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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甘璐疲乏地说:“我不知道,我现在没法跟你待在一起。”
“我可以去客房睡。”
“你在装傻吗?好,我再讲明白一点,我没法跟你待在一个房子里。”
“璐璐——”
“你当我是任性 吧。对,我的确打算任 性一下了。我从来没喜欢过住在这里,以前为了你和我们的婚姻,我认了、忍了。现在我看不出我有什么必要继续忍受,我没心情敷衍任何人,只希望有个地方独自待一阵,想让房间乱着,就不用勉强自己去打扫;想不见人,就可以把所有人关在门外;想睡就睡,想起来就起来,不需要任何理由。”
她重新蹲下去,收拾着箱子。她一向动作利索,此刻也不例外,很快整理好衣服,再站起来时,只见尚修文笔直站在原处看着她。
“你现在怀孕了,我怎么可能放你一个人出去住。”尚修文声音沙哑地说,“而且租的房子什么都不方便,安全也不见得有保障。”
“那么你还有我不知道的房产吗?听说有钱人都爱置产,没关系,现在你拿什么出来,我都受得起惊了。”
尚修文直视着她:“璐璐,不要否定我的一切。如果不是那个完全私人的原因,我不会想对你隐瞒什么,更别提财产状况。既然选择和你结婚,我就做好了把自己所有的一切跟你分享的准备。”
“这是一种很奇怪的分享方式,你让我只管在一无所知的情况下接受就行了。而且还不包括你的过去、你的感情,对吗?”甘璐同样看着他,轻轻地问,“你们两个人都很奇怪。你和我恋爱了一年多,共同生活了两年,有过那么亲密的时刻,却绝口不提你的从前;贺小姐和我只是路人,可是每次见到我,都迫不及待要跟我详细回忆你们的过去。我很迷惑,她爱过的,和我嫁的是同一个人吗?你到底是谁,修文?我真正认识你吗?”
“如果你想知道,我现在就把和她的开始跟结束都告诉你。我一定做到毫无保留。”尚修文慢慢开了口,“有一点你猜得没错,贺静宜的确与我父亲的去世有关系。”
他的声音戛然止住,室内再次出现让人几乎无法忍受的静默。甘璐正要说话,他却重新开了口。
“我从读大学开始,就在父亲公司里兼职工作。我与贺静宜是通过少昆认识的,他们以前是邻居。当时她才考进大学不久,是我的学妹。她家境一般,我们在一起后,我承认,我的确很纵容她。她对你说的那些荒唐事,我全做过,甚至更多。”
甘璐猛然打断了他:“不不不,别说了。王子与穿上水晶鞋的灰姑娘相遇,很梦幻,很童话,很有趣……但是算了,请体谅一下我现在比较脆弱,我受不了我的老公是别人的王子,我不想听这一段,更不想再对你逼供了。从现在开始,我不打算再问任何关于你过去的问题,你完整保留你的美好回忆好了。”
“接下来的事既不童话,也不美好,我并不喜欢跟人提起我的那一部分生活,可是我不愿意你用猜测来折磨自己,我们今天全讲清楚比较好一点儿。”
尚修文的声音中带着如同严冬般冰冷的寒意,甘璐只得紧紧抿住了嘴唇。
“我们恋爱了,最初我只照顾她的生活,后来也照顾她的家人。她母亲是家庭妇女,父亲和哥哥本来做着小生意,勉强维持生计。刚开始,我安排他们开了一家小公司,做点儿与父亲从事行业有关的下游生意,收益稳定,足够他们一家过小康以上的生活,但不可能一夜暴富,慢慢他们不满足于此了。等我意识到他们打着我父亲公司的名义在外与人谈合作,甚至宣扬我母亲的职位,接受别人的财物,声称可以做某些敏感的人事、工程安排时,事情已经发展得接近不可收拾。”
尚修文的语气恢复了一向的平静,仿佛在讲述与自己无关的事情。
“我母亲一向爱惜自己的名声与前途,听到风声后,非常愤怒,把她和我叫去痛骂;父亲出于谨慎,中止了与她家所有的经济往来。我们为此争执过不止一次,她回去后,也和她的家人吵闹过,不过都没有多少效果。欲 望这个东西,就像是野兽一样,一经释放,再想关进笼子里很难。她和她的家人都不可能回到原来简单平淡的生活中去了。”
“父母都希望我和她分手,我承认我动摇了,可是她并不肯放手,用的方法……很激烈。毕竟只是她家人的问题,她还是个学生,并没有参与,而且说到底,我也有责任,又怎么可能就这样放弃她。拖到后来,终于闯出了无可挽回的大祸。”
“她的父兄行事越来越张扬,卷入一场经济纠纷里。公平地讲,他们只是小人物,事情也不是因他们而起,随后的发展更不是他们能左右的。可是他们的贪念让他们一步步深陷其中,没法脱身,同时也牵连到我父亲的公司。”
“这件案子越闹越大,赶上国家政策变化、银根紧缩,因这件事引起一系列多米诺骨牌一样的连锁反应,最后脱离了所有人的预料和控制。两个省份有多位高官因此被双规、被免职、甚至被追究刑事责任,数家上市公司接受停牌调查,人人自危。”
“最后,我父亲因此而去世、王丰被判处缓刑。静宜的父亲在取保候审期间出了一场不明不白的车祸,送医院抢救后,陷入植物人状态,再没有恢复过神智,拖延大半年后,死在医院里;她哥哥因为诈骗罪名成立,涉案金额巨大,情节严重,被判坐牢十年。”
如此出人意料的发展过程,被尚修文用没有起伏、没有感情 色彩的声音徐徐说来,在这间素来宁静温馨的卧室内回响着,几乎有些惊心动魄。
甘璐不禁一片茫然,她不期然想起贺静宜说过的话。
“如果你经历过我曾经历的不愉快,就知道这些只是小儿科了。”
她当时毫不客气地嘲弄了对方的沧桑口吻。可是现在看来,贺静宜说得已经算很克制了,这哪里是小小不言的不愉快——贺静宜的确在很年轻的时候,就经历了命运天翻地覆的变化,甚至到了家破人亡、爱人离散的地步。
而这一切,那个女人是与坐在她面前的这个男人共同经历的。
她没有余力去感叹别人的命运,只苦涩地意识到,竟然把自己卷进了一个有着如此复杂过去的男人的生活之中。
“爱情这个东西原本就很脆弱,一旦牵扯进别的人和事,就慢慢变得不复单纯,更不用说经历了那样的事情。我想你应该理解了,我和她根本没有继续在一起的可能。”
甘璐完全无话可说,只能继续沉默。
“我父亲去世后,我正式与她分手,之后我们再没有联系。据说她在临近毕业的时候退了学,她父亲去世后,便独自去了外地。”
“我很抱歉。”在长时间的沉默后,甘璐再开口时,声音已经十分干涩,“属于你们的童话我不爱听。这样惨痛的回忆,我更不应该勉强你讲出来。”
“你没勉强我,你向来给我足够的空间,而我滥用了你的信任与宽容,早应该对你有一个清楚的交代了。”
“不,你觉得这个交代就能解释一切吗?对不起,我并不需要这样的交代,修文,我从来没做好准备来面对你说的这些事,这只让我更加不能接受。”
尚修文脸上扯出一个苦笑,重新握住她的手:“那是已经过去很久的事,早在我跟你开始之前,就完全结束了。”
“在你这样坦白以后,我如果还要去追究什么,自己也会觉得自己是一个刻薄的女人。可是你的过去太复杂,已经超出了我能理解和接受的范围了。我真得一个人待着好好想一想。”
甘璐一下站了起来,逃跑一般弯腰拎起箱子便大步往外面走,尚修文赶上来一把夺下箱子,抓住了她:“璐璐,我们坐下来好好谈谈。”
“从昨天到今天,你一直让我们好好谈,我们已经谈了一个晚上,你不累,我可真累了。”
“你一向理智……”
甘璐带着不耐打断他:“这听着可更像是一个讽刺,而不是一个赞美。”
尚修文无可奈何,抬起她的手放在自己唇边轻吻:“是我的错,可是别用我的错惩罚你自己。”
“我曾经问过你,是不是因为我理智而向我求婚。修文,我清楚记得你的回答,你说你要的只是愿意把我们的生活联系起来的那种信任,我给了你愿意付出信任的感觉。”甘璐笑了,眼中却再度泪光莹然,“知道吗?这个回答感动了我好久,支撑我不要随便怀疑你、质问你,尽可能给你足够的空间。不过到现在我才发现,其实你一直有冷幽默的天才……”
她没法继续说下去,摇摇头,想抽回手去拿箱子,但尚修文牢牢握住了她的手:“璐璐,关于这一点,请不要怀疑我的诚意,和你生活在一起的两年,的确是我最开心幸福的日子。”
甘璐并不理会,用力挣扎着试图甩开他,却是徒劳。她连日精神不济,加上昨天的往返奔波,身体已经十分虚弱,稍一用力,不免有些气促喘息,哪里挣得开,只得怒冲冲抬起头看着他:“你一定要和一个孕妇拉扯吗?很好,继续拉扯下去吧,也省得我为要不要留下这孩子为难。”
“璐璐——”
尚修文这一声喝叫声音并不大,却来得几乎有几分暴戾,甘璐从来没有见识过他发怒,吓得打了个寒噤,只见他眼中掠过锐利的光,这也是她不曾见识过的,她心底一寒,本能地再度缩手。尚修文牢牢握紧不放,停了一会,放缓声音,带了一点儿恳求意味,“不要这样说我们的孩子。”
甘璐像看一个陌生人一样看着他,眼里满是惊惧、疑惑和痛楚,在她的视线下,尚修文慢慢松开了她的手,提起了箱子:“如果你坚持要住出去的话,我陪你去找到房子再说。
他们下楼,正碰上吴丽君散步回来,她看着尚修文手里的箱子,正要开口,尚修文先说了话:“妈,璐璐出去住几天,我送送她。”
吴丽君沉下脸来:“这成什么样子,你去记者招待会那种场合胡闹已经很离谱了,夫妻之间有什么事不能说当面说清楚,现在还要闹离家出走。我一向以为你总比雨菲要懂事识大体……”
“妈,这是我们两个人的事,您早点儿休息,不用管了。”
吴丽君还要说什么,但尚修文的眼神让她打住了,她很少看到自己的儿子流露出这样困顿焦灼的神态,而甘璐则是完全的漠然没有表情,嘴唇紧抿,显然没有回应的打算。她扫了他们俩人一眼,转身进了房。
-----囧,这一章如此纯洁,居然有这么多口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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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16 你给的,我要不起
爱这个东西,只有当给的人和接受的人同样理解、同样重视的时候,才算得上有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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尚修文开车载着甘璐到了酒店,开了一间套房,送她上去。等她洗澡上床后,他走进卧室。甘璐头歪在一侧,眼睛紧紧闭着,那张清秀面孔带着一点儿以前从来没有的浮肿,被雪白的枕套衬着越发苍白憔悴。他情不自禁伸手过去,想要抚摸一下她,然而在接触到她皮肤的瞬间,她紧闭的眼角渗出一点儿泪水。
他的手指定住了。良久,他俯下头,吻去那一滴泪水,咸涩的味道从他的舌尖直抵心头,并漫延开来。他替她将被子拉好,匆匆出去,带上了卧室的门。
第二天,甘璐起床时,看到尚修文已经衣着整齐地坐在客厅沙发上了。
连日的疲惫击中了她,她尽管好不容易才睡着,但睡得十分沉,根本不知道他是整晚睡在客厅沙发上,还是一大早就过来了。
刷牙时,她又是一阵干呕。她努力回忆自己买的《孕期指南》,似乎应该是从五十天左右开始有晨吐现象,不知道这个提前算不算正常,更不要说在去W市的飞机上,她还流了鼻血,可是她没有多余的心力去操心这个了。
她站直身体,洗脸擦护肤品。这样每天简单重复的动作,现在都似乎成了一种负担。全身疲乏得没有一点儿力气,她双手撑在洗面盆边缘,发现镜子里的那个女人从头发、皮肤一直到神态都是黯然无光的,仿佛在一夜之间老了好几岁。
她不禁回忆起以前在文华中学的一个同事。她怀孕之后,老公每天管接管送,尽管夫妻两人上班的地方隔得并不算近,他时常还会在中午拎着大号保温饭盒骑摩托车赶过来。周围同事时常起哄说:“爱心便当限时急送服务到了。”
那个孕妇被照顾得容光焕发,精神奕奕,时常骄傲地对着一帮没生孩子的女同事传授自己的体会,幸福之情溢于言表。
那样平实的快乐,引起了好多羡慕,也冲抵了包括甘璐在内的那班女孩子对怀孕产生的莫名畏惧。
然而现在轮到她了,她却一片茫然,不要说对孩子有期待,她甚至没法知道明天会怎么样。
这样一想,她简直提不起精神走出浴室。
她不知呆呆站了多久,尚修文出现在镜子中。他走过来双手扶住她的肩头,“不舒服吗?”
“还好。”她强打精神,拿起唇彩,可是马上记起怀孕期间最好不要化妆,又放了回去,“走吧。”
尚修文送甘璐去看病。师大附中附近的房源一向紧俏,不少家长选择在此租房陪读。甘璐也不想住得离学校太近,选择的都是隔了几站路的公寓。然而接连两套房子看下来,一个房龄偏长,结构不佳,通风、采光都不算好;另一个倒是全新的,但还带着装修的味道,周边环境也太杂乱。
还没等甘璐说什么,尚修文已经接完电话从走廊上回来。他皱眉扫一眼房子,马上跟房东说“谢谢,再见”,不由分说地拉着她出来了。
她也没看中这套房子,更没力气跟他争执,上了车,拿出头天抄下来的地址、电话,正打算打第三位房东的手机。尚修文的手机先响了,他先只简单地“嗯”、“哦”应着,过了一会儿,说道:“舅舅,我知道了,我明天赶过来。”
不知道那边说了什么,他重复道:“好,我知道了。我们回头再说。”
甘璐伸手解才系好的安全带,“你去忙你的吧,我自己看剩下的房子好了,都在这附近。”
尚修文按住她,“你坚持要出来住,我不能拦着你,但肯定得把你安置好。”
甘璐嘴角泛起一个苦涩的笑,疲倦地说:“是呀,我现在母凭子贵了,得好好保重。”
“璐璐,你知道我重视孩子,不过那也只是因为我想和你有一个孩子。不要再说这种话……”他的手机再度响起,他烦恼地拿起来看看,然后接听,“以安,什么事?”
过了一会儿,他说:“以安,你先去J市,我明天过去。”稍停一会儿,他笑了,“是我妈还是我舅舅跟你说什么了吧?”
再等一会儿,他点点头,“好,我们马上过来。”放下手机,他转送对甘璐说,“以安空着一套房子,他说你如果急着找房子,可以先住他那边,我们去看看吧。”
甘璐可没想过这样劳师动众,皱起眉头,“何必去打扰他?我不想欠人情。”
“他说他的房子装修好以后放了快一年,一直闲置着没住,离你们学校也不算远。你先看看,要能看中,我一样可以付房租给他。”
冯以安已经先到了那边。他的房子在市区一套观湖高层公寓的二十五楼,景观、位置俱佳,三居室里面是全新的装修。冯以安扬手指了指室内,“从买房到装修我都没管,全是我父母的品味,倒也不算难看。而且家母要求高,所用材料绝对环保,家具电器也是齐全的,只差生活用品没买。”
尚修文随冯以安去察看所有的房间,一边问着物业的情况。甘璐眼看他们两人在各个房间之间穿梭,一片茫然,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只呆呆站在客厅内。
他们回到客厅,尚修文对甘璐说:“璐璐,这里不错,不用再去看其他房子了。我待会儿下去给你把东西买齐。”
她不愿当着冯以安的面与他争执,只闭紧嘴唇不吭声。
冯以安却显然并没任何探问究竟的意思,拿一串钥匙递过来,“你只管放心住,钥匙全给你,我不会过来的。”
甘璐仍然迟疑着,尚修文已经接了过去,“谢谢你,以安。”
“修文,我们之间用得着客气吗?”冯以安笑道,转向甘璐,“璐璐,明天上午旭昇有销售会议,涉及今年全年销售计划的调整,十分重要,恐怕我们今天都得动身去J市。”
“这话说得——”甘璐厌倦地说,“以安,你几时见我挡过谁的路了?”
尚修文苦笑一下,“行了以安,我先下去买点儿东西,你在这儿等我一下。”
冯以安随手揭开防尘白布,露出深棕色皮质沙发,“璐璐,你脸色不好,在这儿坐坐。我去物业看看这边有没有钟点工,叫个人过来彻底收拾一下。”
“以安,你先别忙。”甘璐坐下,“你跟我说实话,你早知道修文在旭昇里面扮演的角色吧?”
冯以安举起了手,“天地良心,他从来没跟我提起过。我也是看了报纸才知道旭昇董事长易人,当时一样很意外。跟旭昇目前管销售的魏总通过电话以后,我才了解得多一点儿。”
甘璐知道他说的魏总是吴昌智的二女婿魏华生,她想,至少吴家人是早就知道的。她呆呆看着前方不做声。
“魏总告诉我,董事会开了很长时间的会,修文一直推辞,但除此之外,已经没有别的办法解决旭昇面临的问题了。一方面,吴董事长得替他的宝贝儿子承担一部分责任,不可能继续待在那个位置上;另一方面,远望的资本进入是有条件的,他要对远望的股东负责。除了他,没有更合适的人选。”
“总算不是我一个人在众人的目光下当傻子。”甘璐自嘲地笑了。
“璐璐,你为这件事不开心吗?修文有他的考虑,又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大事,事前来不及和你商量,也不用生这么大气吧。”
甘璐苦涩地说:“我不生气,难道就真当一个意外惊喜接受下来吗?”
“也许他有他的苦衷。”
“谁都有苦衷,真是苦衷的话,最好自己咽下去,不要指望别人可以无条件谅解。”
冯以安显然没料到甘璐会冷冷讲出这样的话,怔了一下,“璐璐,你是他太太,不是别人,似乎更应该体谅他才对。”
“以安,你没结婚,可是你是谈过恋爱的人,如果你的爱人这样事事瞒着你,你会若无其事吗?”
冯以安想了想,叹了口气,“不,坦白讲,在这种事上,越爱越计较,不爱才能做到淡定。如果我不较真,大概也不会跟辛辰分手。我本来想跟她在这套房子里结婚的,可是现在根本不想多看这里一眼。”
甘璐倒没想勾起他的伤心事,可是她现在没余力去安慰别人,只得默然。
“修文是在乎你的。他平时是一个不动声色的人,你看他刚才的样子,分明已经失了常态。他检查浴室的时候还去试淋浴房地砖打湿后会不会滑,说要去再买一条防滑垫,你现在绝对不能摔倒。”
甘璐惨淡地一笑,“他只是在乎我肚子里的孩子罢了。”
冯以安一时之间不知说什么好了。
甘璐疲惫地将头靠到沙发上,合了眼睛。
冯以安头一天便接到去开销售会议的通知。他与魏华生向来交情不错,听他大致讲了记者招待会上发生的事。魏华生讲到尚修文在大庭广众之下挨了妻子一耳光时,他也着实大吃一惊。今天他又先后接到吴昌智和吴丽君的电话,两个人都让他务必劝尚修文准时赶到J市开会,却都说得语焉不详,他也不知道尚修文夫妇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此时见甘璐面色苍白憔悴,他颇有些不忍。
“这样吧,你还是进卧室躺会儿。那儿有张贵妃榻,比靠在这里舒服。”
冯以安带她进主卧。里面床上只放了席梦思床垫,飘窗边有一张深枣红色的贵妃榻,他拿走上面盖的防尘布出去了。甘璐躺倒在上面,乏力的身体贴合着丝绒榻面,长长地嘘了一口气。
她觉得自己固执地要搬出来,明明是与尚修文两人之间的事,然而被冯以安这样突然跳出来一搅,简直成了一个无理取闹的笑话。
躺在这间陌生的屋子里,她心乱如麻,依旧不知道明天该怎么样。她的手不由自主地又抚上自己平平的腹部。
去年初夏,为了准备怀孕,甘璐买回了不少书细细研读,对于受孕和胎儿发育的过程早就有了丰富的理论知识,然而此刻,她却对已经生长在自己子宫内的小小胚胎没有一点儿概念,这两天洗澡时,她甚至都不敢正视自己的身体。
真的要在目前这种情况下生下孩子吗?这个念头一经涌现,就再难以打消了。
她自知这个念头来得很罪恶,可是又想,只是一个连性别都不具备的胚胎而已,英文甚至用“it”来做人称指代。你连你自己下一步有什么打算都不清楚,以你现在的心境,又怎么能保证给孩子健康的发育?你与尚修文会走到哪一步?你们能给孩子一个健康和谐的成长环境吗?
甘璐陷入迷迷糊糊的半睡眠状态,蒙眬间觉察到尚修文进来了一次,替她搭上一条毯子。他站在她身边,她知道他必然是看着自己,然而她却不想睁开眼睛与他对视。良久,他轻轻走了出去。
等尚修文不知什么时候再次进来叫醒她时,她很不耐烦。这样恹恹躺着,并没有带来缓解疲劳的感觉,身体依旧如同灌了铅般沉重,她根本不想动。然而尚修文一把将她拉了起来,声音紧张,“你在流鼻血。”
她伸手一摸,果然是一手的血,“没什么,帮我拿条毛巾过来。”
“我带你去医院。”
“流鼻血用得着去医院吗?这几天流了好几次,一会儿就止住了。”她没好气地说,站起来准备向浴室走,却突然记起这里是别人家,未必有毛巾,转而去客厅,从自己的包里拿出纸巾擦拭着。
尚修文过来,二话不说,拿了外套就要给她穿上,“跟我去医院,看医生怎么说。”
坐在客厅里的冯以安也附和道:“对,赶紧去医院吧。”
甘璐烦躁地抖落尚修文的手,“我说了不用去。”
“璐璐,无缘无故流了好几次鼻血,总得去确定是什么原因,对孩子有没有影响。”
甘璐放下沾了血迹的纸巾,冷笑一声,“修文,你这么关系孩子吗?”
“孩子和你,我都一样关心。”
“我不去医院,孩子听天由命好了。”
尚修文勃然变色,“你不要太过分……”他蓦地打住,只见她歪头看着他,眼睛亮得异乎寻常,差不多带着挑衅,似乎在静待他发怒。这样的甘璐是他陌生的,而旁边的冯以安已经站起身,拼命向他使着眼色。他努力放缓语气,“璐璐,我说过,不要这么说我们的孩子。”
“你想要我怎么说?没办法,我自己也在听天由命。尚修文,如果没有这孩子,我还会站在这里跟你废话吗?”
室内出现一种死一般的寂静。冯以安十分不安,有心劝解,却完全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甘璐在尚修文的目光下依旧十分平静,然而再没有挑衅的意味。她的眼神黯淡下去,仿佛一次燃烧在转瞬间已经耗尽,只剩一片如同灰烬般的哀伤,“以安不是说你们得去J市吗?求求你们,现在就走吧,让我一个人待一会儿。”
她转身回了卧室,随手关上了门。
尚修文看着面前紧闭的卧室门,慢慢松开了握紧的拳头。冯以安松了一口气,“修文,你冷静一点儿。她可是孕妇,现在情绪又不稳定,你不能跟她计较。”
尚修文没有做声,停了一会儿,沉声说:“走吧。”
两人一起下楼来到地下车库,冯以安说:“还是开我的车去吧,你可以在车上休息一会儿。”
尚修文踌躇一下。冯以安奇怪,“怎么了,到J市那边自然有车给你用,你还舍不得你的宝来吗?”
尚修文苦笑,“以安,我在想要不要把车钥匙给璐璐,让她开车去上班,省得挤公汽。”
冯以安举手投降,“你今天细致得简直让我不敢相信,往返超市、商场已经两次了,买的东西千奇百怪。好吧,你再上去一趟吧。”
“算了,我现在再出现在她面前,估计她会抓狂。而且她精神这么差,开车恐怕精力不集中,还是让她打车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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