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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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一次修为突破,空间都会随着她一同成长。由最开始的两分荒地,在她突破元婴后期时,几十亩药田之外,已形成一眼望去,高山流水,草美树茂,鱼跃鸟鸣的小世界。舍得吗?肯定是不舍的。珠子空间,间接见证了几百年来,她如何一步步走来,从都市中连吐纳都不懂的练气女修,抓着属于自己的仙缘,变成了此界已困不在她的大修士。
老廖叹气,林洛然是个重感情的人,一齤手养成的洞天福地,一草一木她恐怕都舍不得,更何况,里面住着四兽,她同火凤、银鱼,是几百年的老交情,在林洛然心目中,并不比她的家人差多少。哪知林洛然只沉默了短短的片刻,就笑了:“珠子空间原就不是我的,有缘得之,就万分庆幸了。如今要将它用到正途上,自然是舍得的。比起前辈要舍弃一身修为,空间与我,并未动摇根本,太过矫情,那就是矫情了。”
玄龟点头:“修行的确不该太依赖为外物。你既已作出取舍,旁人自无法再多说。”它不动声色丢给老廖一个警告的眼神,事已至此,示意他不要多事。玄龟相伴的天生灵种,却是一棵普普通通的褐色竹节。林洛然心中凄然,沐天南用右手挡在她眼前,“不要看。”
林洛然只感觉周围的草木东倒西歪,悲戚异常,耳畔听闻轰隆隆的雷声,良久之后,风云停歇,沐天南将手掌移开时,林洛然的面前已不见了玄龟硕大的身躯。低矮的褐色竹节散发出纯正的土元之气,在风雨后绽出了绽出了第一片竹芽。
一个巴掌大的龟壳遗落在土竹旁边,被雨水冲刷得格外干净,散发着古朴幽怨的气息。老廖皱眉,老乌龟连血肉之躯都一同化去,果真是看穿了。林洛然不顾雨地泥泞,跪倒在地,小心翼翼顺着竹节的根系,将它完好无缺挖了出来。玄龟的元神已经附在了土竹之上,林洛然将其移至空间,空间风云变化,她又再次断开了和珠子空间的联系。林洛然默默收起了龟壳当做念想,三人都在原地矗立了良久。
感觉到“牢头儿”的威胁不再,遗失之地收押万年的大妖们弹冠相庆。老廖冷哼,这些蠢货,关了这么些年,还是没变聪明些。当年尛尛心软,玄龟心软,长袍可从来不知道“心软”是怎么回事儿。没有了玄龟看守,它们要想试图逃出遗失之地,触犯了此界之规则,迎接它们的只有元神俱灭的绞杀。“走吧。”
老廖一方面欣喜林洛然筹齐了五行,终于要摆脱肩上的胆子,一面又为那随之会兑现的“盟约”而忧心。该不该告诉小林子呢?老廖纠结来纠结去,见林洛然此时情绪不佳,终将这些话咽了下去。他愿她能真正选择自己的人生,若他在其中推波助澜,岂非是违背了初衷?那就顺其自然吧。白光闪过,林洛然三人消失在了原地。……真的要离开了。当林洛然被允许再次进入空间,感受到那生生不息的五行循环,就知道,她们是真的要离开地球了。
每个人情绪都有些低落。但又深知,林家人的下落只是其中一个因素,被耗空了内里的地球,在日后很长很长一段时间中,都不会适合修行。就算“创伤”能被时间修复,它终是不可违逆,走向了另一个文明。焕然一新的洞庭城,和马家兄妹幼时记忆有所重叠,又有许多不同。
他们长于贫民窟,特别是马一鸣的记忆中,年少的他带着妹妹东躲西逃,那几年日子过得很灰暗,他以为离开时他只会舍不得温馨的马家别墅,但久远记忆中,马双双伏在他背上,两兄妹一起躲藏过的阴暗小巷,在此时都被镀上了柔和的色彩。科林抽空回了趟凯瑟星,维尔家族虽以搬迁到地球,并在地球站稳了脚跟,科林记忆中那些奢靡酒醉的旧事,却是发生在战败的凯瑟星上。
他是目生双瞳的凯瑟星人,当年跑来地球猎奇时,没想过会被林洛然救下来,他不知轻重缠上去,竟成就了独一份的机缘。他是维尔。科林,不管是在地球,还是在未知的目的地,维尔家没人能想到,他这个从前的废物,到成了走得最高,最远的人。韩薇雅的父亲寿终正寝,心上人不恋权势,生前演绎传奇,死后留下一世清名。给韩奎生和庞先生夫妻扫过墓后,韩薇雅反而是最无遗憾的人。
白倾雪去过缥缈峰,皑皑白雪覆盖的珠峰。曾有一群女修,饮天下最纯的雪水,整日论道修行,未被修行界的阴暗面所染,那是段多么快乐无忧的日子啊。如今沧海桑田,缥缈峰依旧在,嬉笑的同门们再不见踪影。白倾雪暗暗握拳,她会不会在将要去的未知地,再遇见衣袂翩飞的女修,上来唤一声“大师姐”?随即她又自己摇头,飘渺峰后人就算尚有人在,一千多年过去,飞升的早该飞升,修为不够的,只怕寿元耗尽,化作白骨了。
林洛然也有舍不得,那是正在重建中的蜀中。她没有去文俗街的林家旧址,也没有去青城山庄。反而回了少年时代的烟雨小城。重建还未扩张到此地,李家村是寻不到的了,林洛然指着一堆看不出旧貌的瓦砾废墟问身侧的宝嘉,“这里是我们的学校吧?”秦宝嘉瞥了一眼,“你记忆真好。”除了交到了林洛然这个朋友,从帝都来的宝嘉,显然对类似乡下的烟雨小城不太上心。林洛然又指着另一方向,“那里曾经是条小巷,宝嘉你当年骑着男士机车轰隆隆出现时,真是帅气极了。”
宝嘉眼角一挑,“要不是我多事停车,怎么会遇见你这个丫头,真是悔不当初。”林洛然就笑,年少时她胆怯又懦弱,偏偏内里比倔牛还固执。当年救下她的帝都太妹,曾递了杯热气腾腾的永和豆浆给她,那种廉价的杯饮,甜味让她记了多年,哪怕是喝了几百年的灵气果汁,都忘不掉。“宝嘉,你后悔修行吗?”两人笑闹一番,林洛然突然问道。这么多年来,物是人非,众人命途皆因她或多或少发生改变,宝嘉恢复记忆时,林洛然就想问这句话,却愧疚到开不了口。
宝嘉却想也不想摇头。“修行有什么不好,姐又不是玻璃心的林妹妹,虽然丢失了百年光阴,你看我获得了多少?元婴期啊,秦司令肯定想也想不到有一日我也能变成元婴修士…难道当年你忍心看姐成了老太婆,老态龙钟时,还得憋屈着看你貌美如花红颜不老?”她是谁,纵横帝都高干圈儿的秦宝嘉。
当年和她争锋的人,没有能活过她的,她永远是不会输的秦宝嘉。瞧不上林洛然同情的眼神,宝嘉撇嘴,“又不是你才有家人,我还有个先祖,还有陆三春过继给秦家的后人…咦,小林子,为何越说,我越觉得自己肩上的担子也不小?”林洛然见她神采飞扬的模样,举起双手投降:“我错了,不该勾起你内心埋藏的大姐大情怀。”宝嘉大笑,神色中不见一丝阴郁,她所散发的,永远是能横扫阴暗面,温暖人心的钻石光彩。林洛然觉得经过巴佩之乱和百年重建,当年那嚣张的秦姑娘,才算真正回来了。
宝嘉呀,你能回来,真好。……要一同离开的人,真的不算少。沐天南,宝嘉,老廖,马家兄妹,科林,韩薇雅,荣辛夷,白倾雪,杨丽莎和无香,还有死活不肯再接手青丘界的胡霁。胡大王说到做到,青丘界彻底属于参战的妖兽们,天宽地广,只要它们不出现在普通人的世界中捣乱,胡霁并不介意当不当这个“王”…说起来,他对前任狐王将他“遗弃”在地球很不满,在地底世界吃了多少苦呀,必须得一路追上去,问问那些只管生不管养的九尾狐,有像这样当爹妈的吗?林洛然有些为难的是小智。
作为一个有独立人格的人工智能,她不愿将小智留下。可若将小智困在某个傀儡或者机器人身上,小智会真的开心吗?它更适应的,是无边无际的星际网络,能让它来去自如,畅快游荡。“你们还会回来吗?”小智的童音依旧,林洛然却知道它早已成熟许多,不再是初见时三言两语就能哄骗的稚童思维。还会回来吗?这个问题林洛然自己都不知道答案。反倒是老廖异常肯定,“或许会用很久的时间,但是,当修真的种子自然复苏,或者小林子修行到了那一步,通天塔会从另一端开启,已经离开的人便能回来。”小智笑了:“那就行了呀,我又不会老,又不会死,不管你们过几千年才回来,我还是在这里的。”
林洛然有些感伤,言下之意,小智是要留下了。小智钻入一个机器人的身体里,有些笨拙抱了抱林洛然,林洛然眼眶微红。同样不会离开的,还有君山岛上的潇湘二妃。她们本是泥胚彩塑,受香火信仰,才有了意识,成为阴神。既无真身可托,离开了君山,真真成了无根浮萍了…阴神是通不过通天塔的。潇湘二妃并不觉得遗憾,离开了二妃祠,她们是谁,又有谁记得呢?“尘仙子,请代替我姐妹,向江道长问声好。”
林洛然郑重点头。杨丽莎暗腹,疯疯癫癫的江尚果然不是什么好道士,别的没学会,倒惹下了不少风流债。刘青黛已快到生命的最后一段日子,林洛然去见她时,她正在教刘家新选出的信女画仙子图。一笔一划,俱是虔诚。“青黛,我要离开此界了。”刘青黛一如初见时穿戴的一丝不苟,“仙子,信仰与您在哪里无关。”
年轻的信女偷偷打量能和林洛然自如交谈的“神使”,内敛的表情掩不掉激动。那是尘仙子亲自赐下“神通术”的神使,此后的信女们,大概再也没有此等殊荣。似察觉到她的心思,林洛然突然扭头笑了,“青黛说的没错,君山岛上的彩塑在,我即在,你们献出信仰,我回报以神通赐福。”她不是舍不得地球这个道场,而是离开后,大概能和地球有牵连的,就是界面也隔绝不了的信仰力了。年轻的信女脸色微红,继而郑重点头。
通天塔旧址。黄沙滚滚,一行人被大风吹得眼睛都睁不开。玄龟在空间中问,林洛然可否准备好了,林洛然心中不舍,火凤笑得有些假:“傻丫头,我们是重获自由了。”林洛然瞪了它一眼,扭头问老廖:“廖叔,你说我们真的还有机会回来吗?”老廖大笑,“那是自然。”他说着从怀中掏出一个麻袋,神神秘秘源源不断拿出许多典籍。
吐纳的,画符的,布阵的,炼器的,丹药篇…书表面俱都蒙着一层白光,使其簇新如故。“谁说地球修真文明复苏,咱们不能从中推一把?”这些典籍,他当了多少年烧火道人收集的…白倾雪就没想明白,一向只能有女修存在的缥缈峰,老廖是哪里弄来她门派的吐纳口诀?林洛然目瞪口呆,众人皆想真心给老廖跪了。
老廖衣袖一挥,他脚边的典籍化作白光飞走,四散至地球各地,大部分被他扔到了洞庭湖底,交给了新上任的“虾将军”看管。在老廖的奸笑声中,火凤也想起了它曾讹诈而来的好东西。林洛然在龙宫角落发现的黑莲子。“你别小看了它,长于混沌灵泉的莲子,某人的许多典籍加起来,都抵不过这颗黑莲子。
或许地球修真文明复苏的机缘,就应在这颗能助人悟道的莲子上了。”火凤还有话没说,林洛然曾在龙宫修炼,她的那套无名吐纳术,大巧无锋,俱被黑莲子偷听了去,未来的际遇,谁能预料呢?!林洛然接过莲子,抛向了洞庭湖方向。莲子落水,静静沉入了湖床上,等待遇见它的有缘人,让它生根发芽,复又成花。
还有什么遗憾吗?林洛然望向众人,不分男女,修士还是妖,他们眼神中都是坚定。“那开始吧。”那就这样开始吧。林洛然早将一些重要物品转移到了老廖给的乾坤戒指中,灵田中的药材全都收获,她有些可惜的是,小木屋二楼的那本《大道术》,牢牢黏在书桌上,收不走呢。珠子第一次从她手腕上主动断开银线,悬浮在空中。五彩的光华从里面溢出,让人无法直视。纯正的五行之元包裹着珠子,感受到五行齐聚,半虚半实的通天宝塔在沙漠上空浮现,最终凝聚成高耸入云,望不到塔尖的石塔。
石塔的大门缓缓而开,林洛然看见火凤挟着赤炎树,,银鱼伴着冰灵草,木狼带着青盏花,金翎雕和它的错金桔,玄龟衔着褐竹,第一次齐聚在了空间之外。金,木,水,火,土。五兽带着本命灵种,分别往不同的方向而去。火凤望着林洛然的目光最为不舍,木狼则哇哇大叫,让林洛然以后遇见暗算它的妖怪,一定要为它报仇出气。林洛然含泪应了。四兽飞逝,填补了地球的“金、木、水、火”四行。
玄龟最终消失在众人脚下,它五行中,无处不在的“土”。色泽暗淡的珠子,在五首带着五行之元离开后,无力坠下,被林洛然轻轻接住,果然空间再也进不去了,珠子内部是一片朦朦胧胧的白雾。“别难过,等五行真正重建,它们俱都功德在身,再无天劫滋扰,可以真正无忧了。”林洛然点头,这话玄龟也说过,老廖没说假话。
沐天南递给她一条手帕,林洛然将眼泪眨了回去,“我们进去吧。”通天塔并未有什么大改变,穹顶上方星辰密布,林洛然拿出玉石台阶,穹顶的星图,和台阶背面的星图相映生辉。林洛然按照玄龟所给的坐标,努力辨认穹顶的星图,直到一个光点被她确定,才露出满意的笑。她手指往光点一指,一道白光射下,被她牵引着,投向玉石台阶的第二阶背面。
白光没入,在第二台阶背后的星图中努力搜索。穹顶的星辰散发出朦胧的亮光,台阶华光一闪,从林洛然手心飞出,开始无限拔高放大。通天塔的穹顶往两边洞开,玉石台阶没入星辰深处,云深雾锁,不见尽头。“走吧,不要停下来。”老廖带着众人渐次而上,星光围绕的台阶尽头,便是他们将要到达的目的地。
胡霁摸了摸鼻子,当年伪圣女要带他走,绕来绕去,他还是得在玉石阶梯上走一遭呀。沐天南等在了最后,和林洛然一起迈上台阶。冰冰凉凉的玉质台阶就在脚下,旧年醉生梦死时,实在未曾想过,有一日能同她踏上这通天之路。台阶的尽头是什么,林洛然不知,沐天南也不知。他只是十分庆幸,能陪她走到这步。
朦朦的星光,将走在最后的林洛然一同吞没,虔诚的信徒们冥冥中自有知觉:他们所信赖的尘仙子,走向了更适合修士的天地。——如果您能听见,请听我等说声“谢谢”。谢谢您那可爱的固执,没有放弃这颗蔚蓝的星辰。那么,再见吧。
终卷:温柔了时光的眷恋
第五百五十章 修真界的殷山宗
光影的尽头,星空的彼岸,会是什么呢?唔,是一颗,柔和了岁月变迁,让时光停留在旧时的美丽星辰。迎面吹来的风中带着牧草的清香,绵延无边的草原,不见人烟。林洛然众人面面相觑,捏着缩小的玉石台阶,一时不知自己身在何方。
…时间退回更早一些时。林洛然将五行释放,填补地球的内里,在玄龟消失在地表,五行生生不息,互为结环那一刻。原本枯竭的星辰被注入生机,引起的动荡非同小可。数万年前离开的神佛们,大抵没有想过,真的有人以身补道,将一颗注定会湮灭在大劫下的星辰,从濒危救回。
想起被他们放弃的道场,此事功德与危机并存,有神佛动了妄念,却发现被逆天改命的星辰,连之前的微弱牵连都消失,不是他们所能联系的了——偌大一颗星,竟只余唯一道场,功德与他们再无关,信徒供奉的,竟是一个自请封神的小虾米。神佛也有嗔念,等那小神祗破界前来,定要给她些颜色瞧瞧。
他们尚不知,小神祗还在化神期上挣扎,将来的事,谁说得清呢。而在神佛和真仙都不能抵达的逍遥界内,一身麻衣长袍的平凡男子,合上了摊开在膝上的书本。柔和的光树枝间偷偷泻下,让他平凡的面容越发显得不真切,似笼着一层半透明的轻纱。将书本放在山石上,他伸了个懒腰站起来,说不出的优雅惬意。
“小丫头你还真是固执。”长袍男子带上了浅浅的笑意,再出现时,已是在一个树屋前。藤蔓缠绕的朴实树屋内,摆着四季不败的鲜花之床。面颊红润的女子和衣而睡,不知是否做了一个美梦,嘴角的浅笑,有三分神似长袍男子。
长袍男子在床边坐下,为年轻女子理了理鬓边的发丝。“尛尛,玩了这么久,你该回家了。”他望着年轻女子的目光很温柔,带着对调皮晚辈的宠溺,还有一丝他所未察觉的眷恋。
不过一想起所谓的“盟约”,长袍男子唇边的笑意就变得有些为难。言能立身,他在教导小丫头时,反复强调不管做人做仙,甚至为妖为魔,都不可胡乱许诺。所以,他得以身作则。固执如小丫头,真的依约完成了旧盟,他也得按照许诺,给她一个机会。只是想起百余年前收回的“神念”,长袍男子不太确定,尛尛是否还愿意依约行事。
终归,还是要去看看的。长袍男子心念微动,整个人已经消失在逍遥界中。如果有人神通无边,得以窥视长袍男子所在的界面,会发现它既大而无边,又微小如尘埃,不在九重天内,除了他自己愿意,再无出口和入门。
纵能掌控天地法则,独守一界,谁又能逃得脱“寂寞”的侵蚀。花床上,不会老,不会死,安然睡着的年轻女子,安静得好似再也不会醒来。…“臭虫,你尝过没,听说西华巷开了家糕点铺子,那味道十里飘香,能馋死个人!”烈日当空,正值酷暑,连乞丐都不愿意动弹,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说些闲话,等身上的虱子受不住热爬出来,便伸出灵活的二指摁死在地上。叫臭虫的中年乞丐冷笑,“再等些天,只怕慎王都要打入京师了,你还有心情眼馋什么糕点铺子。”先前嘴馋的乞丐就叹气:“这鬼世道,真的不让人活了。”
臭虫笑他见识浅,“慎王破城,要杀要抢的也是当年流放他的仇人,打不打仗,你我都是乞丐,你忧心个屁。”
众乞丐都大赞臭虫不愧是识字的,单这见识,就是四里八巷的乞丐中独一份。不远处凉茶摊子上停的两辆马车,车中人听够了八卦,付了茶钱,吩咐启程。车轮子咕噜噜作响,听闻对方吩咐车夫就去西华巷那家新开的糕点铺子,臭虫几丐等马车消失在街角,不约而同吐了几口唾沫大骂,狗齤日的有钱人,狗齤日的世道啊。林洛然在车里听得一群乞丐骂娘,摇了摇头,闭目不言。花了一个月,从边陲入京,林洛然众人当然不是闲的无聊。
初至陌生星球,她们本来为类古华夏的社会形态而高兴,等发现了修士行迹,更是兴奋异常。本以为寻到林家人会很容易,然而越深入此地,越是暗暗心惊。风俗和人种,都像极了地球古华夏的星球,修士不常出现在普通人面前,影响力却又无处不在。这颗星球,大部分疆域背后都由一个修真宗门掌控,此次什么慎王挥军北上,却是有另一势力,在争夺此星的话语权。白倾雪了解后,说过一句:此乃真正的修真界。短短数字,包含了无尽叹息。
林洛然曾经所经历的新纪元前地球,压根儿是修真界最平和的时期,因为术法式微,谁都没空去争斗。但是这里不同,从夏商前就陆陆续续从地球迁来的修真门派,已在此界站稳了脚跟。它们划分出了各自的势力范围,因为有星际传送阵存在,多以星球为大派属地,站在凡人政权的背后,收集修行物资。小门派尚且生存艰难,别说散修了。很不幸,不管是林家人,还是沐老等人,没有先人可依靠,绝对的草根散修。如此情况,让林洛然怎么能不忧心忡忡。一行人好不容易弄清楚此星疆域最大的国家背后是“殷山宗”,而唯一的星际传送阵,就在殷山宗所支持的皇室禁地中,便直奔京师而来。至于殷山宗的前身是谁,实力几何,都尚是一团迷雾。不了解情况,林洛然一行人实力参差不齐,行事显得很低调。连喜好浑来的老廖都不赞同强闯皇宫,其他人就更没有意见了。
见这颗星球灵气不如意料中充裕,高阶修士应该不会很多,但林洛然几人既不知林家人身在何处,也不知星际传送阵连通的是何方,一致决定呆在消息最灵通的京城,探查一番再行动。“林姑姑,我们要在京师呆很久吗?”韩薇雅放下车帘,收回了视线。初至此星时,觉得民风习俗,都新鲜极了,现在看惯了,也不觉得有什么特别吸引力,就算是京师,也不过是街道更宽,房屋更高些。马车震得厉害,这点却是比不得科技文明的交通工具的。林洛然闻言睁开眼睛,“等你沐三叔他们回来,我们先汇聚下消息再说。”一星当然不止一国,林洛然带着几个年轻人来得是疆域最大,最近正打仗的殷月国京城,修为和处事经验足够的老廖,胡霁,沐天南,宝嘉,白倾雪,加上杨丽莎和无香,却是分别前往了不同的国度。以殷月国的京师为中心,逐步收网,排查上次通天塔开启时到来的地球修士下落。
林洛然路上倒偶然见过几次散修行踪,都是土生土长的本星人,修为也不高,并无什么值得重视的线索。林家人若是在此星呆过,总该留下些能顺着追查下去的痕迹才对。怕就怕散修境况艰难,最后到来的地球修士修为都不高,他们选择大隐于市,那就麻烦了。西华巷除了糕点铺子,还有许多用于租赁的居所。林洛然带着几人听了半天墙脚,当然不是嘴馋去吃糕点的。拿伪造的路引赁了一个二进的小院子,趁着几个年轻人在收拾居所时,林洛然开始在街上闲逛。民风严谨,林洛然买了个纱帽戴上,穿戴不俗的独身女子依旧引人注意。此时她当然没心思逛街购物,林洛然是在不动声色打量皇宫方向。
凡人界也有不可轻易挑战的存在,那就是人皇之气。按白倾雪的说法,合欢派的武媚儿就曾剑走偏锋,要窃那人皇之气,跑去当了女皇,经营几十年搞得一团糟,不得不归政与李唐,放弃她颇为荒谬的捷径想法。殷山宗控制了本星,其他门派想要抢夺地盘,也不敢亲自干涉凡人政权,还要背后扶持同出皇族的慎王,就可知“人皇之气”有多么烫手了。反正皇宫上方那一团金光,阻止林洛然看清当中详情。也不知有多少充当皇室供奉的修士就在皇宫之内,林洛然有些懊恼,星际传送阵偏偏在皇室禁地中,也就说到时候想要传送离开,必须要惊动殷山宗。真正的修真界,弱肉强食,大部分修真者都是冷漠无情,无利不起早之辈,林洛然一点都不想自己的“软肋”率先暴露在如此一群人面前。
当然,也有其他办法,慎王就快打入京师了,两个宗门的较量,许是她浑水摸鱼的好时机。林洛然在街上逛到黄昏,发现了一个隐藏较深的修士店铺,记住位置,才心满意足回了小院。因心情舒畅了些,还顺便带回了巷口那家据说很好吃的糕点。“林姑姑,下午你出去后,有两批修士在附近转悠过。”马双双迎了上来,接过林洛然提着的食盒。林洛然点头,“要打仗了,担心我们是敌对宗门派来的,来查看是必然的。”她早已到修为内敛的程度,此界既无化神期之上修士,不可能被人轻易看穿。
再是低调,荣辛夷毕竟修行日浅,很容易被人识破。科林和马一鸣分别跟着沐天南和胡霁行动,林洛然身边只留了马双双和韩薇雅,并荣辛夷三人。荣辛夷是个不太爱说话的年轻人,从八岁被发现有道基,四十余年,离开地球前刚刚筑基,修为较低,闻言知道是自己露了行藏,有些内疚。马双双很有师姐派头,拍了拍他肩膀,“小辛夷你思虑能别那么敏感么?”“辛夷”是一味药名,荣家几代人经营林氏药业,与中药结缘不浅,以安家立本的中药取名,对荣辛夷明显是寄以厚望。林洛然吃了一块儿千层酥,果然是酥香不腻口,看从前小兔子一般胆小的马双双耍师姐派头,也是很有意思的一件事。到了第二日,林洛然带着马双双三人前去她发现的修士小店铺。
见了马双双三人,柜台的练气小修士真是恭谨有加,对看不透深浅的林洛然也不敢忽视,请上二楼奉茶。可怜马双双和韩薇雅,在小修士面前也可称得上有来头的前辈,却是生平第一次逛这种修真店铺,不是从前地球重建时狠狠历练过,照从前的性子,一进门就得露馅儿。“不知几位前辈想要选购些什么物品?”荣辛夷不自觉就看向林洛然,小修士心中一松,四人果然是以后进门的女修为尊。林洛然暗叹,沐天南说得对,荣辛夷缺的不是刻苦修炼,而是人情世故的历练,不然想要突破,却有些难。
最了解修真界的白倾雪不在,林洛然对许多物品也是一头雾水,只得端着前辈的架子,让店家拿些好东西出来跳。练气期的小修士自然不合适再招待四人,一个留了胡须的中年修士出来,穿着文士衫,却是差一线就结丹的修为。大宗门出来开店的,也有些特殊本事,他就能看透马双双三人,唯独看不透林洛然,恰逢敏感时机,对几个陌生的修士早就决定亲自试探一番,趁机出来,连声叫人从库房中取精品来。“几位前辈有些眼生,许是第一次来小店,晚辈献丑亲自介绍一番。”林洛然点头,“我几人在偏远小国苦修多年,确实久未至殷月国了。”一个想,哦,原来是散修。林洛然也是无奈,总算自爆了“来历”,她容易么。
文人气质浓郁的中年修士量体裁衣,给林洛然四人推荐的物品包括:镇店的滴水剑一把,五品飞剑,以下品灵石来付账,堆在一起将林洛然全部埋起来,足足价值一万八千灵石。林洛然差点没把嘴里的茶水喷出来,此星上的修士少得可怜,烧包的五品飞剑根本没买主,这掌柜气质文青,实则腹黑将她当冤大头宰。林洛然不点头也不摇头,文艺范的掌柜心中了然,终于拿出了些实用的干货。
据说是殷山宗炼器大师新出的作品,一朵含苞待放的红蔷薇。却是个兼顾了外形和实用,针对女修士炼制的法宝了。掌柜演示时,稍微注入些灵力,蔷薇的花瓣层层打开,每一片飘散时都又柔又美,看似温柔,实则寻常防护罩根本防不住,迷惑人的外表下,能叫寻常修士不小心就遭了道儿。花蕊中散发的馨香,有些让人心思浮动,想来对敌时另有妙用。此界果然才是修真的乐土,小小法宝都推陈出新,不是从前地球败落的修真界可以比拟的。林洛然觉得有几分意思,见马双双有些喜欢,等中年文士演示完了,顺手拿过玉匣,取出蔷薇花插在了马双双发间。“这个不错,买了吧。”
口气随意,好似在挑大白菜,中年文士暗想,散修中的大款上门挨宰,他又岂能手软?“承蒙前辈能入眼,售价八千九百八,收您八千八,讨个吉利。”林洛然乐了,不管是修士还是普通人,做生意原来都是一个套路。
她那里有在娜美星发现五行矿母处挖的灵石,还有白仙子那一半秘藏,林洛然并不缺修真界的“钱”。不过,下品灵石她还真没有。见她以上品灵石结账,中年文士的笑容更真切,让人如沐春风。林洛然本色演出一位大方的好长辈,任由马双双挑选掌柜推荐的各类“精品”,她本人却只在一旁喝茶。
顾客既是上帝,殷山宗行事虽然跋扈,在商言商时,服务还是很贴心的。中年文士没白瞎他那副打扮,见识不错,和林洛然聊了会儿她所提到隐居苦修的偏远小国,风土人情,无不描述细腻,若不是林洛然几人真的在那小国呆过,她随口说得身份还真的露陷儿。聊了会林洛然笑称,和中年文士倒是投缘,可惜她最近已有离开此星打算。中年文士更恭敬了,就算有星际传送阵,真正能星际旅行的,不是元婴期,谁能自由畅行?“前辈许是未闻,因近来有些跳梁小丑在和殷山宗作对,传送阵接到上面命令,恐怕得停用一段时日了。”
话虽如此,此灵气不充裕的星球悄悄出了个殷山宗没有记录的元婴散修,这个消息他必然是要传送回宗门的。林洛然佯装不喜,“哪里都去不得了?殷山宗未免太过霸道!”元婴修士不管走到哪里,有脾气是应该的,中年文士擦着根本不存在的虚汗,连连抱歉。小修士掐着点儿给掌柜解围:“辛居士派人来取日前定制的宝衣了。”说话间一个姑子打扮的貌美女修已是上了二楼,土褐色的女尼衣色彩单调,却掩不住女尼的花容月貌,帽檐下露出的黑檀发,衬得她面如白雪,不见任何配饰,反而更有一股简单出尘之美,被什么辛居士打发来跑腿,是个筑基期的年轻后辈。“乌掌柜。”女尼行了个礼,原来中年文士姓乌。
乌掌柜叫小修士将“辛居士”要的宝衣取出,却是件藕白的道袍,滚了银丝边,衣料表内流动着灵力,以林洛然的眼光一扫,防御要比她曾得的“如意衫”好,果真是件拿得出手的“宝衣”。将“宝衣”交付,女尼离开了,乌掌柜才突然忆起般拍掌,“是晚辈疏忽了,辛居士为殷山宗客卿长老,却不受宗门暂禁传送阵的限制,恰巧辛居士近日也有返宗之意,前辈若是不嫌晚,可以和辛居士同路。”
林洛然恍若未闻,低头打量了半晌自己的指尖,才对乌掌柜说了“幸苦”二字,态度冷淡,仿佛先前屈尊和他相谈甚欢的是另一个人。可不是幸苦了,只差没有直白告诉她,哎哟您是外人,关键时刻我们殷山宗不放心您,元婴修士又不好得罪,特意让客卿陪您走一趟云云。等沐天南几人毫无收获陆续聚集京师,林洛然再想起乌掌柜的承诺,还没决定是否马上离开此星,慎王的军队势如破竹北上而至,已是困了皇城。林洛然等人凑上城墙看热闹,千军万马中,提前看见了乌掌柜口中的“辛居士”。那感觉,该如何形容呢?
用从前“修真守望部落”里很是流行的话来形容:一万头草齤泥马呼啸而过…对,就这如此
第五百五十一章 腹黑辛居士
京师慎王的兵马包围,击鼓攻城,殷月国名将镇守四方,最近羌人又在西面作乱,挥师勤王,殷月国会被羌人的铁蹄踏破。
能腾出手的只有南面驻军,但时值夏季,频发的水患显然阻止了南方军队的脚步,援军迟迟不能至,王城才变得如此孤立无援。
在南面援军赶到前,能保王城的,不过是直属老皇的八万禁军。说来也可笑,被慎王的五万铁蹄将京师围得水泄不通,一方孤注一掷,一方却要确保满城的皇亲国戚在慎王的怒火下无恙…出战三场,禁军是三战三败,整个皇城都人心惶惶,上至王公贵族,下至月前说风凉话的街头乞丐,都陷于恐慌之中。
民心一散,王城许是等不到援军来时那一日了。老皇大概终于下定了决心,慎王军队再攻城时,禁军几乎全出动了。
林洛然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挤上城墙的。
战争不分时间时空,永远都是残酷的,并不因冷兵器时代就要柔和些。爬上云梯被刺死的士兵,满身都扎的是窟窿,骑兵交锋时被腰斩的兵士…高高城墙下的大片黄土,现在断肢残足,土层都被染成了红褐色。堆积的尸体偶然还会绊住马蹄,惨叫和喧嚣,刀剑砍入身体的钝音。
林洛然就是在如此情况下,突然见到了辛元萍。
杀血腥的战场一线,一个穿藕白道袍,手持黑莲的道姑,出尘绝美的女子颇为悲悯的行走在战场上,并不避讳血污染了她白缎面粉底的绣鞋。
如果不是那朵黑莲林洛然太眼熟,她一定不敢信对方居然是女魔头辛元萍!
虽然自她在龙宫断腕,被徽竹老道救走,青城观一脉随即遁世后,眨眼数百年,林洛然再也没有见过辛元萍一面,但这个女人曾给她带来的记忆太难忘,她对辛元萍的样子记得很清楚。
那年夏季,暴雨前夕,突然出现在青城山庄十八号别墅前的黑衣女子。
烟视媚行的娇媚女人,说得就是辛元萍。初看很容易让人放下心防,并不反感她自然而然流露出来的娇媚,但迷人表现下,是骨子里的戾气。
以活人炼丹,辛元萍,绝对算百分之百的女魔头。
再看她现在,一脸安宁,望着战场时悲天悯人的眼神几乎将林洛然都要骗过——如果她手中的黑莲,不是随着她脚步在吸收血污之气,林洛然会更愿意相信辛元萍改邪归正这想法。
林洛然脑子里一下反应过来,辛元萍只怕就是乌掌柜口中的“辛居士”。
这女魔,不知以何种手段敛去了一身魔气,修为倒是掩不住,是元婴中期不到的修为。一别四百多年,按照魔修的的进度,辛元萍的修为显得差了些,当年她气焰高涨时,连林洛然都得避其锋芒。
会不会是因在龙宫虚无殿时,黑莲的莲子俱都被她所毁,这才使辛元萍的修炼进度不是正常魔修的状态?
见林洛然死盯着战场上掐了隐身诀的女道姑发呆,沐天南顺着她目光打量,对方实力不见得让他忌惮,只是修行方式,有些怪异。
“奇怪,似魔非魔,像被人强行掩去了一身煞气,看着也有几分眼熟。”
林洛然点头,“混沌灵泉渡过三个人,除了你我,剩下的就是她了。”
沐天南难掩惊色:“是辛元萍?!”
林洛然狐疑望了他一眼,辛元萍兴风作浪时沐天南还是普通人,想不到他也认识。
沐天南有些讪讪笑了:“小时候,她似乎还抱过我。”
沐老和郭老走得近,沐天南幼时,辛元萍还在郭老门下,抱抱世交的稚儿,倒也合情合理。后来辛元萍得知身世真相叛出师门,几岁时的记忆沐天南只有模模糊糊的影子,他能将她记得这样真切,哪怕隔了几百年,在对方气质大变下依旧能一下反应过来,当然是因为林洛然在金陵失踪的三年,沐天南查到的“真相”了。
当时沐老夹在郭老和徽竹之间为难,沐天南横冲直撞追查林洛然下落,沐老没法管,才和他讲了个中缘由。
辛元萍不仅是徽竹老道的女儿,还是郭老曾经唯一的入室弟子。两种身份压得沐天南喘不过起来,他找不到辛元萍下落,就算找到了也没办法奈何,能做的,不过是请来国外佣兵,一遍遍将金陵详细搜索,指望能找到林洛然。林洛然看见辛元萍可算是半喜半忧,不管她再讨厌对方,至少辛元萍的存在证明,当年神之庇护后经“通天塔”离开地球修士,是真的到达了此界。
只是个人造化不同,辛元萍以元婴期修为当上了殷山宗客卿,却不知林家人和修真界的旧友们,又在何方?
“将她擒住的话…”沐天南随即明白过来,既是一起被送至此界的,辛女魔多多少少,应该对其他人的下落有所耳闻吧?
林洛然却摇头:“先不说当时所有人是否都到了同一星,辛元萍恨我欲死,指望她说出什么消息,恐怕只有故意给假消息混淆视听的。”
她心中暗想,再甚者,一旦打草惊蛇,以辛元萍的手段,她如今又和殷山宗有牵连,给假消息还好,故意设了陷阱等众人,还有几个修为差的年轻人,林洛然拖家带口的,和女魔耗不起。
沐天南便不再多言。其实要让一个元婴修士说实话,还有一些比较血腥的手段,不过沐天南心中也明白,林洛然性子本善,很少主动要置人于死地。
在两人消失在城墙上后,辛元萍似有感应,停下脚步往城墙方向望去。
城墙上方人声鼎沸,兵荒马乱,并无异常。
难道方才隐隐被人窥视感,是她察觉有误?辛元萍百思不解,对收集战场血污也没有了兴致。手持黑莲进了城,去了殷山宗开在隐蔽处的小铺。
“辛居士,您可算来了。”
乌掌柜脸上的笑可一点都不掺假,慎王围城,殷山宗在皇城的供奉修士已经商议了几次。宗门传讯是封闭传送阵,却没说对慎王背后的势力用强,供奉们忧心的是,再放任下去,这颗星殷山宗真的要拱手让人了。
此温和反应与宗门平时行事大有不同,他们这些远离宗门核心的弟子,担心近段时间宗门是否生变,也是情理之中的。
天魁星本也不是什么修真沃土,此界中灵气充裕的星球不知凡几,殷山宗对天魁星的出产并不太在意,派遣弟子驻扎,更多的是为了挑选资质上佳的苗子,为宗门输送新鲜血液。故一干修士中,修为最高的不过是元婴初期,论起实力,倒以辛元萍这个客卿为尊。
见辛元萍来了,密室中众修士纷纷问好,那位刚结婴不久的老者态度并不很热情,之前一直在闭目养神,辛元萍落了座,他才打了招呼。
辛元萍冷笑,程姓老者是因半年前成功结婴,元婴修士在殷山宗这样的大门派也很吃香,知道宗门不会放任他继续在半荒废的天魁星蹉跎,故才一改从前对她前倨后恭,刻意讨好的态度,也端起了元婴期修士的架子。
在此界环境下也生活了几百年,辛元萍见多了类似的嘴脸,心中暗骂一声不知死活,脸上却依旧是温温和和的,不露半点心思。
“此前风长老传讯,另一大派对天魁星也有意。此时诸位仍未得到出手的命令,应是宗门与那大派达成了协议,预备要将天魁星让出去了。”
辛元萍姿势优雅端起茶杯,蜻蜓点水般只让茶水略沾湿了唇,漫不经心爆出一个大料,不仅震得在场诸位修士一愣,那程姓元婴修士,更是心中百感交集。
按理说他为宗门操持此星多年,又在半年前进阶元婴期,可此等消息他居然一无所知,宗门对他的信任,难道还不如一个客卿?
程姓修士皱眉道:“老夫并未接到传讯是否撤离…”
辛元萍却将头扭到一边,“乌掌柜,你日前说的那元婴散修,是什么来历?”
程姓老者被落了面子,对辛元萍有些怨恨,只是修为不如人,愿不愿意都得忍下来。
乌掌柜能怎么描述?只见过一面,林洛然进铺子时幻了一张普通平凡的脸,此时想要形容,词汇匮乏地紧。至于马双双三人,倒是各有特色,辛元萍俱都没有印象。
后来沐天南几人陆续齐聚京师,以他们的修为,又怎会惊动殷山宗的眼线?
一个很陌生的元婴散修。会是她在城墙上暗中窥视吗?
辛元萍没得到什么有用的信息,身边潜伏着不被掌控的力量,她总觉得是种未知威胁。
无视一群眼巴巴望着她的殷山宗弟子,仅给平时还算常打交道的乌掌柜提了个醒:尽快歇了铺子,随时准备放弃天魁星。
乌掌柜小心翼翼看了程姓老者一眼,将话题转到了辛元萍寄卖的灵符上。
“最近天魁星局势不明,散修们为求自保出手大方,辛居士叫人送来的灵符卖得甚好,你看是否要结了账目上的灵石?”
辛元萍不置可否点点头。
扔给乌掌柜卖得,只是很普通的纸符,闲来画几张,不过是让她在天魁星的生活没那么无聊罢了,那点灵石,并不被辛元萍放在眼中。
领了灵石的辛元萍径直离去,没有理会程姓老者在她出门后变得很难看的脸。
辛元萍居住的地方,是皇家划为禁地的山林中,一座规模不小的青瓦红砖的女观,星际传送阵离女观也只隔了一座山。
“师尊。”几个貌美小尼迎了上来,对辛元萍展露笑颜。
辛元萍点头,“你们小师妹可回来了?”
小尼摇头,小师妹修为不高,却因天生媚骨,被师尊从奴市上挑中,教导几年,就送入宫中做了老皇的宠妃,十年间圣宠不断,如今围城的慎王,当年可被小师妹压制得够惨,本是最有希望继承大统的皇子,反倒流放千里,逼得揭竿反了他老子。
虽想不通师尊绝高修为,怎么参与到了凡俗的权利中,小尼还是很恭谨答道:“半月前小师妹放来上过香,如今要再出来,惹眼了些。”
辛元萍轻笑:“如今国之将破,身为皇贵妃,入观祈福不是最好理由?”
小尼点头称是,自去安排。
果然黄昏时分,殷月国皇贵妃的仪仗就出了宫门,浩浩荡荡往女观而来。
装模作样上香祈福一番,皇贵妃称自己要沐浴斋戒,随从俱留在了女观待客的院子,自己独身去了九曲十八幽的后院。
如果林洛然在此,必会小小惊讶一番,皇贵妃装扮华贵,那烟视媚行的做派,深得辛元萍从前神韵三分精髓,怪不得能将殷月国的老皇帝迷得七晕八素。
静等辛元萍搁下手中画符的银狼笔,皇贵妃才一扫平日里在宫人面前的倨傲,亲亲热热叫了声“师尊”。
辛元萍对她也比往日里上心些,问了几句日常生活,正当皇贵妃为师尊的重视欣喜不已时,辛元萍才话锋一转:“殷山宗即将放弃天魁星,日期你师叔也来讯,为师不日也要带着你师姐们离开了。”
皇贵妃喜色上脸,“师尊,弟子是否不必回宫了?”
土生土长的妙龄女子,尊师命去伺候一个老头子十年,皇贵妃修为低微,十年来所做的事,足够慎王破城后将她诛杀百遍,世间权势再好,也要留得命享受才是。再说了似她师尊般,当个修为高深的修士,天大地大,凌驾在凡人界皇权之上,比她困在宫里做什么劳什子皇贵妃强多了!从前又曾听师姐们描述天魁星以外,真正精彩的修真界,皇贵妃怎能不心生向往。
哪知辛元萍听她问话,意味深长笑了:
“你师姐们自身要随为师离开,你却要留下。不仅如此,新朝交替,你仍要当皇妃才好。”
皇贵妃噗通一声跪下而泣,“师尊,可是徒儿哪里做错了?”
为何众师姐们都走了,只留下她在天魁星?新朝交替,慎王登基,她怎能继续当什么皇妃?
辛元萍为她亲自拭去了眼泪,“傻丫头,父死子继娶,殷月国又不是没有先例,你要善于利用自己的长处…为师确有要事在身,短时间内没办法兼顾天魁星,诸多弟子中,唯有你最适合替为师去办此事。”
辛元萍细心交待皇贵妃,后者听得呆愣。比起辛元萍活的年岁,皇贵妃作为土生土长的殷月国人,仗着天生媚骨和些修士手段混迹宫廷,媚上她很擅长,说到弄权,她的心机见识就不够用了。
星际传送阵就在皇宫附近,不管是哪派接管天魁星,总绕不过殷月国皇室去。
辛元萍人虽打算离开天魁星,却并不打算完全放权。修士参与其中,接管的门派必然不放心,安插个天生媚骨的宫妃,纵然有些手段,高高在上的修士们又怎么会在意?
修真界几年前暗潮涌动,擅长推衍的天机宗神叨叨说了一段话,辛元萍估计只有他们这批通过通天塔传送来的外来者能听懂。
天魁有变,哼,不外乎是又有人会从地球传送到此界。
辛元萍直觉,天机宗的预言和她生平最恨的某个女人脱不了关系。
她一定得在不动声色下,第一个得到对方的消息。
如何在诸多视线下付诸行动,很有挑战,不过辛元萍就喜欢挑战高难度的事。
四百年,若那个女人还活着,至少该结婴了。
但两人修为也不至于差的太多,毕竟地球的灵气程度,哪怕天资再出众…辛元萍浅笑不语。
西华巷的小院中,老廖掏了掏耳朵,收了神通术。
“如何了,廖叔?”林洛然有些急迫,希望老廖的口中的神通术“顺风耳”真的有用——名字是挺拉风的,谁让老廖平日里不靠谱惯了,让人总忍不住要疑他的办事能力。
老廖猜到林洛然心思,心中不乐意。很想抓住某白痴的肩膀使劲将她脖子摇断,沧浪大人明明很靠谱的好伐,从前是他失忆又没修为,猥琐只是掩盖色啊,哎!
等林洛然狗腿地为他奉上茶水,老廖心中的不乐意立马烟消云散,老脸笑得开了花。
胡霁暗暗鄙视没有节操的“妹控”老廖,后者全然不顾,卖弄着自己“听”到的消息。
从辛元萍离开战场去了殷山宗的店铺说起,一直到她招回当在殷月国当皇贵妃的女弟子终止。
老廖总结成几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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