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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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嫂子说笑吗?这肚子里头不是还有一个?嗯,让我看看,得有三个多月了吧。”

张月华听后脸色一白,迅速扯回自己的胳膊道:“二十两,不能再少了。”

青宴笑了笑,缓慢的站起身行至白素贞身旁道:“你觉得如何?”

素贞深吸了一口,望向院中那一对孩子。依照她往日的性情,她是一子儿都不会给张月华的。非但不给,她还要直接弄死她。

但是她知道,今次的事儿一直僵持下去,只会让玲花父女更加难堪。阿文的身体也需要立即救治,便对张月华说:“我给你三十两,玲花我一并买了,自此以后,这两个孩子同你再无任何关系。”

张月华一心只想得银子,一听不光阿文卖出去了,连带玲花这个“赔钱货”也有人要了,一面站起来一面欢欢喜喜的道:“卖了卖了,卖了以后自然也不会再来扰大仙的。”

白素贞没理会她,及至青宴自屋里写好了契书,张月华盖了手印,她才掏出一沓银票。

她不缺这些银子,只痛恨这世间人不如妖,竟然还坦坦然然的存活于世。

三十两银票被素贞扬了一地,她眼见着张月华一张一张捡起来跑了,说不出心里是个什么滋味。

披散在身后的长发还湿着,被冷风吹的一缕一缕的沁凉,发上又在这时疏地一暖。

法海禅师将温软干燥的厚帕盖在素贞头上掩好,道:“起风了,进来吧。”

他总是这样不多话的人,却总能在第一时间感知到一些东西。

白素贞自幼天生地养,其实很羡慕那些父母双全的孩子。这次她反应这般过激,无疑是这个张月华触痛了她那根软肋。

素贞看着一旁的小和尚,眼神还有些呆滞的迷茫。

她问法海禅师:“佛要如何渡这样的人?”

法海禅师说:“只要忍她,由她,耐她,再过几年你再看她。”

素贞笑答:“简单点说,是不是傻逼自有天收?”

法海禅师说:“是。”

张月华走后屋里就只剩下了张大友和玲花阿文父子三个,阿文的气息一直是进气儿多出气少,法海禅师暂时渡了修为给他续命,总算是让他稳住了心神。

张大友一张老脸涨得通红,也知道自己没脸再站在这里,眼见着孩子缓过来了,一双眼睛盈满了泪水。

这个三十几岁的男人,在这一刻,因为自己的无能哭得泣不成声。

他拉着玲花和阿文一起跪在地上,给白素贞和法海禅师重重磕了三个响头,无论如何拦着,他都坚持磕完。

他对他们说,自己是个没有出息的窝囊废,如今两个孩子跟了仙人,那是他们上辈子就修来的福分。

张大友是个粗人,不识文不断字,只能一遍一遍的叩拜。临出门前,他再次抱着两个孩子大哭了起来,泪水顺着他脸上过早爬满的皱纹不断滑下,他一面哽咽着一面对玲花和阿文道:“爹爹不指望你二人长大之后能原谅爹爹,只求你们不要忘记,我们的祖籍是钱塘县,爹爹姓许不姓张,我不孝,不能为祖宗守着这个姓氏,只求你们还归本性。玲花的名字是你二娘取的,爹爹知道你不喜欢,如今出了这深坑,便继续用你娘生前叫的“娇容”二字吧。阿文自小爹爹也没给取过一个正经名字,如今你既跟了这两个仙人般的人物,便沾沾仙人的福气,叫做许仙吧。”

张大有,或者说许大有的一番话,不光说哭了两个孩子,也深深震惊到了一旁站着的法海和白素贞。

他们只道许仙四处难寻,却不想,真正的许仙竟是在这时才换了名字的。而这个名字,又是因着他们同他的这份机缘。

谁能想到,钱塘县的许仙竟是要在仁和县里寻。谁又能想到,菩萨留给小和尚的另一句箴言,三月三日清明日,去到西湖高处寻的箴言竟然真的应验了?!

仁和县的几个孩子,都是在清明那天被救出来的。素贞还曾戏言,这都是些鬼孩子吗?再说那鹤风山的山顶,可不正是一面朝着西湖的?

他们起初还以为,这句话是菩萨戏耍他们的。毕竟他们在钱塘县游走了那么多时日,都没见到过许仙,时日渐长,便也将那话抛之脑后了。如今想起了,只觉醍醐灌顶,可见很多事情都是有它的缘法的。

只是,天书的另一句,共结连理又是什么意思呢?

许仙现在分明还是个孩子,难道要白素贞等他长大了再成亲不成?偏生菩萨又说,与她共结连理之人已经长大成人了。那这个又说的是谁呢?

白娘娘琢磨了一晚上,琢磨的脑壳十分的疼,第二日清早太阳穴还是嗡嗡的响。

法海禅师见她精神不济,便倒了一盏茶给她醒神。素贞就盯着法海禅师进出的身影发呆。

共结连理,长大成人......突然又笑了。

她的心中隐隐给了自己一个答案,虽然自己都觉得可笑,又莫名觉得,如果是这个结果,那她倒是不介意同他多念几声:阿弥陀佛。

法海禅师不知白素贞在傻笑什么,回手又给她添了一杯茶道。

“许仙的命怕是要保不住了,我打算将自己的修为渡......”

“渡什么渡。”

白娘娘突然打算了他的话,挺没皮没脸的在他鼻子上刮了一下,笑闹道。

“现在该去南极仙翁那里盗灵芝了。”

第三十一章 别惹小和尚【一更】

按理说,许仙的这场祸事是青宴惹下来的,原本应该他去冒这个险。然而青爷身子骨孱弱的等同一张纸片,你让他去盗灵芝,云还没驾起来,估计就要被风吹走了。

再者,现在这个东西还不老实。你看他像是对着白素贞和法海禅师毕恭毕敬的,实际上鬼心思多的很。

白素贞大半夜捞回“离家出走”的青蛇和五鬼就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

白娘娘到现在都记得,她在墙头晃荡着一对小脚,问青宴是要往哪去时,这个东西厚颜无耻的回的那句话。

他说:“今日月色皎洁,青一时神往,便想带着五鬼背着包裹绕城跑上一圈,吸收一下天地灵气。”

白素贞直接让他们背着包裹跑三十圈,青宴翻脸了,身形一化又跟她打了个天昏地暗,毫无意外的再次败北。

这是个当惯了“爷”的人,哪里会愿坐别人的“孙子”?

白素贞也曾想过,让青宴化成女子跟着她。然而青爷坚定自己是个带把的,又因为妖界红颜知己无数,以至于白娘娘也有点忌惮那些女人炸毛,便也作罢了。

青宴是真不想在他们身边呆着,但是法海禅师又在他身上下了法咒,威力不比白素贞脚上的那根绳小。青宴但凡动了异心,都能折腾的他死去活来。

青爷觉得很惆怅啊,每逢伤心欲绝,都要在北院灌上两口黄汤,哼哼唧唧的对着五鬼洒下一番辛酸泪。

白素贞近些时日让他仔细看护着许仙,若这孩子死了,便是算在他头上的一道杀孽。青宴其实也不想让许仙死,只是白素贞跟法海要去昆仑盗灵芝这事儿,让他觉得极其不靠谱。

是说昆仑山是什么地方?那是养出了几代仙人的神山,山中仙草固然可以续命不假,里面的东西可都不是好相与的。

青宴送走白素贞那天,又在客栈门前掉了两滴眼泪。

他觉得自己大概是看不到他们两个了,三人也算是有着几日同住一个屋檐的情分,他看在情分都落了泪,他们也应该看在这份情分,将他手腕上那个劳什子法咒解开。

说起他手腕这个东西,也是十分恨人的,就跟江湖上什么钻心蚀骨的□□一样,每隔一个月发作一次,法海禅师不念咒来解,他就能疼的肝肠寸断。

青宴说:“此去昆仑山高路远,青自会在家料理善后,只是我身上的法咒若是发作,禅师又未能归来,可如何是好?青自从跟随二位仙人便忠心无二,更协五方鬼......”

白娘娘不耐烦道:“说人话。”

青宴说:“就是能不能先把法咒给我解了,万一你们两个扑街了,我还能帮你们收个全尸,总比大家一起咽气儿的好。”

白娘娘看着他笑了,跳脚照着青宴的脑袋凿出好些个青包。

“咽气儿!收尸!老娘去昆仑山一日便可来回,用得着一个月?你给我老老实实的看家,再敢动旁的心思,仔细我剥了你的蛇皮做钱包!”

青宴只得将目光又投向了法海禅师。发现他又在专心致志的看树叶,只能默默咽下了嘴里的话。

他觉得,这一妖一僧没有一个是正常东西。一个咋咋呼呼爱打架斗殴,一个安安静静呆如木头,实在叫人想不通是如何能呆在一起共处的。

素贞这次又是吊着法海禅师飞上昆仑的,因为昆仑山的风大,绳子用的也比前几次粗了许多。

法海禅师似乎也已经习惯了这种吊法,一路被白素贞挂在腰间带着,竟然还在很兴奋的看云看天。

白素贞飞一会儿,又盯着法海禅师光溜溜的脑袋看一会儿,觉得配上那身雪白宽大的僧袍,实在像只傻呆呆的晴天娃娃,不由抽空摸了一把他的脑袋。

法海禅师因为被挂着,无法反抗,只能伸长手臂去拍白素贞不老实的爪子。二人一路行来,倒也颇得乐趣。

昆仑山又称昆仑墟,是最著名的一处仙山福地,此间走出去的仙人皆是在仙界叫的上名号的。

白素贞是妖,虽然在地面上称王称霸,到了几乎等同九重天的地头,也知道安静低调很多。

她带着小和尚找了一处最不起眼的山腰落下了,看着满眼的群山仙雾都有点发蒙。

两个人都是不怎么识路的,偶尔遇到分叉口就拿枚铜钱来丢。正面就听他的,反面便随她走。就这么乱七八糟的混乱猜路,竟然真让他们给找着了。

缥缈仙气中,一株长相俏丽的灵芝草就立在峭壁之旁,芝头足有两只手掌大小,迎着山边的日头,像把红润的油纸伞。素贞就跃上峭壁“摘”伞,手中白练一卷,便将灵芝收入囊中。

故事若如此顺利的发展,自然会让某些配角不甘,白素贞刚将灵芝交到法海禅师手中,闻声赶来的鹤童便飞至了。

那一是一只双翅展开如鹏般的巨鹤,羽毛丰满,仙姿卓绝。落下来以后,还缓慢的踱了两步,一面用喙啄顺了飞乱的羽毛,一面中气十足的道。

“大胆妖孽,竟然敢擅闯昆仑盗取灵芝,实在胆大妄为!”

白素贞胆大妄为的事儿一直没少干,此时见了仙鹤,主要是害怕它的个头。

这是个会飞的,她天上功夫没有地上的好。小和尚跟她一个德行,都是地面上的霸王,一时之间也懂得卖个乖,老老实实的行了一礼道。

“仙人有礼,信女白素贞虽是峨眉山白蛇成精,却一直一心向道,从未做过什么伤天害理之事,今次过来盗取灵芝,实是为了救人性命,万望鹤仙网开一面,放我二人归去。”

鹤童说:“妖便是妖,哪里有什么一心向善之说。休在那里花言巧语,速速交出灵芝!”

白素贞心道,你丫一个长在仙山的大长腿鸡成了精就是仙了,我特么地上长的蛇成了精就是妖,无非就是编制不同,你凭啥看不起我?

然而素贞自认是个很懂审时度势的人,知道自己干不过它,能bibi的时候尽量还是别动手,便又哀婉抒情了几句。

鹤童一直居高临下的听着,注意力却渐渐从白素贞身上转到了法海禅师那里。

它发现那个和尚从头至尾都没有正眼看过它,只一门心思盯着那颗灵芝。鹤童顿时觉得自己的仙威被无视了,冷眼肃穆道。

“那个和尚你看够了没有?!亏你也是个出家人,竟然伙同妖孽上仙山盗取灵芝?”

法海禅师这才注意到飞来一个“高个子”,单手抬起行了一个佛礼说:“不是我吃,我们是拿回去救人的。”

鹤童未及他答的这般坦然,说话又不挑重点,气闷之下又逼近两步道:“我说的是,你一个和尚,竟然伙同妖孽盗取灵芝!”

法海禅师说:“哦。”

就这一个字......没了.......

鹤童其实已算是昆仑山的散仙,又因为是南极仙翁座下弟子,身份地位都比旁的仙童高出一等。便是八仙过来做客,对它的态度也都毕恭毕敬,哪里见过这样“慢待”他的。

鹤童并不知道,法海禅师不是慢待,他就是不太爱说话的人。

你说他伙同白素贞上昆仑盗灵芝,说的是事实,又当场被“抓包”,这还有什么好推卸的?

盗确实是盗了,救人也确实是为了救人,该说的都说完了,那还说什么?

鹤童气死了,气的身上光鲜亮丽的羽毛都炸了起来。

他咬牙切齿的瞪着法海禅师说:“你到底有没有点出家人的德行?妖孽本应众人见而诛之,你不收她,反而跟她厮混在一处,成何体统?!”

法海禅师说:“白素贞没杀过人,也没做过什么坏事。只能算妖,如何称的上孽?”

在小和尚眼中,人,妖,仙,鬼其实没有什么太大区别,不过是长得不太一样罢了。

人若一心做恶,那也与鬼无异。妖若一心向善,自然也与仙无别,世间万物,无人能选择生而为妖,还是生而为鬼,只因出身不同便硬要分成三六九等,实在没有这个道理。

他平日抗拒白素贞的动手动脚,也非因她是妖而远之,只因她是女子他是僧,谨守清规戒律罢了。

法海禅师话少,心里却自有一番道理。你看他像是逆来顺受,其实是因着世间许多事情都够不上让他在意,若真触动了他执着的一点,便会据理力争。

鹤童第一次被个凡人抢白,哪里能咽得下这口气,一时之间竟是跟法海禅师展开了唇枪舌战。

鹤童说:“妖就是妖,不能因它没做过恶事便被这种表象迷惑。你要知道,它们的本质就是妖邪,成精之后骨子里也带着逆鳞反骨,人世间吃人捞心的全是妖精,你又怎么说?”

法海禅师说:“那世人也有作恶者,是不是因着这些杀人越货的人,便将所有人都杀了呢?”

鹤童怒道:“你那是强词夺理!人间自有六道轮回,周而复反,作恶之人死后自然也会入阿鼻地狱,或沦为畜生道,自有一番缘法定夺。”

法海禅师说:“沦为畜生道便是前世作恶的人。那仙人是鸟身,也是前世冤孽未曾散尽,今世才来仙山福地修身养性的?那你还是不要总是动怒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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