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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朋友叹口气,随后关切地问他:“你们家的酒店确没确定在哪儿上市?”
傅承林先是推辞道:“不急,路演还没准备。”又说了一句:“前两天考虑了联合保荐人。”
朋友便说:“我有个熟人,他老板在广州做餐饮,第一次上市就失败了,因为签字律师突然跳槽…简直防不胜防。我还认识一个韦良连锁酒店的高管。他们公司计划两年内上市港交所…巧了,今天纪周行也在,你可以问问他。纪周行参与了这事。”
傅承林扫眼一望,笑问:“柒禾金融来了几个人?”
朋友翻看名册,回答:“奇怪,就纪周行一人来了,柒禾真不给面子啊。”
说着,这位朋友也回头去寻找纪周行的身影。
傅承林率先看到纪周行尾随姜锦年,走向了附近一条无人深入的长廊,那大约是个逃生通道,左下角挂着一个绿色小人标志。
傅承林心道:的确是个绿色小人。
他掀开一截衣袖,往那边走。
朋友拦住他:“承林,干嘛撸袖子啊?”
傅承林谎话如真:“方便看表。”他还对了一下时间:“差十分钟到三点。”他拍了一下朋友的肩膀:“待会儿我去后台找你。”
傅承林这人的可怕之处在于,正常情况下,他的情绪不受外界影响。可能是因为多年来持仓炒股,看惯了盈亏涨跌,说好听点,他是处变不惊,说难听点,他是没脸没皮。
是以,朋友们猜不出他要去做什么。
他的身影消失在走廊门口。
路上,他想:纪周行这小子跟酒店里猎艳的男人们并无不同,与他的刘秘书相比,甚至还差了点儿坦然。当断不断,拖泥带水,早晚跌停板。
纪周行不知自己正被腹诽。他盘算着跟姜锦年正式谈一谈。
姜锦年为了接电话,来到一处无人之境。
打电话的人是她的亲弟弟,弟弟名为姜宏义,今年十八岁,高三在读,长的是帅气俊秀,成绩是出类拔萃,唯一的缺点是胆小。
姜锦年和弟弟说了一会儿话,感觉背后有人。她回头,见到纪周行,吓了一大跳。
两人许久未见,他明显更憔悴些,又或者只是昨晚上熬了个夜,故意装出一副情伤未愈的样子。
他穿着一套深色西装,领带为水墨蓝条纹——这是姜锦年送他的礼物。两人交往时,姜锦年从不要他的钱,除婚戒之外,贵重首饰一概退还,像极了台湾偶像剧里故作矫情又穷困潦倒的女主角。
但在有情人眼里,这是真正的爱惜。
纪周行问她:“姜锦年,你最近想过我么?”
大厅内灯火辉煌,楼道里光线灰暗。
他没等来她的应答,懒得再跟她多费口舌,索性摸到了她的下巴,往上一抬便要吻她。
他们从前接吻时,她多半是静静地回应,辗转厮磨又小心翼翼,而这一次,尚不等他靠近,她恶狠狠踢向了他的胯.下。
若不是他及时松手,站到了旁边,他那玩意儿真的危险。
他不怒反笑:“过去一个月了,你还气成这样?我该高兴吧,你心里总是有我,你只是喜欢骗自己。”
姜锦年如实道:“我被你气得说不出话。”
她忽然觉得,世上所谓的爱情,先是被神化,随后被神圣化,但它本质上只是一种**的满足,一块花哨又丑陋的遮羞布。就比如纪周行这人,还要跟她谈爱情?谈个屁。
她说:“你别把自己当成电视剧男主角,以为把女人按在墙上强吻有多帅,我跟你说,恶心死了。不止恶心,还很油腻,你有这份闲心不如去找姚芊,我看她今天也来了,配你正好。”
纪周行听她说完这一大段话,却道:“你还是在意姚芊。”
他理了一下衣领:“我跟她没什么了。几年前我和她相处过三个月,复合是不可能复合的,我一直记着好马不吃回头草。”
姜锦年飞快接话:“那你还不离我远点儿?”
纪周行偏头看她:“我不认为我们分手了。”
他俯身,挨近她,目光深邃:“浪子回头金不换,听过没?我和你在一起一年,从没玩过别的女人,你走了一个月,我一次都没做过。你真把我逼疯了,姜小姐。”
姜锦年没料到他会突然开黄腔,她一时不知道往哪里躲,又觉得躲来躲去都不是办法,他还有可能把她的厌烦当做一种局促的害羞。
她斟酌着开口:“因为我以前很胖,胖到你无法想象,我瘦下来以后,其它地方没事,大腿上有三道白色生长纹,蛮突兀的。我每天都用精油和淡斑精华,它们消了一点儿,我不想让你看到这些…”
何必解释那么多?她蓦地住嘴,嘲笑:“追究这个结果是谁的错,根本没有意义,反正不是我的错。我现在看见你就很烦,一个好的前任应当像个死人。”
纪周行道:“你要是完完全全告诉我,不瞒着我,我们俩至于闹这么多事?”
姜锦年半抬起头:“天主教徒禁止婚前性行为,陌陌上天天有人约.炮,只要不妨碍别人,愿意怎样就怎样。而你,纪周行,严重地妨碍到了我。”
她揣测道:“你并没有爱过我,你只是觉得,得不到的东西才是最好的。你曾经对我说,不在乎我以前什么样,那几天听完大学同学对我的评价,你心里很不是滋味吧?表面光鲜的女朋友,其实是个残次品。”
姜锦年现在越是刻薄凶狠,纪周行越能想起她温柔娇娆的样子。
他神态倦怠,在暗处点了一根烟。火光缥缈时,他说:“真正无情的人是你。”
烟雾弥散,他的面容半明半暗:“你和傅承林是怎么一回事,好上了?坐他的车来开会,他的车大不大,坐得爽么?”
他叼着烟卷儿,笑起来:“你有没有发现你自己很矛盾?说着不爱钱,不看重物质,真遇到条件更好的,第一个投怀送抱。难不成还准备倒贴他?”
如他所愿,姜锦年脸色泛白。
纪周行知道那话伤人,但只有他一人深陷于失恋滋味,未免有失公平。他将烟灰拂落在地上,见她已成苍白,心中陡生怜意,再次放低姿态:“我一直在等你。我不穷,不丑,也能不花心…”
话没说完,前方走来一个男人。
纪周行抬头,不期然撞上傅承林的目光。
傅承林与纪周行只见了两次面。第一次,是在上个月的业内聚会时,他们握手,聊天,礼貌地谈及合作,彼此留下的印象还算不差。
第二次见面,就是当前。
傅承林顺手打开了走廊灯,仿佛与光明一同出现。他没有听见纪周行和姜锦年的完整对话,仅仅捕捉了最后几句。但也足够挑起他的莫名情绪。
他将烟卷从纪周行手中夺过来,掐灭在了纪周行的衣领上,意味不明道:“走廊禁止吸烟,素质低得可怜。”
第14章 秘密
分手后,再求复合,多半要丧失尊严。
纪周行深谙这一点。
前女友回过头来找他时,他的表现十分薄情寡性。而今,天道好轮回,他自己也尝到了愤怒和屈辱。
烟火停息,他的衣领落了灰。或许是西装布料好,没有明显烫伤,傅承林在他面前弯腰,拾起掉落在地的烟头,扔进了旁边的垃圾桶。
纪周行双手揣入裤子口袋。他理智尚存,心知哪怕再生气,也不能和傅承林动手,他说:“正好我不想抽了,多谢你帮忙弄灭它。”
他指了指衣服上那块残痕:“你的素质也不见得有多高。玩弄杆杠率,利用酒店洗.钱,表面一副伟光正,骨子里肮脏下贱。”
傅承林看着他,话里藏了戏弄意味:“你没玩过杠杆,还是亲眼见过我洗.钱?”
纪周行拍干净烟灰,略微靠上了窗台。他注意到姜锦年早已不戴婚戒,她躲在傅承林背后,像是静止在某一处避风港,纹丝不动。
于是他想起,第一次与姜锦年见面的那天。狂风乱作,暴雨瓢泼,她抱着文件从公司出来,恰好与纪周行撞了个满怀。她一边蹲在地上捡东西,一边连声向他道歉,当她抬头望着他,他竟然就相信了一见钟情。
往后他经常在雨天吻她。伴随着淅淅沥沥的水滴敲窗声,仿佛一种来自上天的见证。他尤其喜欢姜锦年坐在他的腿上,他能抬起手,顺着她的腰线一路抚摸,摸清她侧面的肋骨,这时她多半已经开始害羞,会将下巴抵在他的肩头,偶尔喘息,偶尔磨蹭。
像一只被他驯服的猫。
他抽烟是一种习惯,而姜锦年起初很讨厌。倘若他当着她的面拿出烟盒,她就会一直盯着他,安静地鼓着腮帮子,直到他笑一声,扔掉打火机为止。
可他依然会偷偷抽烟,因此她跟着他学会了,他心存愧疚,戒烟一年。
他还知道姜锦年有一个笔记本,专门记录高兴的事。
他的名字曾经出现了几页,他求婚那天,姜锦年整夜失眠,第二天清晨五点就给他发短信:我们是不是太顺利了?我翻了翻笔记本,非常不真实。
的确不再真实,纪周行暗想。
他苦笑了一下,心头酸涩。原来酸涩是这般体会,无法失而复得,无法豁然解脱。
截至目前,他几乎软硬兼施,有情的话,无义的话,轮番尝试了一遍。
皆以失败告终。
他不打算再给傅承林留面子,直截了当,戳他死穴:“傅承林,听说你母亲私吞公款,犯了诈骗罪,在监狱里蹲了好几个年头。你们家有点儿能力,新闻都盖住了,就是事实盖不住…闹出这事儿以后,你跑到美国避难,一次都没去探望你妈,我该怎么形容你?超凡脱俗,六根清净。”
傅承林正要离开。
纪周行话音落后,傅承林停住了脚步。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出事那天,父亲这样告诫他。
他颇感讽刺,更觉身心俱疲。
他甚至认为,不如现在就和纪周行打一架,唇枪舌战不够爽快,刺激程度尚不及股市的震荡风波。但他不能先动手,那样会显得他暴躁易怒,偏执野蛮。
傅承林跳过了母亲入狱的话题。他低声和纪周行说了几句话,具体讲了什么,姜锦年没听清,她只看见纪周行一瞬间被点燃,随后场面一发不可收拾。
她立刻去拉架。
冲动的男人都是魔鬼。
她恨不得把他们扔进斗兽场,旁观他们被对方揍得鼻青脸肿。但是眼下,他们都在公众场合,走廊的正门外,聚集了上百个同行,谁都丢不起这个人。
姜锦年不想碰到纪周行。她只能一把拽过傅承林,抱着他的手臂,拖着他一步一步往回走,嘴上还说:“你们的冷静被狗吃了吗?”
傅承林却道:“其实没打起来。”
他无声地叹了口气。
由于姜锦年的介入,傅承林和纪周行为了避免伤及无辜,与其说是在打架,不如说是在推来推去,谁都没有真的用劲。如果姜锦年不在场,势必会演变成另一番光景。
姜锦年忽略了那些细节,道:“我念高中时,班上有两个男生为我打架。”
傅承林想当然地以为:“争风吃醋?”
姜锦年摇头:“其中一个人说我长得像白熊,另一个人说我长得像母猪,他们俩都觉得自己的比喻更生动,更贴近现实,谁也不让谁,就打起来了。”
傅承林本该愤怒地指责他们。
但他没有。
他笑了。
姜锦年笑不出来。她自始至终没有回头,没再看纪周行一眼。
*
大厅内仍旧嘈杂喧闹,朋友们侃侃而谈,指点着各自的江山。
姜锦年紧挨着罗菡坐下,罗菡便问她:“你刚才跑哪儿去了?”
周围的聊天声渐低渐止,本次大会的总负责人上台发表讲话。他希望能有更多的合作商,与他们一同进军互联网金融行业,发展更广阔的未来。
姜锦年一边听着那人滔滔不绝,一边悄悄告诉罗菡:“家里人找我有事,我去走廊上接了电话…”
罗菡笑问:“我刚瞧见傅承林和你一起出来,傅承林也是你家里人?”
姜锦年百口莫辩。
在她沉默思考的间隙里,罗菡道:“别太把感情当真。现实生活里,不会亏待你的,只有工作效益。”
罗菡很少和人谈到感情问题。主要是因为,她认识的所有同学朋友们都成了家,有了孩子,只她一人是个异类,孑然一身。
在传统评价标准中,她几乎是个失败者,缺乏家庭的供给滋养,奔波于大城市的“高龄剩女”。作为一个失败者,她没有资格谈论经验带来的好处,那她就干脆一言不发,看破而不说破。
但她对姜锦年不一般,她传授道:“你们最好能有些共同秘密。大学里的,工作上的,多拉近距离,不然位置差得太远,没法儿长久。”
姜锦年听得一愣。
她端正坐好,回忆刚才的遭遇,不自觉地想起了纪周行的那句——“傅承林,听说你母亲私吞公款,犯了诈骗罪,在监狱里蹲了好几个年头。”
从傅承林的反应来看,这句话十有**是真的。
怎么会呢?
姜锦年理智上相信,主观上背弃,目光紧随着傅承林。
傅承林的座位在第一排。主讲人退场以后,傅承林离开了座位,走向后台,他的朋友一直在努力促成傅承林与本公司的合作,见缝插针地安排了几个会面。
时间宝贵,机不可失,朋友很快介绍道:“这位是业务部的黄总、李经理,还有我们的新投资人——姚芊小姐。黄总和你是校友,今天还是你们的校庆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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