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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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樱哥轻声道:“六娘今日未来,我问了惠安,道是七娘也病了,回门第二日便没起得来床。”

世子妃不置可否,王氏却是感叹道:“病了好,不然日子更难过。”正说着,就听前头有人欢呼道:“宫中赏赐来了!”

却是帝后都有赏赐,再有刘昭仪与罗昭容也跟着凑了热闹。便有眼尖的人发现,这情景与当初张仪正与许樱哥成亲之日颇有些类似,于是想起这些日子张仪端的行为来,再想想冯宝儿的身份,又多了许多不可言明的揣测。

许樱哥突然发现自己身边多了些探究和同情的目光,心知肚明是怎么一回事,却也懒得去理睬,笑嘻嘻地随着众人入了新房看新妇。

销金盖头被喜滋滋的张仪端取下来,露出冯宝儿那张粉面含羞的俏脸,有人在笑,有人在闹,满室富贵热闹。许樱哥看向端坐在喜床上的冯宝儿,发现她比之前在阮家见面之时又丰满了些,也更美丽精神了些。似是察觉到她的视线,冯宝儿飞速抬头朝她这个方向盯了一眼便又迅速垂下了头。

虽只是匆匆一顾,却已传递出许多信息,冯宝儿还是那个看她不顺眼的冯宝儿,许樱哥也还是那个看冯宝儿不顺眼的许樱哥,二人宿怨已久,日后正好斗法。有与张仪端交好的男客已在调笑戏弄新人,室内又吵又热又闷,许樱哥便转身与王氏、世子妃商量:“趁着这会儿外头尚未开席,咱们找个清静之地坐着喝喝茶歇一歇,只怕后半晌还有得忙。”

王氏深以为然,世子妃却道:“你们去罢,我在这里看着,不然必有闲话。等会子闹房的散了你们再来替我去歇歇。”

王氏便与许樱哥携着手出去,走不得几步远,就听有人在身后低声道:“许二娘子,恭喜你又添劲敌。”

正是安六的声音,许樱哥听得分明,本想溜走,却又当着王氏的面不能随意,只得跟着王氏站定了,一本正经地同安六行礼问好。

安六着了身石青色的圆领衫子,腰间只悬一块配着素色丝绦的白玉佩,素淡得全不似个刚成亲不久的新郎,面上却照旧的得意洋洋,春风得意。他先还了王氏与许樱哥的礼,再肆无忌惮地看着许樱哥道:“许二娘子,从前的情敌如今做了弟媳,敢问你有何感想?或者说,是否已有对策?”

许樱哥怄得不得了,王氏勃然变色:“安国公请慎言!”

安六呵呵一笑,道:“二嫂是个贤惠老实女子,哪里晓得她们这些恶毒女子九转十八弯的小心思?”见许樱哥瞪他,便摊摊手言辞恳切地道:“我这是感谢你那日仗义替我照顾七娘才好心提醒你来着,怎地倒还瞪我?当真好人难做也!”言罢哈哈一笑,扬长而去。

第198章 大悲

王氏见许樱哥脸色不好看,忙劝道:“你别听他瞎说!谁都知道这不是个好东西,他自己家里闹成一团糟,也巴不得咱们家和他们家一样乱呢。”

许樱哥撇撇嘴:“我知道的。”

“知道就好,别往心里去啊。”王氏上前挽住许樱哥的手臂,柔声道:“冯家大娘子呢,你晓得,侧妃是她的亲姨母,所以从前她经常往咱们府里来玩,爱说爱笑的。也不独是爱往母妃那里去,也喜欢到我屋里去坐的。有些人不知情,唯恐天下不乱,难免爱多嘴乱说话。”

这可不是乱说话,有根有据的,冯宝儿一定以及肯定对张仪正有意,并且因此憎恨不容于她,可就不知道张仪正到底是个什么心思了。许樱哥只管含笑听着,不时点头应和一声,王氏见她只笑不搭话,自己也觉着这话太假,遂将话题转了开去。

这一日的热闹喜庆之处自不必说,好容易到了晚间,客人散去,众人都是累得人仰马翻。大抵是太累,心中又有事的缘故,许樱哥这一夜睡得极不安稳,乱梦怪梦噩梦连连,天还未亮就被值夜的青玉从梦中叫醒过来。她这才发现自己早已冷汗涔涔,汗湿衣背,心跳快得似是要从胸腔里蹦出来一般,呆呆地坐着晕了会子才问青玉:“给我杯凉水喝。”

青玉忙把灯剔得亮了些,就近仔细查看一回她的脸色方递了水过去,轻声道:“奶奶这是做噩梦了?”

“你怎知我做噩梦了?”许樱哥一口气喝了一整杯水才歇下,示意青玉:“上来陪陪我。”

青玉忙脱了鞋子坐上床去由许樱哥靠住了,柔声道:“奶奶刚才喊得好大声的。不管做了什么梦,说出来再连呸三声就好了。”

“我梦见从前四郎落水的事了。”许樱哥刚开了个头便又住了口。青玉见她似是不太想多说,便宽慰道:“奶奶想是累着了,心里又挂着三爷的才难免做了梦。您也别担心,三爷随行的人多,且又不是去打仗。这两日只怕已快到了,指不定奶奶睡一觉起来就能见着人了呢?”

许樱哥迷迷糊糊地听着,思绪再次回到之前的梦境。那还是她才入许家的第二年,博得了姚氏更多的关注,小小的许揭却不嫉妒眼红,总像一条小尾巴似地跟着她跑。那一日,她领了许揭在荷花池边钓鱼玩,本只是孩子的游戏,许揭却失足落下荷花池。她是会游泳的,却知道自己身小力弱救不得,正满头大汗之际,许扶不知从哪里飞奔出来救了许揭。

从那以后她一直告诫自己做事为人要小心再小心,不然就可能酿成大错。但此事时日久长,她是很久不曾记起来了,谁想昨夜竟又梦见了。最可怕的是梦中的许扶不再是少年模样,而是现在遍体伤痕破了相的模样,从池塘中抱起来的小孩子也不是许揭,而是一个看不清面目的婴孩。许扶又哭又喊,喊些什么她却听不清,只是觉着许扶很伤心。

窗外隐隐透出些亮色,许樱哥烦躁地打断青玉的话:“什么时辰了?天要亮了么?”

“快四更了,还早呢。奶奶还是再睡一觉的好,明日新妇拜见,定要起早的。”青玉见她既烦躁又不肯说梦见了什么,也没有其他办法,只能静守在一旁而已。许樱哥睁大眼睛,看着羊角宫灯里的灯火突突跳动,了无睡意。

突地听外头隐隐一阵骚动,似是有人轻轻敲了门问了话,然后又离去了。许樱哥忙挣起身来推了推青玉:“你去瞧瞧外间怎么回事?”

青玉忙披衣出去,须臾后回来道:“奶奶,适才是巡夜的婆子应了世子妃之命过来查验的。听说是西北角的宜安坊走水了,烧了好大一片,半边天空都烧红了。世子妃生恐府里的女眷们被惊吓着,也是怕乱起来出事的意思,让仔细火烛,紧闭门户,不要乱走。又让放心,火势不会蔓延过来的,绿翡已经带人查验了,奶奶只管安心地睡……”

话音未落,许樱哥便已披衣下床快步奔将出去,抱了个杌子踮着脚站在门前仰首往西北边看过去。果然看见天边映红了一大片,那亮光仿若霞光,把院子里都照亮了几分。和合楼、常福街,都是在的宜安坊,也不知道此番是否被波及。许樱哥心头“突突”直跳,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恨不得立即奔出去一探究竟才好。理智上却晓得自己算是被康王府的这高墙给圈住了,出不去,便抱着个杌子,拖着把椅子,到处寻那高处,将杌子放在椅子上,摇摇晃晃地往上爬,妄想站得更高些,看得更远些。

青玉忙跟了出来,抱住许樱哥的腰将她往下拉,气得低声骂道:“奶奶可是糊涂了?这院子里多少双眼睛盯着的?便是借口说想看热闹也断没有这样的看法!您便是再担心那边,也可以交给婢子去打探,哪里用得着您这样?也不怕人传闲话!”这话说出来,青玉先就恨不得将自己的舌头咬下来。跟在许樱哥身边多年,也曾替许樱哥同许扶在中间传递过无数次消息和东西,她虽谨遵许樱哥的吩咐,好奇心害死猫,从不多问多看,到底也是知道蹊跷的。平日里一直小心谨慎地不提不说,这会儿却是冲口而出。

许樱哥却只是默默地看了她一眼便顺从地扶着她的手从椅子上下来,却不肯回去,只固执地抬头看着西北方向,一动不动。

绿翡正带着人四处查看,听到声响忙往前头来,正好看将这一幕尽数收入眼底,少不得赶紧将身边的婆子打发走,自己赶上去扶住了许樱哥,低声问青玉:“奶奶这是要做什么?”

青玉一言难尽,只能低声道:“先是做噩梦惊着了,才醒来就又听说走水,想起宜安坊那边住着许多族人的,便给吓着了。姐姐看着奶奶,我去外头打探打探。”正想再劝许樱哥两句,让她回房去等消息,许樱哥已经转过身往屋里去了。

许樱哥拖着步子回到房里疲累地往榻上躺下,盯着昏黄的灯光蜷着身子缩成一团。她有种十分不祥的感觉,似乎之前那种混吃等死的好日子离她将越来越远了。

宜安坊。常福街一带的房子已经彻底陷入到火海之中,头发被烧焦了一半的邹氏将一盆冷水浇到许扶头脸之上,用力拍着他的脸颊,大声哭喊道:“五郎,五郎,你醒醒呀。”

许扶痛楚地叫唤了一声,吃力地睁开眼睛,迎面扑来的热浪和滔天的火海令他惊得猛地挣起身来,环顾四周寻找亲人。却只看到周围有人来回奔跑,近处只有形容狼藉的邹氏和梁氏二人跪坐在他身旁低声抽泣,并不见养父和妻子,于是吓得翻身纵起大声喊道:“爹和清娘呢?”

邹氏和梁氏只知道哭,并说不出话来,还是旁边提着水匆匆奔过的一人大声吼道:“还没出来!”

许扶不假思索地夺了那人的水桶往自己身上一倒便往后院冲。邹氏吓了一跳,拼命拽住他袍脚大声哭喊道:“五郎,五郎,去不得……”

“快放开!”这是要命的时候,快一分便多一分活的希望,许扶暴躁之极,用力去掰邹氏的手,邹氏却只是死命拽住他不放,大声哭道:“火势这么猛,你父亲和清娘这么久都没出来,只怕是凶多吉少,你头上还在流血,若是再有个三长两短,可叫我怎么活?”可想到里头的丈夫也许还有一线生机,又心疼得嚎啕大哭,几欲昏死过去。

许扶看着邹氏又痛又怕的模样,心底终是软了几分,却是不肯放弃,决然地将袍子撕裂,闷头便往里冲。才冲了几步远,就见一团火从里头疾奔出来,险些与他相撞。许扶才错开身,便有几个他不认识的人大声疾呼着将水朝那团火兜头泼了上去。火被扑灭,一床被烧成了漆黑色的棉被被人抖落下来,露出里头的两个人来,却是一人背着一人,身上蒙了湿被子逃出来的。

“爹?清娘?”许扶颤了声音想确认才逃出来的人是否是养父或者妻子。却又见里头再奔出一团火来,周围人等如法炮制,再度将火熄灭,又是如同适才一般的情形。但这次许扶却是看清楚了,被人平放在地上的人是个女子。

不知是谁在那里喊了一声:“好了,好了,人都出来了!”接着就听邹氏大声哭道:“老爷!媳妇!”

又是这样的,又是这样的!许扶心中一惊再一凉,脚底下已经软了,浑浑噩噩地站在那里不敢过去,后脑上的伤“突突突”地跳了起来,疼得他目眩眼花,胸闷气短,几乎不能呼吸。他只觉着地上躺着的那两个人影越来越模糊,面前所有的人和声音都离他越来越远。

有人在后扶住他,低声道:“五哥,对不住。”

许扶麻木地回过头去怔怔地看着立在他身后,满脸黑灰看不清表情的赵璀。

第199章 万幸

火光将许扶的脸映得惨白,一双眼睛里死气沉沉,再看不到之前的精明狠厉。这个人被打击狠了,不是疯了便是毁了,赵璀试探着将手扶上许扶的胳膊,轻声道:“五哥,我来晚了……”

许扶却只是怔怔地看了他片刻,轻轻将他的手掰开,转过身蹒跚地朝着人群走过去。

“五哥……”赵璀喊了一声,本想追上去,步子却似有千斤重。正进退不得之间,人群中忽有人欢喜地喊了一声:“还有气!人还活着!”接着就听许扶大声吼道:“都给我散开!这样挡着闷也闷死了的。”那声音在突然间便有了力量。

人果然是活着的,千斤重石瞬间自赵璀的心头落下,他有些轻松又有些害怕地蹲了下去大口呼吸,觉得便是当初戏剧一般的死里逃生也不过如此的心力交瘁,还不似这般的折磨人。忽有人走过来停在他身边低声讽刺道:“从前竟不知你如此妇人之仁。此事若是不成……”

赵璀凶悍地冷声打断他的话:“若是不成,我把命还你们!如何?”

那人不由大怒,怒目道:“你……”

“嘘……”一个面目娟秀的年轻女子走过来站在二人中间,将手分别抵在他二人的胸前低声道:“现下不是斗气之时。事已至此,还当善后。”又朝许扶那边呶了呶嘴:“适才是吓傻了,只怕回过味来立即就要寻若朴的。仔细着些。”

已然走到这一步,再无退路,总是要面对的。赵璀默了片刻,大步朝着许扶走过去。

这边许彻剧烈地咳嗽了两声,睁了眼沙哑着嗓子道:“我还活着?都好?”

“都好。都好。”邹氏喜极而泣:“谢天谢地谢菩萨,多谢诸位街坊!”晕头晕脑地跪在地上团团拜了一圈,又上前去将许彻的头放在自己的膝盖上,柔情万分地喊道:“老爷,老爷,您哪里不舒服……”

许扶已逐渐从那种浑浑噩噩的状态中清醒过来,他小心翼翼地将昏迷不醒的卢清娘搂在怀里,将唇瓣贴着她的额头轻声道:“清娘,清娘……”卢清娘的呼吸微弱得几乎感受不到,于是他用力抓住卢清娘的手,试图想留住点什么。

赵璀立在一旁垂眼看着他,极力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顺耳一些:“五哥,此地不宜久留,还当早些离开。”

许扶猛地抬起头来恶狠狠地看着他,赵璀情不自禁地往后退了一大步,慌乱地将手按了按腰又迅速松开。许扶沉默地将衣服脱下,折叠后仔细地垫在卢清娘的颈下,吩咐梁氏:“烦劳姨娘看顾着她。”言罢起身朝着赵璀走了过去。

赵璀好容易才令得双脚不曾后退,好容易才令得自己稳站不动:“五哥……我才听到消息就赶来,却没想到终是迟了……”话音未落已被许扶紧紧抓住了胳膊逼了过来,他忍不住冷汗直冒,努力想解释:“我真的……真的……”

许扶将手按在腰上,狰狞了脸低声道:“你真的什么?你怎会在这里?说不清楚你就把命留下。”

“五哥,你忘了你适才怎会莫名就被人砸晕过去了么?”赵璀与许扶多年相交,自然知道许扶的腰间长期都带有一把锋利的匕首,一击便可致命。他用力地呼吸,试图让自己的心跳和声音都显得平静些:“咱们有话稍后再说,还当先给嫂子和伯父请个大夫才是。伯父虽醒了,嫂子却还没醒呢。”

许扶冷冷地看了他一眼,终是松开他走过去小心翼翼地将卢清娘抱了起来。赵璀长出了一口气,擦着冷汗喊人:“快赶车过来!”

一张小小的驴车不知从哪里钻了出来,众人也顾不得什么男女大防,先将卢清娘放平了,再把许彻扶上去靠着。赵璀忙里忙外,不忘问许扶:“家里的人基本没大事,是不是让他们暂时去和合楼里住着?”

许扶抿紧了唇冷冷地看着赵璀不答,邹氏不明所以,忙道:“五郎啊,多亏了这位公子和他带来的人,不然咱们家只怕凶多吉少。”

许扶垂下眼,低声吩咐一旁的老家人:“先去和合楼里住着,天亮再说。”话音未落,突然觉着腰间一凉,接着周围人等再度乱成一团,许扶咬着牙忍着痛往旁一让,顺手将腰间藏着的那把锐利的匕首拔出来反手就是一刺。

赵璀大喊了一声,猛地扑了上去,将来人用力狠狠撞上许扶的匕尖。一击致命,来人挣扎片刻,“嗬嗬”两声过后便软软地倒在了地上。有人打了火把过来将来人的脸照得分明,许扶几乎是在一瞬间便认出了那张死不瞑目的脸。那张脸,他在最近的梦里总是看见,每次都能梦见自己将那张脸用刀砍得稀烂。便是这样也不肯放过他么?前途多舛,被疯狗盯上便再也逃不掉?他咬紧了牙关,颓然靠倒在车边。

邹氏徒劳地将手去捂许扶腰间的伤口,却怎么也堵不住那血,哭得肝肠寸断:“天!五郎!五郎!你这是怎么了!我的天,这可是要了我的老命啦!这是招谁惹谁了啊!”

许彻挣扎着起来,嘶哑着嗓子疾声大喊:“快寻大夫!快寻大夫!”声音渐渐被湮没在了剧烈的咳嗽声中。

“别怕,不过是点小伤,没事的。”许扶干瘪瘪地回了一声,抬眸看着赵璀不语。赵璀直直地与他对视片刻,朝打火把的人比了个手势,立即便有人上前将死人抬起扔进了火海之中。

许扶出了一口气,低声道:“先让他们活命,有账我过后再与你算。”言罢眼前一阵发黑,几乎不能立稳。

“赶紧去寻大夫!”赵璀大喊一声,将袍里撕了一大块用力扎在许扶腰间,将许扶扶上驴车,吩咐车夫:“赶紧走!”

许扶疲累地靠在卢清娘身边,用尽全身力气道:“寻大夫,寻腊月,去族伯家里报信,我有话要同族伯说……”

“好,寻大夫,寻腊月,立刻就使人去学士府报信。”邹氏哭着应了许扶一声,许扶握紧卢清娘的手喃喃地道:“清娘……”不知是否错觉,朦胧中他似是听到卢清娘应了一声:“夫君别怕,我们都在。”于是他便放心地堕入到黑暗之中。

一轮红日喷薄而出,青玉惨白了脸飞快走进随园之中,不顾一旁洒扫清理的丫头婆子的惊诧探究目光,猛地将门帘打起,张口便喊了声:“奶奶!”

许樱哥从榻上惊得纵起,满头满身的冷汗:“怎样了?”

青玉缓步走进来,目光沉痛地看着她:“奶奶……”

许樱哥突然不想听,颤着声音道:“慢着,先让我喘口气。”

紫霭静静地看了她二人一眼,悄无声息地递了块帕子给许樱哥,再快速退出去将门把得严严实实,把所有探究的目光和倾听的耳朵全都堵在了外间。

“……常福街,大半条街都烧光了,死伤无数。和合楼也烧了一大半……”青玉斟字酌句,小心翼翼地打量着许樱哥的神情:“五爷那边情况还算好,人差不多都逃出来了,就是有点小意外……”

许樱哥急得要死:“你好不好说重点?我受得住!”

青玉狠心咬牙:“常福街的二老爷和二夫人都没大事儿,就是五奶奶的孩子没保住,腊月死了,五爷受了点伤。”见许樱哥没什么特别的表情,便又压低了声音道:“五爷的伤有些重……”

这可是屋漏偏逢连夜雨,许扶身上的鞭伤还未好便又添了新伤,家财都是小事,就是卢清娘所怀的这孩子和许扶的伤……许樱哥心乱如麻,又疼又急,指尖将掌心掐得生疼,追问道:“是怎受的伤?是被东西砸着了?”

青玉却是说不清楚,只道:“婢子让双子出去打听的,那边乱成了一团,常福街五爷的家早烧成了一片瓦砾,问了街坊才知道他们给人救走了,家里的仆人似是去了和合楼。他便又骑马赶往和合楼,却发现和合楼也被烧得差不多了,腊月已经没了……”青玉想起聪明伶俐能干的腊月,忍不住一阵哽咽,好一歇才缓过来接着道:“双子便又去了侯府,这才打听着消息,没能见着五爷。四爷让他给您带信说,万幸是人都还活着,家里请了最好的太医,用了最好的药,当无大碍,让您不要急。一有消息便会使人过来同您说。”

怎可能不急?许樱哥将手蒙上眼睛,许扶已是她在这世上唯一的血亲,从某种意义上来讲,她重生为萧家的幼女萧纹是得了第二次生命,但萧纹的生命本该终止在那一年的灭门之祸中,她幸运的得到了母亲和姐姐舍生相救得了第三次生命,再后来的逃亡中又是倔强少年许扶给了她第四次生命。

“奶奶?”绿翡立在门外小心翼翼地道:“您差不多该梳妆往王妃那里去了,今日是断不能告假的。”

今日是冯宝儿拜见翁姑的第一日,非是病得起不来床又或是有极其得当的理由不能不露面。很明显一个族亲家里遭了灾,是不能构成这个理由的。许樱哥站起身来透过雕花窗子往外看出去,从所未有地痛恨康王府这道圈住了她的高墙。

第200章 寻衅

许樱哥到宣乐堂时已是迟了,新人正给康王同康王妃敬茶,康王正板着脸训话:“……家和才能万事兴,做人需要恪守本分,晓得什么事该做什么事不该做……”

许樱哥借了秋实几个的掩护悄悄溜进去,悄无声息地在王氏下手立了,世子妃瞥了她一眼,转过头笑眯眯地继续看着跪得直溜溜的一对新人。王氏则有些担忧,悄声道:“你这是怎么了?”

许樱哥用力才挤出一个笑来:“昨儿夜里被闹着了,睡过了头。”

说话间,康王妃已经微笑着将一对龙凤玉镯给冯宝儿戴到手腕上,柔声道:“我没什么可说的,宝儿出身名门,自来都是恭顺贤淑的,就盼着你们好好过日子,早日开枝散叶。”

俩老夫妻一个黑脸,一个白脸,把这戏唱得圆转自如。难为地上的一对新人都是心悦诚服,笑容满面。许樱哥间或看去,只见世子妃十分认真地看着冯宝儿与张仪端,眼神专注,面上的笑容却是纯良无害。许樱哥就猜着,今日世子妃必给冯宝儿备了厚礼,于是掂量了一下自己带来的那套银丝镶蜜蜡首饰,暗想但愿不要显得太薄才好。

“哎呀,有王爷和王妃训诫,妾身就不说什么了吧?妾身见识浅薄,也说不出什么大道理来。”宣侧妃喜气洋洋地坐在康王妃的下手,满怀欢喜地看着儿子儿媳,一脸的跃跃欲试,却是百般推辞。

康王妃垂了眼喝茶,康王则好脾气地道:“王妃让你说,你就说吧。”

宣侧妃忍了忍,张口笑道:“这是圣上钦赐的姻缘,宝儿你是我亲外甥女儿,也是上将军府的嫡长孙女,在家是长姐……”

这是摆家世,说明新娘身份不低于在场的任何一位奶奶么?众人听着这话不像,就有些好笑,张仪端轻轻咳了一声,宣侧妃却当作没听见,继续道:“你虽娇贵,但入了我们王府就要按着我们王府的规矩来,第一要敬王爷王妃,第二要敬哥哥嫂子……”

这后头的话倒是像样了些,张仪端与冯宝儿的脸上终是露出了些谨慎模样,康王也频频点头,宣侧妃瞧着康王的脸色好看便微微有些得意,正要继续发挥,就见曲嬷嬷面色凝重地疾步进来贴在康王妃的耳边轻声说了几句话。康王妃先是一怔,随即朝宣侧妃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宣侧妃正说得兴起,却也不得不住了口,无限怨念、眼巴巴地看着康王。康王却已经整肃了神色,道:“怎么回事?”

康王妃满脸晦气地道:“说是二嫂带着大郎媳妇和一群孩子来了,披麻戴孝的,这会儿正在前头哭闹呢。”

众人齐齐大惊,康王妃口里的二嫂和大郎媳妇,自然指的是贺王妃与贺王世子。问题是这两府虽然明争暗斗许多年,却还不曾彻底撕破了脸,逢年过节、红白喜事,该尽的礼数都是尽到的。贺王府昨日除了安六一人过来参加张仪端的婚礼外,就只随了礼,其他人等一个不见,虽然失礼,但众人都知道他们府上最近情况特殊,所以并无人去计较。可怎么也不该在今日大清早的就一群妇孺披麻戴孝地跑到人家门前来哭闹吧?

康王却是没什么特别的表情,只淡淡地道:“这么说,他们老大是没了。”不提贺王,也不提其他人,直直就指向贺王世子,明显是早就晓得了,却一直隐忍不发。

许樱哥心中一颤,贺王世子没了?昨日一切如常,并不曾听说过有关此事的半点消息,那就该是昨夜里发生的事情。许扶出事也就是在后半夜的光景,这两件事会不会有所关联?若是,那是否为贺王府的报复?是了,虽则自安六回京那日起她就从康王妃这里知晓了贺王世子疯病发作,即将倒霉,但在某些人眼里,引发贺王世子真正倒霉的开端,其实正是他在兵部鞭笞羞辱许扶。倘若真是贺王府的报复,那许扶这事儿兴许还不算完。许樱哥又是担忧,又是害怕,还有无数的疑问,只恨不得赶紧插了翅膀飞到许扶身边一探究竟才好。

“好生晦气!”这边宣侧妃已是气得发抖,怒道:“他们老大没了,关我们什么事?昨日不来赴宴已是失礼,今日明知咱们家还在喜事中便这般打上门来哭闹,简直是欺人太甚!难道就他们贺王府的人金贵,咱们康王府的人就不是龙子凤孙?”

康王妃垂着眼慢悠悠地劝道:“事情不发生也发生了,总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就是了。侧妃不必着急生气,且看王爷怎么说。”

康王却是干脆利落地道:“咱们该做什么继续做什么,我虽可怜大侄儿没了,怜悯二嫂老年丧子,大侄儿媳妇中年丧夫,孩子们幼年丧父,却不好替二哥去做有些事。”言罢看向世子妃和许樱哥:“你二人先去外头接待一下你们二伯母和嫂子、侄儿。”

世子妃是早在预料之中的,这贺王府的男人一个不见,唯贺王妃带着一群妇孺披麻戴孝打上门来明显就是来撒泼闹事的,康王和家里的男人们当然不便出面,康王妃也是能避则避的好,那就只有她出面最妥当了。她一个侄儿媳妇,受气不过便是哭闹起来旁人也不能说道什么,更不要说添上一个才进门没几月的新媳妇许樱哥。于是便沉着地应了:“是。”又问:“若是问起母妃呢?”

康王妃淡淡地道:“就说我昨日累着了,旧疾复发。”

世子妃得了这句话,便去招呼许樱哥:“三弟妹,我们走罢。”

许樱哥也想去瞧瞧贺王府到底是个什么情景,便默默地对着康王与康王妃施了一礼,又对着世子妃福将下去,半真半假地道:“我年幼不懂事,没经过事的。心里有些打鼓呢,还望大嫂多多指教护着我些。”

世子妃忙亲热地拉了她的手握在手中,满口应承:“无碍,等下你若看见事情不对就先跑进来替我拉救兵。”

却听冯宝儿突然关心地道:“三嫂可是不舒服?看你没什么精神的样子,眼睛也有些肿。”

众人便全都转头看向许樱哥,许樱哥自知今日自己的状态实在是不好,脂粉可以提亮肤色,遮盖眼下的青痕却不能令她眉间的焦躁郁闷之色少去半分。之前无人关注,她也不必强装,这会儿被众人盯着,却只能强颜欢笑:“多谢四弟妹关心,我是昨日夜里没睡好,但还好。”

冯宝儿微微一笑,一语双关地道:“那就好。我就怕昨日三嫂替我去劳,累着了。”

康王妃将茶盏轻轻放下,道:“赶紧去罢。都仔细些,多带些精明有力的,可别伤着了自个儿。”

世子妃握了许樱哥的手走将出去,边行边关心地道:“昨日可是被宜安坊的大火惊吓着了?”

许樱哥想起自己早前举止冲动,后头又有青玉连夜出去寻双子替她打探消息,是断难幸免落到有心人眼里的,便也不瞒世子妃,叹道:“是,吓死了。正做噩梦呢,就见外头半边天空都亮了,还以为是天亮了,谁知竟然是走水了。先前也没当回事,后来听说是宜安坊,就有些担心。大嫂不知道,我们许氏族人有一多半是住在那一片的。”

世子妃赞同地点头:“不能不担心,早就听说你们许氏族人团结,关系亲密。如何,可有消息传来?没什么大碍罢?”

许樱哥沮丧道:“这般大祸,如何能侥幸?好几家族人的家业是毁了,有伤有亡,只是万幸不算太严重,如今家父母正寻房屋安置呢。若非是这事儿都凑在了一处,我也想同母妃告假回去看看能否有帮忙的地方。”

世子妃就道:“先等等罢,现下不是好时机。”正说着,就听前头传来一阵怒骂哭闹声,哭声震天,又间或夹杂着各式各样东西摔碎落地的声音,其中一条老妇的哭闹声尤其尖锐,骂得更是肆无忌惮:“老四,有种你就出来!敢做要敢当,别缩在屋里当缩头乌龟!你二哥在前头冲锋陷阵杀敌,你躲在后头安享荣华富贵,怎下得心如此黑肝烂肺地对你的亲侄儿下手?我苦命的儿啊,你死得冤枉啊!今日为娘的若不能为你讨回公道也不如死在这里算了啊……老四,你出来!不出来就是乌龟王八蛋!”接着又是一阵稀里哗啦的东西摔碎的声响。

世子妃与许樱哥到底是做人儿媳的,听到贺王妃如此辱骂自家公爹,终是尴尬,只能装作不曾听见,暗里加快了脚步。

到得平日里待客用的多福轩外头,只见几个王府管事都是被抓扯得衣衫不整,发乱帽歪,更有脸上手上全是血痕者,见了她妯娌二人都是欲哭无泪,正待要上前诉苦,就又有一个管事被追打着从里头逃出来,竟然连靴子都少了一只。世子妃不由沉了脸低声道:“这般光景,哪里有皇家的威严气度?和外头撒泼的无赖泼妇有什么区别?”

话音未落,就见一个披麻戴孝的年轻妇人从里头奔将出来,劈头盖脸一口浓痰就朝世子妃的脸上吐过去。

第201章 疯了

世子妃躲避不及,竟被那口浓痰喷在了脸上,众婆子丫头一阵惊呼,纷纷涌上来将世子妃与许樱哥护在中间。玉瓶赶紧拿了帕子替世子妃擦去,许樱哥在一旁瞧着都觉得恶心难为情,难为世子妃竟不火不躁,坦然自若地问周围人等道:“这是谁?怎地这般凶悍无礼?”

不待有人回答,那年轻妇人便叉腰破口大骂:“什么泼妇?你这是骂的谁?你一个做小辈的敢骂伯母和嫂子,又连带着辱骂了侄儿侄女,还好意思说什么皇家威严气度?我吐的就是你这种矫情的贱人!”

许樱哥虽对贺王府的女眷不熟悉,却见这年轻妇人容貌艳丽,眼神风流,破落户一样的不要脸不要命,便猜这应该是个得宠的小妾之类的角色。果然这边世子妃的脸色已然变了几变,终是沉了脸冷冷地道:“把这个不知从哪里钻出来的不懂规矩礼仪的下作胚子给我叉出去!”就有一群早就摩拳擦掌等着的粗壮妇人冲上前来去拿那年轻妇人。

那年轻妇人却是个厉害角色,不等众人碰着她的衣襟便躺在地上打滚撒泼,把头发抓得乱成一团麻线,大声哭喊道:“打死人了!打死人了!救命啦!康王府打死人了!我的老天爷啊,世子爷呀,您睁睁眼那!可怜你似得不明不白,尸骨未寒,恶人就要生生弄死我们一家子呀!”

康王府这边的粗壮妇人又岂是吃素的,根本就不慌她来这一套,堵嘴的堵嘴,抓头发的抓头发,绑手的绑手,按脚的按脚,须臾功夫便将她绑成个四马躜蹄扔在那里,顺带下暗手将那妇人狠狠收拾了一回。世子妃冷冷地凝视着那妇人,将块才擦了脸的丝帕用力朝那妇人的身上扔过去,道:“谁要是不懂事,先绑起来再说!这是康王府,不是菜街子,打伤打残都有我。”

话是这样说,但谁都知道这是针对似这妇人一般的名不见经传的小角色,实则对了如同贺王妃、贺王世子妃、世子侧室等有身份有地位的人来说并不适应。但多少也是个壮声势的事情,于是康王府众下人都齐齐大声应和:“是!”

这一声喊出去,多福轩里头略微静了片刻,随即哭闹声便又一阵高过一阵。许樱哥与世子妃二人才往前走了几步,就见她的老冤家敬顺县主从里头奔将出来,伸手便要去抓挠世子妃和许樱哥,高声喊道:“好个狠心的,凭什么打我们家里的人?谁让你们动的手?可是四叔父和四婶娘让你们动的手?当着我娘的面便如此猖狂,这是还想连着我娘一起弄死么?行,先过我这一关!”

这番众人早有准备,立即就将许樱哥同世子妃围在了中间,死活绝对不让敬顺县主靠近她二人,奈何敬顺县主战斗力惊人,又身份尊贵,众人只敢挡着并不敢下重手,于是个个儿都吃了大亏,不过勉强支撑。

里头还有贺王妃同贺王世子妃等人镇着,这还没见着妖王,就先被小妖给弄得进退不得,这算什么?许樱哥看得焦躁,忍不住低声同世子妃道:“大嫂,她们根本不是来讲理的,这样下去不是办法,不如先避其锋芒,晾她们一晾。”

世子妃不焦不躁,平静地道:“便是不讲理,我们也得应付着,不然谁来做?”顿了顿,语重心长地道:“你还年轻,经过的事少,所以不知道,这王府的儿媳不好做。好些事情不能只看表面,现下是她们在撒泼,但若是有人借此做文章,就不止是家事了。”

这就是世子妃同普通王府子弟媳妇的不同,一个站得高看得远,深深知道能力必须与身份地位成正比,一个则就眼光思想都局限得很,只就看得到眼前。既然世子妃做了多年的康王府长媳,又出身军门世家,想必手段也是了得,不然康王和康王妃也不会这么放心让她来处理这种事。许樱哥决意不再多嘴,让世子妃唱好今日的主角,自己只在一旁看着做陪衬,无用也好,无能也好,只要能保护好自己不要吃大亏就是了,若再能学到些东西,那是最好不过。

世子妃直直地朝着敬顺县主走过去:“妹妹这是说的什么话?底下人没规矩冒犯我,难道就不许我教她们规矩?按着你适才的话来说,这是想要弄死我?”

敬顺县主张口欲言,就见世子妃沉了脸疾言厉色地大声训斥道:“你要同我讲长幼尊卑,我便同你讲长幼尊卑!她们不敢动你,我却敢动你!看看嫂子教训不懂事的小姑,谁能说不妥!”言罢怒道:“给我拿下!”

敬顺县主一愣,突地拔出一把匕首来,环顾四周大声喊道:“谁敢碰我?我叫他白刀子进红刀子出!”

世子妃理也不理,直直地就往前头走,许樱哥犹豫了一下,赶紧跟上。突听得身旁风响,回头一瞧,只见之前一直默默跟在世子妃身边的两个干瘦朴素的老嬷嬷已然利落地将敬顺县主手里的凶器给下了,再把人给制服得服服帖帖。

藏龙卧虎,许樱哥彼时唯有这个感受。众人又往前推进,好容易进了多福轩,便能看到坐在正中主位上歇气的贺王妃与满室的白色,大大小小的孩子同女人将整个多福轩占得满满的,满地狼藉,四处瓷器开花,家具东歪西倒,说不出的狼狈凄惨。

即便心中再不满意,到底也要尽礼,世子妃与许樱哥少不得对着贺王妃行礼问安:“侄儿媳妇见过二伯母。”

“让你公婆出来和我说!”贺王妃阴沉沉地冷哼了一声,自把脸转开。她本就生得一副严厉模样,如今相比许樱哥上次在宫中见到之时苍老了许多,两颊的肉都凹陷了进去,看着完全是个白发苍苍的老太太了。许樱哥见了,一时竟然想象不出之前那尖利疯狂的哭喊竟然是这么严肃的人发出来的。

见贺王妃不搭理,世子妃与许樱哥便自动站将起来,许樱哥密切关注周围的情形,世子妃则微笑道:“我们王爷不在家,王妃病了躺着呢。敢问二伯母,这是怎么一回事?我们都是糊里糊涂的。”

这话可算是捅了马蜂窝,贺王妃顿时悲愤地掩住脸一声哭了起来,屋内哭声大盛,坐在一旁的一个素衣素服的中年妇人猛地站起身来步步逼近世子妃,满脸疯狂地一指朝着她的脸上挖了过去,怨毒地道:“你竟敢问这种话!你竟然还敢问这种话!”正是贺王世子妃郭氏。

世子妃后退了一步,认真道:“大嫂莫要这般,我是真不知道怎么一回事,这……”目光在屋里转了一圈,狐疑地道:“是谁没了?”

郭氏已然张着十根手指合身朝世子妃扑了上去,目标正是她的眼睛和脸,俨然是一副要拼命的模样,口里高喊着:“我和你拼了!你男人弄死我男人,你竟还敢问我是谁没了!你男人既敢躲在家里当个缩头乌龟,便等着我把你的这张烂脸抓下来!”

见郭氏发作,一群嚎哭的女人孩子全都不要脸不要命地朝许樱哥妯娌俩扑将过来,康王府的人投鼠忌器,难免被逼了个手忙脚乱。混乱中,世子妃躲避不及,被郭氏一把抓住头发,只能忍疼眼睁睁看着郭氏尖利的指甲朝自己的脸上挖了下来,正是无计可施之时,突见一根椅子腿猛地挥落砸在郭氏的手上,郭氏疼得“嗷”地叫了一声,将手缩了回去。

便是这一下给了世子妃逃开的机会,世子妃躲在玉瓶身后心有余悸地转过眼去瞧,却是许樱哥不知什么时候捡了一根椅子腿拿在手里,动作奇快地朝着周围伸过来的各种手上乱敲乱打,下手又准又狠,全不留情,口里大声喊道:“谁敢乱来我就敲破她的头,看她是不是真的想死!”还真有不怕死的靠过来抓扯,许樱哥果然也就挥舞着椅子腿砸了下去,血花四溅之中,响起一声凄厉的女子哭喊声。

满室皆静,世子妃愣愣地看着许樱哥手里那根还沾着血迹的椅子腿,再看看那被许樱哥打得头破血流的中年妇人,扯住许樱哥就往外走:“走,和疯子较什么劲!”

许樱哥手里紧紧攥着那根凶器,提起裙子就跟了世子妃往外跑,康王府下人善后,才奔了几步远,贺王妃便绿了眼睛大声道:“和他们拼了!”

许樱哥与世子妃望风而逃,才刚冲出多福轩,就见世子张仪承领了一群王府侍卫赶了过来,也不多话,直接就指挥人冲了进去。

她们的任务完成了,许樱哥同世子妃对视一眼,都是心有余悸。她们都是正常人,太高估了自己,太低估了对手。世子妃被抓得发髻散乱,头上的簪钗也少了几枝,许樱哥的衣领被扯歪,袖子上还有血,手里尚且提着那根椅子腿。周围人等则各有伤痕,没一个全身而退的。

多福轩里乱了一阵后,传出张仪承义正词严的声音:“二伯母,大嫂,做人还是要脸的,大哥还在宗正寺里无人收敛,二伯和几位哥哥尚在前线杀敌,你们这样胡闹实在是不妥。但有冤情,可去宫中呈述,外面车马已然备好,家父已去殿前候着,请……”

世子妃默了片刻,轻声道:“多谢三弟妹了。”

许樱哥摇摇头,将那根椅子腿递给青玉:“劈了烧了。”今日她算记住了,在这个奇葩家族里,便是王府里也会打群架的。也就再次证明一件事,和疯子不能讲道理,避不开就只能比他狠。

第202章 归来

冯宝儿规矩老实地立在康王妃身后,眼睛瞟向形容狼狈的世子妃和许樱哥,神情若有所思。宣侧妃看着很解气,却是表现得义愤填膺:“真是太不成体统了!这人死了关咱们什么事?这样胡闹又能闹出个什么来?不怪是个屠狗户的女儿,便是这么多年养尊处优也没能改了骨子里的贱和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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