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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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后,她主动说:“对呀,再厉害的人,最后都会死掉。大家的结果全是不好的,为什么还要努力地活着?”

“唉,你态度不对,”赵云深纠正她,“结果不好,过程就能抛弃么?”

许星辰笑道:“我刚才那样问你,是想听听你对人生的看法…”

赵云深将手中的论文卷成纸筒,略微抬起头,目视着正前方:“我今年二十岁,老实说,能体会到的东西有限。”

他搂住许星辰的肩膀:“不过有一个道理,我想传授给你——时间是宝贵的,你要珍惜。”

许星辰点头:“除了时间,也应该珍惜亲人和朋友。”

*

不久之后,许星辰的姑姑出院,健康状况良好。

姑姑谨遵医嘱,按时吃药,不再像从前那般拼命工作。她结识了小区里的阿姨和老太太,经常和她们去外面跳广场舞。

许星辰评价道:“生命在于运动。只要你们没打扰别的邻居,我举双手支持。”

许星辰每天傍晚都和姑姑打电话。这个习惯,她保持了很久。

她关注着家人的身体健康,日常生活风平浪静,直到大二毕业,升入大三,班级气氛一下子紧张起来。同学们忽然都有了目标——考研、保研、出国、找工作。

只有许星辰还没计划她的未来。

姑姑劝她:“你争取一个保研?”

许星辰却说:“我不想继续上学了。”

姑姑顺着她的意思问:“你要不开始工作?”

许星辰立刻答应:“好呀好呀。我想给家里赚钱。”

她的最后一句话,让姑姑心头一紧。

姑姑连忙制止道:“傻孩子!家里哪用得着你来赚钱,你一个刚毕业的大学生,能挣三四千养活你自己就行了,咱们家的帐,你不要管。你才二十岁出头,还没长大呢。”

说完,姑姑又告诉她,从明天起她要出差上海,那边的朋友也有重要聚会。她还给许星辰看好了一套房子当嫁妆,总之,她不希望许星辰过早地考虑养家糊口。

许星辰没料到姑姑的反应这么大。

她能听出来,姑姑想让她读研究生。

到底要不要升学呢?

许星辰拿不定主意,就问起了赵云深。自打他们迈过大三的门槛,赵云深忙得像个陀螺。他努力这么些年,终于发表了一篇论文,不过那篇论文的档次放到他们实验室里,远远排不上号。

他总认为自己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

推己及人,他刚听完许星辰的疑问,立马说:“你接着读一个研究生,就念本校的,我们离得近,平常见面方便。”

彼时他们正在食堂吃饭。许星辰叼着一根鸡翅,发呆半天,赵云深用筷子将鸡翅夹下来,摆进她的饭碗里,她才说:“可是,我念书的时候,很没劲。要是我们学校有游戏专业,我愿意读游戏的研究生。”

赵云深却道:“得了,什么专业都别读了,你随便找个工作吧。你吃饭也吃得不多,养你一个人我还是养得起。”

许星辰挪到他面前:“我每天吃清汤挂面都可以的。”

“不行,”赵云深侧目看她,“我也没穷到那份上。”

许星辰挠了下头发。

许星辰想起来,哪一次的寝室卧谈会上,王蕾曾经自述道:她告诉男朋友,哪怕每天吃清汤挂面,她也愿意跟着他,一辈子跟着他。哎呀,那话一出口,就把他给感动的,泪眼汪汪的。

许星辰如法炮制,收效甚微。

她一手托腮,咬着筷子没吱声。赵云深掏出手机,看了眼日程表。四点到六点,他有两堂专业课,六点半要去实验楼找导师…安排很满,时不待人。

他站起身,顺便端走许星辰的托盘。

许星辰回过神:“我还没吃完。”

她的抱怨声太小,被淹没在嘈杂的人群中。

饭后,赵云深牵着许星辰去了校外的旅馆。他们差不多一周没见面。于是这一次,他前戏很少,力道很重,进行时,非要她抬头看着自己,看久了他又要狂热地吻她。

纠缠持续两个多小时。许星辰觉得很累,头埋进他怀里,问道:“你下次有空是什么时候?”

他忽然反问:“我们从寝室搬出来,你说怎么样?医学院人少,空房多,我有同学租到了职工宿舍,外校考研的人也在学校旁边租房,价钱不贵。”

许星辰认真思索,委婉地拒绝他:“我们快大四了,等毕业了再租房。”

赵云深抚摸她的头顶,指间穿插着她柔软黑亮的发丝:“你毕业了,我还在上学。”

许星辰亲他一口:“因为你是本硕博八年连读啊,很厉害的。”

“医学博士一抓一大把,”赵云深却道,“没什么厉害的。”

第27章 难关

许星辰佩服医生, 也对高学历的人有一种尊敬之情。每当和别人谈起赵云深,她的态度都是积极而明朗的。她甚至偷偷告诉室友:“赵云深担心我毕业了他还在上学, 这有什么好担心的呢?我去工作, 就能挣钱了…”

她笑说,只要有她一口汤喝, 就不会亏待赵云深。

王蕾在她耳边唠叨:“你们俩一个念书, 一个工作,接触的环境不一样, 经历的事情也不一样,难怪赵云深担心你俩的关系。唉, 有时候, 男人也需要安全感。”

“不完全是那样, ”许星辰解释道,“赵云深大四要实习。他开始工作的时间,其实比我还早呢。”

王蕾一下来了兴致:“去哪里实习啊?医院?”

许星辰频频点头:“各个科室, 轮流转一遍。”

王蕾做了个劈砍的手势:“他要上手术台吗?”

“肯定呀,”许星辰分外期待道, “他的目标是做一位心外科医生。”

王蕾直夸许星辰的眼光好,还说:“心外科最能挣钱。全身那么多器官,哪个最重要, 哪个最高端?不就是心脏嘛。”

许星辰和王蕾作为外行人,完全不懂医院内部的操作和奖励机制。不过“心外科”这三个字,总能勾起她们的遐想,仿佛赵云深已经披上白大褂, 俨然是一位救死扶伤的医生了。

为了不给赵云深拖后腿,许星辰调整态度,将“找工作”一事提上日程。

许星辰的某些同学颇有先见之明,早在大一和大二就考出几张重要的证书。而许星辰的行动比较迟缓,到了大三下学期,她才临时抱佛脚,彻夜啃书,参加各类职称考试。

赵云深一方面欣慰她开窍,一方面又因为两人都忙起来,且不在同一个校区,见面机会更少,使他偶尔有些烦躁。他看手机的频率增加了。哪怕上课时手机震动,他也要翻过屏幕,检阅般瞧一眼。

某天下午,赵云深在解剖楼做实验。他们组被分到一具老年人的尸体。赵云深熟练地剪开肋骨,展露死者的胸前壁,刀法精准地切断肺根,做出的结果与PPT上的演示图片无异。与他同组的另外三个人都惊呆了,纷纷低下头,全神贯注地盯住赵云深的手指。

解剖课的老师四处巡视。走到他们这一组时,老师停下脚步,不断地提问赵云深。

无论老师的问题多么刁钻复杂,赵云深都能整理出顺畅的思路。所有同学都认为,赵云深将被隆重表扬,然而老师什么也没说。

老师双手背后,绕向另一组的解剖台。

杨广绥轻嗤,窃窃私语道:“赵云深,你不仅是个帅哥,还是个猛男。你把老师吓得不知道怎么夸你了。”

经过三年的反复练习,杨广绥基本克服了恐惧。如今,他可以凝望死者的面部,正视各部分的身体组织,不过实践能力仍有欠缺。他握着手术刀,切割尸体的腋窝时,差一点刺中他自己的手指。

赵云深提醒道:“慢点来,看准了再下手。”随后又调笑道:“老师哪想夸我?他们教了几十年的书,什么学生没见过。”

杨广绥转头看向同组的另一位男生:“咱们系里,有谁比深哥更强?”

男同学认真思索一番:“学霸不少,全面开花的不多。深哥成绩好,做解剖做得漂亮,还发表过SCI论文,咱们这一届…那是独一份了。”

他尚未说完,赵云深的手机震动。

赵云深借口去洗手间,跑到走廊上接电话。他的母亲在电话中说:“云深,你这学期辛苦吗?”

“我在忙,”赵云深忽然不耐烦,“解剖实验做到一半。”

母亲的声线平静温和:“你爸想和你说会儿话,你没空就算了,还是上课要紧。解剖实验是你们专业课吧?”

赵云深说:“是的。”他微微侧过脸,看向实验室的门口。

天花板的灯泡嵌成一排,灯光沿着顺序,铺成一条直线,像是首尾相衔的光带。解剖课的那位老师悄然站在光带的尽头。他年约五十岁,秃顶,脊背佝偻,戴着眼镜,发现赵云深偷跑出来接电话,老师也没出声,只对赵云深摆了下手。

赵云深匆匆与母亲告别,走回了实验室。

老师忽然说:“你基本功还没练到家,戒骄戒躁。”

赵云深与他对视,他推了下眼镜,微微皱起眉毛。他的眼角皱纹横亘,皮肤如脱水般涡旋,赵云深观察片刻,只觉他故弄玄虚。

于是,赵云深问了一句:“我们系里有谁的基本功到家了?我想向他们请教。”

老师微笑着摇头,仿佛看穿赵云深的心思。正当赵云深以为,老师会给出详细指导时,这老头竟然感慨道:“学医啊,终生都要学习。不过你放心,我会给你高分。”

赵云深很介意他对自己的评价——“基本功还没练到家”。

赵云深在实验室待了两年多,亲自处理的兔子和小白鼠能装满一筐。虽然他在同学面前从不显露,但他知道,他其实有几分优越感。每次做解剖时,他会抬头,观望四周,心道:所有人都不如他——这种念头并不清晰,像虚无缥缈的白色纱布,模糊地游荡在脑海里。

*

赵云深的同学都是本硕博八年连读。

最开始,他们都奔着“医生”的名号而来,心中自有一个“医学博士”的美梦。然而现实与理想差距甚远,学医的路程漫长辛苦又劳累。总有人中途放弃。

比如邵文轩。

大三下学期,邵文轩炒股暴亏,毫无收益,倒欠两千元外债。他整日愁眉苦脸,咬牙看着K线图,可惜被套牢的股票没有一点起色。

股市给邵文轩带来了巨大冲击。他神志恍惚,期末考试连挂三科。

辅导员恨铁不成钢,下达最后通牒:“补考过不了,你自己想你要怎么办!”

邵文轩急得上火,嘴巴长出好几个水泡。暑假燥热难耐,蝉鸣聒噪,吵得他不得安宁,他没回家也没实习,每天宅在寝室里,疯狂背书。

邵文轩理解力强,但是记忆力不好,背书的方式只有一个——那就是抄书。他准备了一沓草稿纸,抄写二十遍复习纲要,累得手指酸麻,满头大汗。

这操.蛋的人生,邵文轩心中骂道。

过了几分钟,寝室门被打开,赵云深从外面走进来,扔给他一瓶冰镇矿泉水:“至于么?你都拼了老命了。”

邵文轩拧开瓶盖,痛饮一大口,喉咙发出“咕咚”声:“不拼命行吗?我都快留级了。”

暑假长达六十多天,寝室里只剩他们两人。其他同学都参加了暑期实践,分别驻扎在不同城市。而赵云深凭借导师的器重,特许留校,每天就在寝室和实验室之间来回奔波。

邵文轩暗叹:他和赵云深啊,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邵文轩不求自己名列前茅。他只盼着能通过补考。好在,皇天不负苦心人,他补考的平均成绩高于80分,总算避免了留级的惨烈后果。

死里逃生之后,邵文轩仍然提不起学习的劲。闲来无事,他将自己与室友们比较。首先,他确定,他和杨广绥不是同一种人。杨广绥成天乐呵呵的,坚定地要做一名整形美容医生,而邵文轩经常怀疑自己,渐渐偏离了最初的计划与轨道。

其次,邵文轩由衷敬佩赵云深。这小子的毅力强得可怕,学业与恋爱两不误,真叫人羡慕。

邵文轩稍感颓废。人一旦沮丧起来,就要找途径发泄,很快,邵文轩琢磨出一个方法。他注册了微博和微信公众号——那是2012年中旬,微信刚刚起步,微博用户较少,邵文轩自娱自乐,每天发表日志文章,以“华西小邵”之名,讲述一些道听途说的医院故事,以及养生健康的常识。

有时,他会让赵云深审稿。

赵云深笑话他:“不务正业。”

邵文轩指着电脑屏幕上的寥寥几个粉丝,辩解道:“娱乐一下,没损失。”他自称那是一种娱乐,能转移他关注股市的目光。他还说,以后打死都不炒股了。炒股只是富人的游戏,富人们输得起,而他邵文轩一无所有。

为了获取素材,邵文轩常往图书馆跑。他认真做笔记,写文章一定标明出处和来源,每天傍晚才返回寝室。

八月下旬的某一天,邵文轩忘带一本笔记,提前返回男生寝室。他掏出钥匙,却拧不开正门——原来门后边抵着桌子和沉重的行李箱。邵文轩用尽全力推门,只听见桌子腿被挪动两毫米的“嘎吱”声。

邵文轩稍加思索,立刻想明白了,重新锁门,风一般地瞬间逃远。

室内,赵云深仍然将许星辰扣在床上。

他们没有空调,只有一盏老式电扇,悬挂于天花板,吱吱呀呀地旋转。赵云深的胸膛随着呼吸剧烈起伏,电扇每转一圈,他压着她缓慢地进出一次,同时在她耳边说:“不行,下次还是要出去开房。”

她浑身绷直,紧张到了极点:“我听见有人用钥匙开门。”

蝉鸣和电扇的噪音喧闹,赵云深的床铺左侧和底部靠墙,右侧和床头挂着两层紧密的围帘——因为晚上熄灯之后,他可能还会看书,他不想打扰到室友,就装上了两层帘子。

而现在,那微微颤动的布料,就像年轻男女偷尝禁果的掩饰。

许星辰觉得自己疯了。她怎么能答应他的这种要求。他说邵文轩晚上六点才会回来,那刚刚试图进门的人是谁?她越想越窘迫羞耻,求他快点结束。可他毫无自觉,又磨了她二十分钟。

她趴在枕头上,思绪抽离大脑。

赵云深也不嫌热,紧紧抱住她:“你暑假回家一个多月,都做什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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