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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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要走,你若是死了,娘这番奔逃就没有了意义。”
红娘子话说到一半,马车突然停了下来。
“爹,为什么不走了?”连绣打开帘子,往外一看。
“怎么了?”
“娘,我们都走不了啦。”
红娘子往前一看,马车外又出现了一批人马,正拦了他们的去路。
“梅红,你自己自尽吧,还能留个全尸。你的家人,我们会给他们一个痛快。”一个男人看着马车里一脸绝望的红娘子。“主子说了,你若不死,李家肯定要发现端倪,我们都是小姐的人,好歹也共事一场,实在不忍心看你被点了做天灯,才求了这趟差事出来。你若理解我这番苦心,就不要连累你的亲人。”
“好一个不要连累你的亲人…”红娘子咬牙恨道:“你以为杀了我就算一了百了?你们成不了事的,李家现在根本就是铁桶一般…”
那男人见红娘子完全没有自杀的意思,冷笑道:“算了,想来让人自己赴死确实困难,我给你个痛快的!”
嗖!
嗖嗖嗖!
“呃啊!”
不知从哪里来的箭向这些人的马射了过去,马匹纷纷中箭,将马上之人甩了下去。
不一会儿,两队人马从驿路的两侧包了过来,他们甲胄齐整,显然不是什么等闲的家丁。这些人手持轻弩,反倒把前来拦截红娘子的不明杀手给包围了起来。
这群骑兵人数比他们多出一倍,显然早就在这里等着了。
“红娘子,你…”
“不管你信不信,和我无关。”红娘子木着脸道。
他们都被李茂给算计了。
难怪李茂让他们去通州落籍,又给的通州的条印。原来路上早就有人在一路跟着。
“把他们全部都抓起来!”家将首领露出一个狰狞的笑容。
“若是有人要跑,就把腿给射瘸了!抓到了以后把下巴卸了,都给捆回去!”
“是!”
第117章 李钧当官
紫宸殿内。
新科进士们穿着青色的进士袍,按照礼官点到的名字一个一个的进入紫宸殿内。
作为上朝的大殿,紫宸殿是整个宫城里最雄伟、最肃穆的建筑,这些进士们早就对这里憧憬不已,一朝踏入紫宸殿,满脸都是兴奋和激动之情。
好在他们还牢记礼部官员的话,没有抬头东张西望,可即使如此,对着自己脚底下和两边看看还是有的。
哇,地板好光滑,可以找到人脸!
哇,那边的柱子好粗,这木头是怎么长到这么大的?
哇,这大人好节省,上朝居然不穿朝靴穿粗布鞋…咦?不对,绿袍?
一个进士抬起头,便看见了一脸尴尬的李钧。
李钧是进了紫宸殿才知道为什么所有的大人们都穿着厚底的朝靴,这紫宸殿的砖地实在太滑了,如果是薄底的布鞋,走上去要使劲用力才能走的稳。可是布鞋底用力在金砖地上踩来站稳身子,就会发出“吱啊吱啊”摩擦声。李钧是第四个进入大殿,当他走到一半的踩出一声“吱”的时候,许多大人都朝他看了过来。
那一刻,他真想一头磕死在地砖上算了。
好在皇帝楚睿坐的比较远,完全没有注意到这个小插曲。有几个皱起了眉头的大臣看见这人是信国公李茂的堂侄,不由得上下打量了一下,露出了然的表情。
听说是庶子,难怪信国公府不上心。哪有穿进士袍加粗布鞋的,莫非是府里没有准备云纹朝靴?看来这传胪也没走多少门路,怕是要留在翰林院里了。
意识到自己早上换下堂祖母叫人准备的粉底朝靴,却换上姨娘做的鞋子,自己到底有多么的愚蠢,李钧觉得自己是在是辜负了府里的一番好心,也连累了堂叔被人笑话。
他这想到就做的毛病,看样子是要改改了。
楚睿坐在最上方,对着下面一干进士露出了愉悦的笑容。
这一届的进士录取了四十二人,虽然这其中有隔了许多年才开科举,各地考生极多的缘故,但水平总是在那里的,这一届比上一届多录了十人,朝中也就多了十个未来的栋梁。
楚睿在看着站在众学子之首的齐邵,心中更加高兴了。要不是他慧眼识珠,强行下旨让齐邵参加科举,这齐邵还在拘泥于可笑的门第之见,荒废掉自己的才能躲在国子监里继续读书呢。
在乱世的时候隐逸,未尝不是一段不愿攀附权势的佳话,可是现在正是大楚用人之际,他才二十岁,这么年轻就隐逸,岂不是对自己这个皇帝不满?
楚睿看着长身玉立的齐邵,越看越喜欢。要不是娶了公主以后基本就和朝堂无缘了,他真想把自己的大女儿嫁给他。
“朕欲将齐邵留在身边,做一舍人。”楚睿开口道。他不愿意把齐邵留在六部,在这些世族和勋贵中倾轧平衡,那样未免太浪费。到他身边,等于向群臣宣布以后这齐邵是自己庇护之人,任何人都别想拉着站队了。
舍人并非是什么要职,但却是天子近臣,有时候还要负责起草诏令,书写诰敕。本朝的中书舍人和太子舍人没有前代那般有权,但也多是有文学资望者担任,齐邵不过是一个状元,就算其父是国子监祭酒,这也算是太过爱重了。
当下就有世族派的官员站出来反对道:
“陛下,不可。我朝惯例,进士出身先入翰林院学习,然后再放实缺,就算是状元,最多授以六品的翰林修撰,岂可直接入朝为官,而且还是舍人?”
舍人也是六品,可翰林和舍人的地位不可同日而语。齐家辈出名儒学士,若是倒向圣上,岂不是天下学子一半都是皇帝的人?
世族派出来反对,照例那保皇一派就要出来打对台。大理寺卿方兴,也就是方氏的父亲站了出来,启奏道:
“虽说前代惯例如此,但也不是没有特例。尹朝时期,就有状元直接入礼部任郎中的。还有贞元元年恩科的榜眼仇靖,当年也曾被先皇御点去了工部。齐邵才华人品皆为上上之选,如今朝中正是用人之际,此事并非出格之举。”
齐邵听着一堆文武大臣为着自己的去向讨论了起来,旁边的进士们还对自己露出羡艳的表情,恨不得大哭一顿才好。
他怎么想到皇帝这么看重他。他本来只想进翰林院混上几年,然后争取外放为官,混出个政绩再返朝堂的,现在直接把他安在舍人的位子上,又日日伴君,他觉得自己以后这种惫懒日子过不了多久就要掉一层皮啊!
他爹要知道了,肯定又要操1棒子上了!
陈修和赵聃等人则是看着一群人为着状元的去向喋喋不休,心中十分紧张。若是状元点了舍人,为了下面几位不太难看,一般都不会太差。
而且齐邵若是能以状元之身直接成为天子近臣,以后参加科举的学子们只会越来越狂热,一步直上青云的诱惑,不是什么人都能把持的住的。
李钧因为知道自己十有八九是去鸿胪寺的,反倒轻松的很。这就是朝中有人好做官的道理,若不是他事先知道,怕是也在忐忑不安吧。
齐邵的去留,最后是在翰林院掌院陆元皓出来奏议的时候决定的。
“诸位同僚,可知如今翰林院已经有多少人?若算上待诏厅的缮写,已经快到两百人了。两科的进士都在翰林院中等待授官,这一科与上一科的科举之间用了这般长的时间,已经耽误了不少翰林。也造成现在许多进士宁可花钱请人关说,做一小吏,也不愿意入翰林的情况。”
陆元皓算是世族派里德高望重之人,平日里也很少发声,此时一说,众人都肃颜而听。
楚睿心中松了一口气,看来他为了安抚世族派而准备让陆元皓调任礼部尚书的示好之举,让陆元皓心中满意,如今投桃报李,开始为他说话了。
听闻这陆家的前任家长是个爱才之人,族中即使是庶房,只要才能出众,都可以进入家学和嫡系一起读书,看来果真不假。
“人说翰林院是士人养才储望之所,如今才是储了,就是不用。这科四十多个进士,难不成都要塞到我的翰林院里去不成?若是如此,请各位同僚先帮我解决掉如今翰林院超员之事,再来讨论齐邵的去留问题。”
翰林院里至少有五十位等着授官的翰林,这些人蹉跎在翰林院里,眼见着年纪都已经越来越大,就算外放在回来,也不知道是哪一年了。翰林院原本是寒门子弟心目中的圣地,却渐渐成为埋没人才的虚设之地,这和先皇与李蒙的想法完全背道而驰,李茂有时候看到翰林院的现状,心中也是悲哀不已。
若是世族把持朝政和任官的现象再不解决,翰林院名存实亡。
陆元皓这一发声,堵得无数大臣哑口无言。
张宁拿起笏板,躲在笏板后偷偷窃笑。他是吏部尚书,自然知道各地不是无缺可用,而是缺的太多。大楚刚立国的时候,人才凋敝,很多官位都是“委”或者“代”的,是个人都当个小官,如今人才渐渐崭露头角,说到底就是这些当年填了坑的萝卜们不愿意让步,许多世族官员让许多自己家的子弟在地方上“委”着,若是真放实缺,这些人就要乖乖让步了。
所以他们才如此紧张,对科举也多有阻挠。
前任吏部尚书是老晋国公的人,他的公子猖狂到可以在大众广庭下打他家的外甥,当年的李茂也不敢太过追究,由此可见这位皇帝有多少掣肘,吏部尚书的位置有多重要。
与那么多翰林的前途比起来,齐邵的去留自然成了小问题。很快,楚睿就通过了齐邵的认命,礼部官员早就在皇帝的授意下准备好了齐邵舍人的官服,齐邵这进士袍穿了不过一天,就换了一件绿衣。
有齐邵开了先例,后面就顺利的多。齐邵没有成翰林院的修撰,身为榜眼的陈修就接替状元成了翰林院的修撰。他是寒门出身,一下子就得了六品的官职,脸上的喜色怎么也关不住了。
赵聃才十六岁,又是家中幼子,不急着他顶门立业,得了一个七品的编修,也让其父刑部尚书赵恒喜笑颜开。翰林若是外放,升迁要比一般官员快的多,那个贞元元年的榜眼,去了工部的仇靖,如今已经做到侍郎了,虽然也有出身的关系,但不可谓不快。
一甲三位“进士出身”全部有了归属,然后就是二甲的“赐同进士出身”们。
按照惯例,这些人要参加翰林院的“院试”和吏部的“吏选”,若是能在院试里留下来的,就可以进翰林院做个庶吉士,负责论撰文史、为国子监讲课等等,若是再开科举,爬到六品以上的就可以在乡试、会试的时候做个阅卷官、主考官什么的。
通过吏选的,一般都会外放做个次官学习,只有极少数成绩非常优秀的,会做个县令什么的。
等到了三甲的诸人,这些都是“赐同进士及第”,大约的意思就是说只是享受进士的待遇。虽然也是千军万马里杀出来的学子,但三甲地位十分尴尬,就像时人常说“如夫人”、“如夫人”一般,虽然也是夫人,和真夫人却是千差万别,离得十万八千里。
这些人只能去通过“吏选”,在某地谋一个幕僚或者属官,然后再慢慢往上爬。但无论怎么说,至少是个官,不是吏,爬起来也比一般寒门要快的多。
李钧看一甲三人全部点完,皇帝却丝毫没有想提他的事情的迹象,心中不由得暗暗吃惊。莫非这件事已经作罢,所以不好再说?
还好没等片刻,鸿胪寺卿崔明恩有本上奏,皇帝让他奏议。
“陛下,鸿胪寺新设的负责胡市之司‘都亭驿’如今严重缺员,鸿胪寺求请这次吏选中多添设‘都亭驿’的职位。外藩之事不似其他职位,一般官员需得学习数月乃至数年的番人语言、各族习俗才可赴任,时日颇长,是否胜任,也需要长期考察,不可与其他官职相提并论。”
如今是个大臣都知道这位圣上一心想要搞互市,大楚甚至开放了奴隶政策,让胡人可以自由向汉人卖出奴隶换取财帛,这些都需要人去做。
只是大凡汉人,都不想要和胡人打交道,这朝堂上立着的这么多大臣,有许多还有家人先辈死在胡人手里的,虽然现在天下太平,互市的胡人们也不是原来的胡人,可是这些人依然不想要家中子弟去都亭驿。
鸿胪寺卿到处抓人,已经抓的焦头烂额。吏部的吏选是开了各地的职位让人去考的,择优录取,这“优”就全靠吏部自己掌握。鸿胪寺里进了一批好吃懒做,看着都亭驿没人考混进来度日的蠢货,崔明恩是准备统统将他们扫地出门,或派到苦寒之地让他们自己知难而退的,但实务总要人去做,所以打起了旧任翰林和这批进士们的主意。
李茂和李钧听到这里,都松了一口气。李茂知道崔明恩这是直接开了个方便之门。
这下,让李钧自己去考鸿胪寺,既不需要举荐,也不需要皇帝点名,自然没有大臣去阻挠。皇帝和张宁都知道崔明恩的意图,李钧百分百会进鸿胪寺,而且一开始的官位一定是不会低于翰林院的编修的。
这下,金殿传胪总算是结束了。进士们先行出殿,剩下的就是正常的朝会了,这不是他们这些进士可以参与的。
得了官职的一甲三人在殿门口把身上的进士袍换成官服,然后把进士袍冠都丢到殿门口的墙角下,这也是旧例,算是对状元榜眼探花三人的肯定。其他进士看着他们脱下青袍换绿袍,戴上官帽,在礼部官员的带领下和他们走另外一条路去了其他地方,都看红了眼。
“如今前程也算到手一半,今年缺编那么多,通州又落马一批,怎么地混个县官当当还是行的。今日小弟请客,大家去吃酒去?”一位家中颇富的进士提议道。
“算了吧,没听陆掌院说么,翰林院两百人,有一半怕是都等着放官让我们进去呢。能不能外放,实在难说。还是齐邵好运啊!”
“进翰林院也没有什么不好的,看如今的情况,圣上似是要把科举列为常科来做,若是如此,在翰林院里熬上几年,放到六部或者地方上去,总比直接去地方上苦熬强。”
“兄台所言极是…”
李钧没参与他们的讨论,一个劲低着头往前走。他这个人向来设定一个目标就一直往那个目标奔,很少回头或犹豫。他已经肯定自己会去鸿胪寺当一藩司的小官,就全想着以后该如何做好这个官儿来。
同科们请他喝酒,他也去了,不过喝的不多,回去的也快。
紫宸宫里的朝会还在继续着,先是礼部尚书告老,此人已经五十有余,说老绝对是不老的,但他自认精力不济,上了告老的奏折。楚睿驳了他的告老,将他调任翰林院,成了新的翰林院掌院院使,原翰林院的掌院陆元皓成了礼部尚书,负责嘉礼、军礼和各地学务、科举之事,成为新的朝廷大员。
此事本就是顺理成章。
晋国公张诺丁忧,如今必须要提起一个新的世族宿老作为安抚。相比其他人,倒是陆元皓更适宜一些。更何况先皇一直压着陆元皓,就是为了让楚睿施恩的,此时天时地利人和,陆元皓终于站上了实权的道路。
李茂看着陆元皓,心中叹了一口气。如今陆元皓成了礼部尚书,他年纪比他大哥还小,应该能在朝堂上立不少年。若是等他权威日盛,想来他家外甥那门亲事就保不住了。
要不然,学他父亲当年带他去见方婉那样,想办法用各种手段让两个孩子“偶遇”,先培养出感情来?
李茂觉得此事也就自己爹那样的人能毫不犹豫的做出来,他只是想想,就觉得这么做脸皮烧得慌,更别说该怎么“偶遇”人家姑娘了。
李茂只能在心里默默祷告,希望陆元皓看在他的面子上,不要做的太难看。听说他家那嫡女深受宠爱,想来也不想让她沾上“退亲”的名声。
也许吧。
又过了三日,李钧通过吏部的吏选,成了都亭驿的一名“行人”,从七品。行人继续往上,就是令丞,将掌一地的藩务,算是大楚除了马场的“驿丞”以外,最小的地方主事了。
李钧去了礼部,领了自己的官服,又去吏部,拿了自己的身份印信和任命书,然后才去鸿胪寺,拿以后在那里学习的书籍等物。
待他回到家中,三个孩子在他身边围成一团,好奇的东看看,西摸摸,更有李铭打开了他的书籍,一脸呆滞地问道:
“这…这是什么玩意儿?”
李钧见生性聪慧的李铭居然露出了这种表情,连忙拿起鸿胪寺发的书一看。
…
…
这些是什么?蝌蚪吗?
第118章 顾卿的事业
今年的四月,似乎家中的一切都在清明过后好了起来。
李钧得了二甲传胪,又任了官,虽然只是一个鸿胪寺的小官,但是顾卿却由衷为他高兴。
李钧毕竟是男人,不可能一直靠着他们府里。他那种个性实在是不适合官场,做个言官也许合适,但李茂说言官内部也分什么该讲什么不该讲的,否则就是给自己家人招祸。而他这么直率,很容易被人当出头鸟利用。
去鸿胪寺,也许真是个铁饭碗。这个时代外语人才如此稀缺,只要李钧学好了各门外语,除非他自己犯了什么大事,不然就看在他是精通胡人语言的人才上,也不会轻易撸了他的官去。所谓一技傍身,天下可走,便是这个道理。
顾卿把这个理由和李钧一说,李钧自己也觉得非常满意。除了要重新再来学习天书一样的胡语比较烦躁以外,他觉得没有一处不好的。
任官第三天,他就乖乖去鸿胪寺报道上任了。
李锐最近交了两个小朋友,他当初答应给工部左侍郎家的儿子薛华一副桌游,回家后就吩咐下人做了,给工部薛侍郎家送了过去。没过几天,工部左侍郎之子薛华带了他的好友仇牧一起登门拜谢。
这仇牧是工部右侍郎仇靖之子,今年十三岁,是个非常稳重的孩子。李锐早上要习弓马技击之术,下午要在微霜堂和两位师父学习经义和兵法,日子过得十分充实,两个小朋友来的时候,李锐微愣了一下,和蒋师傅告了假,前去接待二人。
等他把他们请到擎苍院里以后,薛华带着家中准备的礼物先谢了李锐,这互赠礼物算是表明两人正式认识了。不光如此,仇牧也带了见面礼来,想求一副一样的“一愚惊人”。
仇牧带来的是一个机关鸟,只要一拉机簧,它就能自己蒲扇翅膀飞起来,在天上绕个几圈以后落下。这是仇牧的祖父给仇牧做的玩具之一,仇牧想用它来换桌游牌。
仇家是平阳的望族,据说祖先是宋国国君的后裔。他们家本不擅工事,但几十年前却出了仇牧的祖父这一个怪人。仇牧的祖父仇览从小喜欢机关格物之学,当年先皇四处征战,仇览监工制作的攻城器械和改良的各种武器都起到了巨大的作用。
无奈一次试验中,仇览的双腿被伤,从此以后再也无法站起来,只能靠他自己制作的轮椅和假肢度日,再也没有了晋身的希望。
这件事实在让人唏嘘不已,先皇立国后封了仇览“太子太师”的封号,又让他领了爵位,在家中颐养。作为补偿,他的儿子仇靖在科举中摘了榜眼,先皇直接将他点去了工部做郎中。
后来仇家人相继进了工部、将作监等衙门,这倒又成就了一个世家之学。许多人家也慕名把孩子送去学习。虽然机关学不算是什么大学,可是仇览还精通水利和地理,这都是些外面学不到的东西。
这也是无心插柳柳成荫。仇览虽然喜欢机关学,却没有把它当做家学传下去的意思。先皇让仇靖去了工部,仇靖为了干好差事,不得不开始向父亲学习各种机关、水利、地理上的学问,倒是把这门技艺继承了下来。
到了孙子仇牧这代,又开始对机关没有了兴趣,就连他祖父给他做的各种玩具,都成了他在朋友圈里交换新鲜玩意的礼物。
李锐看着两个小孩和小大人一样还带了见面礼上门,有些好笑。他自己的弟弟也才十岁,见他们犹如见自己的弟弟一般,便拿了家中的几套游戏牌给了他们,也没有收仇牧的机关鸟,就当送给他们玩。
等李锐送走两人,却发现自己房门外的窗下放着那只机关鸟,不由得会心一笑。
自那以后,一来而去,李锐和李铭就与这两位工部侍郎之子混熟了,他们家也住在内城,走动起来也方便,父辈们对于他们交往也是乐见其成,李锐和李铭也渐渐走入了一个新的交友圈子。
持云院里,顾卿和花嬷嬷几次商议调整过后,终于把准备开的桌游棋牌店给搞定了。
原本开书画铺子倒了的那位店家,顾卿也不收他最后一个月的租金了,换了他早点出去。家中工坊的工匠们,如今都在赶制各种顾卿复制出来的棋牌,因为不知道这些东西能不能受欢迎,所以顾卿没有制作太多,挑了后世最风行的几种,每种只做了“上”、“中”、“下”三等几套,又定下了“会员制”,若有需要,需要按照级别定制。
像是制作精美,手工绘制的那种,得高级“会员”才行,这种做出来是给玩家收藏,或彰显身份的。中级的制作精良,但和初级的一般画面都是刷板的,初级的就是给一般人家玩的,都是些木头纸张做的,一来容易破损,二来也没有其他的色彩那么丰富。
新铺子在东市显眼的地方,取名“玲珑阁”。由于这间铺子不小,顾卿还让人把这玲珑阁隔出一个地方出来,专供人们在其中游戏。
桌子和茶水是免费的,但是需要主持的令官或借用棋牌来游戏就要收费,点心也是收费的。这是顾卿参照后世的桌游室设立的,又在上面做个更改,目的是为了推广桌游,也是为了满足人们找不到牌友时候凑人数的要求。
齐邵听闻顾卿要把这些游戏做出来拿出去卖,还特意拨出一个铺子来经营,连忙拉着将作监监正之子的好友前来帮忙。
顾卿家中的工匠都在做牌,这店铺装饰和装潢之类的,专门负责宫廷修缮和建造的将作监才是内中行家。在问过李茂这么做不算兴师动众以后,顾卿花了一些钱,请这些高手们出了铺子的图纸,从此以后工人们就能按照她的想法来重新改铺子。
李锐出去看了几次,回来都说修的极漂亮,颜色也活泼的很,不似其他寻常的店铺。
如今玲珑阁还在装修,每天就有不少左右的店铺来打听是卖什么的。
顾卿喜欢折腾,为了创造氛围,她请了一些擅长画画的、以前在微霜堂读书的学子们帮着画壁画。这些人有的极喜欢三国杀,有的极喜欢大盗捕头平民的游戏,便根据自己的想法在墙壁上大肆创作,留下姓名。
有的学子不善书画,但擅长作诗,听闻顾卿想把游戏都做出来和所有人分享,就给许多棋牌都做了不同的小诗,介绍其中的规则和乐趣,然后送了过来。
顾卿从来不觉得自己是什么人见人爱的万人迷,自从穿越成老太婆以来,连门都很少出,可是却有这么多素不相识(至少她不认识)的学子纷纷献策献力,她实在是太受宠若惊了。
不但如此,她一直以为古代的书生思维僵化,绝对没有现代的年轻人那般跳脱有想象力,可是这些学子的创作能力实在让人惊叹,有些让她这个见惯新鲜事物的现代人都啧啧称赞,所以不但让李锐请他们在家中吃了顿酒,还特意去感谢了他们。
“老身叫家人开这玲珑阁,只是因为在家中实在无聊,各位这般襄助,让老身倍感意外,满心感激。不过是老妇人一番游戏之举,却劳累各位辛苦了许多天,实在是惭愧。”顾卿端着一杯酒,先谢过这群学子。
“老夫人,我们这几年在微霜堂读书,也不知道耗了贵府多少纸墨,多少点心,如今有用的上的,自然是要来锦上添花。”一位国子监书生笑着说道,“如今我们这些人里许多已经考取了功名,不日就要外放,再回京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能在京中留下一些东西,也是一点纪念。想来他日再回京城,在那玲珑阁看到当年所作之画,又是一番滋味。”
“正是如此。”另一个书生说道,“一部《三国演义》和一副三国杀不知陪我们度过了多少个无聊的夜晚,我们这般喜爱它,自然也想做出点事情来。”
“听说贵府还有许多棋牌要一起拿出来贩售?不知道到时候可抢得到。”一个书生摸了摸下巴,“老夫人,向您讨个便利,让我们先一睹为快可好?”
顾卿笑的乐不拢嘴,先让家里人给了他们一些高级会员的凭证牌,然后指着那些牌子说:“我们家毕竟不靠这个维生,我虽想推广这些游戏给孩子们玩,但精力有限,所以便做了甲乙丙三等的会员凭证,限量出售这些棋牌。甲等的可以买到的种类最多,制作也最精美,这些便是甲等的凭证。”
“家中棋牌还没有全部做完,现在拿出来反倒不美,等开业那天,各位带着凭证去店里,可以在后面的游戏室里试玩一会儿,有看中的,和掌柜的订下货就是。只是这些棋牌,制作的越精良的,时间用的越长。甲等制作出来的都是收藏版,可以玩很久,所以等的时间最长,你们若等不及,可以在店里先拿一副丙等的先熟悉。”
此时不打广告,更待何时啊!
因为打架子和做一些装饰还要一些时间,顾卿将玲珑阁开业的日子定为了五月底。从四月开始盘算到五月底开张,这时间已经算极快的了,但由于这些学子们有许多是外地人,现在已经从国子监毕业,不再读书了,他们总要回家一趟再从家乡去各地赴任的,所以谈起五月底开的玲珑阁,不免可惜。
一日,持云院里。
“奶奶,这是什么游戏?”李铭几个孩子窝在顾卿的房间里,看着工坊里送来的各种成品。有些都是顾卿胡乱用炭笔画的样子,又和工坊说的规则,真难得这些工匠们都能做出来。
“这是大富翁。几个人一起扮演富商买地买房子为内容的游戏。”顾卿接过李铭手上的玩具小房子,满意地点了点头。
这些工匠手艺不错,这房子只有拇指指甲盖那么大,难得从民房到大宅做的都非常精细,一望便知是不同等级的房子,而且可爱极了。
“哦,那这个读书人大概不会玩。”李铭把手中装着各种可爱道具的盒子往旁边一放。
士农工商,商人一向被人看不起,更别说敢说自己立志经商成为大富翁的人了。李铭虽然是小孩子,骨子里也有些瞧不起经商的。
李钊倒是对这一盒子东西感兴趣,还翻动着一堆纸票子问道:“堂祖母,这些纸是什么?”
“哦,这是银票,玩游戏不能用真钱,所以我做了这些银票代替银子。”
这时代还没有出现“交子”和“银票”,出于顾卿的恶趣味,顾卿让工匠把大富翁里的纸钞用桑皮纸做成了银票,还做了“大楚银局制”的字样。
她到了古代,付什么钱都用现钱,虽然学会了这个时代的十六进制,但是还是觉得实在不方便。当初刚和花嬷嬷学管家的时候,她这个“半斤是八两”的弯子死活转不过来,总是习惯着用十进制计算,让花嬷嬷笑话了不少次。
至于电视剧里常有的怒拍一张几千两的银票在桌子上这种事情,她是从来没有享受过。更多的时候倒是叫下人拿个小秤,用特殊的剪子在融了的银饼子绞下一点钱来,然后过秤称出重量。
很苦逼好不好,一点也没有一掷千金的感觉!
“这是纸啊,怎么能代替银子?”李钊把一张写着一千两的大额银票挥舞的哗啦啦响,桑皮纸较厚,甩起来很有质感。
“这不是游戏嘛。那个大一点的盒子里是银局,专门负责交纳买卖房子土地的钱,也负责发钱、找钱,等你习惯了用纸币代替银子,就不会觉得奇怪了。”顾卿无所谓的摇了摇手。她以前不习惯用银子,现在不也是习以为常了吗?
玩着玩着就习惯了。
李钊翻看着大富翁,似是对它兴起了无限的好奇。
“这是?大楚的军队?”李锐拿起一枚象牙做的棋子,上面写着“大将军”的字样。其他各枚棋子写的是“战旗”、“将军”、“郎将”、“都尉”、“校尉”、“队长”、“工兵”等,还有一枚写着“陷阱”。
“哦,那是军棋。”顾卿看了一眼,抖出棋布来。“两军对阵,按照规则相互作战,这个棋布就是战场,有道路和行营、大本营等,双方互相争斗,要想赢,要么杀光对方的棋子,要么工兵毁掉对方的陷阱后将旗子夺走,或者有一方无棋可走,都算获胜。”
李锐看着军棋,若有所思。
若是在每战之前,像是祖母这般勘测出地形,和众将领在纸上推演一番,然后再行作战,不知会有多方便,而陷阱的地点也能很快推算出来。虽说是纸上谈兵,但打仗这种事,能多一点准备,都会少死无数人。
这军棋到底是祖母的想法,还是祖父的想法?
不光是李锐这么想,李铭也觉得这军棋大概是祖父当年在大营中推演,给祖母学了去的。
‘祖母做什么都能变成游戏,真是个奇怪的人。’
两个孩子在心里嘀咕着。
李铭和李锐拿起军棋盒子里写着规则说明的纸,坐到案桌上就开始玩了起来。
李钊还在研究为什么纸可以变成钱,钱又可以变成土地和房子,人为什么从房子过非要给买路钱。
“天底下收买路钱的,难道不该是皇帝老爷吗?”
顾卿一拍脑门。
是了,这是封建社会,收买路钱得换个说法。
“这不是买路钱,这是损耗费。你看,你住了人家的房子,总要给别人一点补偿吧?进了客栈,也得给房费。这游戏就是看谁乱花钱又不善经营,先破了产的就输了。每人一开始有一千五百两银票,钱是从银局里借的,最后还是要还给银局的,而银局是朝廷开的…”
李钊被顾卿一大堆解释的话绕的头晕,只能茫然地点了点头。
不愧是京中的堂祖母家,可以玩的东西好多!
堂祖母懂的好多!
呃,刚才堂祖母说了什么?
顾卿将一盒一盒的棋牌检查了个遍,提出了一些改进的意见,又叫工坊多做点替换的配件。若是小房子小棋子坏了,会员们可以专门来定制新的替换,不用重新再买一套。
她自己经常玩各种游戏,有时候掉了一个小配件确实挺蛋疼的,别人都是房子你上面扣一个小瓶盖什么的真是寒酸死个人,都不好意思说你是专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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