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书农小说网友上传整理素光同作品浮生相尽欢全文在线阅读,希望您喜欢,记住本站加入收藏下次阅读。

那匹骏马在上贡前,就被滑国的人下了慢性的毒,早晚一天要暴毙。

于是某日江婉仪骑着那匹马在校兵场狂奔着射箭的时候,马突然毫无征兆倒地而死。

江婉仪被瞬时甩出几丈远,生生摔断了一条腿。

那时老镇国公已经去世,镇国公不想自己唯一的孩子竟成了跛子,一双铁拳握得死紧,许久也没有松开。

江婉仪醒来,她爹坐在床前给了她一把拐杖,她爹身后是跟着她练兵的两个副将,此时都有些难过悲伤。

江婉仪只看了一眼那把拐杖,接过来撇成两段便扔在了床上。她指着房间内高挂在上的漆金匾额,将那四个字,一字一顿地念了出来。

“忠君报国。” 她如是说。

然后她扶着床沿就走下了地,一瘸一拐地转了一圈以后,对她爹平静地说道:“人生为棋我为卒,纵使步履蹒跚行动艰难,断不会后退一步。”

两个副将虎目都有了泪光,她爹扶着她的肩膀,良久,说不出一句话来鼓励她。

三个月后,江婉仪重新出现在校场上,跑步上马射箭阅兵,比正常人还要正常。

她落马时摔出的一大滩血还在白石板上没有消尽,她本人却又如此焕发生机。

这便是她第二次出名,连国君听闻都啧啧称奇。

而我却从玄元镜里看到,每一个夜晚,她都顺着墙根行走到满头大汗,大夫给她裹的伤口,夜间都被她全部撕掉,她下手极狠,仿佛对待的不是自己的腿。

她有时疼得会哭,那个刹那,我才想起她其实也是个女孩子。

她是个女孩子,可有多少人早已不记得这一点。

毕庆国朝贡了十年,忍不住窝囊又一举发兵。

江婉仪作为大军副将,扛着军旗挥师北上,临行前,镇国公将世代相传的玉坠挂上她的脖子,双目微红地夸她是个好孩子。

战场上黄沙漫天,杀声哀鸣传遍四野。

数不清的将领士卒挥血拼杀,运筹帷幄驰骋疆场,马革裹尸抛荒弃野。

而后血荐轩辕的牺牲,魂归关西的壮烈,持刀向前仰天长啸的决绝,都伴着纷繁蹋破尘土的铁军马蹄,一一尘埃落定。

沉姜国,又赢了。

这次的仗,江婉仪率领三百人的轻骑兵暗夜突袭,佯装后有支援,将毕庆的三千精锐部队全部引到了悬崖的断壁,断壁处早已泼好了桐油,而后她挥令放了火箭,敌国三千精锐全军覆没。

江婉仪和剩余的两百多个部下回营时,军师站在她的马前不语,而后当着所有士卒的面,向她行了大礼。

那一年,她才十七。

边境的寻常人家又在炉灶里升起炊烟,来往的商旅队伍中响起平和的驼铃,染血的土地干透至宁静。

旧伤又负新伤的江婉仪终于得以班师回朝,沉姜国的国君亲自站在殿外迎接凯旋之师。

江婉仪这一次,是真正的扬名。

她又陆陆续续南征北战了十年,直到国君去世,新君上位。

彼时江婉仪已经承袭了镇国公的爵位,新的国君召她到殿中谈话。

她的脸饱经风吹日晒的沧桑,和新任国君那养尊处优的细皮嫩肉比起来,简直不能算做同龄人。

江婉仪于五年前奉旨被赐了婚,因为怕耽误上战场,她一直没有要孩子。

江婉仪的夫君是个楚馆秦楼里眠花宿柳的风流贵族郎,在家中纳了好几个美妾,还花钱买了个翰林院典吏。

但江婉仪对这个却不怎么在意,作为一个在战场上惯看了生死的人,她觉得这些都是无所谓的细枝末节。

新任国君委婉地希望她交出兵权,在近卫营里当练兵头,即便尸位素餐也必须得一个闲职。

江婉仪没有异议,只要光风霁月海晏河清,她就心下太平。

她交回兵权的那一天,她的夫君新纳了一房美妾,名叫浣锦。

浣锦是她夫君一直都最喜欢的那种类型,走起路来娉婷袅袅,深谙各路美妙琴曲。

浣锦本是官家出身,连坐待罪入了奴籍,做了官妓,风月场上摸爬滚打多年,有了好几条自己的路子。江婉仪的夫君见她琴音绕梁,就赎身出来抬做了妾。

不过浣锦以名门千金的道理标榜自己,同认为做妾是委屈至极的事情。

她不觉得自己的出身经历有什么太大问题,只想着凭借自己的貌美如花和蕙质兰心,若不在有生之年爬到主母的位置上,就枉自人间走了一趟。

想扶正的妾室有千千万,可有她这般手段的却寥寥无几。

江婉仪在对待兵卒时素来严厉冷情,却是对后院的妾室们有求必应,她觉得自己常年在外,靠着这些姑娘才帮她做到了妻子的责任,于是她待她们都很好。

可惜这世间不乏养不熟的白眼狼,等你掏心掏肺掏到最后,却反身狠狠咬你一口血肉的人,从来都是比比皆有。

作者有话要说:

平沙垠(二)

一年以后,有个叫做琴柔的妾室即将临盆,不知道为什么像江婉仪夫君这样往返花丛的人,居然一直没有孩子。

江婉仪从管事娘子手里接过庶务,预备给府里添丁。

我在玄元镜中看到这个叫做琴柔的妾室时,却惊了一跳…记得前几日晚做噩梦的时候,我梦到了这位妾室的脸,还有一个尚未足月的婴儿。

婴儿和长了这张脸的妇人都在房内被活活烧死,声声哀嚎如斯。

而今再来看琴柔侍妾的神智,却惊讶的发现这个婴儿并不是江婉仪她夫君的种,而是和一个侍卫春风几度的结晶。

她将那侍卫奉若夫君,不过可惜,帮浣锦将她锁进房里烧死的——也正是这婴儿的父亲。

只因浣锦可以给那男人八十两纹银。

可是即便如此,浣锦就把她关在房内活活烧死,仅仅是为了抹黑江婉仪,也委实让人叹一声姑娘真够狠。

江婉仪的夫君像很多世家贵公子那样,在国都郢城赋的是闲职。

新认识的友人同他说了个景致极为怡人的山清水秀之处,只是来回需要整整一个月,这位贵公子想了想,就应下了。

然而等他回来的时候,刚进城就听闻江婉仪以通敌罪被捉拿起来下了狱。

他急急打听妻子的下落,却被告知江婉仪在下狱前就递了同他的和离书,早已被国君准过了。

这位世家出身的风流贵公子,没往城里行几步,就在大街上被他的管家拦下了马车。

管家悲恸地哭着对他说道,府上的琴柔侍妾抱着早产的儿子被前夫人江婉仪烧死在了房间里。

围观的众人立刻指指点点。

他们说,这个丧尽天良的女镇国公,白瞎了镇国公府的好名声,不仅自己生不出孩子,还害死了妾室,更天打雷劈的是,通敌卖国的罪证凿凿。

人们似乎总是对好名在外的人更为严厉,一朝发现污点,从前种种皆为浮云。

觉得此人欺骗了大众的感情,是个不折不扣的败类,害的大家白白仰慕他许多年。

众口铄金,积毁销骨。

其实江婉仪的心里,并不满意这个夫君。

她肖想过一条顶天立地的好男儿,上得战场,入得书房,然后倾尽一生,只爱护疼宠她一个。

可是她年少时有一次照了镜子,再将自己和别的少女比过之后,便也没有起过这个念头。

而此时她的这位已经和离了的贵族夫君,却从马车中飞奔出来,一脚踹翻了管家。

他将沿街有关江婉仪通敌的罪证公文,一条条全部撕掉,直撕到那贵公子专门用来弹琴烹茶的双手都被生生扯出了道道血痕。

然后他转身,对着一众看热闹的人群站的高大笔直,直到那些人都静下了音,他才开口说道:“我就是这女镇国公的夫君,她没有加害侍妾,也不可能通敌卖国,她是这世间最好的妻子。”

她是这世间最好的妻子。

这句话被这位郢城的贵公子刻意加重了语气,时节仲春,郢城内连片若云的木槿花,伴着因风而起的柳絮落了一地。

玄元镜断在了这里,因为接下来的事,就发生在现在。

站在我左右两边的是土使和火使,我第一次来人界捉死魂,大长老不是很放心,就派了他们两个跟着。

我扶着桌子站起来,收好镜子以后对他们说道:“走吧,我们去沉姜国大狱。”

沉姜国大狱,草编软席,素布遮帘,窗栅栏处照入微弱月光,洋洋洒洒落在蒙着灰垢的五尺方桌上。

显然新任国君还是念了几分旧情的,这个牢房,完全算得上是大狱里的天字第一号。

可是再好的牢房它也是牢房,再念了旧情也是要兔死狗烹,鸟尽弓藏。

浣锦侍妾仅仅起了个推波助澜的作用,新君上位,容不得朝堂上有名望高他大半的人,更加不耻这人还是个女人。

国君手下颇有些手无缚鸡之力,但很会鼓噪的文人,写的通牒简单易懂,却是陈纲列条,详尽至极。

江婉仪在这些通牒里,成了为挣军功,通敌卖国不择手段的毒妇。

江婉仪坐在地上,我从房顶掀开瓦片看她,她牢房左铁栏边那一间里无人,右铁栏处有个熟睡打鼾的老汉。

我见过她举兵大获全胜时的意气风发,见过她攻城屡败屡战时的坚韧不拔,见过她行军打仗风餐露宿却无畏于风吹雨打。

却从来没有见过她现在这样,盘坐地上不见意动,一双眉眼毫无喜痛。

她的死期本应该在十日前,国君卫队进入她的宅邸,一个领卫捅了她一刀,无常再牵走她的魂魄。

但那个领卫是她从前带过的士卒,根本下不了重手。

可更重要的是,江婉仪她不甘心,深入心肺的不甘蔓延,集结了一身浓到化不开的怨念。

几个无常牵她的魂魄,试了几次都不成功。

像这样无常勾不走的魂魄,常常要衍生为执念入心魔的死魂,出离六道,再也入不了轮回。

她隔壁那位蹲了三十年大牢的老汉被我从睡梦中拎了起来。

老汉睁开双眼以后,向江婉仪这里看了看,顿了半晌,他给江婉仪扔过去一个藏了许久的硬邦邦的馒头:“吃点吧。”

江婉仪没有反应。

老汉抱着茅草往她这边靠了靠,继续说道:“哎呀,蹲了三十年大牢,旁边终于有个人了。正好我们二人都没睡意,不如你陪我说说话吧。”

江婉仪没有说话。

老汉说:“哎,既然你不说话,那我给你唱个歌吧。”

于是老汉开口唱了首友人把酒的助兴歌,虽然五音不齐不值一听,但江婉仪终于开口了。

“你从前,在军营里待过?”

老汉抱着茅草来了劲,凑过去兴致盎然地回答:“那是自然,我从前可是江家营的一等卫兵,一直跟着七当家过活。要不是不小心被个公子哥给阴了,如今起码能当上个副将。”

铁栏锈迹斑斑,牢房内周遭昏暗湿气渐起,栅栏窗外杜鹃泣血夜啼,偶尔几声老鼠磨牙啮齿的声音传来,倒能增加些生机。

江婉仪说:“原来是七叔的手下。”

正当我寄希望于老汉继续开解她的时候,火使叫了我一声,我回头看他,只见来了两个拿着勾魂锁的无常。

月令鬼玉牌亮了亮,两个无常恭敬地对我行礼,异口同声道:“见过月令大人。”

我蹙眉问道:“又来带走江婉仪的魂魄?”

其中一个无常答道:“月令大人安好,江婉仪的名字已不在生死簿上,我们二人是来擒拿一个六十余岁的老汉。”

江婉仪第二日再看向老汉的时候,就发现他已经凉了。

但是我由此觉得,军营是一个可以下手的点。这位新君他败就败在过于急躁冒进,若他先将江婉仪赋闲个十年,等到她在军中威望被更迭的士兵消磨殆尽,再来开刀,效果会更好。

战场上的交情是过了命的硬道理,不是一帮随风倒的墙头草就可以刮去。

这一日似乎与平常没有什么不同,江婉仪握着那个馒头,面色平静地入口咀嚼,但是她再抬头时,却看到了那个成婚六年的丈夫。

翩翩佳公子一袭青色长衫,持着折扇隔道铁栏静静看着她。

这位在郢城花街柳巷为了乐伎琴曲就一掷千金的贵族公子,见到江婉仪抬起了头,万年不离手的明月溪竹折扇啪地一声掉到了地上。

他似是压根没注意到扇子落了地,只蹲下身来定睛看着江婉仪,用不容置疑的口吻说道:“别怕,我一定会救你出去。”

江婉仪握着馒头的手有了极为轻微的颤动,然后回道:“我们已经和离了。”

明月溪竹折扇被恶狠狠地捡起来,咚地一声敲响了铁栏,这位自小被宠大的世家公子隔着栏杆火冒三丈地怒回道:“胡说八道!我从来没有同意过,你怎能自作主张?”

然后又像是担忧江婉仪失去了主心骨,他立刻柔声道:“等你出来以后,正好赋闲在家,不如给我生几个孩子。女孩我可以教她画艺琴道,男孩…”

  如果觉得浮生相尽欢小说不错,请推荐给朋友欣赏。更多阅读推荐:素光同小说全集浮生相尽欢星辰锦年浮光掠影藏在回忆里的风景百岁之好,一言为定, 点击左边的书名直接进入全文阅读。

上一章 回目录 下一章 (方向键翻页,回车键返回目录)加入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