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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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这一注意,顿时就觉得站在他身后的香云身上很香,就连耳朵都烫了起来。

可是此女是堂祖母的贴身丫头,现在他又在帮府里的忙,无缘无故叫人家走开,有这么多人在厅里,实在太落人家姑娘面子。

所以他只能忍着全身的瘙痒,继续强装着镇定发着钱。

李铭一溜烟跑进屋子,先冲到祖母面前跪下,给顾卿磕了个头,然后才直起身子,笑嘻嘻地说了一大溜的吉祥话。

他话一说完,连忙伸出手去:“奶奶新年好!”

顾卿被李铭逗得合不拢嘴,转手从装着金锞子的那盘子里抓了一把,递给李铭:“你这小子,嘴巴漏风还能把吉祥话说的这么溜,看样子想着奶奶的压岁钱想了不少时候了。昨天早上才给了你几个玩,你那个紫色的荷包呢?”

李铭漫不经心的说了声“送人了”,然后接过那六七个金锞子,塞进袖袋里。

“正好,你哥哥去舅舅家了,你去帮你堂兄发一个。”顾卿指了指右边下首位置坐着的李钧。

李铭呃笑嘻嘻地凑到李钧身边:“大堂兄新年好!”

然后伸出手来找李钧要银子。

这倒把李钧闹了个大红脸,他不知道公府里同辈也要发压岁钱,所以身上没准备什么银钱,便要去摸身上顾卿刚刚给的金锞子。

李铭见李钧当了真,连忙抓住李钧的手。

“大堂兄别当真,弟弟和你玩笑呢。咦?”李铭抓着李钧的手腕一看,“大堂兄,你手腕上怎么全是红包?”

他这一嚷嚷,一屋子下人都看了过来。顾卿赶快站起身,走过去看看李钧的情况。

李钧不好意思的从李铭手中抽回胳膊,羞蔹地说:“老毛病了,不碍事的。”

他这么一说,顾卿突然想起了他的“隐疾”,再一看他身后的香云,哪里还有什么不知道的。她看了一下,确实是荨麻疹一类的疹子,不是什么大问题,忍不住捂嘴笑了一下,把香云叫了过来。

她见着李钧那感恩戴德的表情,心里乐不可支。

噗!赶紧把香云拉走,不然等下连脸上都有疹子,真是全府都知道这“恐女症”了。

“正好,你大堂兄不舒服,你替他发。钧儿,你人不舒服,去后面休息一下吧。”顾卿指了指后院,“等会儿再来替你堂弟。”

李钧见老太太明白了,连忙高兴地行了礼,出了院子。

他这一身包,总算可以好好抓抓了。

李铭扫了一圈屋子里,没见到他娘,苦着一张小脸问奶奶:“我娘还没好吗?”

顾卿心里一闷,却还要装着正常的样子来。

“你娘还没好,你也别去吵她休息。今夜里你别回云中小筑去,到奶奶院子里来。奶奶有个故事,要讲给你听。”

“咦?难道是三国后续?”李小呆兴奋地说:“哥哥也去听吗?”

顾卿顿了顿,还是摇了摇头。

“不,奶奶就讲给你一个人听。”

这么悲伤的故事,就不要再对李锐复述一遍了。

且别说李铭内心多么兴奋,多么期待,顾卿内心又有多么煎熬,多么上下不定,这一祖一孙心里各有心事,却还是按住心里的各种情感,给下人们发完了银子。

顾卿发完了银子,借口自己起了早,要回屋休息。其实却是没办法面对李小呆那么兴奋的表情。

她准备回持云院里盘算盘算,想想该怎么和李小呆说方氏这件事。

真是太苦逼了。这方氏造的孽哟!

李铭见顾卿回了持云院,下人们也散了个干净,顿觉无聊,跑后面去找李钧玩了。

这其中李钧如何脱1衣挠痒被李铭撞见,李小呆怎么可怜堂兄给他挠痒,李钧如何被李小呆挠的体无完肤,也就略过不提。

这一夜,注定无数人不能好好安眠。

第一个不能好好睡觉的,就是锦绣院的方氏。

话说偏院里,方氏被几个健妇“保护”着回了锦绣院。院子里的下人仆妇们原本都很高兴,她们已经接到了方氏“怀孕”的消息,想着府里人口这么少,夫人总算又要添丁了,各个都喜气洋洋的。

只有四绣知道方氏上个月葵水才来过,如此这般撒谎,一定不是什么好事情,所以脸色非常难看,对今日可以多领不少银子也高兴不起来。

那些健妇一入锦绣院,就把了锦绣院的两道门。原本在门上的婆子和丫头们,全部被赶进了院子里,门上的门闩也放了下来。

锦绣院自己有厨房,至多接收点食材,从今天起,她们就要谨遵老夫人的吩咐,“保护”方氏安胎了。

这一下,就算锦绣院的下人再怎么迟钝,也察觉出味儿不对了。

方氏从偏院里出来起,就已经整个人失去了精气神。

要让一个女人死,怎么死最容易?

当然就是“难产而亡”了。

她娘家虽然人口也很单纯,但她小时候经常去姨妈家,她有一个庶表哥,就是一生下来母亲就难产去了的。那姨娘在家里还算比较得宠的,死的都无声无息,更别说她此番犯的事涉及到巫蛊,她以前暗害李锐的事情老太太也知道了…

她想赌老爷会为了她求情,可这两件事都算是老爷最忌讳的事情,她的丈夫会不会还像以前那样护着她,她自己心里也没有底。

这一夜她又惊又怕,只要一合眼,就看见无数婆子下人拿着东西要闷死她。她甚至还梦到了自己的灵堂,她的儿子李铭在下面跪着,嚎啕大哭。她婆婆假仁假义地说着“我的好儿媳,怎么就难产死了呢!”,他的丈夫面上伤心,一转身又娶了一个年轻美貌的妻子,那女人对李铭不好,又打又骂,还给他娶了个又丑又凶悍的妻子。

方氏一夜里惊醒无数次,头脸和身上都是虚汗,简直像死过了无数回。

四绣拿着汗巾和干净的衣服要来给她换,她一下子看那毛巾像是白绫,一下子看那汗巾像是闷人死的凶器,惊叫着不要四绣靠近。

四绣苦口婆心地劝了许久,方氏只顾大叫呵斥她们走开,她们再忠心,被方氏吓了一天两夜也累的不行了,坚持了一会儿,见方氏像是那种魇着了的人,微微有些癔症,也不敢再劝,听着方氏的话退了下去。

只余方氏瞪大了眼睛,盯着床头上瓜蔓绵延的帐子,在床上一直坐到了天亮。

而此时此刻,顾卿抱着泣不成声的李铭,不知该如何开解。

第62章 一夜无眠

持云院的卧房里,顾卿抱着泣不成声的李铭,不知道该如何开解。

这般年纪,知道了这样的事情,也许让他哭出来,才是最好的开解方法吧。

李铭趴在顾卿的膝盖上,对奶奶所说的事却一点儿反驳的想法都没有。他母亲前后对哥哥态度转变如此之大,他早就有点奇怪,现在奶奶把这层窗户纸捅破了,他从小想破脑袋也想不通的事情,一下子就明朗了起来。

他从小就羡慕哥哥,他的爹娘对他极其严格,甚至到了严苛的地步,可是他们对哥哥却非常疼爱,疼爱到让人嫉妒的地步。

一件事,往往哥哥可以做,他就不可以做。他做错了事就要挨手板,哥哥做错了事,娘却会说是别人不对。小时候,还发生过他做错了事,结果说是哥哥做的,这事就不追究了的事情。

他嫉妒自己的堂兄嫉妒了四五年,为了让爹娘看到他,他努力读书,努力学习礼仪,成为一个人人都称赞的孩子,可他无论怎么努力,爹娘也还是会对哥哥比对自己好,而且总觉得自己做出的努力都是理所当然的。

他是父母的嫡长子,原本可以不这么上进的。他也可以像哥哥过的那样快活,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想不做什么就不做什么。

有一段时间,他觉得自己肯定是捡来的,或者像家里那位嫁出去的姑姑一样,是其他人托孤的孩子。也许哥哥才是真正的李家人,而他不是。

可是他小心查证,种种事实证明了这绝对不是事实。他院子里有不少从他生下来之前就服侍的老人,每个都对他生下来的情况很清楚,外祖父和外祖母也疼他疼的就像眼睛珠子。

那只有一个解释,他太讨人厌了,讨人厌到父母都情愿喜欢侄子,也不看嫡子的地步。

所以他愿意住进外祖父家,和表弟表妹相处,舅舅舅妈都对他很好,外祖父更是对他疼爱有加,他渐渐地都不愿意回家了。

而现在,奶奶告诉他,他小时候那么多的不平衡,不痛快,都是因为爹娘要“捧杀”哥哥,把他惯成一个不学无术,无法无天的胖子。

他父母从小对他严厉,是害怕他也跟着哥哥学歪了!!

他无法接受!他怎么能接受!

这么多年来,他吃穿用度不如哥哥,爹娘对哥哥的关心也让他心中难免伤心,可他依然只是嫉妒,却不从来没有怨恨过谁,就是因为爹娘这样做虽然对自己很残忍,可是却对得起爷爷奶奶,对的起死去的大伯大婶,更对的起从小父母双亡的哥哥。

他的父母虽然对他不好,却是值得让人尊敬的好人。

他哥哥虽然看不上他,觉得他是奶孩子,但却对他很好。有时候他淘气做错了事,哥哥也会替他背黑锅。

有这些就足够了。

他总会长大,长大到父母都发现他已经如此优秀的地步。长大到他的爹娘和兄长都可以依靠他。他兄长不爱读书,也不思上进,他以后可以让他不开府出去,也可以养着他。

他们家就他们两个兄弟,他不照顾他,他照顾谁?

可现在,即使他长大了,又该如何面对父母,如何面对兄长?

她娘…她娘原不是这样的人啊!

顾卿抱着李小呆,觉得自己的心都要碎了。

若不是她听从了皇后娘娘的建议,将一切摊开来给李铭看,她是准备瞒着这个孩子一辈子的。现在他这般伤心,已经让她内疚极了。

当初她用讲故事的方式给李锐揭开事实真相,是想救他,让他成才,让他警醒起来。那时候她只有成就感,只有一种“啊啊哈哈哈你看看你要是没有我该怎么办”这样的得意之情。李锐不是李铭,他浑浑噩噩,一下子惊醒,虽然也有伤心,却更多的是顿悟后,看天地如此辽阔的心境。

而如今,她又一次用讲故事的方式揭开了事实真相,却没有半点得意,只有一种亲手将李小呆推到了险恶的大人世界去的负罪感。

他确实迟早要直面这一幕的,可她总想这个时刻来的晚一点。再晚一点。

无论是方氏要“捧杀”李锐,还是方氏在李锐的金疮药里混入铜屑,甚至连方氏把她当做妖邪,找回来一个神婆驱邪,以及后来在神婆的房间里发现了扎着李锐生辰八字的假偶,桩桩件件,别说是李铭了,怕是李茂来听了,相信也只有对着她痛哭流涕的份。

若李铭在过去父母的偏心里彻底对父母失望也还好,问题是李家的第三代不知道为什么长得这么正,李锐刻意教坏多年没学坏,李铭被这般区别对待,居然还是对父母满腔孺慕尊敬,对兄长友爱关心。

顾卿没有经历过这些,所以没有任何资格假惺惺地让李铭不要哭。她只能提供她那廉价的安慰和同情,不能替李铭去悲伤愤怒。

“子不言母之过。你娘做了错事,可我们每次都及时发现,才没让你娘的手上沾满鲜血。你娘还没有杀过人,这也是万幸。”顾卿摸着李铭的小脑袋。“和你说这件事,就是让你知道什么是对的,什么是错的。人犯错不可怕,如你父亲,若说这‘捧杀’的事情他没有参与,那肯定是骗人的…”

李铭羞愧的把头埋了下去。

顾卿觉得自己腿上一热,全是李铭的眼泪,不由得摸了摸他的头。

“是你爷爷奶奶没有教育好你爹,没有让他了解做人的道理。”顾卿嘴里的爷爷奶奶指的是李老国公和邱老太君。李茂的心性有如此大的问题,如此自卑如此自私,一定是李老国公和邱老太君当年没有早点发现,及时纠正的原因。

李蒙太优秀了,让他们都觉得李茂只要本性不坏,在哥哥的照拂下,未来总不会过的太差。却没有想到过他上有光环加身的哥哥,下有病弱家里人人关爱的弟弟,夹在中间的他,会有什么样的心理。

人都不是一下子能变坏的,李茂的问题,作为父母,要负起很大的责任。

“但你父亲后来及时收手了。我不知道他是在哪里得到了警醒,可这世上只要有人想要悔改,想要补偿,总比一条道走到黑好。你娘便是如此。铭儿,奶奶从来没有见过像你娘这样得到了想要的一切,却自己将好日子作成这样的人。”

“这就像有些人先是为了一件事吵架,吵到后来,已经记不得自己吵什么了,只知道要吵赢,要压倒别人。对于你娘这样的性格,劝是没有用的,骂也是没有用的。她甚至不觉得自己错了。唯一能做的,就是让她远离所有人,既不伤害别人,也不伤害自己。”

“奶奶,你要让爹将娘休了吗?”李小呆一脸鼻涕眼泪地抬起头,惊慌失措的问顾卿。

顾卿摇了摇头。“我既不代表官府,也不是皇帝,我不想审判任何人。我不是受害人,也没有资格说要拿你母亲怎样。你哥哥想要原谅你娘,可你娘却一直都想害你哥哥。奶奶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一切只有爹回来再说。奶奶并不是逼你大义灭亲,我们家也没有那么狠的手段。你不必担心那么多事情,只需做好你自己就行。”

“可是…我觉得自己已经没有办法面对兄长了。”

他还曾经嫉妒过哥哥,还嘲笑哥哥以前那么胖,他有什么资格啊!

“李铭,你要记住一件事。你心地仁善,孝顺父母长辈,对兄长恭敬友爱,你一点错都没有。你对的起任何人。”顾卿要让李铭明白这个事实,只有明白这个,他以后才能好好的生活。

“你母亲并不是真的一心为了你才这么做的,她是为了自己的野心和占有欲。她将你、你父亲和公府都当成了她的东西,不允许别人染指,也不允许自己的东西有丝毫改变。”

“所以当你爹和你都不站在她的身边时,她才会有深深的背叛感,以至于独自铤而走险。可是作为不知情的你,本身是没有错的,并没有人问过你,你要不要这么做。”

“你曾想过让你兄长消失吗?”

李铭迟疑了一会儿,点了点头。

“呃…”这下顾卿傻眼了。心灵鸡汤灌一半,罐子打翻了。“什么时候?”

“同一件事哥哥做就被称赞,我做挨骂的时候。”李铭抹了抹眼泪,带着一脸委屈地说。

顾卿又忍不住在心里暗骂了一声方氏。她从来就没有这样讨厌过一个人。一碗水端不平就算了,你倒是做的不要太明显啊,这真是自我中心到了一定的境界,真把所有人都当布景板了。

“那不算。可是这种迁怒也是不好的。你要偏激惯了,容易变成你母亲那样的人。”

顾卿赶紧跳过这一段。“你只要做到自己问心无愧就行了。你是你,你娘是你娘,你不是任何人。这话很难说服人,因为人并不是只有一个身份的,我们每个人都是由不同的身份组成的。”

“但你清楚的知道自己是谁,在做什么,剥去所有的身份,你到底想要什么。”

“这一点,你兄长就很好。要论心里难受,他比你要难受的多。可是他对你依然很好,对你爹也很尊敬。对你娘只能说漠视,也谈不上仇恨。”

“你看看你兄长怎么对你,你就知道该如何去做了。”

李铭的眼泪还是不停地往下掉,可是那种悲伤的神情已经淡了许多。

顾卿见李铭还能听得进她说的话,心里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他这个年纪,是刚刚在建立价值观和世界观的时候,父亲和男性长辈对塑造这一切起的作用很大,而母亲则是渐渐在剥离他的生活重心。若此时能让他竖立正确的价值观,他就很难长成一个歪的人,反之亦然。

等李茂回家了,她要和李茂好好谈谈关于两个孩子的问题。无论李茂以前做错过什么,他都必须知道他做错的事,究竟造成了多大的危害。

李铭趴在顾卿的膝盖上,絮絮叨叨地和奶奶说着自己的担心和忧虑,还有那些后悔和害怕,顾卿听着他各种古怪的问题,一点点的劝导他。

不管怎么说,李铭愿意和她说出心理的事,总是一个好的现象。

两人这一说,就说到了深夜。顾卿感觉自己坐的膝盖和屁1股都已经麻木了,李铭也是又困又累,顾卿便让他宿在持云院里,就在她卧房的外间睡。

无奈李铭今夜情绪波动太大,一边是慈爱的奶奶,一边是自己的亲母,李铭相信奶奶说说的话,也被奶奶闻言安慰了一夜,可是自己的母亲就算做错了事,总归还是他母亲,小家伙的心里像是有刀子在一阵乱割,怎么也无法睡过去。

顾卿晚上起来了几次,发现李铭也没睡着,便干脆让李铭去她床上和她一起睡。

她按摩着李铭的头皮,随意捡了一段三国来说,在她的轻声细语里,李铭终是慢慢地睡去了。

顾卿放下已经有些酸痛的手,盯着小呆的睡颜,在黑暗中深深叹了一口气。

至于一早出门的李锐,在舅舅家呆到深夜才回来。

倒不是他和舅舅聊到这么晚,而是白天都在舅舅家里做了其他的事情,到晚上才和舅舅商议到正事。

他的舅母对他太热情,他一登门,就被舅母抓住各种嘘寒问暖,问了一大堆问题。她舅母生自将门,生性嫉恶如仇,自从知道他的婶婶不是个好的,生怕他在府里被婶母“吃了”,言辞之中颇有打抱不平之意,而且几次三番提到了让他学习她的剑术防身,倒让张宁哭笑不得地打了好多次的岔。

赵倩学的是一门叫做“越女剑”的剑法,并不是岳丈家的军中技击之术。若是李锐真学了,以后懂剑的人看见了,怕是要把他这个外甥笑话死。

李锐过年来了张府,他的表姐表弟等人自然要出来相见。

大表姐张媛及笄之后就定了人家,正是吴中江氏的族长之子。这位江家的族长并没有出仕,表姐定的那位嫡子也不是家中长子。那位未来的表姐夫家里虽然清贵,却不显赫。只是这个族长的姻亲却是晋国公府,这一联姻,舅家倒是和两边国公府里都有了关系。

因为表姐已经订了亲,所以出来略微见了见就回了后院,倒是几个表弟涌上来,拉他胳膊的拉他胳膊,拉他腿的拉他腿,非要他陪他们玩。

他在家里带惯了弟弟,但是他的弟弟李铭却没有这么稚嫩。尤其是才三岁的小表弟,长得胖嘟嘟的,说话还咬手指,最是可爱。

他喜欢那小表弟,将他丢到空中抛了几次,直逗得他又叫又笑,“哥哥哥哥”叫个不停,最后还是舅母表示她的心脏实在受不了了,李锐才不好意思的放下他来。

其他小朋友们等了半天,本以为也会被这个高壮的大表哥往天上丢一丢,结果娘亲一冷下脸,纷纷表现出了他们对远离这项危险运动的觉悟。

倒让李锐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张宁知道李锐这阵子压力太大,他年纪小,整日里多思,怕是对心神有损耗,便有意让几个孩子围着李锐撒娇卖好,让他放松放松。

事情既已发生,再多说无益,找出解决的办法固然重要,更多的是要让自己拥有一颗平常心,方不会被别人牵着走,自乱了阵脚。

话说李锐带着满腔的恐惧与愤怒之意来到舅舅家,原是想与舅舅商议那神婆与刘嬷嬷自杀之事,可是张宁笑着说不慌正事,他难得来张府一趟,还是和表自家弟弟妹妹多接触接触才好。

于是几个弟弟妹妹一围绕,他那些话倒是说不出来了。

舅母并不知道信国公府里发生的事,见李锐愣了一下也就不坚持,还以为没有什么大事。张宁以为外甥是来和他说清早邱老太君入宫后如何处置方氏的,此事已经尘埃落地,他也只能一旁指点,并无意深入。

李锐在张府里用过了午饭,又陪着弟弟妹妹们玩了一下午,直玩的都忘了自己是来干什么的了,舅舅才把他叫去了书房。

因为白天里已经散过了心,李锐说起此事的时候比较平静。张宁一听并不是邱老太君回府后的事情,事实上李锐出门之时,邱老太君还没有从宫里回来,而外甥说的另有其事,心中不免有些吃惊。

他听着外甥说起刑房里的事情,渐渐陷入了深思。他的想法和外甥差不多,只是有些疑问心中有惑。

张宁抚着胡须,心中有些欣喜。

这孩子总算是历练出来了。

“依你之言,你觉得刘嬷嬷是那幕后之人的棋子?”张宁轻轻敲着书桌的桌面,“若刘嬷嬷真是早有坏心,一直就放在你婶母身边的,那你婶母丧心病狂至此也就说的过去了。任是她有一副好心肠,也经不起有人日夜撺掇。何苦你那婶婶也不是个有见识有决断的。”

张宁想了想,又说:“若刘嬷嬷是步棋,只怕你那府里有问题的人更多。捆的好好的绳子为什么松开了?是捆的人故意没捆住,还是那刑房的下人偷偷松掉的?刘嬷嬷已经藏了这么多年,那神婆既然已经什么都招了,为什么还要把她掐死?”

“这其中太多疑团,无法解释清楚。而你婶母被你奶奶关了起来,对你们满心怨怼,肯定是不会说出刘嬷嬷的来历的。这刘嬷嬷在你府里这么多年,你们却没有觉得她有一丝不妥当,可以说极为谨慎,这么好的一颗棋子,此时发难,实在匪夷所思。”

“刘嬷嬷还有个侄孙,应该是留给我弟弟用的,但两年前不知道为何来了我的身边。我无意间听见他们的对话,便对那个书童不喜,一直晾在那里,没有重用过。”李锐想了想,“他们大概不知道我已经知道了那孩子是她的侄孙。”

“但凡作为死士的探子,是不会把自己在意之人送进死地的。”张宁摇了摇头,“此事变得更加奇怪了。那神婆死之前可有留下什么线索?”

李锐脸色不好。

“外甥并没有仔细检查。”事实上,他看到那两个人死状可怖的样子,根本就没有勇气去翻看尸体。

他几乎是看到两个死者的第一时间就备马出府了。

“糊涂!”张宁的声音稍微重了点。

“这两人死的如此蹊跷,你应该多多查验一番才是。那刘嬷嬷指甲中有没有皮肤,那神婆脖子上的淤青大小和刘嬷嬷的手掌形状可相似,到底是勒死还是掐死;你说刘嬷嬷是碰壁而亡,那她表情是平静,还是惊恐…”

张宁每说一分,李锐的脸色就更白一点。

“外甥…外甥不是仵作…看到那两人的尸体就已经慌了神…”李锐实在没脸接着说下去。他听了刑房下人的回报,已经先入为主的当那两个人是那般死的了。

“罢了,你也是孩子。怎能要求太多,是我要求太高了。”张宁见到李锐的表情,哪里还有不知道他也害怕的。是他对李锐的期待太高,以为他经历了那么多事,应该已经长成了,却不想邱老太君将他保护的太好,气度和胆量有了,可是手段却还差点。

对待死亡这件事,也不能像他们这些大人那样视作寻常。

事已至此,再多说也无益。张宁看着一脸懊恼的侄子,想了想,说道:

“刘嬷嬷既已死,此事要查,就只能去找你婶母的娘家。你婶母日日坐在家中,这神婆既然是你婶母娘家找到的,自然和方家离不了干系。是谁推荐的这个神婆,是谁牵的线搭的桥,是谁让你婶母娘家找到了这个人,又是在哪里找到的,总会有蛛丝马迹落下。”

“只是对方如此环环紧扣,计谋又阴险毒辣,应该是对信国公府恨之入骨之人,这样的人并不多,李老国公当年没有和谁结过仇怨,你爹那些也都是战场上的计谋,直接结仇的几乎是没有。但我和你父你爷爷比较不是朝夕相处,其中有些干系,也许并不了解。你可以回去问问你奶奶,家中可有什么棘手的仇人…”

“那方氏的两个弟弟,已经被我耍弄的服服帖帖,回头我去吓吓他们,让他们去查清楚方氏这神婆是从哪里来的。你就从你府里的仇人之中慢慢抽丝剥茧,看看能不能找到元凶。”

“敌暗我明,这很不容易。你以后出门不要孤身一人,家人多带些。你祖母身边也该多差些人保护。那神婆说是只想驱邪,若是当时没有驱邪,而是趁机刺杀老太君呢?你那堂哥拦的很及时,你真该多谢谢他。”

李锐听了舅舅的分析,心里也是一阵后怕。当时他去请御医,家中就婶母和两个兄弟,若发生了什么事,确实是措手不及。

这幕后之人看起来不像是要图谋什么,倒是想把全府上下毁的干干净净。这样的手段反而最干脆最厉害,而且让人防不胜防。

一想到这个,他都有些坐不住了。

李锐和舅舅商议了一夜,连晚饭都是在书房吃的,两人分析了半天,也只能是分析。张宁见李锐两眼都有些红,知道他已经好两天没好好睡过觉了,连忙赶他回家休息。

他家中有待嫁的女儿,倒是连留外甥宿在这里都不合适了。

今夜方氏无法好好入眠,李铭和李锐两兄弟也是如此,顾卿一直照顾着李铭,倒睡得比两个孩子还差些。

可是他们再难受,不过是心里难受,比不得李钧凄惨。

他早上发钱,无意间碰到了香云丫头的手,以至于隐疾突发,全身痒的实在不行。多亏了顾卿看出了情况,让他到后面去休息。

名义上是休息,其实就是让他找个没人的地方挠挠痒,免得当众出丑。

他问过公府的家人,找了一间不常用的屋子,这才松开棉袄,好好地抓了抓。他这毛病虽然来的又快又烈,可是若不去管它,那些红疹最多一天两天的也就慢慢消了。

他正挠着身上的红疹,谁料门被突然推开,他那小堂弟笑嘻嘻地进来了。

后来,他这堂弟出于好意,帮他挠身后的红疹,他心中十分感激。可是李铭的手也太重了点,等他挠完,整个后背都火辣辣的疼。他身上不好,还要做出没事的样子,省的李铭担心内疚。

他那小堂弟自觉做了一件好事,心满意足的走了,只留他龇牙咧嘴地回了西园。

这下是不痒了,变成又痒又疼!

这一晚上,他一躺下背后就火辣辣的疼,趴着吧,他又实在是睡不着。翻来覆去了许多回,终于爬起来唤人,让老仆帮他看看背后如何。

结果李老五掌灯一看,倒吸了一口凉气。

背后不像是抓痕,倒像是鞭子抽过的一般。有些地方还红肿了起来,往外渗着东西。

这位小少爷莫非指甲有毒?

李老五捂着自己胸口的荷包,顿时觉得胸前也痒了起来。

第63章 黑云压城

无论信国公府中有多少人彻夜不眠,日子总还是要过的。

自顾卿和李铭说明了事实的真相以后,李铭虽然伤心难过,也经常走神,却没有像顾卿担心的那样和李锐疏远。只是,李铭偶尔会用那种“哥哥我对不起你我全家对不起你”的表情注视着李锐,倒是让李锐不自在极了。

李钧背后有伤,却不愿意麻烦到府中的大人,所以每天夜里都要龇牙咧嘴一番才能睡着。好在他年轻,伤口好得快,没多久终于结了痂,只是背后却留下了几道像是女人指甲抓过一般的痕迹。

李钧对此毫不在意,大丈夫身上有几条疤痕实在是再正常不过了,实在不值一哂。他连眉头都没有皱过,可李老五却觉得不太好,这疤痕看起来太过暧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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