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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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玄一开天眼扫向邱老太君,顿时被那弥漫到快要吞噬掉邱老太君的黑气吓得倒退了几步,差点没有跌坐在地。

这是哪里来的报应之气?居然连功德金光都压不住了!

这样下去,邱老太君会不得善终的!

张玄从来没有见过有人能被这么浓重的因果之力缠身,邱老太君面相本来就是已死之人,全靠天君的功德延年益寿,但延年益寿只是延寿,身体总有耗尽精血之时,也就是人们常说的大限已至。

邱老太君的大限应该在去年遇刺的时候就到了,不知为什么又延续了许久,但耗到现在,确实已经到了油尽灯枯的边缘。

后来边关告急,张玄顿悟天君不走乃是为了镇压边陲的气运,朝廷如今还需要李国公这位兵部尚书,所以即使是残躯,天君也得硬撑着。

张玄和一干师兄师姐一想到这位天君的牺牲,常常是肃然起敬,将她奉若天人典范,恨不得日日在她身边听从教诲才好。

天人本无痛无灾,了却因果,虚豁清净。如今天君附身在一个又老又病的老太婆身上也就罢了,现在还不能自己沐浴更衣,又不良于行,连说话都会有僵硬之时,这会是多大的无奈和羞辱,张玄只要一想,就会额蹙心痛。

天君的功德本来能保证她即使功成身退,也一定是安详辞世的。就如去年大限将至之时,若是那一下摔的去了,一定完全无痛无觉的。

可如今黑气缠身,天君会如何脱窍,张玄也不能肯定了。

顾卿还在扶着额头,以为自己是脑子糊涂了,这边张玄几步窜到前面,抱着顾卿的大腿泣如雨下。

“老太君,老太君这般牺牲…是我们无能,倒让您受累了!”张玄触目伤怀,把屋子里的人都惊得不清。

何谓牺牲?何谓受累?

这位道长又在说胡话了。

只有顾卿浑身一震,带着惊疑的眼神看向张玄。

他看出什么了?

他知道自己做出了牺牲?

“老太君若是去年呜呼不起,如今倒不用受这么多的罪。可如今北方大乱,百姓颠沛流离,您竟是连去都不能去了,呜呼哀哉,小道一想到老太君如今的处境…”张玄哭的上气不接下气,让顾卿忍不住伸出手去拍了拍他的肩膀。

“你…你知我是…”

穿越的?

张玄满脸涕泪的点了点头。

“我知。”

我知你是天君下凡,救苦救难的。

“我是龙虎山嫡系,自幼就开了天眼,能看清不属于人间之情景。”

“你们统统下去!”顾卿一指门口。“花嬷嬷。我和张道长有事要谈,劳烦你带着下人们出去,把住门口,任何人都不准进来,包括铭儿和锐儿!”

花嬷嬷和屋子里的下人从张玄失态开始就又惊又疑,甚至有人以为张玄是邱老太君什么失散的亲人,或是有什么不得了的身份被张道长知道了。

秉承知道的多死的快的定理,一群下人退的极快,唯恐多留一下被两人疑心。

顾卿哆嗦着下唇,忍不住问道:

“你…你竟知我的难处?”

张玄擦了擦眼泪,跪坐于地,端端正正的对着邱老太君拜伏于地。

“小道知道您以前必定是平安喜乐,在上界过着我们这里无法想象的祥和生活。人性丑陋,世间悲苦,您初来乍到,又是老妪之身,有所不适,自然是可想而知。可事关人命,您不得不苦苦支撑,想必心中一定是苦闷至极。”

张玄的话一说完,顾卿的眼泪一下子就下来了。

没有人能忍受着自己一点点老死的。更没有人能忍受眼看着自己即将像是行尸走肉一样的死去。

她即使贵为老太君,可是有钱无处可用,有脚寸步难行,整日里困于后宅之中,望着这一亩三分地过着日子。孙子们在时自然是喜气融融,可孙子们渐渐长大,她就如同现代人所说的“空巢老人”,除了有丫头伺候,竟是连找个人说说知心话的可能都没有。

得了这个毛病,御医又说她很可能哪天一睡就不起了,或者一睡就全身不遂,连舌头都不能动弹。

难道老天爷就是为了折磨她,才送她来这一趟的吗?

“我确实很苦闷。”顾卿用手背抹去眼泪。“可我更苦闷的,是觉得自己这么坚持没有意义。”

“老太君为何如此菲薄呢!这信国公府满门上下,哪一个不是您救下来的?想想西城的灾民,想想我们为何要下江南,想想李国公如今为何要上前线,想想这天下因您而得惠的万民!”

张玄不知天人也会迷茫,也许这就是心劫?他只能卖力为她开解。

“也许我们只是微不足道的虚幻,是你们眼里并不存在的历劫之难,可对于我们这些凡夫俗子来说,您的许多无意之举已经改变了我们的人生,而且即将继续改变,这难道不是天大的意义吗?”

‘也许我们都是假的,也许是你眼里的平行世界,可对于我们来说,我们也是有血有肉的人,你做的一些事,也许不是刻意而为,但已经让这个平行世界改变了历史轨迹,而且即将继续改变,这难道不是更大的意义吗?’

就如张玄经常脑补顾卿的话一般,如今顾卿也脑补起了张玄说的话。

“天道往复,从未有人力可逆天之时,但您却用一介老妪之身改变了。小道不知这世间古往今来还有多少像您这样的天人,但您哪怕只是动了动救人之心,便是有大慈悲。这难道不是我们这个世界的幸运吗?也许如今您受了无数磨难,可等你脱窍回返您的世界,回想看看您曾结下这么多善缘,也会称心快意吧?”

天道无情,神仙更是需要断绝七情六欲,可像是天君这般悲天悯人的,即使是在神仙里,应该也是少见的,这便是下界之福,是凡人之福啊。

‘平行世界不知有多少,但能以一个人的力量扭转历史的,还未见过,但你穿到一个老太太身体里,却改变了不少事情。我不知道还有多少人如同你这样穿越时空,但哪怕在这个过程中只是动了动救人的善念,便是有大慈悲的人。也许你现在吃了不少苦,可等你穿回你的世界…’

等等,还能穿回去?

“咦,你的意思是,我还能回去吗?”顾卿喜出望外,连脸上的悲戚之色都没有了,眨巴着眼睛紧盯着张玄。

原来天君是担心自己任务没完成,回不了天界吗?

难道天君不是下来历劫的,是犯了错被贬下界的?哎哟好烦躁,不敢多问,怕不小心让天君透漏天机遭天谴啊!

张玄自以为知道了顾卿难过的原因,忍不住安慰道:“小道不知道上天派您附身在邱老太君身上是为什么,但等您功成身退,想来就会回到来时之处。等你脱窍之时,小道一定在您身边,为您送行。”

‘原来我是能回去的。’顾卿低声喃喃自语,心中仿佛有某种一直压迫着她的巨石被轰然搬开,连死到临头的恐惧都消散了不少。

‘原来就和玩游戏一样,我打开了许多种结局,等大通关了,我就要回去的!’顾卿按着自己的胸口。

既然这样,她怕个毛啊!

顾卿想到另外一种可能,眯着眼问张玄:

“你说天道往复,人力不可逆天,你的天眼已经看到我逆了天吗?”

“正是如此。李大公子、李小公子、李国公,还有府中大半的下人,都是已死之人的面相。但因为有您干预的缘故,如今又开辟了新的命运,成为天道所护之人。”张玄肯定的回复顾卿,“仅凭这一府上下几百条人命,您就值得小道伏地下拜!”

“这样啊…”顾卿眨了眨眼。

可她没发生什么变故,说明这个平行时空被她改变是没有什么大问题的。

也许报应已经报应到她身上了,她才会病成这样。

不对,她是渐渐病的,这符合这个老人的身体状况和病情发展,并非报应。

那就是说,她可以不必那么小心翼翼了?

“那麻烦张道长再拿天眼扫扫,看看我还能活多久?”

顾卿完全没有负担的拿人家张玄的天眼当X光用。

张玄没有告诉邱老太君开天眼极费心力,什么也没说的再看了她一次。

黑气缭绕成这样,撑不过百日。

“您…怕是还有百日之寿。如今您气运不好,脱窍时怕是有些痛楚。小道会让寇师弟准备好曼陀罗花奶,让您到时候能舒服一些。”

哟,麻醉药,安乐死都准备好了!

那她还怕个啥啊!

半身不遂的时候让下人喂她喝药,干脆睡过去得了!

顾卿心中最恐惧的事都已经得到了解决,真是看张玄怎么看怎么顺眼。

以前怎么觉得他是个脑子有些问题的文艺男青年呢!

明明就是个很不错的人嘛!

“那就有劳道长了。正如你所说,我死得其所,也没有什么好伤怀的。这接下来的百日,我会让自己过得更有意义,不会再恐惧担忧了。”顾卿对着张玄微微一笑。“既然我只有百日之寿,那最后一个月,就麻烦您住在我这院子里,送我最后一程。”

“是。”张玄心里有些难过,又有些激动,“小道会为您引魂,送您回天上的。”

顾卿心情大好,可精神却又开始不济了起来。

最近她几乎是醒不了几个时辰就要昏睡过去。而且每一次醒来,身体都累的不行,根本不似一个沉睡了许久的人。

张玄见天君身体不适,非常有眼色的告辞。

他离了屋子,正见到花嬷嬷和两个少年站在门口,一脸忧色。

张玄什么话也没说,只是淡淡地笑了笑,对几人拱了拱手。

“奶奶现在心情好点了吗?”李铭歪着脑袋问张玄,“你和奶奶说了些什么呢?”

“老太君只是被自己困住了而已,如今心结已开,心情自然是好多了。”

张玄很喜欢李铭,他心思澄明,其实十分适合修道,只是他身为公府嫡子,想来日后要继承爵位的,他也早就断了引他入道门的心思。

李锐和李铭听到张玄的话大喜过望,李铭更是拉着李锐直接进了屋子,嘴里不住的喊着奶奶。

花嬷嬷也露出了欣慰的笑容,客气的亲自引张玄出去。

在出持云院的二门之时,张玄偶尔遇到了信国公府的国公夫人。

此时方氏正在一群丫头婆子的簇拥下往持云院而来,身边的丫头文绣怀里抱着小女儿李湄,前后有婆子开道,见到持云院有外男,连忙呼叱。

张玄连忙转身避让,余光间觉得这小女孩的“气”和其他人皆不相同,便多看了几眼。

花嬷嬷见这些婆子这般大惊小怪脸上也有些挂不住,还是方氏皱着眉打断了婆子的呼喝,让张玄先过。

张玄低着头,暗地里却悄悄又开了天眼。

这一看,吓得他连忙压下头去,再也不敢多看了。

那女孩身后五彩具备,鸣动八风,乃是有凤来仪之象。

他从不敢用天眼窥伺皇帝,便是因为这龙凤的“气象”连他的天眼都无法直视,若是逞强硬要多看,怕是会遭天谴。

他不知自己的师父能不能看清,但他道行不够,也只能隐隐约约窥见一鳞半爪了。

只是…

国公夫人后面那道有些虚晃的气息是什么?

凡人也有心劫吗?

持云院的主屋里。

李锐有些心惊肉跳的跟着李铭进了屋,原以为奶奶就算心情好了,见了他也不会如往常那般嘘寒问暖。

谁知奶奶明明已经困得眼睛都要睁不开了,还是把他唤到了面前,拍了拍他的手满脸歉疚地说:

“奶奶这段日子生了病,已经病糊涂了,之前对你那么喜怒不定,是奶奶的不是,你别放在心上。奶奶要死了,心里害怕,因为之前是被你唤醒的,就迁怒了你,总觉得那时候一跤摔死了就好了。”

李锐一听顾卿说的话,顿时双膝跪地,伏在她的膝头无语凝咽。

他感觉从喉咙里有热烫的东西忽然涌上来,哽咽着。原来真相是这么的简单,简单到他无法承受的地步。

一惯微笑着面对世界的奶奶也会害怕吗?害怕到失去理智的地步?

李铭呆愣着站在一边,流下来的眼泪,如今顺着脸颊流下。他感觉到从下巴不断滴下眼泪,然后他吞了一口口水,让口水流进哽咽的喉咙里。

“不过现在奶奶不害怕啦。张道长说的很对,只要活着的时候做了有意义的事情,便是下一刻死了,也不能算是白死。张道长说我还有百日的寿命,这剩下来的三个多月,我要多做些更有意义的事情才是啊。”

顾卿看着两个孩子,露出了一个高深莫测的微笑。

“你们这三个月不要去上学了。我醒着的时候,来听我讲故事吧。”

“还有你们的朋友,齐邵、万宁、赵燕妮…甚至张素衣,在我死之前,我都要见一见。”

作者有话要说:不好意思,领导又丧心病狂的开会了!

小剧场:

顾卿还在扶着额头,以为自己是脑子糊涂了,这边张玄几步窜到前面,抱着顾卿的大腿泣如雨下。

顾卿:…被抱大腿什么的,好羞耻。

第210章 交代后事(上)

张玄断定顾卿只剩百日的寿命了,可家中没有人相信他们家的老太太会这么快走掉。

无奈的是,老太太坚信这一点,而且积极的为自己的后事准备着。

她如今昏睡的时候比醒着的时间多,一醒了,就催着家中的人赶紧给她整修墓穴,赶紧把丧事要准备的东西准备好。

随着老太太的嘱咐,家中大量的金银和老国公留下的不易搬动之物,都随着修建墓葬的材料一起搬进了齐云山的合葬墓里。

由于指挥此事的是家中的亲信和心腹,而负责搬运的下人们对自己运的到底是石头还是木头完全不清楚,所以邱老太君的私库已空大半的事情,全家上下除了少数几个死忠的下人和主子们,竟然没有几个人知道。

但邱老太君这么浩浩荡荡的整修自己的陵墓,自然是引起了京中无数人家的关注。

许多交好的人家都上门来拜访,实际上是来打听这位老太太是怎么了,为什么连坟墓都开始大修了。

明明没传出重病的消息来啊?

顾卿只要醒着,就一定会接待这些前来拜访的人家。她快死了,自然是趁着最后的机会结些善缘。有些交好人家的妇人,她就亲自教别人怎么算安全期、排卵期,有些交好人家的孩子,她就送人家一些游戏棋牌,告诉他们能开发哪一个方面的能力。

李茂并不在家,男客都是由李锐接待的,他在宫中是太子舍人,连宫中的官员都接待了,在礼仪上是找不出任何错误的,而且态度不卑不亢,也绝不木讷拘谨,在访客中留下了一个“颇有其父其祖之风”的名声。

别小看这个名声。李茂即使当了这么多年国公,也没谁说过他有“其父其兄之风”。

所有来的人家都诧异与邱老太君的好心态。将死之人这般看得开的,他们还从未见到过。

尤其说到自己的死,就如同要回老家似的,不但没有任何恐惧遗憾之情,而且还经常露出“终于等到这一天了”的样子。

超脱豁达如斯,不佩服都不行!

外面在轰轰烈烈的打仗,京城里邱老太君在大肆准备自己的后事,这让一贯不管别人家事的皇帝和皇后都坐不住了。

帝后召来了所有去信国公府给邱老太君诊过脉的太医和御医,开始仔细询问她的病情。

“说实话,从邱老太君的脉相上来看,确实是油尽灯枯之象。人本来就是由精、气、神组成的。精为物,气为变,神为固。‘精’是人体的命源,‘气’驱使身体动作,而‘神’滋养精气,使其不会消耗过剧。如今邱老太君气还在,但‘神’已经渐渐没了,一旦神衰体弱,精气就会枯竭,最后就会慢慢消耗而死。”

黄御医不但是楚睿的御用太医,而且也多次为邱老太君看过诊。

“臣并不如宋大人那般擅长风症,却可看到人身体自身的变化。邱老太君自去年遇刺以后开始消耗过剧,到如今撑不住了,也很正常。”

楚睿有些失望的让太医们下去,愣了半天说不出话来。

张璇玑说邱老太君是“荫星”,是消灾解厄之星,以后救世的福星都会聚集在她身旁。可如今无论是道门还是御医都说这位老太君活不了多久了,这难道是天意?

天要让他帝星黯淡,让大楚的天空黯淡无光?

他失道了吗?

不!他决不信自己失道了!

自他登基以来,没有一日不是兢兢业业,他自认从未做过奢侈荒1淫之举,也没有大肆搜刮过民间女子填补后宫。这么多年了,他遇灾赈灾,遇难救难,轻徭薄役,收归流民,哪一点不是明君该有之为?

一定是哪里错了!一定是哪里错了!

“皇后,朕想派太子去探望探望邱老太君。”楚睿看着皇后,“你也把信国公夫人召进宫,问问究竟吧。”

“是,陛下。”

知道自己的日子不长了以后,顾卿每一天都不肯糊涂的过。

来到古代一回,回去以后总要留下点什么。钱和东西是带不走,可是知识和仪态却是带的走的。

她如今又瘫又傻,就是想学古人那般举止高雅的走路行动方式都不行了,但这不妨碍她听,她看,她学。

世族的规范是从三岁开始的,小李湄如今才两岁不到,但花嬷嬷就已经按照尹朝皇室的规矩在教导她了。顾卿每天看着、学着、在心里模拟着,也许她在现代学不到立不摇裙、用小碎步走的弱柳扶风,但举凡坐、立、食、饮的规矩,不但她学了受益无穷,若是她能回到现代,家里又生了个女儿,教导教导女儿也不错。

除此之外,她还仔细观察家中的前朝古董,希望能多看出些门道来。

这里虽然是平行世界,但古人的生产力在这里,东西应该是大差不差的。人说盛世古董乱世黄金,她学会一二辨别古董的机会,回去淘淘古玩市场,说不定也能小发一笔。

别的不说,如今她天天在一堆好东西里呆着,若是拙劣的假货,一定是看的出来的。

李家两个孙子李锐和李铭难掩心中的悲伤,可见祖母一副“啊我只要把最后几个月过好就没有遗憾了”的样子,也只能强忍着心中的难过,每天笑对祖母。

顾卿很快就发现了两个孙子的抑郁,连两个孙子带李钊一起拉过来劝解了一顿。

“你们看看我现在,左手左腿不能动,衣食住行全部要别人伺候,我现在连吃的东西味道都辨不出来了,每次睡醒都浑身难受,犹如从水里刚刚捞出来一般…”顾卿现身说法,“不光如此,我还便秘、头晕、时不时失忆、突如其来的呼吸不畅…”

李铭听到“便秘”的时候就满脸黑线,李锐更是眼眶都湿了,仰着头假装屋子里的屋梁很好看。

顾卿啰啰嗦嗦说了一大堆不适的地方,然后又接着说:“御医都说了,我以后若是一觉睡死,反倒是我的幸运,若是能撑下来,和你们祖父那般在床上耗成人干,又有什么意思?这般半点生活质量都没有的活着,还不如好生生的死了。”

“奶奶!”

“祖母!”

“堂祖母,何谓生活质量?”

“这不是重点啦!重点是,你们可以当做我要去另外一个世界享福了,不要再一天到晚愁眉苦脸啦。我理解你们的难过,可是你们以后能生活的幸福美满,才是对我最大的孝顺。你们都是好孩子,我活着的时候没有哪一天不觉得快活,这就够了。最后的几个月,大家应该更加打起精神来,过的开心才是啊。”

几个孩子的表情都很阴郁,尤以李锐为最。顾卿见她的开解一点效果都没有,心里也是一声叹息。

有时候,自己看开了,不代表别人就看开了。

“太夫人,太夫人!太子驾到!”一个门子慌慌张张的跑到主屋门口报信,初夏的天气满头大汗,显然跑的太急。

“什么?宫中来人不是都会提前通知吗?”顾卿连忙看向李锐。他在宫中待的时间最长,又是太子的近臣,对于太子出宫的流程应该比其他人都清楚。

“按理是如此,礼官先行,然后接驾的府内冠服齐整相迎…”李锐站起身,“太子微服前来,应该是显示亲近的意思,既然如此,我们也不用太过隆重。孙儿和弟弟亲自去迎就是。”

“我…我还是换个大衣裳吧。”顾卿看了看自己身上轻薄的常服,“那是太子,还是不要太随便的好。”

电视上不都演着吗?他能礼贤下士,你可不能随便,你随便了,他就要不高兴了。

李锐想了想,就在持云院换了衣裳,再出去接太子的驾。

如今他是一国储君,是他的“君”,自己为臣,确实不该和其他那般随便。

奶奶这一棒敲的及时,免得以后自己惹了祸还不知道。

太子此次前来没有带着大批的宫人侍卫,确实就如李锐所想的,是以示亲近的意思。

他被父皇召去,让他代表父皇去探望下邱老太君。一来是为了表示皇家的爱护之情,二是去看看,邱老太君是不是真的身体已经差到快要仙去的地步了。

李茂如今正在前线积极组织反击,邱老太君如果这时候去了,对李茂有极大的影响。他必定是要回京奔丧的,这时候夺情让他不准回京,和在京城直接起复在孝期的官员可不同,这是真正的“夺情”了。

楚睿只要一想到信国公满门忠烈,可到了最后李国公的母亲去世,连让他回京送最后一程都不准,就觉得这事做的不太妥当。

可北方确实需要李茂坐镇,居庸关不是什么普通的关城,如今涿县怀朔情势大好,正是趁机收回范阳的最好时候,忠与孝孰轻孰重,李茂心中的天平想来也有自己的定论。

无论如何,楚睿不想李茂日后恨他。

所以,他只能让太子去看看邱老太君的情况,若是真的身体不行了,只好让太子说动邱老太君,让她劝李茂不必回来奔丧。

如此一来,李家大义全了,李茂也不会怨恨朝廷,他也好有理由厚葬邱老太君。

最重要的是,这夺情就不会显得那么不近人情了。

太子被信国公府的家人在前厅里诚惶诚恐的伺候着,不过一盏茶的功夫,一身官服的李锐带着同样穿着礼服的两个弟弟从后院奔来过来,见面就拉着两个弟弟行大礼。

“李锐你实在太郑重了!你是我伴读,李家又是我父皇的肱骨之助,我既然微服来,便是不想兴师动众的意思。”楚承宣没想到李锐会这么郑重其事,连忙搀扶三个李家的孩子起来。

一看李家连待客的也只有三个没成年的孩子,楚承宣隐隐的似乎察觉到了父皇为何这么信任李家。

人丁单薄,家里是非就少,不需要皇家跟在后面擦屁股,在外面也不会有人扯后腿,坏名声。只是人丁少年纪又小,注定要兴盛起来还得过上许多年。

不过只是片刻,楚承宣就对自己好笑了起来。

他感叹人家李家人丁单薄,他父皇的后宫里一个才有几个孩子?他和二弟如今虽说没有势同水火,但也“相近如冰”,自己还没李锐大,有什么好感叹的。

“殿下平易近人,但李家作为臣子,却不能视礼法为无物。殿下,祖母年事已高,左边身子又不能动,我婶母要在一旁伺候祖母更衣,也不能亲自出来接驾,还请恕罪!”

李锐自己受罪,却是不愿意自家长辈迎出来一路跪过来的。

“这有何罪,是我来的莽撞。”楚承宣虽然嘴里这么说,脸上却露出笑意,显然对李家一家的“诚惶诚恐”心中十分满意。

“李卿的两位弟弟如今也长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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