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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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好正事也说完了,”幼帝往后一靠,轻松地道,“季爱卿,说说你想要什么样的姑娘,朕来替你参谋参谋。”
季修远还真低头认真地想了一会儿。
等他思考完抬起头时,幼帝发现他居然下意识地看了蓝东亭一眼,顿时嘴角一抽:难道季修远想要蓝东亭这样看着光风霁月内里比墨汁还黑的姑娘当妻子?
“长公主殿下便很好。”季修远理所当然地道,“若要说臣中意的妻子人选,性格同殿下越相似越好。”
幼帝一脸深沉地靠在椅子里,果然见到蓝东亭幽深的视线往季修远看了过去,不由得在心里叹了口气。
季修远这话听来暧昧,幼帝却知道他并不是那个意思。
“希望季大人比我好运。”蓝东亭不冷不热地道,“等找到了,记得也让我开开眼界。”
季修远不卑不亢,“殿下自然是世间仅此一人的了,蓝大人心中想要的,我也是无能为力爱莫能助。”
眼看着两人针锋相对起来,幼帝清清嗓子当了个和事佬,“姻缘之事还得看缘分,指不定哪日就有这般的人从天而降了呢。”
原本还大眼瞪小眼谁也不让谁的季修远和蓝东亭顿时同仇敌忾起来。
季修远:“陛下此话恕臣实在难以苟同。”
蓝东亭:“臣怕是这辈子都不想碰上这种缘分了。”
幼帝:“…”这架拉得算是成功还是失败了?
少年皇帝头疼地挪过茶盏,干脆利落地赶人,“老师方才不是要走了?季爱卿留下,朕还有话要和你说。”
蓝东亭淡然地称是告退,留在室内的季修远轻轻啧了一声,他道,“和蓝东亭比起来,容决竟显得相当不错了。”
幼帝轻哼,“你以为先帝为什么选容决不选老师?”
两人之间像是突然卸下了君臣的隔阂似的,讲话的氛围都变得随意了起来。
“蓝东亭虽喜欢殿下,却不能同容决那样有为了殿下将一切抛下的决心。”季修远抱着手臂十分不客气地点评道,“枉我当年曾经看好的人是他。”
“谁不是呢。”幼帝长长地叹了口气,他把玩着桌上的朱笔,突然笑了笑,道,“皇姐操心你的亲事,你其实心中高兴得很吧?”
“陛下明白便是,不必特地说出来。”
幼帝沉默了片刻,又问,“你真不打算告诉皇姐?如今河清海晏天下太平,先帝已逝多年,我并不介意你…”
“我立过誓,季修远才是我的名字。”季修远打断了幼帝没说完的话,他慢慢道,“先帝救了我一条命,条件便是全力辅佐您在这龙椅上坐稳,我答应他的事绝不会反悔。再者,季家人对我照顾有加,我早将他们当成了真正的家人。”
幼帝翻了个白眼,“我让你悄悄对皇姐坦白身份,又不是叫你改名换姓离开季家…你尽管当你的季修远去——你从前根本就没个名字!”
季修远不乐意了,“我有名字。”
“一个单字算什么名字?”
“殿下从前可都是用那个名字唤我的!”季修远顿了顿,突地冷哼,“殿下还从来没叫过陛下的名字吧?除了太子便是陛下吧?”
幼帝也和他杠上了,“我能光明正大地喊‘皇姐’,你喊一句试试?”
两人互瞪了一会儿,实在只有互相捅对方软肋一起痛的份,谁也没能赢过谁,最后只好彼此妥协地同时移开了视线。
“至少皇姐现在一切都好,我也算对先帝有个交代。”幼帝嘟囔着道,“你勉强也算我半个兄长,虽没你个名分但也不是不能照顾你两三分,正好户部有了位置,你…”
季修远正色拒绝,“多谢陛下厚爱,臣当个长公主府中长史便累得很,还望陛下高抬贵手。”
幼帝停了嘴,他面色难辨地看了季修远半晌,才道,“我知道你想还皇姐的恩情,但皇姐一生平安喜乐已有人护了。”
季修远沉默了下来,他垂着眼不知道想了些什么,半晌才慢慢地道,“陛下才十二岁。”
“我都当四年皇帝了!”
季修远不看他,自顾自说,“等陛下弱冠之时,若还没改变主意,臣倒是能入朝为陛下分忧解难。”
幼帝哼了声,换了一支没蘸墨的狼毫往季修远身上丢,“就你嘴硬。”
季修远不躲不闪被扔了个正着,淡然道,“臣嘴硬,是小时候给人惯出来的。”
幼帝大怒,“你就给自己脸上贴金吧,皇姐要知道你和先帝联手瞒她这么多年,肯定先糊你一耳刮子!”
季修远冷笑,“呵,阿姐才不舍得打我。”
第152章 上元(上)
又是一年上元夜。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 摄政王府逢年过节总是尤为热闹。
管家遥想当初摄政王府里还只有一个主子时,什么年节都是不过的——容决从不在意这些——便觉得好似已经是上辈子的事那么远。
当时管家觉得摄政王府太冷清,他现在只头疼年节实在是太多了。
这年刚刚过完,又到了上元,薛嘉禾带着两个四岁的小家伙做浮元子,将厨房闹腾得全是面粉不说,摄政王府里还来了两位不速之客。
一个是十五岁了还没往后宫招人的皇帝陛下, 另一个是二十出头了还没成亲的挂名长公主长史。
摄政王府一时间热闹得都有点叫管家头疼。
“只带了这些人?”他小声对身旁的禁军首领道。
禁军首领同样小声地回答他,“陛下是偷溜出宫的。你也知道, 太后软禁这些年脾气越发不好,长公主是陛下最亲的人了。”
管家叹了口气,“果然。”
皇帝陛下也就算了, 那是长公主的亲弟弟,可好端端一个长史又跑来摄政王府过什么上元节?
管家虽在心中腹诽, 可他想得再多, 也不可能代薛嘉禾赶人。
更何况, 薛嘉禾早就带着笑将两位不速之客迎了进去。
“皇帝舅舅!”两个差不多的小家伙上去就扑了少年皇帝的大腿,一左一右紧紧抱住,叫薛式根本迈不动步子,只得苦笑。
季修远在旁看了眼, 弯腰把其中一个抱了起来, 这才救了皇帝陛下的一条腿。
薛式赶紧弯腰将另一个从自己腿上撕下来,乐呵呵地道,“来, 天而告诉皇帝舅舅,今天是什么日子呀?”
“天依知道,今天是吃浮元子的日子!”季修远怀里的小不点儿脆生生抢了答案。
“我也知道的!”薛式抱着的天而顿时瘪了嘴,委屈道,“姐姐坏!”
摄政王府的一对龙凤胎全然没有薛嘉禾当年和弟弟的相依为命,姐姐一个劲欺负弟弟都快成习惯了,每日小的那个都被欺负得眼泪汪汪。
薛式哈哈大笑起来,全然没有皇帝的架子,将怀里的小不点颠了颠,道,“想不想举高高?”
“要!”天而眼睛一亮,小鸡啄米地点头。
薛式双臂一抬,气沉丹田就轻松地将天而往空中抛了一截,等他掉下来又稳稳接住,逗得小家伙笑个不停。
抛了三五下薛式才收手,随后就看见季修远递过来个同情的眼神,不由得扬眉,“干什么?”
季修远撇开目光,“见过殿下。”
薛式嘴角一抽,跟着看去,果然薛嘉禾和容决正站在不远处看着他,薛嘉禾脸上似笑非笑,显而易见是将他刚才的危险举动都瞧在了眼里。
容决冷着脸喊了姐弟俩的大名,“过来。”
薛式讪讪弯腰将容天而放到地上,干咳一声,“皇姐,我这胳膊马步可是练过的。”
“摄政王府里,连我都不能做这件事。”容决面无表情地回敬道,“陛下比我练得更扎实?”
薛嘉禾好笑,“少指桑骂槐,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背着我偷偷和他们俩‘飞飞’过多少次。”
季修远其实也悄悄干过,但火既然没烧到他身上,他自然一脸镇定地在旁只看不说话。
这厅中三人里,薛嘉禾最为迁就的可是他。
尽管去年阴差阳错将身份说漏嘴时,薛嘉禾对着他和薛式发了好大一通火,可就现在来看,季修远觉得一切都是值得的。
季修远也不在意是否能将身份公诸于众,只要能守着护着薛嘉禾和她的血脉便已叫他满心欢喜。
天依和天而两个对季修远来说就跟他自己的孩子没有两样,私底下自然是宠得无法无天没规没矩的。
好在两个舅舅虽然都毫无原则,但容决和薛嘉禾这两个第一次当爹娘的却做得像模像样,倒也没真将孩子给养歪,叫季修远自己也悄悄松一口气。
“…修远?”薛嘉禾唤了两声季修远才将走神的人叫回来,“今日不用留在季家?”
“和父亲母亲说过了,他们知道我来见殿下。”季修远颔首,“是摄政王让我来的。”
“容决?”薛嘉禾扬了扬眉,她回头看了眼已走出一段距离的容决,狐疑道,“为什么?”
“殿下一会儿就知道了。”季修远神秘地朝薛嘉禾眨了眨眼睛,“先吃饭是正经。”
一桌人可谓热热闹闹,尽管偶尔也有些刀光剑影在桌上无声掠过,薛嘉禾也全然当做没看见笑着一一带过,两个已经讲话相当利索的双胞胎更是插科打诨献上了不少笑话。
等用过晚饭,幼帝便被禁军首领软硬兼施地带回了宫去,依依不舍地跟外甥外甥女惜别后才一步三回头地坐车离开。
薛嘉禾一路送到门口,看着马车远去不由得有些出神。
看刚才那幅嬉笑怒骂的样子,她都有些想不起来先帝驾崩那一日,薛式看向她时是什么表情了。
这摄政王府好似有个什么阵法似的,踏进里面的人都会露出不为人知的第二张面孔。
容决,薛式,季修远,蓝东亭…
“我们也该出发了。”容决在旁道。
“出发?”薛嘉禾抱着怀里手炉看他,揶揄道,“天色还早呢,摄政王殿下不是想就寝了吧?”
容决伸手捏捏她精致的鼻尖,“带你去看灯会。”
“那——”薛嘉禾说了一半便反应过来,这就是季修远被叫到摄政王府来的理由了。
——是来带孩子的。
想通了这点,薛嘉禾哭笑不得,“他如今是季家人,你别这么随意使唤他。”
容决不以为然,“他乐意得很。”
要说最纵容摄政王府里两个孩子的,那榜首两个人并列第一的就是薛式和季修远了。
薛式还好些,他是明面上的皇帝舅舅,可季修远同薛嘉禾的关系不能公布,便憋屈了不少,能光明正大和两个小辈相处的时间也不多。
说话间,摄政王府的马车已赶到了门口,这一分钟也等不得的架势看得薛嘉禾失笑,她抱着手炉低头看了眼自己身上衣裳,道,“好歹先让我回去换身…”
“换?”容决抱起她就跳上马车,弯腰两人一起钻进车厢里,“外面冷,这身暖和,挺好。”
薛嘉禾就这么被半强行地塞进车里,手里捧着个手炉,身上穿的也不是什么精心准备的新作衣裳,头发更是在做完浮元子后随手挽起的,竟是一点收拾打扮的时间也没有就去了灯会。
容决俯身将薛嘉禾放到坐垫上,又欺近贴了贴她的脸探温度,才道,“灯会人多,你若是太好看,少不得招蜂引蝶。”
其实即便薛嘉禾不精心装扮,往街上一站,那欺霜赛雪的肌肤和如画眉眼就足够招人了。
自从摄政王府里多了xx和yy后,容决能带着薛嘉禾外出的机会锐减,好容易找到机会让季修远代劳一日,容决可不想多浪费一刻钟、又或是因为薛嘉禾的容貌而将时间耽搁在无关人的身上。
薛嘉禾再好看,全天下人也知道是只有他能碰的。
“招蜂引蝶这词好似不是用在我身上,而是用在你身上的。”薛嘉禾懒洋洋地道,“不过汴京的灯会,我倒还真的不曾去过。很热闹吗?”
“车水马龙。”
“我十一二岁的时候去过一次,就在长明镇上。”薛嘉禾眯了眯眼,回忆道,“猜了灯谜,又放了河灯,不过许的愿没实现,因而后来我就不去了。”
“什么愿望?”容决道。
薛嘉禾转眸看了他一眼,眉梢带着促狭微微扬起,“如今已经成真了。”
容决想了想,“再见陈夫人一面?”
薛嘉禾摇头。
“离开陕南?”
薛嘉禾又摇头。
容决皱着眉思索十一二岁的薛嘉禾会有什么愿望,“找到小将军?…嫁人?”
薛嘉禾仍是摇头,她面上笑意越发浓厚,“真想知道的话,今晚灯会本宫若玩得尽兴了,将答案赏给你也未尝不可。”
刻意拿捏得高高在上的字句叫容决多看了薛嘉禾一眼,他也笑了,“我看长公主这会儿已经很高兴了。”
薛嘉禾朝他眨眨眼睛,一派纯然得根本看不出已经是两个四岁半娃娃母亲的年纪,“摄政王殿下的能耐可不止这些吧?”
容决哼笑着没答。
等马车停下时,他从车厢角落里翻了支花灯出来给薛嘉禾拿着。
薛嘉禾抬手仔细看了看,竟是个做成了刺猬形状的花灯,暗自发笑,也不知道容决从什么地方买来这么独特的灯。
等车厢门帘掀开时,薛嘉禾惊鸿一瞥地看见了外头的喧闹和灯火。
容决落地之后才回头将薛嘉禾接了下来,他转头扫了眼鼎沸人声,将薛嘉禾往怀中护了护,“手给我,别走散了。”
一手抱着暖炉一手提着花灯的薛嘉禾无辜地将满满的两只手往他面前一伸。
容决:“…”他抉择了片刻,还是直接握住了薛嘉禾提花灯的手。
——万一没了手炉,薛嘉禾着凉怎么办?
薛嘉禾噙着笑跟在容决身后慢悠悠地走入了灯会,沿着河道一路前行,将注意力都投到了河上空中像是桥一样架起来的灯笼上。
灯笼是挂在横跨河两岸拱形木架上的,中间还有许多祈福伞,灯火倒映在河里,好似将河水也一同点燃了似的,叫薛嘉禾忍不住探头看了一会儿,就被容决拽着手腕不放心地拉了回去。
灯会上的人摩肩接踵,交错之间虽然不少人都难以自制地将视线落在薛嘉禾和容决身上,可也就只能看看,便身不由己地随人潮涌动接着往前走去。
多看容决两眼的姑娘家还好,敢偷看薛嘉禾太久的,都被容决森然的目光给瞪回去了。
薛嘉禾倒是不注意这些——她当了长公主这些年,早就习惯了当众人的视线焦点。
更何况在容决身边,她总是比平时松懈一些,也不自觉地就想将万事交给他去做。
——老实说,容决毕竟是刻意将她惯成这样的。
虽说吃过了晚饭,可薛嘉禾走着走着,灯差不多看腻之后,立刻就被河道靠内临时摆设的吃食所吸引了。
她的视线顺着那些小吃一路看过去,心心念念地寻找一家卖烤鸡的。
这么多年来,她在食物上的爱好也实在是没有变化过。
若不是因为每每在皇宫里吃东西都收敛了七八分,如今满朝文武外加家眷都该知道长公主是黄鼠狼投胎的,就爱吃那各式各样的鸡腿。
容决像是知道她在找什么似的道,“带你吃过的那家张记在前面支了摊子。”
薛嘉禾回过头来,眼睛亮晶晶的,“是老板亲自来的吗?”
“是。”
薛嘉禾小小欢呼一声,“你怎么知道?”
“能在灯会里摆摊经营的,都在户部过了名。”张记是薛嘉禾最爱吃的一家,容决自然不会错过。
可这话在薛嘉禾听来又有另一番意味了,她终于往容决身边挤了挤,小声问他,“你到底什么时候计划好要带我来看灯会?”
她虽然不知道这灯会筹备起来要多久,可总是需要个把月的,容决总不可能今日才凑巧知道张记老板要来灯会吧?
薛嘉禾一问完,果然就看见容决不自在地稍稍撇开了头,像是不想被她看见脸上表情似的。
“问这个干什么。”他道。
这六个字已经给了薛嘉禾答案——恐怕早得很。
她轻笑着晃了晃两人交握的双手,促狭道,“没想到你这么大的人了,还对灯会这种年轻人来的地方感兴趣。”
话音落地,容决果然转头瞪了她一眼。
薛嘉禾一脸无辜地道,“总不能只是带我来吃鸡腿儿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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