说你尿床就是你尿床。”武独天寒地冻的,坐在后院里搓薄裤,手上通红,脸上也通红,说,“不要问了!”

段岭又道:“我绝对不会尿床的。”

“是我是我。”武独说,“是我尿床了,不要说了!”

段岭大笑起来,然后又觉得不对,摸了摸床铺,尿床应该会湿很大一摊才对,他忙跳下床来,翻出裤子换上,裹了身外袍到院子里去看,见武独的长裤扔在一旁还没洗,正在埋头洗自己的。

段岭要去看武独的裤子,武独却把裤子扔进盆里,面红耳赤地让他进去。

早饭的时候,段岭又问:“为什么会尿床?”

武独:“…”

“不要再问了。”武独叫苦道,“老爷憋得久了,昨晚上你又在我身上蹭蹭蹭的,憋不住爆了,不行吗?”

“爆了什么?”段岭莫名其妙地问。

武独一手扶额,说:“今夜开始,我睡地上,你睡床上。”

“别啊——”段岭惨叫道。

武独一脸无奈,又示意段岭快点吃,段岭吃着吃着,又想起昨夜那感觉了,仿佛做了那个梦,自己解决了一些事,人有点疲惫,心情却很舒畅。

不知道昌流君和郑彦办完事了没有,应当没有这么快。段岭推敲片刻,现在是腊月,快过年了,最快也要到年后去了,没有消息的话,还是一切照旧,该做什么做什么,吃过早饭后,便依旧去与牧磬读书。

这天段岭读书的时候,不住回味昨夜的那个奇怪的梦,牧磬也不怎么说话。段岭想来想去,总觉得不对,牧磬仿佛知道得比较多,上次不是还让武独配春药吗?

武独整个人都呆呆的,时不时看段岭一眼,剩下昌流君捧着本《千字文》,在那儿天地玄黄,宇宙洪荒的,像在默念,却不敢出声。

午后,武独在廊下抓雪,擦了把脸。趁着他不在的时候,段岭便动动牧磬,说:“哎,少爷,我问你个事儿。”

昨天段岭不告而别先走了,牧磬本来一肚子不高兴,想着早上不和段岭说话,惩罚一下他,孰料段岭先开了口,牧磬便复又恢复了正常,认为这是一个和解的信号。

“什么?”牧磬问,“还想去皇宫吗?”

“不不。”段岭忙摆手,凑近前去,说,“你见过…那什么的吗?”

“什么?”牧磬莫名其妙,也朝段岭凑近了点。

段岭想了想,索性问:“男的长大了以后…睡觉的时候,是不是…”

牧磬:“???”

“尿床?”

牧磬似乎明白了什么,段岭很艰难地,硬着头皮,问出了那个词。

牧磬:“…”

牧磬“噗”的一声笑了出来,段岭一张脸红到脖子根,牧磬便凑到他耳畔,小声与他解释了,段岭一脸难以置信的样子。

“你家不是学医的吗?”牧磬说,“这种事,居然会不知道?”

“我我我…”段岭说,“我真的不知道啊,我爹也没教过我。”

牧磬嘿嘿笑,问段岭:“你要玩吗?我教你怎么玩。”

“不不不。”段岭一下没回过神,还没理解牧磬的邀请意味着什么,满脑子里都是那些个画面,他想到自己在群芳阁看的春宫图,又想到上次来服侍自己的小倌,还有那个一脚朝后蹬,关上大门的壮汉,登时百感交集,不知该说什么。

“少爷——”

昌流君躺在矮榻上睡午觉,一本《千字文》盖在脸上,声音变了些。

段岭:“!!!”

段岭险些下巴掉地,昌流君又惟妙惟肖地说:“少爷长得真俊,给您唱个曲儿?”

那天晚上,在群芳阁里的人是——昌流君!段岭的世界瞬间崩塌了。

“你你你…昌流君,你!”段岭尴尬得恨不得钻进地里去。

“少爷要玩吗?”昌流君说,“嗯?”

段岭忽然就明白过来,那天夜里昌流君是去监视自己和武独的!而郎俊侠看到的,牧府的马车居然是牧磬的!也就是说,武独与蔡闫私底下会面的事,牧旷达早就知道了!

段岭转念一想,惊讶平复,只是十分尴尬,但昌流君和牧磬不尴尬,自己也没什么。

“你们是不是经常去那里?”段岭问。

“只是去玩玩。”牧磬说,“武独不也带你去了吗?还是武独他对你…”

“没有。”昌流君倒是懂得很,脸上盖着书,说,“武独他妈的是个柳下惠啊,把这干儿子当心肝似的捧着,看他能忍到什么时候。”

最惊讶的反而是牧磬,段岭马上道:“不要说了!好了好了,就这样,你们继续读书。”

段岭对着牧磬十分不好意思,听昌流君说话,反而好一些,也不知为什么,及至武独洗过脸进来,他在外头吹了下冷风,眉毛上还有点冰碴,找毛巾擦脸,发现三人都盯着他看。

“看什么看?”武独莫名其妙地道。

三人忙一起转头,不看了。

第102章 拜师

“这个字怎么念?”昌流君问段岭。

段岭赶紧与牧磬一起,假装教昌流君认字,三人认真且密切地研究了一番,武独提着段岭的领子,把他提回自己那边,大家楚河汉界、泾渭分明地继续读书。

段岭开始觉得读书无聊了,从前过着苦日子的时候想上学,过上好日子了又想逃学,颠沛流离时怀念理想,如今安顿下来了,却又总希望和武独一起出去玩。

在潼关的那段时日充满刺激感,什么时候才能再出去看看呢?天大地大,引人浮想联翩,一旦进了皇宫,也许这辈子便像四叔一样,再也不会出去了,将他牢牢捆缚在那把椅子上的,是一副名为责任的枷锁。

午后长聘亲自拿着荐信前来,让段岭与牧磬各自签字画押,有了这封书信,便相当于宰辅门生,可直接跳过乡试,参与开春的恩科会试,再来则是殿试。段岭签完字,又被领着去牧旷达处,牧旷达正在与一名文官议事,等在廊下的还有一名二十出头的青年。

“这位是前巡盐钦差黄大人的公子黄坚。”长聘朝段岭与牧磬说。

三人便互相见过,段岭得知除自己之外,还有这名叫作黄坚的青年,一并拜牧旷达为师。黄坚年岁最长,话却很少,似乎仍不大习惯江州繁华。大家同为宰辅门生,叙过长幼,黄坚便有点拘束,没过多久就告别相府,前往城中落脚之处。

还有两个月便要应考了,段岭察觉到一丝紧张,不得不暂时抛开琐碎念头,认真读起书来。可读书做什么呢?夜间段岭翻着书卷时,却又生出一丝惆怅。

他已见过了李衍秋,四叔却丝毫不曾认出他来,难道读书从文,为的就是考上进士,走到金銮殿前去,让蔡闫看到自己么?抑或在金榜题名、天恩沐泽之时,告知在场的所有人,他才是真正的太子?

那后果段岭简直不敢想象,他忽然便意兴索然,只想将书册扔到一旁,抬眼却看见武独在院里打拳练功。

“怎么了?”武独收拳,走进房里来。

“没。”段岭答道,“有点乏了。”

二人安静对视,段岭心烦意乱,望向武独,心想自己这么辛苦,命运却嘲弄一般地令他错失了最好的机会,这又是图什么呢?

这是个化雪的、孤寂的夜,武独仿佛感觉到了段岭的郁闷,说:“我去买点宵夜给你吃,想吃什么?”

段岭又觉得有点对不起武独,勉强打起精神,答道:“不要去了,外头太冷。”

“怎么了?”武独认真地问,“累了?”

段岭深吸一口气,想朝武独倒一倒这些郁闷,想想却终究觉得不妥,毕竟他是发誓这一生守护自己的人,自己不能说这种懦夫一样的话。

段岭笑笑,说:“有点紧张,快科考了。”

“不必太费神。”武独明白过来,说,“考得如何便如何,到时再与你想办法去。”

段岭想起自己辟雍馆入学之时,父亲说的话。

武独出去给段岭买吃的,段岭对着万籁俱寂的深夜,长长叹了一口气。

外头响起了笛子的声音。

相见欢!

那是他久违了的感觉,是谁?

笛声时而柔和时而飞扬,就在门外,一瞬间温柔地袭入了段岭的内心深处。

那是武独的笛声,段岭只觉措手不及,几乎沦陷在这笛声之中。

每次当他觉得孤独而惶恐之时,这曲子的出现都安抚了他的心神,仿佛给予他强大的力量,一曲终了,武独的木屐之声方逐渐远去。

段岭呆呆坐在桌前,想起郎俊侠的笛声、父亲的笛声,甚至上京陷落之前,寻春的笛声,无数景象在他面前走马灯一般地闪过,催促着他继续向前。

武独回来之时,段岭已趴在案前,睡着了。

江州人不耐冬寒,一到深夜全城尽睡,武独走了半天,什么也没买到,只好两手空空回来,先把手焐了又搓,及至暖和了,才把段岭抱上床去,在他身边躺下。

翌日起来时,段岭一切照常,夫子已没什么可教的了,勒令他们各自回去温故而知新,段岭便终日在丞相府的书阁内翻阅堆积如山的奏折,学习牧旷达的治国之道,只觉牧旷达满腹诗书,却尽为己用,不知不觉,行文之中,竟是带着牧旷达的风格。

看到他的折子之时,段岭几乎能理解父亲为何不杀他了,牧家坐大,乃是无可避免之事,陈国皇室入川十年,在牧旷达用尽手腕之后,税收翻了将近三倍,方能支持源源不绝的大军开往北疆,驻守玉璧关前。

脚步声响,段岭忙抬起头,见昌流君朝他走来,四下无人,阳光从书阁外照进来,昌流君解下面罩,朝段岭说:“计划已安排妥当。”

段岭毫无防备地看到昌流君的脸,马上满脸惊慌,正要喊武独,而武独仍在楼下,昌流君却诧异道:“你慌什么?”

“你…你要杀我么?”段岭惊惧道。

“什么?”昌流君一怔,继而反应过来,说,“你不是见过我的脸么?”

对哦,段岭端详昌流君,确实是上次在群芳阁中看到的模样,只是脸上多了刺青,在嘴角一侧,非但没有破相,反而显得愈发冷酷了。

昌流君手里拿着蒙面巾,甩来甩去地玩,另一手撑着书架,困住段岭,不怀好意地朝段岭一笑,露出犬齿。

“我喊了啊。”段岭马上又满脸防备地说。

昌流君只好收回手,说:“那俩元人去四处贿赂了。”

过了这么久,段岭都差点把自己安排的计谋给忘了,线埋得太长也是不妥的,武独的药还未用,郑彦与昌流君却已分头行动完毕,昌流君摸出一张名单,交给段岭,说:“给你们的,轮到武独出手了。”

段岭接过名单,见上头是昌流君歪歪扭扭的字,看来读书认字几个月,还是很有用的。

“辛苦了。”段岭说,“牧相怎么说?”

“他说,他什么也没听见。”昌流君又是一笑。

段岭心想这老狐狸,当真心照不宣。

“那就按原计划进行。”段岭说,“轮到我们上场了。”说着折好了名单,准备将昌流君的墨宝交给武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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