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书农小说网友上传整理意千重作品牡丹冠天下全文在线阅读,希望您喜欢,记住本站加入收藏下次阅读。
正说着,就听见外头有人来报:“娘子,有位客官说是要买沉香木呢。老掌柜的问他要多少,他说要一车。老掌柜的说没有,他便坐着不走,说咱们家这么大的铺子怎会连沉香木都没有。”
这明显是故意刁难了,还故意挑着沉香木要,似是个晓得些内情的。牡丹皱眉道:“是谁?”
那伙计有些作难,道:“是刘畅。”
牡丹的眼皮不由跳了跳,道:“告诉他,何家不和他做生意。”
那伙计依言去了,贵子、恕儿都沉默下来,这正应了牡丹适才那句话呢,刘畅手里有把柄,故而片刻后就杀上门来了。
恕儿忧虑地道:“娘子,怎么办才好呢?这人不比秋实,可轻易打发不掉。”
牡丹道:“我早就想清楚了,我并不怕。先晾晾他,看他到底想怎样。”她早在做那件事之前就已经想清楚,万一有朝一日事情泄露,六郎、杨姨娘等人要怨恨她,她也承受了——总得有人来做这个恶人,反正她是不能眼睁睁看着六郎拖累了这个家的。
接着老掌柜亲自进来了:“丹娘,你先家去罢。此时外头客人正多,他说要么你见他一面,要么他让人在街上喊何家的香料铺子是空架子,没有货。你回家去他就没话说了。”
牡丹笑道:“他是来买东西的,是客人。他居心找我麻烦,我就算是回去他也还是有本事继续闹腾,若是这样闹上一天,这生意也没法子做了。老掌柜的你莫担心,让他进来。”
老掌柜的同情地看了牡丹一眼,出去亲自引着刘畅往后堂去。
刘畅还是第一次来何家这个香料铺子,以往从门口经过无数次,那时节何家人在,热情地招呼他进去,他从来也没进过一次。现如今要进来,却还得想了法子才能进。一个商铺的门槛就那么高……他带着些酒意,恨恨地想着,无视庭院里正开得灿烂的腊梅和扑鼻的芬芳,大步穿过庭院,一把撩开了门口挂着的淡青色夹帘。
一股暖香味扑鼻而来,但他没看见牡丹。他首先看见的是一脸厌烦的恕儿,然后是一个年轻壮实的面生小厮,那小厮胆子奇大,抬着眼肆无忌惮地上下打量他,半点退让的意思都没有。他二人将门给堵住了,他看不见牡丹。
这定然就是将秋实给打得鼻青脸肿,扔在大街上的那个人了,刘畅眯着眼盯着贵子看,本来冷静的情绪一下子被挑起来,含着气冷笑了一声:“何牡丹!你藏头露尾地做什么?做了亏心事不敢见人么?”
“让他进来。”牡丹的声音平静得很,听不出任何情绪。贵子和恕儿往两边一让,让出了路。刘畅抬眼看过去,但见牡丹穿着身茜色镶了白狐皮边的袄裙,坐在软榻上,手里握着根亮铮铮的铜箸,脸儿被炭火烤的红通通的,突然间又捂着嘴打了个喷嚏,眼睛水汪汪的,看上去格外娇俏可人。
刘畅一时有些失神,他记起那一年她刚嫁过去的冬天,头天夜里下了雪,他从外头回来,才进书房,就看见她在他的书房里亲手为他弄炭盆。那时候她还小,没这个时候这么美丽,可是一样的可爱惹眼。但是眼神不一样了,那时候她是害羞欢喜期待地看着他,此刻她却是淡漠地看着他,不耐烦地道:“你又想怎么样?”
“你自己心里难道没有数?非得我给你说出来你才晓得害怕?”刘畅一阵烦躁,将目光从牡丹身上收回去,大步走到牡丹面前,想找个合适的地方坐下来,不在牡丹面前失了气势。可是他找来找去,竟然就找不到一个可以坐的地方。或者说是适合他坐的地方。别家铺子的后堂是招待贵客大客户的地方,总会摆几把椅子,大家平起平坐,才好谈生意,可是牡丹这里怪得很,就是她自己坐了个软榻,然后对面有个小杌子可以坐,他若是坐下去就平白要比她矮了半截……可是站着说话……他情不自禁地瞅了瞅贵子和恕儿二人一眼,站着回话的人是下人……刘畅生气地瞪着牡丹,这个坏东西,总是和他没完没了的作对!就是这样的小事儿也要他心里不舒坦。
牡丹哪里晓得刘畅在想些什么,也不叫人给他斟茶,闲闲地道:“刘寺丞可真闲,不去办差,成日里到处乱管闲事,一会儿要买香,一会儿派条狗来乱吠,就是不做正事,拿着俸禄也不害羞。”
刘畅斜睨着牡丹,往窗边一站,冷笑道:“你别和我扯这些。我是听说了一件事,事关你六哥,还有你,我都不敢相信你竟然如此胆大妄为,特意来求证的。”
牡丹不语,轻轻啜了一口茶,眼皮子都不抬,也没有叫身边人出去的意思。
刘畅无奈,只得压低声音道:“你怎么敢做出这样黑心的事情来?!你六哥贪赌,你让你母亲长兄好生教训他一顿就是了,为何要做下这种狠毒的事情?勾结内卫,端了人家的场子,把人给关进去,弄得生死不明,你倒好意思在这里烤火喝茶赚钱,过得悠哉乐哉……天底下没有不透风的墙,你就不怕你六哥知道了,晓得你的黑心烂肝,就不怕外头那些吃了亏的人知道了,把你给弄得粉身碎骨?你这是跟着蒋大郎在一起的时间长了,也跟着变得黑心肠了。”说到这里,他突然发现自己的语气有些不对劲。他明明是来威胁她的,他不露痕迹地摆了一下头,死女人,这些天没事儿天天从他的酒楼下晃过来晃过去的,看得人厌烦。
牡丹好笑地看着他:“真是奇怪了,刘寺丞是我什么人?这话又是从哪里听来的?我家里的事情又关你什么事?你可真是闲!倒是你这样巴巴儿地来管闲事,倒让我越发相信有个传言呢。”
刘畅气得冒烟,使劲一拂袖子,怒道:“何牡丹,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你以为我怎会找上门来?我手里有证据!”他猛然逼近一步,将头低下去,靠近牡丹,咬着牙低声道:“你家里的破事儿我不管,你是不知道那场子背后还有些什么人吧?我只要轻轻透出一点去,你就等着粉身碎骨罢!”话未说完,就闻到牡丹身上传来的暖气和香气,不由心头一阵乱跳,本来想要说的话也没说完,控制不住地往后退了一大步,站定了做了个深呼吸才算是慢慢平静下来。
“证据?”牡丹闻到他身上传来的淡淡的酒气,厌恶地横了他一眼,冷笑:“你别乱给我安罪名,吓不着我,这世上可不是你一个人长着头脑长着嘴,你想怎样便怎样,说什么就是什么的。我也有证据,说你身为朝廷命官,却不务正业,诱拐良家子弟赌博,放印子钱,逼得人家破人亡呢。你这事儿要是传到御史台,只怕是讨不得好呢。也不知道会落到什么下场?”
刘畅先前只是打听到了一点,加上他自己也很是怀疑,几经推论,觉得就是何家人搞的鬼,蒋长扬是内卫的人,牡丹与内卫搭上线最方便。此时听牡丹这样说,几乎完全认定了就是她干的好事。不由一股怒气从心头生起,快速游遍四肢百骸,全身都充满了暴怒,张嘴就来:“何牡丹!你好大的胆子,果然是你!”
牡丹嗤笑一声:“别乱说话,民不与官斗,我可没那么大的胆子去招惹你家,也没那么厉害,可以使得动内卫。我只是想借机和你说一声,人在做,天在看,你小心点儿!当心有朝一日死无葬身之地!死了都没人替你掉一滴泪,也没人给你送终!”
刘畅的脸一阵青白:“你再说一遍?”
好像咒他死儿女,是恶毒了点。牡丹哼了一声,侧过头不再说话。
刘畅这才把他要说的话说出来:“你去和你家里人说,这次宫中要用的香料,不许你们参与,不但如此,还要把你们手里的香料全都卖给我!”
牡丹将手里的铜箸猛地往铜火盆里一砸,溅起火星无数:“你凭什么?!”
刘畅见牡丹终于发了脾气,瞪着自己气得胸脯一起一伏的,心里稍微好过了点,一边做出傲慢的样子来,却又忍不住瞟着她的胸脯,冷笑道:“不凭什么。你若是不答应,就等着瞧罢。你信不信?我只需要放出点口风去,没得几日,就叫你何家的铺子关张大吉!”
牡丹见他偷盯着自己的胸脯瞧,气得一脚踢翻了火盆,火炭落到刘畅的靴子上和袍子上,瞬间散发出一股焦臭味,刘畅吓得往后连退几步,先夺了牡丹的茶瓯将茶水灭火,不够又一把抓了窗台上养着水仙的瓷盘,将水仙提着一把丢开,将水淋下去,又手忙脚乱地拍了几下才算了事。恕儿看得哈哈大笑,被他狰狞地瞪了一眼,吓得住了嘴。
牡丹待他弄完,方冷笑道:“我可不是任人拿捏的软柿子,明和你说了!你尽管试试看!你要做只管去做!掂量着来!我何家的铺子关张大吉,你刘寺丞的仕途也一定玩完!我娘前些日子让人去打听我六哥的事情,听说内卫的牢房很不错!里面关过的大人物可不少,你正好去沾沾仙气。说不定正好就在里面飞升了,连棺材都免了。”
话才说完,就见刘畅的眼睛血红一片,双手紧握成拳,死死地瞪着她,似是随时要发作,去掐她的脖子一般。牡丹赶紧往后退了一步,贵子沉着脸上前来,刘畅举起手来,正要伸手去拉贵子,忽见秋实鼻青脸肿地跑到门边,带着哭声道:“公子爷不好了,不好了公子爷!”
刘畅一呆,随即大怒,抬脚要踢秋实:“你爹才不好了!”
秋实哭得鼻涕连着口:“公子爷,真是不好了,琪公子没了。”
刘畅呆若木鸡。他纵然不喜欢孩子,不重视两个庶出的孩子,可是他每天从戚夫人那里总能看到两个小东西,琪儿年纪虽然小,心里怕他,却总会巴巴儿地去巴结他,讨好他。今早他出来的时候,琪儿分明还在戚夫人怀里撒娇,又讨好地递了一瓣橘子给他,他自然是不吃的,他嫌脏,都是随手就赏给了身边的下人。可是这会儿秋实却和他说那个小东西没了。
只听得秋实絮絮叨叨地道:“家里刚派人来说的,不过是片刻的功夫,说是要吃糯米团子,不知怎地,吃了就没咽下去,怎么弄都弄不出来,不多一会儿脸就紫了……夫人和碧梧姨娘都哭得昏厥过去了,老爷也回了家,就等着您了。”
刘畅浑浑噩噩地往外头走。他说不出心里的感受,他这一生,仿佛都在追寻得不到的东西,总也抓不住他想要的。从前拥有的时候,他不在乎,不觉得重要,可总是在它们消失在了他生命里的时候,却又觉得它们其实早就是他生活里不可缺少的一部分,只是来去如风,他还没准备好接受,就已经失去。他走到庭院里,突然回过头来望着牡丹,脸上带了种非常奇异的微笑:“你如愿了,我唯一的儿子死了。”
牡丹低头不语,她诅咒刘畅没人送终,也从来没喜欢过他那两个庶子庶女,可是也没想过琪儿会小小年就突然死掉。
刘畅见她不语,又道:“你想要他死,一定很久了吧?今日总算是如愿了,高兴吧?”
牡丹听到他这话,刚才的不忍瞬间变成了烦躁讨厌:“你这人简直莫名其妙!你儿子死不死关我什么事?!有这功夫,不如去瞧瞧你儿子到底怎么死的。”说着又是一连串的喷嚏,眼泪汪汪地扬着手叫恕儿:“赶紧把帘子放下来,冷风刮得我不舒服。”
刘畅定定地看着牡丹,直到帘子被放下来,再也瞧不见她,方快步离开。
恕儿趴在窗口见他主仆二人走远了,回头看着牡丹道:“去了。”
牡丹低声吩咐贵子:“趁着他无暇管这边的事情,你赶紧跑一趟郭都尉那里,准备就是这几日把人接出来。”
第一百七十二章 毒
刘畅阴沉着脸出了何家铺子,横了秋实一眼,冷冷地道:“闭嘴!马上跟我回酒楼去。”
秋实吃惊地张大嘴:“不先回家么?”
刘畅淡淡地道:“不急在这一时,大事要紧。”人若是没死,他赶去还有点作用,人已经死了,赶去也没用,迟早都一样。
主子如此,秋实委实也没必要再想尽法子地想些伤心往事,好让自己心酸流泪,假装为一个小毛孩伤心,便抹了眼泪陪着刘畅去了“米记”不提。
刘畅进了酒楼,先往楼上去,行至一间雅间前,也不敲门,直接推门而入,望着里头的人道:“何家一定会想尽一切法子做成这笔买卖,你可以着手准备下一步了。”
里面的人笑道:“你怎知道一定会?他家可是老生意人了,稳重得很的。”
刘畅笃定地道:“我自然知道。你只管按着我说的去做就是了,别的不用多问,事成之后少不了你的。”人都有脾气,之前他不跑这一趟,兴许何家还不一定非要做成这笔生意,如今他跑了这一趟,表示他也要争这笔生意,何家人定然不会轻易放弃。从牡丹的反应上来看,基本上可以断定,这事儿是一定要成的。何家此刻正是人手空虚之时,此时不下手,更待何时?
刘畅先将这边的事情布置妥当了,方才打马回去。他才一进门,碧梧就丢下怀里的琪儿,嚎啕大哭着扑将过来,一把抱住了他的腰,披头散发,泪流满面地仰着头道:“爷,您一定要为琪儿做主啊!一定是她,一定是她,我可怜的琪儿,你死得好冤……”
刘畅安抚地拍了拍她的肩头,看了一眼琪儿的小身体,忍不住心里一酸,沉着脸道:“是谁煮的糯米团子,又是谁喂的?拖出去给我狠狠地打!”
戚夫人红肿着一双眼睛,阴冷着脸道:“不用问了,都是他的奶娘干的,人已经死了。”
刘畅一呆:“怎么死的?”
戚夫人心里难过得要死,又恨清华,又恨手下人没用,还恨刘家父子不听她言,招惹得这许多是非。当下有些心灰意冷,懒得回答他,只垂眸转动手里的念珠,低声念佛。玉儿紧紧抱着姣娘立在一旁,小声道:“小公子才一咽气,就碰墙死啦。”
这就是说,无迹可寻了?好一个干脆利落的意外。刘畅咬紧了牙,此仇不报非君子!
碧梧疯魔似地扑过来,一把扯着刘畅的衣袖,大声道:“我的琪儿一直活得好好的,原来何牡丹在的时候都一直没事儿,为何长得这么大了,她要进门才突然出事?一定是她,那天琪儿得罪了她……她先是要了雨桐那一胎的命,然后又要了琪儿的……她是个毒妇啊!不能让她进门,你一定不能让她进门。”她指着姣娘,语气森寒且肯定万分地道:“不然你等着瞧,下一个就是姣娘!”
玉儿越发搂紧了姣娘,打了个寒颤。
“住口!”刘承彩有些担心地看了刘畅一眼,生怕他又突然犯了拧,不肯与清华成亲了,便皱眉斥道:“琪儿就是被噎死的,无凭无据的乱嚼什么?这是圣上钦赐的婚姻,岂是你一个无知妇人捕风捉影就乱说得的?”
碧梧心想着自己容貌已毁,儿子也死了,反正已然没了指望,还顾忌这么多做什么,便一改往日对刘承彩的畏惧之情,大声道:“老爷、夫人,琪儿虽是庶出,却也是你们的亲孙子,亲骨肉。他死得不明白,是人都知道,天家又如何?你们若还是男人,便该为自家骨肉讨回公平……”
刘承彩断喝一声:“住口!我念你遭逢丧子之痛,难免神志不清,不与你计较,但断然不许你含血喷人,来人,把她给我带回房里去!没有我的话不许放出来!”
碧梧嚎啕大哭,看向刘畅:“公子爷,婢妾跟了您多年,自来便是小意儿地应承,从不曾拂逆了您半点心意,琪儿更是自懂得说话始,那一日不喊你几十次爹爹!您就是不念婢妾这多年的心意,也要想着他是你的至亲骨肉,小小年纪就枉自送了性命……”
刘畅看她哭得可怜,想起往昔欢爱之情,一时也觉心酸,却扔硬着心肠道:“把姨娘扶下去,请大夫来瞧。”言罢再不看碧梧一眼,只埋头吩咐人准备丧事。刘承彩几次与他说话,他也故意装作没听见,刘承彩无奈,便也往后头去了。
碧梧哭得死去活来,伏在房里怏怏不乐,玉儿与纤素、雨桐一道去瞧她,她只看着众人嘿嘿冷笑:“你们总会与我一般下场的。”一边说,一边瞅着玉儿看,玉儿被她看得胆寒,起身找个理由走了。其余二人在她从前当红之时更是没与她少有龃龉,见状便也走了。
碧梧又埋头在枕头上哭得一塌糊涂,把清华郡主来来回回地咒骂了无数次,骂完清华郡主又怪刘畅绝情寡义。哭得累了,忽听得脚步声响,却是刘畅在她面前坐了下来,也不劝她,只道:“你跟了我一场,我总不会让你白白吃亏。我且问你,你要想走,便拿了银钱布帛自去,不去,要留下,便要忍得气,自家小心。总有一日,能替你我的儿子出了这口恶气。”
碧梧没成想他进来是说这样一席话,便也不哭了,愣愣地看了刘畅半晌,一大声哭将起来,扯着刘畅的衣袖道:“我的爷!婢妾不要钱,出了这道门,又能往哪里去?只要您最后一句话,便什么都成了。”
刘畅见她哭得眼睛似核桃一般,发乱脸黄,便取了巾帕替她擦脸,一擦一擦,碧梧便生出些其他心思来,往他怀里靠了,低声道:“公子爷,婢妾自此之后只有您了,无依无靠,您再给婢妾一个孩儿傍身。”
儿子刚死,她却想着要另外一个孩子来傍身,还有心思做这种事。刘畅一僵,随即厌恶至极,却又找不到话来说,仿佛她失去一个,再给她一个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而且他也的确需要一个不是清华生的儿子,可是他此刻的确是不想和碧梧做这事儿。正在想如何委婉拒绝之时,忽听得外头门响,道是清华郡主听说琪儿没了,特意上门来瞧,请他出去。
刘畅忙将碧梧攀缠在他腰上的手给推开,起身道:“我去看看,你养着,现在不是时候,你把身子养好了,来日方长,我定然再给你一个。”又叫丫鬟进来伺候碧梧用药。
碧梧也就不再歪缠他,抽泣着靠在床上渐渐睡去了。
刘畅到得外头,但见清华郡主穿了身素服,素素净净地坐在那里陪刘承彩说话,刘承彩客气得很,戚夫人却是不见影子。清华郡主听见动静,抬起头来望着他,脸上一派的怜惜:“碧梧呢?怎会发生这样的事情?这般乖巧的孩子,真是太可惜了。”
刘畅冷眼看着她,硬是从她的眉眼里看出了几分掩饰不住的猖狂得意之色。他心里恨不得将清华撕成碎片,仍不露声色地走至她身边,淡淡地道:“这是他的命,没有福气,也怨不得旁人。”边说边往椅子上一靠,玩弄着手里的羊脂玉扳指,顺带扫了阿洁一眼。
阿洁瞧了他一眼,垂下头拨弄着衣带。
清华郡主见刘畅不甚在意,半点追究的意思都没有的样子,心里越发轻松,决定提前行使她刘家未来主母的权力,便道:“我去瞧瞧碧梧。”
这不是上赶去找打、找骂么?刘畅一哂:“你去。我在这里等你。”
刘承彩想劝,被刘畅凶狠地横了一眼,索性拂袖往后头去了。不管他的这些腌臜事体。
清华一走,刘畅也起身后头去了,不多时,阿洁遮遮掩掩地过来,刘畅一把抓住她的手腕,低声道:“你好!这么大的事儿都不和我打声招呼。你的心肠也与她一般地狠毒!也想帮着她把我压得死死的,断子绝孙是不是?”
“不是奴婢不想说。”阿洁叫屈:“她谁也没告诉。背地里安排下去的,等到今早才知道呢。奴婢还正担忧她已经有所怀疑了,防着呢。”
刘畅一滞,当机立断:“短时间内不许你再使人过来递信,都断了。有事儿我自会让人去寻你,赶紧回去。”
阿洁忙忙地走了。
刘畅立了片刻,听说潘蓉来了,忙忙地往前头去见潘蓉,一边竖起耳朵听后头的动静。但见潘蓉唇红齿白的,看似过得滋润得很。不由心里发酸,酸溜溜地道:“最近一直不见你,派人去寻你也不见,只听说你处置了几房貌美的姬妾,突然间就清心寡欲了,到底做什么去了?”
潘蓉道:“阿馨有了身孕,嫌在家闷,便去了别院里住着。难得她肯给我好脸色,我自是要好生陪伴着她。”边说眉眼里便露出快活幸福的神色来。
他二人的事情刘畅一直知晓,原本是难兄难弟,如今潘蓉过得舒坦,他后院里却是一团糟,扯也扯不清。刘畅不由一阵黯然,强笑道:“恭喜你终于得偿所愿,琴瑟和鸣了。先前不是还不消停么?是如何好了的?”
“多亏得何牡丹在中间相劝。我原也没想着她还有这般好心,有这般性情,到底是沾了她的光。”潘蓉见刘畅的脸色古怪之极,忙停住了话头,低声道:“这是怎么回事?好好的怎地突然成了这个样子?我瞧着郡主的车驾也在外头,怎不见人?”
什么都和何牡丹有关。先是碧梧说若还是何牡丹,琪儿必然不会死,此时潘蓉又说多亏了何牡丹居中相劝……刘畅沉默片刻,冷笑了一声:“青竹蛇儿口,黄蜂尾上针。她此刻正忙着安抚碧梧,装扮好人呢。”
二人相交已久,潘蓉无需他多说,便已然明白了个大概,不由睁大眼睛道:“这还没进门呢,这是破家灭门的恶妇。你就这样忍着?”
刘畅心里越发不爽,“不然你叫我怎么办?我无凭无据,就算是有证据,这种事情还少见么?有谁受了惩罚?”
潘蓉一时无言,只同情地看着他:“那你以后怎么办?”
刘畅阴阴地道:“且看谁熬得过谁。”他要叫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身败名裂。
潘蓉默了片刻,低声道:“早知如此,你……”
刘畅不耐烦地道:“早知如此,我要早知了还会如此么?”
二人相对无言,只是吃茶,不多时,又有好几个刘畅的狐朋狗友听说了此事,都上门来瞧,一群人便都围坐吃茶。忽见念奴儿在帘子外头闪了一闪,秋实忙跟了出去,片刻后回来附在刘畅耳边轻声道:“碧梧姨娘拿了剪刀去刺郡主,被郡主身边的人拿下了,绑在后头问夫人怎么处置呢。因着郡主的手果然被刺破点儿油皮,夫人作难得很,请您后头去一趟。”
刘畅一阵气短。他本想着让清华郡主去碧梧那里吃点亏,谁知清华打的竟然是这个主意,斩草除根。他一时不查,就着了她的道,绝对不能让她如愿。当下略一沉吟,低声吩咐秋实几句,秋实领命而去,他自己坐着没事儿似的不动。
不多时,外头闹哄哄地闹将起来,却是将事情扯出来了,碧梧疯疯癫癫地披散着头发跑将出来,跪在他面前痛哭求饶,又去抱着琪儿嚎啕大哭,清华郡主没露面,她身边几个嬷嬷倒是穷凶极恶地奔将出来,要拿碧梧治罪,要刘畅表态。众人一时面面相觑,是走是留都不妥。
刘畅趁机替碧梧求情,说是她初逢丧子之痛,先前本就有些疯魔了,还请清华郡主体谅于她,莫要与她计较,那几个嬷嬷早得了清华郡主的意思,坚决不松口。
碧梧跪在地上哀哀地哭,哭得肝肠寸断,好不可怜,以潘蓉为首,众人纷纷开口替她说好话,都让请郡主出来说话,那几位嬷嬷也只是推清华郡主受了惊吓,不敢出来。
众人看得一时叹息不已,都道宗室贵女果然碰不得。清华郡主在里面听人报了信,装不住,只好装作惊吓过度的样子,歪偏偏地走出来,当着众人的面亲口饶了碧梧,却要碧梧搬出去住,省得她疯魔了再刺伤其他人。
碧梧抱着琪儿哭得死去活来,说的话也有些古怪,众人听见都暗自叹息,心生怀疑。刘畅一脸的憋屈,忍着任由清华郡主作威作福,颐指气使,弄得每个客人走时都同情地看着他。他心里憋屈得要死,却只能如此忍着。
好容易挨到晚间,清华郡主走了,戚夫人又是一台怒火朝他发作起来,又哭又骂,说他不是个男人,护不住自己的老母、儿子和女人,任由她们被毒妇清华欺侮至此,刘畅一口气上不来,摔帘子走了,途中遇到刘承彩,一句话也不与刘承彩说,只瞪了一眼,便与刘承彩侧身而过。
到得玉儿房中,又是喝得酩酊大醉。半夜时分醒过来,但见一盏冷灯如豆,映照着窗边独坐的玉儿,看着好不凄凉。便软了声气道:“玉儿你怎么不睡?”
玉儿回过头来望着他,红着眼眶,低低地道:“公子爷,婢妾求您件事儿。”
刘畅见她神色有异,不由拔高声音道:“有话快说!”
玉儿起身跪倒,低声抽泣道:“公子爷,今日郡主身边有位嬷嬷来问婢妾,这些日子您是不是总歇在婢妾房里……”话未说完,就听得“呯当”一声巨响,却是刘畅砸了玉枕,血红了双眼,咬着牙不说话。
玉儿待他气息平了,又道:“婢妾自己是不怕的,可是姣娘,她还那么小……”说着眼泪流了下来,插烛似的磕头:“求您保全她。”
刘畅目光狰狞地瞪着玉儿:“那你要我怎样保全她?”
玉儿小声道:“碧梧姐姐在外头一个人住着,孤零零的也可怜,让婢妾去陪伴她罢。”
刘畅冷笑道:“你跟她去了外头,就不怕有人断了你们的嚼用,再捏个罪名将你们给弄得不得翻身?”
玉儿小心翼翼地道:“只要您看在往日的情分上,看顾着婢妾们,想来,想来也不会到那个地步。再说,就是清贫一点,只要能保全女儿,婢妾心甘情愿。”
各奔前程去避祸,这个家很快就要被清华只手遮天了,想宠谁他竟然不能做得主。想当年,牡丹在时,这些姬妾谁不是望穿秋水地盼望他往房里去?更不要说各出手段,花样百出地捧他爱他,惹他怜惜,只盼他多留一夜?他到得哪里不是众星拱月?如今可好,他来了反而成了人家的负担,成了人家最害怕的事情……
刘畅又屈辱又痛恨,心中的怒火熊熊燃烧,怒视着玉儿道:“不光是为了保全女儿,也为了保全你自己的性命吧?这主意是她身边的嬷嬷与你出的?你既然投靠了她,什么都听了她的,又何必来求我?”
玉儿流泪道:“公子爷,婢妾跟了您多年,是什么品行您不知晓?当初何娘子在时,万众人欺负她一人,婢妾也从不曾欺负过她,恪守本分。她去了,大家都有心思,婢妾也还是恪守本分。如今这个情形,婢妾又能怎样呢?婢妾领着姣娘避开一些儿,遇事公子爷也少作难。您可怜可怜姣娘,婢妾十月怀胎生了她,又养她到现在,一千个日夜不容易。”她顿了顿,认真道:“您是婢妾的夫主,婢妾怎会去投靠她呢?您要是不肯让婢妾走,婢妾陪您到最后就是了。”
刘畅突然觉得没有任何意思,摆了摆手,无力地道:“都去吧。”
玉儿赶紧给他磕了几个头,也不敢收拾东西,就在一旁陪他坐着,二人对着一盏冷灯,一直看到天边微亮,方各奔东西,各了各事。
埋了琪儿,刘畅亲自去了一趟魏王府,与魏王府商谈和清华大婚之事,只字不提府里的事情,只说会一心一意地对清华好,人前人后将功夫可以做足。魏王很是欢喜,留他吃晚饭,二人又谈了许多事。刘畅曲意讨好奉承,魏王惊喜之至,言道怎地从前不知刘子舒还是个人才,与他竟然兴味相投。
清华郡主听说,得意一笑,只当刘畅服软低头了,便与身边人笑道:“这男人天生就是贱,与他一个笑,他便学猴儿跳,竟不知天高地厚了,我若是似何氏那般待他,他必然不把我当回事。如今叫他晓得了我的厉害,方好仔仔细细地,慢慢地收拾他。不说要叫他似他爹刘尚书似的喝尿,也要叫他不敢轻易胡来。”
这话又传到刘畅耳朵里,气得三尸神暴跳,风也似地在屋里走了无数个来回,方将这口恶气硬生生咽了下去。便不常在家中住,每日里出了官署,便总拉了几个同僚,或是权贵宗室子弟往“米记”去,杯盏交换,听歌听曲儿,不动声色地盘桓关系不提。
这一日傍晚,众人刚进了酒肆,才分宾主坐下,忽见秋实进来使了个眼色,刘畅赶紧起身告了声罪,出门往另一边去了。二人往临街的窗边站定,秋实低声道:“何家六郎适才被接回家去了。”
刘畅眼睛一亮,挑了挑眉:“明日你不必随我去,只在这里看着,且看来香料铺子里守着的人是谁。”正说着,但见牡丹裹着件大红色的织锦镶貂皮兜帽披风,气定神闲地骑着马从酒楼前经过,看来是赶回家去见六郎,阖家吃晚饭。
刘畅目送着牡丹的身影,道:“明日就让人去和何六郎说道说道这笔生意,他欠着这么多钱,又丢了这么大的丑,定然想抢在他兄长妹子的前头,把钱和面子一并赚回来罢。”何家的爪牙是钱,没有了钱,何家还能怎么样?
却说牡丹回到家中,但见家里人大多数都已经回来,都在正堂里团团围坐,岑夫人高踞堂首,六郎瘦骨嶙峋地匍匐在岑夫人脚下,痛哭流涕,不停地认错,赌咒发誓,只说他以后再也不敢犯了,求岑夫人还让他回去守着铺子做生意,将功折过。
岑夫人淡淡地道:“你才出来,身子不好,暂且养好了又再说。”杨姨娘一听急了,道:“让他去看着,总比丹娘一个女子风里去雪里来的好。就要多跑跑身子才壮得起来。”
六郎闻言,立即看向牡丹,原来牡丹已经接了香料铺子的生意?
第一百七十三章 喜
牡丹见六郎朝自己看过来,只作不知,淡淡笑道:“可曾请了大夫来替六哥号过脉?现下天气寒凉,怕是要先看看,早作预防,省得将来落下病根,就不好了。”
杨姨娘听见,立刻又被她的话吸引了注意力,先喊了一声:“丹娘说得是,赶紧去请大夫。”随即又想起自己母子是待罪之身,便拿眼去瞧岑夫人。
岑夫人并不在意,便吩咐薛氏:“丹娘想得周到,让人赶紧去请大夫过来。”
六郎却只当是全家舍不得让他重新掌了生意,借故推脱,心里就有些不高兴,只是理亏,不敢多言,只能闷闷不乐而已。晚饭时,因不见五郎,便问五郎哪里去了,杨姨娘心想着,若是六郎没有犯事,这事儿此刻便该是他在忙,立下功劳也是他的,现下可好,立下大功,赚了大钱统统都是旁人的,自家只有错处,赎不完的罪,便带了几分意气道:“你还说!除夕夜宫里头要许多香料,问我们家要四十车沉香木,价钱好的很。却被你将库存的卖掉大半,害得五郎不得不四处奔波去凑齐这香!一家子都被你害惨了!”
六郎生气道:“我先前怎知后头宫里头会要这香?人家来买香,我难道不卖?我要早知道,还不早就发了,还在这里窝着受气?”口里是对着杨姨娘嚷嚷,那态度却是对着全家人发作一般。
杨姨娘使劲儿拧了他的大腿一把,喝道:“伊哟喂!你还敢嚷嚷?你害得我为你操碎了心,成了穷光蛋,又和公中借了若干钱,还不知何日才能还得清呢。说你一句你就不高兴了?哪里的道理?我看你赶紧回牢里蹲着去才好,大家眼不见心不烦。”
六郎听她这话里话外的意思不少,当下皱眉道:“怎么回事?你怎地就成了穷光蛋?”
杨姨娘瞅着刚回家来的孙氏道:“你问你媳妇儿。我是穷光蛋,她倒是还有点钱傍身的。”
岑夫人皱眉道:“行了!都少说两句!有什么吃完饭又再说!”
众人不敢再多言,埋头吃饭。六郎看着什么都想吃,只胃口坏了,并不敢多吃,又看得杨姨娘心疼不已,拿着内卫杀千刀的长,杀千刀的短骂了一场。甄氏讥讽道:“自家人不争气,骂人家作甚?许多人还没得机会进去一游哩!”杨姨娘方怏怏地住了口。
饭后岑夫人不耐烦与他母子二人啰嗦,叫二郎留下与六郎分说,自带了薛氏、牡丹等人往后头去了,说说话,洗洗涮涮,该睡的便睡了。
一夜无话。第二日牡丹仍旧往香料铺子里去,六郎讪讪地看她出门,心里颇不是滋味。他关了一个月的时间,早就发了霉,正想蹴着骑马出门去放松放松,便被岑夫人使人来唤他进去说话。他有心不想去,奈何不敢招惹,只得窝着气进去,果然岑夫人言道叫他好好将养,不要轻易出去。
六郎越发生气,一眼瞅着孙氏往岑夫人面前曲意讨好,越发不顺眼。杨姨娘为了孙氏不肯拿出嫁妆来给他还债一事,本就挑唆了他几句,此时见着孙氏这样子,他更是恨得牙痒,便心想着要好好教训孙氏一顿,出了这口恶气。于是夜里便往死命里折腾孙氏,过了两日,孙氏受不住了,又不好意思与妯娌婆婆说,便叫身边的丫鬟回娘家去说,假托娘家母亲病了,想她,来接她去住两日。岑夫人不作多想,照旧应了。
六郎一听,高兴得很,便说要送孙氏回家,要去岳家磕头行礼。这理由合情合理,岑夫人拒绝不得,先嘱咐他一回,又叫跟班的小厮盯紧了他,不叫他与些不三不四的人多说话,放了小两口出门。
六郎将孙氏送回娘家,打了个蘸水,便寻了借口往东市里去,才刚进了坊门没多久,就被人盯上了。却不是他从前的赌友,而是惯常还说得上话的一个开绸缎庄子的朋友叫方二的,方二先言道稀客,又说要替他打酒洗晦气,小厮见是正正经经的生意人,便防得没那么紧,由着他去了。
方二却是刘畅故意请托了去颠他的,专拣些他运气不好的话来说,又总夸五郎、牡丹运气如何的好,牡丹一个女儿家,这般作为,怕是要跟着继承家业了之类的话,六郎一个男儿家,偶尔做错了事算得什么?赶紧翻身做番大事给他们瞧瞧。
听得六郎怒气冲冲,想起自家赌债都是从自家房里出,杨姨娘成日里在他耳边念叨说自己没有金银饰物好衣裳,都是为了他。孙氏也瞧他不起,舍不得拿嫁妆钱给他用,家里人更是不用说,个个儿见了他都似瘟神。甄氏说话更是难听得要死,便只埋头喝酒:“我倒是想翻身,可也要有机会。”
方二见火候差不多了,方才缓缓说出宫中要这沉香木的事情来,挑唆六郎道:“六郎想要翻身也不难,现下就有一个好机会。你家兄长要凑齐这香料,只怕是凑不齐的。你来将这香料给凑齐了,便是一份大功劳,分红利之时你也能多分一份,看谁还能小看于你。”
六郎虽则心动不已,却也知晓不易,皱眉道:“能够说人情的人家,我母亲、兄长已然全都去寻过了,正是因为这京中没有其他人了,方才往附近的州县里去的。我哪儿还能寻得着?”
方二笑道:“说起来真真是巧。我这里便有个现成的人情儿。先前不与你家五郎说,是因为他之前看不起我,从来不懂得敬我,我便故意不与他说。现下这个人情便留给你好了。”
六郎怀疑地道:“有这般好事,你不去寻旁人,偏生来便宜我?”
方二奸笑道:“你难道不明白么?旁人哪里有你这般急着要的?谁会舍得给我那许多的好处?”
六郎心下明了,道:“我要先看过东西,东西若是不好,我不要。”
方二拍着胸脯打包票:“晓得你家做生意向来最重信义,哪里敢拿不好的给你?还怕大郎、四郎回来打杀了我呢。”
二人说说笑笑的吃了约有一两个时辰,醉醺醺地约着去看那沉香木。六郎一见之下,酒都醒了大半,道:“这分明就是我家卖出去的东西!这是谁买的?将我家的东西反转过来赚我家的钱,亏他想得出,让他出来见我。”
方二冷笑道:“是你家卖出去的东西不假,可如今它比从前更值钱了。你早知道,为何不留着?你管他是谁买的?”说着对着六郎比了个指头:“就算是你按着这价格拿回去,送进宫中也还是可以多赚得一分。还不说你家其他那几十车,难道就不赚钱了?没有这个,你家连那几十车都卖不出去。若是今年卖不成也就算了,日后呢?最要紧的是,何家丢了这笔生意,日后再遇上这样的事情,只怕也没人来找你家了。”
这些道理六郎也是懂的,因此没话讲。方二见他没话讲了,便又凑在他耳边轻声道:“你回家去就说要按宫中的价格来买,多的那一分,直接就付给你。大家伙儿都图个方便,你看如何?”
六郎沉吟不语,方二微笑着道:“不强迫你,你自己考虑。反正东西是从你家里出来的,好坏你自知。三天之内你不要,我便出手了。此刻有的是人要,能将你家挤下去,别家还更欢喜呢。”
六郎心事重重地回了家,但见出门多时的五郎已经回来了,便赶紧上前去打听,问怎么样。五郎叹了口气,道是跑了这许久,只凑齐了三四车,其余的都是下等货色,拿不出手,还整整差着十一车。
六郎眨眨眼,道:“难道就没有其他办法了么?”
五郎只是叹气:“能想的法子都想了。往年这沉香木不是什么稀罕的,偏生今年却是少见的很一般。也不知是怎么了。”就有些想打退堂鼓,与岑夫人道:“娘,实在不行,就不做了。这实在是没法子的事情。”
岑夫人道:“不行,这事儿至关重要,不到最后一刻绝不能放弃。今年错过这个机会,只怕以后就再也没了我家的位置。”不单是刘畅刚刚跑去威胁的事情,而是综合考虑,怎么也不能轻易放过这个机会。
六郎不动声色地在一旁听完看完,静悄悄地回了房。等着何家人上上下下跳了好几日,急得不可开交之时,他方出面说自己有法子。他按着与方二商量的说出来,不敢说是自己先卖出去的,只说遇到了往昔一位跟着何志忠认识的生意人,人家里有货,但是价钱上要高许多,基本与宫中给的价格持平。他又怕事情不成,便主动将价格往下压了半分,让二郎、五郎等人觉得还有半分利可以赚,尽力促成此事。
二郎与五郎商量过后,去看了货,认定是好的,兄弟三人检查一回,钱货两讫,将东西拉回库房里去,六郎则如愿以偿地得到了他那笔钱财,小心翼翼地躲着藏着不敢有任何不妥之处,只怕被家里发现不提。众人见他平白谨慎了许多,还当他突然转了性。
方二先将钱给刘畅送过去,恭喜他道:“恭喜您报了仇。当初何家父子将他们手里的宝贝假装旁人的,与您竞价平白骗了您的钱,如今就将他家的东西赚他家的钱,您总算是报了这仇了。”
这就叫报了仇?他可不是贪图这蝇头小利的人,好戏还在后头。刘畅淡淡地嗯了一声,叫秋实拿好处给方二,又置酒请方二吃。待到方二吃得烂醉,他自己清清爽爽地骑马出了门,先去离皇城最远的永阳坊看过要买的大院子,高高兴兴地付了钱,叫人收拾干净,照着最贵最好的重新打家具,幻想着不久的将来,佳人在怀,温柔风流。然后又去寻人,准备进行下一步。
秋实见他唇角微微上扬着,正是许久不见的好心情,便刻意吹捧他一歇,言道他必然心想事成,马到成功。刘畅听得眯笑,随手将荷包解了扔给他,道:“好生把我吩咐你的事情做好,有你的好日子过。”
过不得几日,在刘畅与清华成亲之时,何家与其他几家大香料铺子一道,各各将自家的各种香料分批次打上各家的标记,顺利交割给了简老三,只等节后再一并算钱。
因着香料的事情告一段落,何家便放心大胆地准备过节的事情。又因五郎归来,六郎的心性也似乎在好转,牡丹便不在香料铺子里呆着了,便也拿出钱来,命人买了酒、猪羊鸡鸭鹅鱼、干果等东西,又取了钱财布帛,亲自押着车,将东西送到芳园去。叫雨荷将正堂的门开了,四处烧起炭盆来,弄得暖烘烘的,叫众人进去领赏钱,分酒肉,也要过个好节。
分完酒肉,又叫厨房里准备宴席,晚上要请众人大吃一顿,一时之间,芳园里热闹得要不得。人人都兴高采烈的,争着做事情,只希望早点开席,将好吃的弄到口里。
牡丹特意让周八娘置了一桌上等席面,将几个得用的花匠请了,也叫雨荷跟着一起坐下,敬酒敬菜,言道大家辛苦了,又专门发了封赏,大伙儿都高兴。
第二日一早,贵子领了个面生的男人进来递了封信,却是蒋长扬使了回京送信,特为绕过来给她送的。道是昨日就到了的,去了何家,牡丹不在,只好又耽搁一日,等到今日方才送了过来。
牡丹问了几句,得知蒋长扬一切顺利,快要回京,便放心下来,忙着要看信,打赏了钱,让贵子将人领下去好生招待,她自己迫不及待地拆开了信。看着、看着眉眼弯弯,唇角忍不住的带了笑容。
雨荷、恕儿在一旁瞧见她看得欢乐,都捂了嘴偷笑,故意上前去假装要偷看,牡丹边笑边小心让过了,偷偷藏起就是不给她们瞧。雨荷、恕儿纷纷笑起来,问牡丹可是有什么好事。牡丹抿嘴微笑不语,半晌才道:“元宵节去观灯,你们去不去?”
这意思是蒋长扬约她在元宵节观灯,听得两个丫鬟拍手大笑:“去,自然去的。”二人正是爱玩爱闹的年纪,往年里牡丹被拘在刘家不得出入,那是没有办法的苦楚,今年有了机会,自然是不能平白放过。
牡丹便叫二人:“我们要进城去了,你们赶紧的把园子里没安置妥当的事情都安置妥当,中午还要宴请肖里正和几个乡老,不许出任何差错!不然你们都留在这里看园子得了。”
二人笑闹着去了,牡丹方又将蒋长扬的信拿出来捧在手心里,反复看了两三遍,摩裟了许久,方小心地折叠了,收入随身的荷包里。在熏笼边坐了片刻,起身净了手,从桌子底下拿出个白藤筐子来,将里头的针线取了,对着光细细地做。她做得极慢,全凭着残存的记忆和最近从林妈妈那里学来的手艺做,可是一针一线下去,却全都用尽了心思。
雨荷做完了事情,从外头进来,一眼瞧见牡丹埋着头,聚精会神地做针线,便轻手轻脚地靠过去,笑道:“丹娘您这个荷包还要绣多久?这眼瞅着就要到元宵节了。”
牡丹头也不抬,眼睛都不敢错开:“快了,快了,就是这天把的事情。”
雨荷凑过去瞧,但见鱼戏莲纹的花样绣得中规中矩,说不出错,却也说不出好,不过就是普普通通。只色彩搭配得醒目大胆,看着另有一种感觉罢了。便调笑道:“娘子这花样实在绣得不咋滴。”
牡丹的脸色果然一变,随即背转身去对着雨荷,悻悻地道:“就是绣得不咋地,照样有人要。”一边说,手上的动作就慢了下来。
雨荷吃吃地笑起来:“知晓了。不是看花样绣得如何,关键是看绣花的人是谁。要绣得好,花大价钱买一个不是更好?可那一样么?不一样。我若是得了这样一个荷包,必然是要贴身收藏的,千金不换。”
牡丹害了羞,又想笑,几番想忍下去也不曾忍得,担心再继续做下去就把针线做坏了,索性扔了起身去挠雨荷:“迟早把你嫁出去,看你还来笑话我。”
雨荷一边招架一边笑:“您把奴婢嫁谁呀?奴婢可没人送荷包。”她自将芳园的事情管起来之后,越发泼辣胆大利索得多,从前说到嫁人,她便害羞,如今却是麻溜地说起了玩笑话。
如果觉得牡丹冠天下小说不错,请推荐给朋友欣赏。更多阅读推荐:意千重小说全集:牡丹冠天下, 良婿·盛世浮华, 世婚之深闺怨女, 世婚之再嫁公子, 再嫁侯门, 医手遮香, 男颜之瘾, 卿卿, 花影重重, 斜阳外, 天衣多媚, 美人重欲, 剩女不淑, 良婿, 喜盈门, 国色芳华, 世婚, 九阙凤华, 司茶皇后, 点击左边的书名直接进入全文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