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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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等时机到时,要做什么?
薛嘉禾垂眸抚上开始微微隆起的肚子,另一手轻轻地将信纸压到桌上,十分仔细地又从头到尾念了一遍。
幼帝显然并不相信容决的说辞,坚信是容决放走了有谋逆之罪的陈礼,是公然包庇叛国罪人的行为,但又查不到证据,只能以“疏漏以致重犯逃走”的罪名讨伐他,朝中七嘴八舌为容决说清的官员却占了大多数,让幼帝气得不清的同时也意识到他当下还不是容决的对手。
至少,硬碰硬时,还不是对手。
幼帝自己在等待一个时机,同样也在劝薛嘉禾和他一起等待下去。
“陛下能等上数年,我却等不了那么久。”薛嘉禾轻叹了口气。
想要落胎并没那么容易,更何况身旁有个行踪成谜的暗卫一直盯着?
容决回来的当日,管家带人在外屋支床榻时,便一同将房中尖锐的桌角椅背等等都包了起来,甚至连有些摆设、不可使用的草木等等都直接给搬了出去。
薛嘉禾差点以为容决这是要防范着她自杀。
活到了现在的薛嘉禾当然不会贸贸然就终结自己的生命,她还要离开汴京、回到自己出生长大的地方去,安然度过余生呢。
要是季修远能找到小将军,那同小将军见上一面、时不时叙旧说话也是极好的。
想到这里,薛嘉禾边将信纸折起边问绿盈,“季修远跑到什么地方去了?”
“季长史似乎暂住在蓝府。”绿盈想了想,“应当也是在为陛下效力。”
虽然季修远是薛嘉禾的长史,但幼帝这时候要调动他,薛嘉禾也不会去强行将人要回来——幼帝和容决之间的势力对比,本来就已经是幼帝落下风了,这时候能用的所有人合都该用起来的。
薛嘉禾出了口气,她展开一张空白的纸,斟酌着给幼帝回了信。
虽说绿盈会直接将信送去宫中,但难保容决会不会再在这过程中背着她查看信的内容,有些话薛嘉禾并未写到信里。正因如此,她的动作非常慢,写写停停,好不容易才将想要传达给幼帝的话写了个明白,而后将吹干的信纸交给绿盈,“送去宫里吧。”
绿盈应声取过信,正要告退时,薛嘉禾又道,“你进来西棠院时,也要被搜身么?”
她记得萧御医进来时是被赵白直接拦在了外面,从头到脚检查一遍才放了进来,就连药箱也不允许带到离她三尺以内的地方。
“是。”绿盈无奈道。
“倒是一丝不苟,”薛嘉禾沉吟片刻,摆手对绿盈道,“去吧。”
绿盈这次去了许久,回来时直接带回了幼帝的回信。
赵白搜身时,面无表情地将信函从头到尾捏了一遍,确认过里面只有信纸,才放了绿盈进西棠院里。
绿盈没好气地将信取回,进屋交给薛嘉禾的同时,俯身压近她身侧耳语道,“殿下,陛下身边李公公传话,说有个法子,但要殿下配合着才好用得出来。”
薛嘉禾边拆信边淡淡点了头。
这等耳语的声响,赵白应该是听不清的——就连离得这么近的薛嘉禾自己都要集中注意力才能听清绿盈说的每一个字。
她没有问绿盈李公公说的是什么法子,而是先抽出信纸将幼帝的回信扫了一遍。
内容平平无奇,多是关心安抚薛嘉禾,也有提到两句容决——必然不是什么好话——但即便这信叫容决或者摄政王府的人看到了,也不必惊慌什么。
因为真正需要传达的话,是存在了绿盈脑子里的。
薛嘉禾边折起信纸边看了一眼绿盈,示意她继续往下说。
“陛下的意思是,让殿下激一激摄政王,逼他承认心意,陛下和蓝大人就能反转局面,让殿下离开摄政王府了。”绿盈轻声道,“只要是在这半个月里便可,等殿下成功了,便往宫中送一封信,信中附上暗语,陛下就知到了下一步的时机。”
薛嘉禾仔细听完,认真发问,“激容决承认什么心意?”
绿盈愕然,“自然是摄政王对您的心意。”
薛嘉禾蹙眉,“他对我有什么心意?”
“他心悦您…”绿盈睁大眼睛,“殿下竟到了现在还没发觉?”
作者有话要说:阿禾:我呸…啊,长公主不可以讲脏话的。
第65章
“荒谬。”薛嘉禾板着脸轻斥,“你这么想也就罢了,陛下传的话定然不是这个意思。”
绿盈:“…”李公公的原话比她转达的还要直接上几分呢。
在薛嘉禾的强硬要求下,绿盈边苦思冥想边将李公公的原话尽可能地复述了出来,听罢的薛嘉禾怔了许久。
倒真不是绿盈的错,李公公的言辞之间确实就是绿盈所传达和理解的意思。
“殿下看蓝大人的心思不是极准,怎么到了摄政王这儿就不准了?”
薛嘉禾瞪她一眼,“蓝东亭和容决,他们是一种人吗?”
谁家的喜欢是将人先扔在府里不闻不问一年半,再回来甩冷脸,还缕缕用手足安危威胁你的?
“陛下怎么会做出这等判断…”薛嘉禾头疼起来,她揉了揉额角,“或许该再写一封信给陛下问问详——”
话音还没落,珠帘哗啦一下响了,绿盈倏地警觉回头看去,见到容决正好进来,立时又下意识将目光转回到了薛嘉禾的身上。
薛嘉禾的视线在容决脸上转了一圈,只觉得荒诞无比——幼帝多是会错了意,将容决此时的行为理解错了,才会觉得容决对她怀有那不可能的情感。
可幼帝所说的计划,又确实是让薛嘉禾十分在意。
若是那计划真能帮得上她的忙…
不,那也得建立在前提成立的情况下。
薛嘉禾一时不敢贸然对容决出手试探,好在幼帝给了她足足半个月的时间。
…
容决从薛嘉禾身上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
从长公主府回来的那天起,薛嘉禾就几乎不曾正眼看过他,即便有那机会,眼神也大多毫不掩饰地带着负面意义。
可最近几日和幼帝恢复了通信之后,薛嘉禾不知道怎么的,时常盯着他探究审视地看上许久,好像要从他脸上揪出条尾巴来似的。
那感觉就好像薛嘉禾才第一次见他一样。
容决忍了又忍,只忍到了第三天。
“我脸上有什么东西?”他问。
薛嘉禾闻言摇头,她搅着面前的糖水道,“摄政王殿下是不是…”
容决不自觉地放慢呼吸,直觉薛嘉禾即将要问出口的问题十分重要,不容他听漏一个字。
然而薛嘉禾停顿了片刻,蹙眉自己将话题打断了,“没什么,应当是搞错了。”
容决:“…”
这一番他没从薛嘉禾嘴里得到回答之后,后几天薛嘉禾的视线简直是变本加厉,能在敌阵里杀个三进三出的容决都有点招架不住。
但和杀敌时不同,薛嘉禾的注视全无杀意,停留得久了也只会让容决觉得被注视的地方微微发烫、齿根发痒却又挠不到痛处,哪怕看回去薛嘉禾也不会避开,这种明明白白“我就是在看你”的态度让容决无计可施。
但薛嘉禾全然没那个自觉,她甚至能像是钻研什么难题似的支着下巴看容决一顿饭的时间,直到容决轻咳一声放下碗离开。
又一次上演了同样的情形后,在旁跟着看了几天的绿盈用力按住自己快从嘴角涌出来的笑意:这还看不出来?摄政王显然被殿下看得都不好意思起来了。
“绿盈,我还是觉得陛下想错了。”薛嘉禾却叹着气摇头,“他一顿饭时间只看了我两眼,吃完匆匆就走,一点想和我多相处的意思也没有,更是从无嘘寒问暖…拿笔来,我给陛下回信。”
绿盈无奈,替薛嘉禾跑了这一趟送信,回来时又带了幼帝的口信回复,“李公公说,殿下不必多虑,只假设如此,再试着去做便是。”
薛嘉禾没了法子,将信纸收起之后,阖眼想了半宿主意,迷迷糊糊半梦半醒的时候,突地听见窗外好似刮过一阵风。
她有心想睁开眼看看是不是绿盈没将窗关严实,但眼皮沉得掀不开,像是被魇住了似的。
完全坠入梦乡之前,她似乎听见有人在她不远处叹了口气。
那声音倒是有点像容决的,他这么晚还没睡着?
翌日醒来,薛嘉禾步到内屋的门边,狐疑地看了看外边那张床的位置——怎么看这距离,一口叹息声都传不到她的耳边吧?
“殿下?”绿盈轻唤道,“怎么了?”
“没什么。”薛嘉禾摇了摇头,将这疑惑暂且按下不表。
…
半个月的时间过得说快不快,说慢也不慢。
薛嘉禾光是想想“容决喜欢我”这个假设前提就头疼,但碍于幼帝的坚持,也只好想法子一试。
可这怎么试又成了个大问题——她总不能直接张嘴就问,万一惹恼容决就不好了。
薛嘉禾躺在院子里晒太阳时,边拿树枝逗着地上的蚂蚁边专注思考对策,突地听见头顶传来一声笑,立刻抬起了脸来。
枝繁叶茂的巨树顶上看不见人影。
薛嘉禾却皱起了眉,觉得这一幕有些熟悉。
她曾经在宫中时,有一次也是闲着没事做,便在树根底下数蚂蚁,听见有人在树上笑了。
“赵白。”她将树枝往上一扔,还没碰到树叶就往下坠去,但好歹是个打招呼的意思,“下来。”
不小心笑出了声的赵白捂嘴都来不及,被点了名后也不好再隐藏身形,拨开树叶纵身跳下,轻巧落地,“见过长公主。”
见到他果然从树上现身,薛嘉禾的眉皱得更紧了,“上次我这么喊你的时候,你可没从树上下来。”
那次她也是觉得有人藏在树上,绕了半天没看见,险些捋袖子自己去爬树,宫人们忙成一团好容易才打消了她这主意。
“长公主怎么知道那是我呢?”赵白冷静道,“暗卫大多有同样的本领。”
“凭你的笑声和我那时听见的一模一样。”薛嘉禾盯住赵白,“…当时我身边应当是先帝安排保护的暗卫,你那时为先帝做事?”
她问完,自己便否定了自己,“不,不可能。”
容决离京时,赵白是守在摄政王府的人,这等信任绝不可能给予曾经效力先帝的人。
也就是说…
“我刚入宫没多久,容决已经派人监视了我?”只剩下这个可能了。
赵白想了想,薛嘉禾这说法听起来虽不好听,但确实就是那个意思,于是他一如既往耿直地点了点头。
薛嘉禾又捡了根树枝,随手往地上戳戳,轻笑,“好得很。”
她才刚入宫,那时是个什么规矩都不懂的乡间丫头,容决那时关注她,多是因为她身上源自母亲的那半血脉而已。
难怪容决前次说漏了嘴,他果然早就见过她,也知道她的动向。
薛嘉禾多少有点自知之明,两年半年的她是个女扮男装多年、其貌不扬的瘦麻杆儿,样貌和如今娇生惯养出来的全然不同。
若说容决中意她现在的容貌有那么半分可能的话,容决中意她那时泥猴样貌就连这半分可能也没有了。
幼帝还偏说容决喜欢她,她如果真能从容决口中诈出一句“心意”来,那恐怕太阳都要从西边出来了。
赵白直觉地知道这句“好得很”并不太好,他立刻拱手道,“长公主若有疑问,还是去问王爷吧。”
“等等。”薛嘉禾叫住了他,“我记得发现你的那次,我才入宫不到半月,他那么早便开始派人盯着我了?”
“…是。”
“先帝放在我身边护我安全的暗卫呢?”
赵白:“…”他开始有点后悔这次没和上次一样装死了。
要是打定主意装死,薛嘉禾总不能又爬树上来找他,对吧?
“都杀了么?”薛嘉禾复又问道。
赵白没法,不能让容决背这黑锅,“先帝派的三人都活得好好的,四肢齐全五感健在。”
薛嘉禾不自觉地松了口气,又道,“我曾有次不慎在湖边滑倒,落入水中之前有人将我救上了岸,也是你救的我?”
赵白一愣——他脑中确实是没这回忆,也没听其他几名暗卫提起过。
但他脑中已经迅速浮现了下一个可能。
——几名轮班的暗卫都是向他汇报,他再定期将薛嘉禾的动向告知容决,没什么能逃过他的耳朵。
除非…
“是在下做的。”赵白毫不犹豫道。
薛嘉禾抬眼看他,“那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你还记得吗?”
赵白浑身肌肉一紧,再度后悔起自己从树上下来的决定——他就该装没听见薛嘉禾喊他名字的!
就在赵白绞尽脑汁思考怎么避过薛嘉禾这刁钻的问题时,薛嘉禾突然低低痛呼一声,抱着肚子喊起了痛来。
赵白一惊,低头去看时,却见薛嘉禾虽然喊着痛,眼睛却一瞬不瞬盯着他,一幅明晃晃威胁的架势。
赵白:“…”暗卫这差真不好当。
可薛嘉禾都这般了,这威胁赵白不吃也得吃,他抱着剑沉思半晌,道,“许是除了在下以外,其他的暗卫做的。”
“我想向他道个谢,”薛嘉禾不喊痛了,她含笑道,“去将他喊来吧。”
赵白:“…”这就算叫个人来冒名顶替,也回答不出薛嘉禾的前一个问题啊!
“怎么?”薛嘉禾扔了小树枝站起身来,她微笑着盯住赵白的眼睛,“还要我亲自去向容决讨这个人情?”
赵白没了法子,他平素面无表情的脸上露出一丝懊恼,“长公主何必非要个答案?”
要是薛嘉禾真去问了容决,他还不知道会领个什么罚。
“说是不说?”薛嘉禾拍拍手上泥土,“反正容决我总是能见得到的,你说,他吃不吃我的威胁?”
见薛嘉禾又一次要去摸肚子,赵白无奈道,“是王爷。”他顿了顿,将话说完整,“是王爷救的您。”
第66章
因为薛嘉禾刚入宫就病得丢了大半条命,又长得一幅活不久的样子,容决常常觉得她在宫里一不小心就会死了。
所以,在赵白带头将薛嘉禾身边的暗卫一个个处理掉又换上自己人之后,容决偶尔也会去看看薛嘉禾。
当然不是出现在她面前和她说话,这事容决觉得很没必要。
他一开始只是出现在暗卫身旁,并不出声地观察着薛嘉禾,在她身上寻找她和她母亲的共同点。
共同点其实并不多,就连长相,似乎也只能看出稍许相似,这就是全部了。
薛嘉禾爱笑,她笑起来的时候双眼眯成弯弯的月牙,带点天真懵懂,叫谁都不忍心拒绝她,担任薛嘉禾夫子一角的蓝东亭也不能。
不过随着时间推移,薛嘉禾的规矩学得越来越好,她那种傻气的笑就渐渐消失,转而每每只是矜贵地弯起嘴角,不露齿地轻轻一笑,带着高高在上的自持与贵气。
当她这么淡淡笑起来时,就连容貌似乎也和她母亲靠近了些。
不知不觉中,容决取代暗卫停留于薛嘉禾附近的次数越来越多,时长越来越久,他甚至还曾经十分尽忠职守地救过薛嘉禾几次——从不曾让她看到自己的脸。
他心中是有些想问问薛嘉禾后不后悔入宫的。
但见到捧着遗诏接了旨的薛嘉禾时,容决就得到了答案。
哪怕入宫让她失去了原先的笑容,薛嘉禾也全然不觉得后悔。她还对他说“本宫绝不会喜欢上你”。
得到答案的容决不知为何动了怒火,作为回击,成亲那一日,他率人堂而皇之地离开汴京,将薛嘉禾一个人留在了摄政王府的喜堂之中。
…
赵白当然不会知道得这么详细,但他作为曾经许多次被容决从暗卫职位上直接赶走顶替的人,自然猜得到薛嘉禾那一次不在他记忆中的遇险和被救定然是出自容决之手。
毕竟那时候几名暗卫还私底下悄悄议论过,为什么容决对薛嘉禾这么上心。
要说是为了容夫人而保护薛嘉禾的安危,那几名暗卫已经很够用了,根本不必容决纡尊降贵地抽时间亲自去守着。
议论当然是没得出结论的,不过赵白最近觉得自己好像想明白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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