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书农小说网友上传整理非天夜翔作品相见欢全文在线阅读,希望您喜欢,记住本站加入收藏下次阅读。
“走。”李渐鸿牵起段岭的手,于暮色中出了门。
门外等着一辆马车,车夫揭开帘子,请二人上车。
“有人看到这车子过来了不曾?”李渐鸿在车内问。
“请您放心。”车夫答道。
车在巷内转来转去,并不依循平日里的路线,穿过两条正街,又朝小巷子里走,经过有众多官员府邸所在的西城,方又回到大路上,慢悠悠地朝琼花院里走,在后门外停下。
夏夜闷热,乌云密布,不见月光,战事紧张,如今较之往常多了股不安的气氛,笼罩于全城之上。琼花院内不闻笑语,唯有五颜六色的灯笼静静挂着。
“拜见王爷。”
李渐鸿牵着段岭的手,从后院步入走廊,丁芝亲自提着灯笼,侧着身,小心领路。守在走廊两侧的仆从待得李渐鸿与段岭经过时,纷纷跪伏在地。
“拜见王爷。”
“拜见王爷。”
段岭:“…”
李渐鸿头也不点,朝段岭说:“饿了么?”
段岭忙摇头,李渐鸿说:“你定是饿了,稍后坐下来,先吃一点。”
“拜见王爷。”
花团锦簇,琼花院余下五女纷纷出厅,在厅内朝李渐鸿跪伏在地。正中琼花院夫人一身正服,如同火鸾一般,见李渐鸿入内,展开袍袖,上前。
“拜见王爷,拜见小王爷。”夫人沉声道。
“免礼。”
李渐鸿这才说了句话,威严十足。
六女纷纷让开,李渐鸿让段岭上前,坐在主位上,自己则坐在一旁,徐兰端上茶盘,邱槿奉茶予夫人,夫人再接过茶,放到李渐鸿手边,李渐鸿先是喝了一口,再随手递给段岭。夫人才为李渐鸿奉茶。
“寻春。”李渐鸿说。
“是。”夫人答道。
段岭总觉得似乎在哪里听到过这个名字,却一时间想不大起来,不片刻注意力又被李渐鸿的话岔了开去。
“人叫来了没有。”李渐鸿道。
“邱槿去请过。”寻春始终低头注视地面,恬淡答道,“想必今夜是会来的。”
“还有谁在这院子里头?”李渐鸿问。
“名唤蔡闫的,与南院家的孩子在边院里头听曲子喝酒。”寻春又答道,“已派人守住了,该当不会闯进来。”
“来点吃的。”李渐鸿最后说,“小王爷饿了。”
寻春与六女这才一同躬身,退了出去。
段岭有点不安,只因礼节实在太隆重了,李渐鸿也不说话,父子俩便这么坐着出了一会儿神,厅内熏着檀香,袅袅消散。
不知几时,李渐鸿在这静谧中,突然开了口。
“哪天爹要是不在你身边,你会想不?”
段岭转过头,不明所以,看着李渐鸿,李渐鸿也转过头,怔怔看着段岭。
“想。”段岭说,“你要走了吗?什么时候?”
这些天里,段岭总有种强烈的预感,是预感,也是推断,李渐鸿若要发兵收复南方,想必不能带着自己行军打仗,更没空陪他。
李渐鸿嘴角微微一牵,说:“倒也不是,进了辟雍馆,你便要在里头住着,十天半月才回一趟家,舍不得你。”
李渐鸿伸出手,手指拈着段岭的面具,将它慢慢地推到段岭的头顶上,盯着他的脸看,段岭也伸出手,把父亲的面具推到头顶。最近他也总在想,去念书,便要住在辟雍馆里了,时常舍不得。
李渐鸿一手覆在段岭脸上,说:“趁着这时,多看看你,去打仗时,躺在帐篷里,便时时记得。”
段岭没说什么,眼睛红了,明晨辟雍馆放榜,顺利入选后,下午就要搬进去开始读书,辟雍馆比名堂管得更严,每一月才有一次告假,父亲虽然只陪伴了他几个月,但这几个月里,却彻底抹去了他从前受过的苦、流过的泪,仿佛那一切为了当下这一刻,都是值得的。
外头不知何处,响起了笛声,悠扬婉转,犹如静夜里万千落花洒在天际,随风飘扬。
“我听过这首曲子。”段岭诧道。
这正是他从前在名堂外听过的那首笛曲,只是这一次吹得更柔和更婉转。
“相见欢。”李渐鸿注视段岭明亮的双眼,喃喃道,“林花谢了春红,太匆匆。南唐后主失其国后词作,人生无常,长留余恨。”
段岭靠在李渐鸿的怀里,直觉今夜不大寻常,李渐鸿带他来此处,定不是单纯的饮酒作乐,方才根据他与寻春的对话,知道他们还约了个人。
李渐鸿摸了摸段岭的头,低头嗅他头发的干净气息,外头笛声停了,听到一声轻轻的“夫人”,接着脚步声响。
“王爷。”寻春的声音说。
“进。”李渐鸿说。
厅门打开,丁芝端着点心进来,摆放停当,正是段岭来上京第一天,丁芝为他准备的吃食,这次却做得更精致。
“他来了。”寻春说。
“稍后带他进来。”李渐鸿吩咐道。
寻春躬身,正要退出之时,李渐鸿又道:“聚八仙中,兰、芍、槿、芷、茉、芝、棠、鹃,为何只见六女?”
“回禀王爷。”寻春答道,“秦棠、苏鹃二人已故。”
李渐鸿神色一动,又问:“什么时候?什么地方?”
“辽国攻破京城那天。”寻春答道,“下月十七,便是其祭日。”
李渐鸿点了点头,又问:“方才是你在吹笛子?”
“是。”寻春始终低着眼,李渐鸿不发一言,许久后,寻春安静地退了出去。
吃过些许东西,段岭饱了,李渐鸿便给他戴好面具,让他坐到屏风后面去。不片刻,外面传来脚步声。
“大王。”女子的声音道。
“今夜本不该来。”耶律大石的声音在外头说,“夫人选在此时喝酒,莫不是有何人生大事,想与本王相谈?”
段岭一听到耶律大石的声音,登时就紧张起来,探出头朝屏风外看,李渐鸿却微微一笑,一手按在段岭脑袋上,将他塞回屏风后头去,转过头,朝他做了个“嘘”的动作。
外间。
寻春沉静的声音答道:“国家大事,哪容得我等置喙?实不相瞒,今日请大王前来,原本是有一位客人,想见见大王。”
“哦?”耶律大石只发出了一声疑问,高大的影子投在窗格上,“哪一位?”
“就在里头。”寻春答道,“大王见过便知。”
耶律大石十分疑惑,寻春亲自上前,推开了门,却不入内,耶律大石只是站在院中,脸上带着酒意,醉眼迷蒙地朝门里看。
李渐鸿倚在屏风外的矮榻上,一脚踏着茶桌,左手手肘搁在屈起的膝前,戴着面具,看也不看耶律大石一眼,喝了口茶,淡淡道:“好久不见了,耶律兄。”
第22章 牵制
耶律大石起初还未认出来,然而听得这声音,登时醒了酒,退后一步,瞬间吼道:“来人!”
数名侍卫冲出,将耶律大石团团围住,李渐鸿却放下茶盏,自顾自道:“孤王如今尚不如一只丧家犬,耶律兄这么紧张做什么?”
耶律大石一时失态,待得回过神,发现厅中唯李渐鸿一人,方打量寻春,说:“你、你们琼花院,竟是…”
“在下并不认识这位客人。”寻春安然答道,“只是他一来此处,便赶也赶不走,除非见过大王,才愿意离开,大王请务必释疑。”
“进来喝杯酒罢。”李渐鸿说,“恩也好,仇也好,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何必如此耿耿于怀?”
耶律大石冷笑一声,倒也爽快,踏步进去,寻春旋即在身后关上了门,侍卫要跟入,寻春一手却在门前一拦,摆摆手,示意请勿冒犯。
“你们在外头等着。”耶律大石说,“没我吩咐,谁也不许进来。”
西川。
“我有时在想。”
漆黑暗夜里,小雨淅淅沥沥,深巷中站着郎俊侠。
郎俊侠已被逼到绝路,不住喘息,士兵将他团团围住,堵在巷口,赵奎一身披风飞扬,踏着雨水前来,积水飞溅,郎俊侠倚在巷中墙前,断去手指的半边手臂已成青黑色,一只手肿胀,皮肤发亮。
“李渐鸿究竟用什么办法,令你如此死心塌地。”赵奎负手身后,巍然屹立,火把亮起的光照在郎俊侠脸上。
“人生在世,总要投奔一个人的。”郎俊侠淡淡道,“不是你,就是他,来来去去,俱是过客,有何区别?”
巷内到处都是机弩,四周民居内、瓦楞顶上、郎俊侠背后,赵奎为了抓住他,发动西川内上千人,当真是天罗地网,再无活路。
“李渐鸿气数已尽。”赵奎说,“弃暗投明罢,敬你是条汉子,多说无益。”
郎俊侠深吸一口气,闭上眼,将那口气慢慢地吁了出来。
“我原本以为昌流君这等身手,当不会用毒。”郎俊侠低声道。
赵奎转身离开,手下上前,架着郎俊侠,离开了小巷。
上京。
“喝杯酒罢。”李渐鸿随口道,“不能以真面目示人,还望见谅。”
李渐鸿提壶,给二人斟了酒,先干为敬。
那杯酒,耶律大石却不喝,手指在案几上叩了叩,李渐鸿说:“背后屏风里是我儿。”
耶律大石始终盯着屏风,段岭不知是出来还是不出来,最后影子在屏风上稍稍一躬身。
耶律大石才喝了那杯酒,将酒杯倒扣在案上。
“他们说,在汉人里,你是胆子最大的。”耶律大石在来琼花院前便喝得微醺,此刻酒意上脸,喃喃道,“这个时侯来上京,你想做什么?”
“天地虽大。”李渐鸿随口道,“有家却不能回,不想与元人混在一处,便只好在上京住下。”
“住下?”耶律大石甚为疑惑,这死对头竟悄无声息,混进了自己领地中,不禁道,“你,住在何处?”
耶律大石眯起眼,打量李渐鸿,猛然想起数年前那刺客。
“名堂那一次!”耶律大石震惊道。
“不错。”李渐鸿说,“其中一人正是我手下,另一人,则是赵奎所派来谋杀我儿的刺客。”
耶律大石起身,在厅内走了几步,李渐鸿却好整似暇,将那扣在案上的杯子翻过来,说:“再来一杯如何?”
耶律大石转身,面朝李渐鸿,冷冷道:“你究竟意欲何为?”
“南陈的局面,你是知道的。”李渐鸿说,“赵奎削我兵权,父皇下诏,押送我回西川问罪,有时候,事情仅限于你看到的那样,来,喝酒。”
耶律大石将信将疑,出了口长气,而后道:“你走罢,上京容不下你。”
“那便叫你手下进来,将我绑了,押送西川去?”李渐鸿随口道。
“我也留不下你。”耶律大石想了想,承认了这窝囊的事实,说,“上京城中,你愿来就来,愿去就去,如履平地。你还想怎么样?”
“我是来救你的。”李渐鸿淡淡道,“只因你死到临头了。”
耶律大石猛然转身,朝李渐鸿怒目而视。
“元人南下,已破胡昌,正在山里头整队,不日间便将打到上京城下。”李渐鸿说,“述律金守北路,王平守南路,你的两员大将俱抵挡不住布儿赤金一族的铁骑,如今奇赤逃去,定会朝你报复。”
耶律大石反而笑了起来,说:“李渐鸿,你还是这般喜好危言耸听。”
“韩唯庸等这一刻,等很久了。”李渐鸿淡淡道,“若我所料不差,他儿子应当以求学之名,前往中京。”
耶律大石:“…”
“若我所料不差,待元军突破南北两路,屠完城后,你等的援军该当不会来。”李渐鸿又做了个“请”的手势,说,“孤王耐心有限,耶律兄,这杯酒,你是喝还是不喝?”
漫长的沉默后,耶律大石最终缓缓坐了下来。
“我执掌北院已有二十二年。”耶律大石说,“当年我便朝先帝进言,什么地方,只要你们汉人来了,定将勾心斗角,鸡犬不宁。”
耶律大石一字一句说完,闭上眼,喝了李渐鸿的那杯酒。
“玉璧关以南一路,正由奇赤把守着。”李渐鸿说,“其中利弊,看来我也不必啰嗦了。喝了这第三杯酒,明日借我一万兵马,我先替你平了元军,再一路往南下,收复西川。”
李渐鸿将酒杯斟满,三根手指拈着,放在耶律大石面前。
“依旧是我先干为敬。”李渐鸿看也不看耶律大石,随手做了个“请”的手势,“耶律兄,请。”
耶律大石没有喝那杯酒,坐在榻上案几的另一侧,手肘搁在案上,靠近些许,盯着李渐鸿。
“你知道赵奎为何想杀你么?”耶律大石说。
“我不恨赵奎。”李渐鸿道,“这是实话,我与他,并无深仇大恨,各有各的路要走,无非是场公平的较量。自然,他若想叛我李家,那又另当别论了。”
外头突然响起杂乱声,耶律大石脸色微微一变,李渐鸿转向门外。
“不能进去。”寻春的声音说,“大王在内会客。”
“大王。”蔡闻喘息着说,“请火速回北院,南北两路来了信使!”
耶律大石登时色变,李渐鸿却再不出一语。
蔡闻报完,便转身离开。
“去将大王的马牵出来。”寻春的声音在外小声道。
寻春将厅门打开,耶律大石蓦然站起。
“距离咱们上一次交战,有多少时间了?”
“五年。”耶律大石阴沉着脸,大步离开,第三杯酒,始终没有喝。
“就此别过。”李渐鸿道,“慢走不送。”
耶律大石听到这句话时,突然停下脚步,继而回身朝李渐鸿走来,李渐鸿已起身,一整锦袍,负手看着耶律大石。
耶律大石再次停下脚步,转身离开,到得门槛前,却又再次回来,李渐鸿笑了起来,看着他。段岭好奇地探出脑袋打量耶律大石,却又被李渐鸿推了回去。
“这些时日,你与你儿子,俱在上京。”耶律大石说。
“正是。”李渐鸿认真道,“但我绝不会将他交给你,你只需知道他在城中便足矣。不要妄图来试探我的底线,耶律兄。”
耶律大石端详李渐鸿片刻,走到案几前,端起那杯酒,一饮而尽,将酒杯随手扔在地上,李渐鸿做了个“请”的动作,将耶律大石送出厅外。
段岭这才从屏风后爬出来。
“听懂了?”李渐鸿问。
“听不太懂。”段岭摇头道。
“吃饱了?”李渐鸿又问。
段岭点点头,李渐鸿说:“回家去罢。”
这夜,李渐鸿似乎不能成眠,他只是抱着段岭,不住与他说话,段岭明白了些许——辽、陈、元三国,是互相牵制的。当一方势力过大时,另两方就会默契联合,牵制强盛的那一国。淮水之战,便是辽与陈的战场,元人从旁牵制。辽国强盛时,汉人便借元人之力,消耗辽国军力。
如今元人再来,陈国的态度便至关重要,上梓之辱尚未被遗忘,以赵奎的作风,当听任元与辽两败俱伤,甚至极有可能与南陈联合。一旦南陈与元人联军,辽国将元气大伤,耶律大石正在面对一场几乎不可能取胜的战争,也将成为众矢之的。
段岭记得自己入睡前问的最后一句话是:
“要是你反悔了呢?”
李渐鸿答道:“如果我是会反悔的人,寻春也不会在外头吹那笛子了。”
段岭已经没听见了,他尚不知道那笛曲只有汉人懂,吹起来时悲伤婉转,荡气回肠,犹如奔走相告,莫忘上梓之辱。
西川。
“我并不恨李渐鸿。”赵奎说,“恰恰相反,我对他,是十分敬佩的,我大陈四百年江山,迄今才只出了这么一个用兵如神的李渐鸿。”
如果觉得相见欢小说不错,请推荐给朋友欣赏。更多阅读推荐:非天夜翔小说全集:相见欢, 武将观察日记, 王子病的春天, 图灵密码, 天宝伏妖录, 金牌助理, 江东双璧, 国师帮帮忙, 国家一级注册驱魔师上岗培训通知, 二零一三, 夺梦, 定海浮生录, 北城天街, 点击左边的书名直接进入全文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