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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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光如此,这些人也渐渐摸清了他们的方向,开始向他们的方向合围。这几天来,遇见的次数已经越来越多,也越来越避无可避了。
李茂从来没有打过仗,他虽生在军营,父亲却从来没有带他去过前线。后来晋阳城打下来了,他就一直住在晋阳。他比兄长小十岁,兄长已经可以上阵的时候,他连毛都还没有长齐,再大一点天下已定,更是没有机会接触到战场。
在这一点上,他是幸运的,也是不幸的。
不幸的是羯人希望他能给出一点意见,他却什么都说不出。
他不知道对方摆的是什么阵,打的手势是什么意思,也不知道将要以何种方式合围。他看着羯人们失望的眼神,只有满腔的羞愧。
若老天再给他一次机会,他回到京城一定苦读兵书,也会学会这些战阵之法,再也不要将自己置于这种尴尬的境地。
“离汉人的城只有不到两百里了。”苏鲁克眺望了一番。他的身上已经满身是伤。“大人你说的官兵怎么还没有遇到?”
这两天他们一直在不停的战斗和逃命,吃没吃好睡没睡好,连说话的声音都在打飘,如今又没见到什么官兵,苏鲁克未免急躁起来。
再这样下去,人能坚持的住,马却不行了。
李茂也在考虑为什么会没有人来,若是卢默送了信,那灵原县的县令及早出发,如今应该早就见到了。还是说,这支人也被这草原上的不明军队给截杀了?
若真是这样…
他们只有一死了。
“战备!左前方有数百人马过来了!”
一个羯人把耳朵从大地上移开,然后迅速爬上马。
“继续往南边走,不要管来人了。”苏鲁克见又有人来,连忙一抽马臀,“驾!”
那马吃了一鞭,却动也不动。
李锐也抽了一鞭,和苏鲁克的马一般,他的马也奔驰了两天,再也跑不动了。
他们换乘的马早在两天前和不明军队交锋的时候就全部跑散了,这些马载了他们两天,早已经疲累不堪。
苏鲁克实在没有办法,从腰上掏出割肉的小刀往马臀上一扎,那马吃痛,忍不住狂奔起来。其他人如法炮制,也让马跑了起来。
羯人爱马护马,不到万不得已,是不会这样对待自己的坐骑的。这些汉子们身受重伤、失去了兄弟都没有流泪,此刻却一边抹着眼泪一边摸着马的耳朵轻轻地念着什么。
李茂咬咬牙,也抽出一支弩箭轻戳了座下白马的臀部。
踢踏踢踏,马儿们的脚伸出去,拉扯大地之后又再有力地向后推出。它们就不断重复这样的动作,快速地往南方奔腾而去。
它们的身后流着猩红的鲜血,它们的马蹄已经沉重到无法再轻盈地抬起。它们的头无法像刚刚出发的时候那样高昂着。为了把主人送到地方,它们要飞跃大半个草原,它们要踏过痛苦、恐惧、疲惫和自己主人的鞭子与武器。
它们不能停下,直到死亡为止。否则它们和它们背上的人就永远回不了故乡。
这些马的速度越来越快,渐渐超过了它们刚刚出发的速度。
风驰电掣一般的骏马们带着它们的希望一直向南,向南…
羯人住的地方其实是离汉人不远的,而这一趟旅程却耗费了太多的时间。他们要不停地迂折着方向躲避汉人士兵的追杀,他们凭借着对草原的熟悉和汉人们躲起了猫猫,但也不停地遇见两边夹击不得不突围的险境。
然而没有哪一次,会让他们这么绝望,这么难过,像这样击垮了他们。
——他们的马快要累死了。
一匹又一匹的骏马嘶吼着倒下,它们躺在地上不停的发出“哼哧哼哧”的粗喘声。不知是汗还是血的东西沾满了它们的全身,让它们看起来就像是剥了皮一般的可怜。
骏马的鼻子和嘴里不停的喷出白沫,眼睛也紧紧合起。
马是不会倒下的动物,它们连睡觉都是站着的。一匹马倒下的时候,大部分都是它们最虚弱的时候。
羯人们跪倒在地上,对着马儿的四肢和脊背不停的按压,然而无论他们再怎么努力,这些马只能躺着地上不停的轻抖,怎么也站不起来。
他们不能在这里再耽搁,他们只能起身快点出发。
“首领,我们怎么办…”
“走!”苏鲁克从马背上取下长弓和其他东西。“我们生了腿难道不是为了走的吗?”
“有声音。”
一个羯人又伏在地上倾听。
“…四面都有人。”
所有人都露出绝望的眼神。有些人甚至抱着马的脖子不想再动了。
李茂一直认为老天不论给人降下多少灾难,总会给人留一线生路。他一直坚信这一点,也一直不肯认输。
而如今,他是真的觉得人是胜不了天的。就算他再幸运,再有智谋,在强大的实力面前,一切挣扎也都是枉然。
只盼他的信能够送到京城,让京里多一分防范,大楚承平不久,休养生息了这么多年才让空库刚刚开始丰盈,实在经不起大的战争。
苏鲁克还没有放弃希望,他用羯语训斥着那些羯人青壮,要他们起来重新出发。这些羯人有些站了起来,有的却抱着马放声大哭,这些粗壮的汉子流露出虚弱的一面时,分外的让人心酸。
李茂看着这些羯人,心里做出了一个决定。
他的马居然还没有累倒,只是喘着粗气不停的流着汗。它的汗浸湿了全身的毛,看起来就和它的主人一样狼狈。
李茂叹了口气,对着这位羯人的首领说道:“苏鲁克,算了吧。你们就在这里弃马分散,各自逃命去吧。”
“大人,你说什么?”苏鲁克转过头,一脸震惊。
“你们熟悉草原,一个个跑的话,一定会没有事的。我这匹马还能走,我就骑着它,往南边去。这些人的目标是我,看到我一定会追的。你们朝着其他方向跑,千万不要往南。”
苏鲁克瞪大了眼睛:“那怎么行…”
“走吧,走!”李茂呼喝道。“你们现在就走!”
“可是大人,你一个人…”
李茂拔出弩箭,抵着自己的咽喉。
“你们现在就走,现在跑还来得及。如果你再啰嗦,我现在就死,你们还是得走!”
苏鲁克和这些羯人们面面相觑,不知道该怎么办。
李茂把弩箭刺入一分,鲜血沿着他的脖子流了下来。
‘想不到他也会做出像这样以死相逼的妇人行径。’
李茂苦笑着想。
苏鲁克见李茂并不是作势威胁而已,只得带着众羯人对着李茂跪下,行了一个羯人对着远征战士的礼。他们手心朝天,申请肃穆地对着李茂敬拜。
“李大人,我们会努力活下去,若是我们能活下来,一定会替你报仇。草原上以后要再出现这些楚人军士,我们见一个杀一个。”苏鲁克狰狞着表情说。
“不可。以后说不定会有西军来讨伐这些人,到时候你们很可能误杀了好人。”远处的敌人已经渐渐看到了踪影,李茂不由地急切了起来。“什么都不要做了,你们活命去吧。”
羯人们爬起身,朝着不同的方向分散。
虽然不知道能逃出去几个,但只要能留下几个,他们的部族就有了再次壮大的希望。
苏鲁克深深地看了李茂一眼,慎重地道:“李大人,若是你没有死,可以送信去西北的塔姆特部族,那是我妻子的部族,我们部落里的老弱妇孺都已经避难到那里,我们要是活下来了,也会暂避在塔姆特。”
李茂收起弩箭,跨上马,平静地朝苏鲁克点了点头。
“若是我不死,一定去你妻子的部落做客。”
他话一说完,立刻驾着马等在原地,等着羯人们分散后,对着冲过来的汉人军队胡乱大叫了几句,然后朝着南方策马狂奔。
远处,几百骑人马朝着李茂的方向而来,他的右手已经不怎么能动了,只能靠着单手控着马缰,继续前进。
李茂骑的马并不是自己府里的那匹汗血宝马,但依然和他的坐骑一般的温顺。他的马是父亲的战马所生的马驹,已经在吕梁的时候死于乱箭之下,再也不能奔跑。
他生于中原大地,听惯了咏马的诗,见多了骏马图,他和所有男人一般喜欢宝马,却从未像这样和座下的动物心灵相通过。
他在亡命的奔途中,却感觉到了一些其他的东西。
在这拼死的奔跑中,他通过身下马儿的躯体触摸到了大地的灵魂,同时也聆听到了风的声音。李茂觉得自己现在恐怕不需要控缰绳,他的马儿也会把他带到该去的地方。
那是南方,他的故乡所在的方向。
乘风飞翔,临风而去。
李茂突然就明白了,为什么他的父亲会在空旷无人的野地里纵马狂奔。
身后的马蹄声越来越近,他坐下的白马毕竟已经疲累到了极点,被这些人追上也是迟早的事情。他甚至能听到扣弦时的“嗡嘤”之声。
时间一下子变的极慢,他福至心灵般的侧过身子,做出了一个羯人们都会的鞍边藏身。李茂将受伤的右腿牢牢地卡在马镫里,全身伏在白马的身旁,躲避了好几支疾射而来的利箭。
就在他想着是被扎成刺猬死好,还是跳下马去摔成肉泥比较好的时候,南面的方向突然又出现了一支部队。
这一群密密麻麻铺天盖地的人马,比一直在追赶他们的人还要多。
李茂叹了口气。
得,四面楚歌,还是不要再跑了。
坦然受死吧。
卢默看见远处的白马,猛地站到了马鞍,在奔驰的骏马上朝着远方眺望。
他这干净利落的高超动作引起了一片叫喊之声。
他们原本只带着三百官兵出城,没多久的时候就见到了一支楚人部队,人数是他们的一倍。卢默心想这些人怕是不够救人的,便带着汪志明等人去了更东边一点的部族,用李大人送他的金猪和汪志明身上的银钱作为佣金的定金,借了一些人出来,再往草原深处赶。
这一来一去,浪费了一些时间,但这些人都是草原上的好手,楚人见了也只敢避让,他们很顺利的就到了这里。
卢默见这单独一人看起来像是往南逃命的样子,忍不住大声喊了起来:
“前方的可是李茂大人?”
李茂原已经做好了死的准备,听见南边来的人在喊他的名字,声音如此熟悉,且有一个少年站在马鞍上招手,哪里还有不知道的,连忙拼命的往那个方向疾奔。
白马带着李茂和这支混编队伍汇合,汪志明一看果然是汉人,又惊又喜,连忙奔了过去。
跟在汪志明身边的卢默一见李茂身后一个人影都没有,心里一阵冰凉,脸色也变得又白又红。
卢默虽然一直表现出淡漠从容的样子,可毕竟是个少年,他心神巨震,面上总会带出一丝不甘和怨怼来。
李茂一见卢默的表情,心中便知他是想的太坏了,连忙对卢默身侧穿着官府的中年男人说道:
“给我一匹马,我们调转方向去收拢羯人。我刚才让他们四散逃跑了,自己只身一人骑马引开了追兵,现在回去,羯人们应该还没有走远。”
汪志明的任务就是迎回李茂,哪里敢让他再回头。
他露出犹豫之色,不情愿地说:“李大人,你身系信国公府一府的安危,又牵扯到谋反之事,下官不能让你回去冒险。”
李茂张嘴想要劝说,汪志明身边的卢默一听说羯人们没死而是逃散了,眼睛不由地亮了一亮。他打岔了李茂地话,“两位莫争。汪大人你带着官兵先护送李大人回灵原县。我带着他们去收拢人。区区四五百汉人骑兵,还不是我们的对手。”
卢默对着身后的胡人们呼喝了几句什么,这些胡人都用着亮晶晶地眼神看着李茂,然后兴奋地叫喊起来。
李茂莫名其妙的看着卢默,这些胡人看着他的眼神让他有些发憷。
卢默一边抽出马刀,一边对着李茂说道:
“李大人,我和他们说你是汉人的大官,只要你回到汉人的地方,你就会给他们牛羊和美酒。原先许诺给他们的五百两金子一分也不会少。”
李茂一听只是这等要求,重重地点头。
“我知道了,我会如约支付的。”
见李茂点头,这些胡人们笑地更欢喜了。
“如此,我们便去了。大人保重,我们灵原再见!”卢默一夹马身,大声喊道:“走!救人去!”
“哟嚯!”
“呜啊啊啊啊啊!”
八百骑兵卷起漫天烟尘,朝着李茂来时的方向奔腾而去。
第86章 张致的谋划
石窟里,李锐救了两个羯人和剩下的汉人,利用大佛后面的绞盘机关下了地。
一路上,李锐都在和羯人不停询问叔父的消息,羯人身上带的信物已经被马贼搜走了,好在他们并不是笨蛋,和马贼说的是“他们抓了一个汉人大官,来凉州要赎金”,这些马贼信以为真,想要借羯人的手发一笔财,所以抢走了信物,又想留着他们的性命去找那大官。
李茂的手书被藏在皮袄的夹缝里,因为信纸较薄,没有被马贼搜走,李锐听羯人们说的很仔细,连叔父穿着绒衣绒裤都知道,便确认他真的没有事,这才松了一口气。
至于那些马贼,怕是带着信物真的准备去要赎金去了。
李锐等人从湖边的马贼那缴获的马匹,此时正好派上了用场,否则又多出这么多人来,怎么前往武威还是个问题。
这些汉人大都是在通州和凉州之间经商的商人,家中有钱,又承诺会送上赎金,这才留下一条性命。但他们在留下性命的同时也留下了家里的情况,包括家住哪里、是哪个商行的,所以他们人虽然跑了,心里却惴惴不安,生怕马贼回头报复。
所以他们虽逃了出来,却没有一个是面露喜色的。
蒋经义看了几眼这些被救出来的人,轻声问李锐:“你看那些被我们救出来的人,怎么不像是高兴的样子,反倒像是被我们给抓了一般?”
李锐回头看了一眼,发现蒋师父说的确实一点也没错。
两个羯人也在前头,听了以后不屑地嗤笑道:“这些汉人,不好。软蛋。”
“此话何解?”
“我们被抓以后,用石壁上的尖角磨破了绳子,趁着石洞里没人暴起杀了那个守卫,结果这些人没命的大叫,又引来了好几个马贼,我们差点没死在里面。”那个健壮的青年撇了撇嘴,“后来我们解了他们的绳子,想要他们跟着我们一起逃跑,他们却不愿意走,情愿付赎金等着他们放人。”
“我们刚准备自己先跑了,你们就进来了,后面的事你们也看见了。”
蒋经义听了,就明白为什么两个羯人说这些汉人不好了。
因为这些商人先前把他们当马贼一伙的,不但没有帮忙,还把他们给卖了。这么一想,他也对后面的商人没有了什么好感。
“这是很正常的事。”杜进骑着马,一脸“你们不懂”的表情解释道,“商人们趋利避害,事事都要看看风险和收益是否值得他们去做。他们明明只要支付赎金就可以回家,又没有生命危险,自然不会拼命。这些马贼不会砸了招牌,若老是收钱不放人,就不会有人付赎金了。”
“而且,你们是‘绑架了朝廷大官要赎金的恶人’,又并非汉人,你们想要这群商人信任你们跟你们走,谁知道是不是才出虎穴又入狼窝?这么比起来,还是留在原地更好。至少汉人的马贼只要赎金。”
杜进的话一说,李锐就明白了这些商人的想法。两个羯人虽然听得半懂半不懂,大约也知道是他们先前对马贼报的身份让这些商人猜忌,便也不再说软蛋之类的话了。
杜进见人人都若有所悟,心中也有些自得。
“在你们的角度看来,这些商人自然是又怕死又忘恩负义,那是你们认为放了他们就是‘恩’。可是对他们来说,放不放都是一样的,你道他们为什么愁眉苦脸?因为怕马贼报复。”
“怕马贼报复?”李锐不可思议地看着杜进,“这些马贼这么嚣张?”
“这条通路上马贼自古就有。商路不通的时候,还会进草原劫掠一些较弱的游牧部落。他们靠抢劫和绑架为生,游走不定,人数众多,又互相勾结以便互相支援,官府也拿他们没有什么办法。”杜进摇着头说,“经常是刚剿了这个贼窝的,另一个地方又起了。而且越是镇压,他们的手段就越残忍。”
两个羯人听的一愣一愣地。“这位汉人先生,你懂的真多。”
杜进轻笑了一下,谦虚道:“哪里哪里,某老家在通州,后来又在通州教书,认识一些商人,颇知他们的不易。”
凉州武威,扬武都尉府。
“你说什么?有两个自称有重大消息的人要见我?”张致刚练完兵回来,一听这话就笑了。“老子只是个武官,一不是将军二不是地方官,找我做什么?叫他们去将军府罢!”
“都尉大人,这两个人说是这个东西你一看便知,肯定会见他们。”那府里的家将也是一脸莫名,但还是递出了一个小袋子。“我看那两个人的做派,像是马贼或者强盗一流。”
“这更让人可笑了,马贼找我做什么?总不能是看着我们兵多,拉官兵入伙吧?”张致一边摇着头一边接过那小袋子打开。
里面放着一块巴掌大的小牌子和一枚已经发灰的小指。
张致见了那牌子一惊,忙问送东西来的人在何处。
那门将回答还在门厅里,张致这才松了口气。
他拿出牌子细细打量。
这个小牌子,正是可以调动一万边军的兵符。这样的兵符,每支边军的将军都有半枚。这小牌子之所以这么小,也是因为它只是半枚的缘故。他手中的这枚兵符上用篆文刻着“甲兵之符,右在皇帝”,他们凉州的是“左在西军,但听调令。”
调动军队时,须使臣持符和边军最高长官两符相合,方能发兵。
张致心里一惊。这种兵符有十块,最多时可以调动十万军队便宜行事,当年先皇信任李老国公,这兵符有一半在李老国公手里,后来上交兵权还了当今圣上,如今应该尽数都在紫宸殿的圣上那儿,怎么会落到了凉州?
莫非是京城里有人造反,圣上急差使者调兵勤王,却被这些胆大妄为的马贼给截了?
那这枚手指又是谁的?
张致的脑袋就像是被什么人打了一棍,嗡嗡嗡作响。他也管不得那人为什么不去将军府而来自己的府上了,连忙让那家将把那送牌子过来的人叫来。
没一会儿,两个身穿皮袄,脚穿马靴的汉子过来了。这两人身形魁梧,身上有一股彪悍之气,走路也是脚步沉重,张致一看,就明白了家将为什么说这两个人是马贼了。
这些人刀口上舔血,全身上下都是一种匪气,不是马贼强盗又会是什么?
因事关机密,张致叫左右下去,然后才开口问道:“各位是何人?这信物从何而来?”
马贼大多都不识字,有识字的,也不认识篆文,是以竟不知道他们带来的是一枚兵符。若他们知道这是兵符而不是信国公府的某样信物,怕是再借他们几个胆子也不敢敲诈。
“我们也不怕老实告诉大人,相信大人们也看出来了,我们是马贼。”其中一个张着嘴笑着,“我们此番来,是要赎金的。”
“赎金?什么赎金?”张致瞪着眼睛问,“你们抓了御使?”
两个马贼其实也不知道这信国公是多大的官儿,但李老国公的威名还是知道的。羯人们和他们说李茂的时候说的是颠三倒四,一下子是是管马的,一下子说是大官,一下子又说是国公,把他们也绕晕了。
这武将既然说是御使,那就是御使了。
“是,我们抓了御使。那手指就是御使手上的。”一个马贼狞笑着说,“给我准备三千两金子,我们就放人。”
张致被这两个马贼逗笑了。
三千两金子相当于三万多的白银,武威一年的赋税也就这么多,别说这兵符的作用更重于御使,他们哪里来的胆气一张口就三千两金子?
就算他想给,他又不是凉州管赋税的长官,拿什么给?
“三千两金子?我们凉州边关苦寒,人口又少,拿不出来这么多钱。”张致摇着头说,“何况你只给我看一根手指头,谁知道是不是那御使的?万一御使已经死了呢?你叫我怎么信你们?”
两个马贼有些心虚。这手指头确实不是那信国公的,而是他们听了羯人的说法,为了博得官儿们的信任,随意从一个中年富商的手上砍下来的。
张致是何等人物,一见这两个马贼有些发怔,便知道其中有虚。他眼珠子一转,决定再诈上一诈,看看其中到底有什么鬼蜮。
涨至拿出那枚兵符,假意要还给他们。
“你们把这个信物拿走吧,你们绑的官是个很小的官,不值得这么多钱。你爱杀就杀,爱剐就剐,最多我们抚恤好他的家人就是。”
“怎么可能!那个人自称是信国公李茂!大楚的国公不是只有两位吗?又管马又管兵,怎么可能是小官?”一个的马贼不高兴地要去夺兵符,“那李茂还叫羯…我们一定要把信物送到你手上,说你是他家亲戚,看样子你也是个死要钱的,连亲戚都不官了。”
“慢着,你们说是谁?”张致收回兵符。他觉得这刺激实在太大了。
李茂那厮不在京里好好呆着,跑来凉州做什么?还是说他的猜测是对的,京城有乱,所以派了李茂当御使来调兵?
“不就是信国公吗?那位武功盖世的李老国公的儿子。啧啧,李老国公的威名就连我们这些马贼都佩服,怎么生个儿子这么弱,一下子就被羯…我们给抓了!”
张致注意到他们发出了两次‘jie’的音,却猜不出这是什么。他本就心细,一番连磨带骗,总算是大概的知道了情况。
这李茂不知道为什么出京巡查,在半路上被这些马贼们给截了。李茂说可以找大楚要赎金,他是很大的官儿,于是他们就拿了他身上的信物,跑来武威要钱。
只是李茂身为兵部上官,出巡怎么可能不带精兵?这些个马贼要有多大能耐,才能活捉了大楚的精锐部队?
“那李茂长什么样?穿的什么衣服?”
两个马贼互相看了一眼,其中一个壮起胆子胡诌道:“细长的脸,白皮肤,穿着一身红色的官衣…”
京里的大官应该不像他们凉州的官儿这么黑吧?听别人说级别高的官老爷都是穿红衣的,只有小官是穿绿衣蓝衣,他们说的应该是没有错…
张致心里冷哼一声。
李茂和老国公长得相似,都是一张四方的国字脸,皮肤也微黑。三品大员当然穿红袍,可是李茂是一品的国公爵位,穿的是紫衣,又受了兵部的正职,所以紫衣的领口袖口都有金边,以示有爵有职。
这些人也不知道在哪里得了这个兵符,连李茂脸都没见过,就敢来要钱。
就是不知道李茂现在是生是死,兵符这东西不可能随意被人得去,要么就是真有危险派人来递兵符救援,要么就是已经半路遇难兵符被人所得。
不过,无论是哪一个,他都不准备去救。
这信国公的爵位本来就该是他外甥得的。他的姐夫和姐姐那般枉死,一个是英杰,一个是烈妇,爵位居然还没落到他那可怜的外甥身上。这李茂得了天大的福气还不肯善待侄儿,害的他外甥差点被养废了…
如今死了正好。
李锐今年十四,再过两年也可以当家作主了。那李茂的幼子现在才十岁,圣上当年能因为李锐年幼让李茂袭了爵,现在就能为了信国公府早点立起来,让李锐承袭他叔父的爵位。
老天有眼,这信国公的位子绕了一圈,最终还是落到了他那外甥的手里。
张致这么一想,越发不想管这事了。
只是怎么把这两个人处理干净还是个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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