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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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王妃低声道:“随他,由他,信他。”

宣乐堂里顿时死一般的沉寂。

红烛高照,许樱哥坐在妆台前将润肤的香膏在胸前轻轻推开,又细细揉到吸收。青玉在一旁边替她的脚抹香膏,边低声禀告:“福林苑那边的夏姨娘,奶奶可有印象?”

许樱哥想了许久,才想起一张素淡温婉沉默的脸来,便道:“在王妃那里见过两次,一共也就听见她说过三句话,她怎么了?”

青玉道:“今日婢子与秋璇替王妃清洗马桶,夏姨娘的丫头橄榄跑过来死命抢着要帮忙,后趁着秋璇不注意,就同婢子说了件事儿,道是她们姨娘得了些明前的好茶,问我什么时候有空,要请我喝茶。又说她们姨娘做得一手好点心。”

许樱哥便摸了青玉的脸一把,同一旁正整理床铺的紫霭和绿翡笑道:“看这丫头,洗个马桶就成红人了,人家不请我喝茶吃点心,就留着给她吃。”

紫霭和绿翡都掩着口笑:“青玉可是沾了王妃的福气。”

青玉也不在意,笑道:“婢子小时候也曾经替奶奶洗过马桶的,所以先沾的就是奶奶的福气。”又问许樱哥:“礼下于人必有所求,奶奶倒是说,婢子是应还是不应呀?”

许樱哥道:“等过两日又再说罢。”

正说着,就见铃铛调皮地在门口露了个头,接着张仪正带着一身水汽散着袍子走进来,不屑地道:“青玉又在洗马桶呢,还是白玉马桶。”

青玉一双手正放在许樱哥莹润白净的脚上搓揉着,闻言不由有些发恼,垂着头不软不硬地道:“回三爷的话,婢子觉着能替三爷和奶奶为王妃尽孝很是光彩。”

张仪正“哼”了一声,往床上四仰八叉一躺,望着许樱哥道:“你这些丫头好大的胆子,竟敢顶嘴。若是我,早就尽数赶了出去,刁奴就是这样养出来的。”

许樱哥自青玉手中收回脚,挥手示意几个丫头退下去,起身走到床前探身去瞧张仪正,笑道:“我和我的丫头又没惹你。你便是不忿刁奴欺负我,有气也该冲着那人去,回来冲着我们几个冷嘲热讽地算什么?”

“有良心没有?我不管你?”张仪正把眼睛睁得大大的,抬起身子凶神恶煞地瞪着许樱哥:“自己没出息,还嫌鸡蛋不养人?”

许樱哥笑道:“管了管了,三爷简直就是及时雨。要不是你,我岂不是要和二嫂一样委屈得直掉眼泪?”一缕碎发自她耳旁垂下,衬着海棠红的纱袍与雪白的肌肤,生生凭添了几分娇媚,张仪正看不得,探手拉住她那缕碎发粗鲁地往她耳后别,粗声粗气地道:“又来勾引我。小爷我累了,哪里有心情?”

许樱哥“呸”了一声,坐起身去蹬了鞋子往床里爬,低声道:“当然累了,起心动意的要放人走,挨骂了吧……”

张仪正翻身重重地压了上去,“你听谁说的?”

“我也累了呢,哪里有心情?”许樱哥一边推他一边道:“家里都传遍了,说是三爷怜香惜玉呢,还说那对姐妹花都是绝世大美人,过不得两日便要送过来,到时候你说我怎么办呢?是做泼妇拿大棒赶出去,还是阴险地把她们收下来天天让她们洗马桶?”

张仪正想笑却又实在笑不出来,索性将头埋在许樱哥的颈窝里闷声道:“胡说八道什么,不过八九岁的小姑娘,便是要败坏我的名声也不是这样的败坏法儿。”

许樱哥温柔地搂紧他的腰,轻声道:“睡吧。不要多想。”

“唔。”张仪正应着,一双手便自许樱哥的衣襟里探了进去,他的手入怀冰凉,冻得许樱哥打了个冷噤,吸了口凉气:“干什么?你泡冰水里去来?”

张仪正不语,顺着她的耳垂细细密密地吻了下去,许樱哥嘤咛一声,往他怀里缩了缩,搂住他的脖子贴着他的耳朵轻声道:“要不,我们生个孩子?”

张仪正微微一怔,捉住许樱哥的手轻声道:“那要是将来我不小心死了,你们怎么办?”

哪有这样咒自己的?这人可真是超时代超意识。许樱哥看不出张仪正到底是个什么意思,索性仰头往床上一倒,大笑道:“要死早死,趁我还年轻好改嫁,要不然你就别碰我呀。”

张仪正有些恼怒地瞪了她片刻,看着她平坦的小腹道:“指不定已经有了。”言罢一口吹灭了灯,不顾许樱哥踢打,搂住她的腰一把拖了过去。

第166章 偏心

“哎呀,可真是热闹。”宣侧妃心情十分愉悦地在榻上翻了个身,以手撑颌作睡美人状,媚眼如丝地看着立在下首的柳丝道:“王爷今夜是歇在哪里?”

柳丝回道:“这时候还在与崔先生他们议事呢。”

“可真是辛苦。”宣侧妃爬起来理了理头发,又道:“四爷还没回来?”正说着,就听门外的丫头道:“四爷来了。”接着就见张仪端托着个木匣子走了进来。

“来了?”宣侧妃眉眼弯弯地挥手让柳丝下去,示意张仪端在她对面坐下:“来,让我看看咱们家的大将军。”

张仪端往她面前坐了,绷着脸压低了声音道:“不是说病了,怎地还弄这些机巧?那多大个孩子,你也忍心。”

宣侧妃垂眼看着指尖上的蔻丹微笑道:“傻孩子,你懂什么?我要不病,怎么脱得掉干系?你三妹妹日常可都是跟着我的。我生生顶着王爷的厌恶教导了她这么多年,她也该孝敬孝敬我才是。”

张仪端微怒,声音却越发压得低了:“我是不懂,但我却晓得父王生气了!这是什么时候?外头乱糟糟一片,你却有心思折腾,这样子我在外头再使力气也不够你折腾的。”

“你懂什么?你且嫩着呢!”宣侧妃收了脸上的笑容低声呵斥道:“什么都要等着万事顺遂了再动手,什么菜都早凉了!若不乱中取胜,浑水摸鱼,火中取栗,吃剩下的残羹剩饭都没得你的!”想到冯宝儿正是正房不要的残羹剩饭,心里还是堵得慌,喘了口气方道:“这次那老狗奴不死也得脱层皮!这么多年来,我一直没少受她的腌臜气,你等着,她便是有王妃护着,世子妃遮掩着,侥幸能逃脱,日后也再没有脸面在人前人后指手划脚!”

张仪端揉了揉眉头,道:“什么呀,我看你也是棋差一着,那老奴认错可快。”

宣侧妃叹道:“我是没想着那混世魔王居然会管这闲事儿,倘使是那老狗奴多说一句话,她和许樱哥这梁子便结得够深了。许樱哥可不是什么善茬儿,不过底下丫头给王妃洗了个马桶,这整个王府里便都传遍了,都道是她宽怀大度孝顺仁善,由着老狗奴骑到了脖子上。可笑老狗奴自取灭亡还不自知。”

张仪端听到这些婆婆妈妈的琐碎事情实在是很烦躁,赶紧将手里拿着的木匣子往她跟前一推,猛地把盖子打开给她看:“你看!”

宣侧妃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将手插入到匣子里抓起一把大大小小各不相同,却颗颗圆润晶莹的珍珠对着灯光看了又看,很肯定地道:“是南珠。你从哪里得到的?”突然想起今日张仪端都去做了些什么,吓得赶紧将手缩回去:“莫不是你私藏的?趁着没人知道快快还回去!你父王最恨偷鸡摸狗之辈!”见张仪端坐着不动,急得去拉张仪端:“快,快,怎地还坐着?”

张仪端得意洋洋地笑道:“我是什么人?我是康王府正儿八经的四爷,用得着做那偷鸡摸狗之事?珍珠虽好,怎比得名声重要?这是父王赏我的,让我送去将军府给宝儿镶嵌头面首饰。”

宣侧妃由不得笑出声来:“真的?”按例,宗室子弟婚丧嫁娶皆由宗正寺按例操办,一切开支礼仪皆有定制,张仪端庶出,还不曾封爵,断不能与张仪正等人并肩,王府中虽有补贴,却也不能与正妻所出的嫡子相提并论。排场肯定是不能比的,想要冯家满意这里子却是不能太薄,那就只有宣侧妃母子自己私下里掏腰包。宣侧妃正是头疼之时,早就有心去缠康王,怎奈机会一直都不凑巧,谁想瞌睡来了就有枕头,康王到底是记着她们母子的。想到此,宣侧妃眼睛一转,又道:“你三哥得了什么?”

张仪端哈哈一笑:“得了两个毛都没长齐的黄毛丫头!”眉飞色舞地将张仪正今日的所作所为说了一遍:“尹副将看那两个穿金戴银的丫头趴在狗洞里,便想拖出来杀了,三哥过来瞧见非得说只是伺候人的丫头,硬拦着不给杀。这会儿人是关起来了,过不得几日只怕是要赏给他!”

宣侧妃不屑地扯了扯唇角:“莫不是装的。当年老大就爱玩这一套,你还不知道,他小时候跟着王爷去打猎,抓着小兔子便求王爷放了,说是小兔子也有爹娘,于是人人都说他有王爷的仁善之心,将来必定孝敬父母友爱手足!我呸!一只死兔子怎就看出这么多来了?老三,自娶了许樱哥便也学着阴险起来了,果然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张仪端不以为然:“三哥哪里有大哥聪明能干?从前我只当他凶猛无敌,谁知也不过是个绣花枕头,看人多杀几个人便吐个不停。”说到此处,便又有些含酸:“父王还是偏心他,都没舍得说他一句。”

宣侧妃抱怨道:“还说,他打小儿就封了国公,后来惹了那么多祸也没怎么被罚,照样风风光光地娶了许家女,许家还因此封了侯。你马上就要成亲,却也不见你父王请旨为你封爵,这婚事怎么体面得起来?再多的金玉之物也只能藏在地下见不得人罢了!”

想到康王此番的宽让,张仪端的心里一沉,自我安慰道:“你放心,父王和大哥都明确说了日后要让我多做事的,只要有功,什么爵位还不是手到擒来?”母子俩笑一回,酸一回,又憧憬一回,将与冯府联姻之事仔细谋算了一遍又一遍,确认无碍了方才分头歇下。

天才微亮,许樱哥准点醒来,虽是腰酸背痛却也只能咬着牙起身,却见身旁的张仪正早已经不见了影踪,便问绿翡:“三爷呢?”

绿翡道:“练枪去了,听说王爷、世子这些年都是这个点儿去练武场的,风雨无阻。”

这人的变化真是看得到,许樱哥由不得微笑起来,摩拳擦掌地道:“我也去练拳,几日没动总觉着哪里不对劲。”一趟五禽戏打完身上也出了汗,只觉得神清气爽,因还不见张仪正回来,便收拾妥当先去了宣乐堂。

她到得及时,恰逢康王妃刚起身,康王刚进屋。因王氏已经先行入宫,世子妃则已开始处理家事,许樱哥便忙着洗手伺候公婆用早饭。

往日惯常都在康王妃身边伺候的曲嬷嬷今日并没有出现,秋实等人也似是有意识地尽量避开,许樱哥添饭布菜间,敏锐地察觉到今日康王与康王妃夫妻间的气氛与往日不大一样。虽则康王的语气照旧体贴关怀,康王妃也照旧的温柔体贴,但夫妻二人并没有眼神交流,甚至于在不经意间碰触到的时候也是飞速避开。

许樱哥立在一旁难免有些尴尬,夫妻再和睦的家庭,只要涉及到妻妾之争,总有一方不喜不悦,总有一方不平不忿。这次被算计的是曲嬷嬷,曲嬷嬷此人在她看来着实该被敲打收拾一回灭灭威风才是,康王等其他人大抵也是如此认为,但只因里面掺和了个宣侧妃,对于康王妃来说,这滋味儿就完全不一样了。

康王似也不太喜欢这种氛围,用完饭漱毕口,叮嘱了康王妃几句便站起身来准备离开。“我送王爷。”康王妃忙示意许樱哥扶她起来,康王皱起眉来:“好生生的你送什么?好好养着病不好?去了外头又吹了风,岂不是折腾自个儿?你便是不为自己着想,也当为孩子们想想。”

康王妃微怔,默默地将头转开去看着墙根,眼里渐渐涌了一层泪花。康王的两道浓眉皱得越发厉害,却也不说什么,只一言不发地看着康王妃。许樱哥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只好吸了口气,呆呆地看着自己的鞋尖。

康王长长叹了口气,摆了摆手,康王妃抬起眼来希冀地看着他,康王却只是收回目光看向许樱哥,沉声道:“你,不错。我今早考校了小三,他果然能做得诗了。”

张仪正又作诗了?许樱哥眨了眨眼,正想找两句话谦虚一下,康王却已经摆了摆手,带了几分疲累道:“好好照料你母妃,有空多陪小三儿读读书。”言罢转身大步离去。

许樱哥转头看向康王妃小心翼翼地道:“母妃可累了?”

康王妃将目光从康王身上收回来,坚毅平静地看着许樱哥道:“我不指望小三儿有什么大出息,有他哥哥和二哥就够了。但我希望他能像模像样地像个人,不要让人看不起他,也不要让人看不起你,更不要让人看不起我。我生的孩子,没有孬种。”

此时的康王妃,眼里哪里还有适才的那种软弱可怜?后院里的女人生存力强着呢,弱者大概早就骨头渣子都不剩了。许樱哥定了定神,道:“母妃放心。我和三爷都没什么大志向,无非就是希望家里平安喜乐,父王母亲长命百岁就够了。”

康王妃微带讽刺的笑着摇了摇头:“没有大志向却也不能做窝囊废,能干没有野心那是识趣,人要欺负之前总要掂量再三,窝囊没能力那便是蠢笨,被欺负也活该!便是至亲骨肉也有个比较高低。你记好了,小三儿不能被旁人比下去,你也不能!”顿了片刻,赌气似地道:“曲嬷嬷再不好也只能我动手,而不是别人借了王爷的手来刺我!”

第167章 教训

午后,廊下的鹦鹉也被晒得没了精神,蔫巴巴地立在架子上睡觉。随武夫人前来探病的许杏哥手端了一杯清茶坐在廊下,瞧着许樱哥眉梢眼角暗藏的那几分春色,忍不住笑道:“一直都自替你担心,但看你这样子挺滋润的。听说他今日去了兵部当差,不再贪玩啦?”话音才落,就听里间依稀传出曲嬷嬷的哽咽声,左右一扫视,见四周并无闲杂人等,便朝里间呶了呶嘴。

许樱哥道:“犯了点儿错,暂时这院子里的琐事是不方便管了,日后就专陪王妃说话散心。”

原来是被夺权了。许杏哥恍然大悟,一本正经地道:“老了才这般,那是挺丢人的。”也不追问曲嬷嬷到底犯的什么错,只道:“她可欺负你了?”

许樱哥笑着瞟了许杏哥一眼:“你觉得呢?”

“找打!”许杏哥作势欲打:“这才几日功夫便学得如此轻佻,我又不是张三爷,和我玩什么猜猜猜?”笑了一回,轻声道:“看你笑得这惬意样儿,定是被我猜中了!”

许樱哥摊摊手,作了个无奈的表情。

“看你这贼样儿。”许杏哥将她拉过来,附在她耳边轻声道:“娘不方便过来,让我和你带句话。和合楼里的迟伯要进宫,让你主动和王妃说一说。”

许樱哥颇有些难过:“都是我做事不周才惹出这些麻烦。日后和合楼可怎么办?”

许杏哥轻声道:“为何什么都往你自己身上套?这不关你的事,五哥问过迟伯,他自己要进宫为皇后娘娘做凤冠。至于和合楼,迟伯荐了他侄儿过来,应该也能维持下去。”

许樱哥这才踏实了些:“人到了?”

许杏哥摇头:“哪有那么快?说是在许州老家,这送信过去到人过来,怎么也得半个多月。”言罢笑着站了起来:“大表嫂来了?”

世子妃笑吟吟地走过来拉着她的手道:“好久不见你,都好?”

“好。”许杏哥与世子妃执手坐下,笑着指向许樱哥:“我这个泼皮妹子在这里,让我天天挂着她是不是会惹祸,早就想着要过来拜托两位表嫂照顾一下,有什么错不要和她一般见识,可是一直琐事缠身不得来!”

世子妃看了眼一旁低眉垂眼端茶递瓜子,作乖巧状的许樱哥,意味深长地道:“我要是有这么个好妹子,我可是放心得很的。”

许杏哥厚脸皮地笑着:“放心什么?她在家里就是个不省心的。我们隔得远看不着,就要你们当嫂子的就近看管着,我是不管,赖也要赖着你帮我看顾她。”

许樱哥心里有些尴尬,仍是笑得甜蜜蜜地走到世子妃跟前福了一福:“既然姐姐赖上了大嫂,那我也就当仁不让地赖上了。”

世子妃眼里此时方真正露出几分悦色来,分出一只手去扶住许樱哥,笑道:“阮家下了请帖过来,定的是十六,咱们家就定你去,母妃这里有我,你自可放放心心地去。”

几人说笑一回,秋实出来传康王妃的话,道是要留武夫人婆媳吃晚饭,让赶紧准备菜饭。许樱哥见世子妃要起身,忙把世子妃按住了,自己去了厨房安排饭食不提。

忽忽好几日过去,随着皇后身体好转,世子妃雷厉风行,毫不留情地打卖了一批人,曲嬷嬷退居二线,张幼然病愈,康王府内又恢复到了从前的平静安宁,从前要请青玉吃喝的夏姨娘也没了动静。就连一直病得不轻的宣侧妃,也在长时间得不到康王的关注后渐渐好了起来。只康王妃的病去势太慢,所幸几个儿子儿媳都孝顺,康王也每日早晚都必然往宣乐堂去探望,所以倒也平顺。

这日许樱哥收拾妥当去与康王妃辞行,准备前去阮府探视阮珠娘。才进宣乐堂就觉着里头的气氛不对劲,便先笑着看向秋实。这些天里她也算是同这几个丫头混了个脸熟,秋实也不瞒她,微笑着轻声道:“都在呢。”言罢轻轻打起帘子,许樱哥探头一瞧,只见康王妃半倚在榻上,难得早就该出门的康王还端坐在一旁。而刚病愈不久的宣侧妃正在抢王氏手里的药碗:“让我来!这些天一直没能到王妃跟前伺候,我这心里一直都不安得紧。好容易好了,该让我来孝敬王妃。”

王氏不能当着康王的面与她争夺,却也不敢就此松手,只得看向康王,康王耷拉着眼皮子,淡淡地道:“让她来,妾室伺候生病的主母,本就是应该的。”

宣侧妃闻言,本就被粉涂得没什么血色的小脸更加白了几分,仍强颜欢笑着道:“是,王爷说得是,这是本分。”

王氏便微笑着松了手,宣侧妃端着药碗颤巍巍地走到康王妃跟前,微笑着道:“请王妃进药。”语气虽和软,眼里却是蒙上了一层朦胧的水雾,手也微微发抖,立在浓眉长髯身材魁梧的康王身旁就仿似是一朵风中摇曳的荷花。

康王妃面不改色地喝了,将帕子轻轻擦了擦唇角,坦然把药碗递回去道:“你辛苦了,让孩子们来,都一把年纪了何必弄这些,意思意思就好。”

宣侧妃听到“一把年纪”四个字,更是摇摇欲坠,泫然欲泣:“说来都是妾身病得不是时候,让三娘子……”话未说完就听康王淡淡地道:“要生病了怪得谁?过去的事情就别提了。老四的婚事备得如何了?”

见其不耐烦,宣侧妃赶紧硬生生挤出一个灿烂的笑容来:“都准备着呢。”

许樱哥见再看不到戏,这才笑眯眯地走进去给众人请安,康王妃笑眯眯地把她喊到跟前:“这些天你也辛苦了,去了就高高兴兴的玩,不要挂着我这里。”

许樱哥告辞退出,王氏快步跟了出去,带了几分为难轻声道:“三弟妹,唐家四娘子可会去?”

许樱哥笑道:“应当要去。二嫂可是有事要找她?”见王氏还是那副欲言又止的模样,便轻声道:“我和她是打小的情分,大的事情不敢说她就随便能答应,但一般的小事还是好开口的。”

王氏犹豫许久方低声道:“听说唐家有副方子,妇人用了最好不过,不知他家肯不肯出让?我这里一定重谢……”说到这里,面上飞上一层薄红,垂着眼看也不敢看向许樱哥。

难怪得……许樱哥看着王氏手里那块被绞得不成模样的帕子,想起她跪在康王妃跟前哭诉的那些话,心里恍然,由不得生出几分同情,便道:“二嫂放心,不管软磨硬泡,我定然帮你求来!什么谢不谢的就不要说了。”

王氏绷着的肩膀陡然放松下去,眼里闪出两道亮光:“三弟妹,我……”

许樱哥笑着打断她的话:“回来再说。”走了老远回头去看,还看到王氏立在那里目送她,脸上满是期待。

许樱哥出来得晚,到得阮府时许多人已经到了,唐媛几个正陪着阮珠娘说话,阮珠娘羞答答地坐在绣床上,垂着眼帘含着笑不说话,听到女伴开玩笑开得过分了才捏起粉拳乱捶一气,转眼瞧见一旁端坐含笑的许樱哥,便有些不好意思和欢喜:“真高兴你能来。”

许樱哥笑道:“你是高兴我能来呢,还是高兴终于到这一天了?”

“你也不是个好人!”阮珠娘笑着啐了一口,想起从前那些事情,由不得感慨万千:“一转眼间咱们都大了,如今是我,过两个月就到唐媛,然后是安谧和杨七娘,再回不到从前啦。”一席话说得众人都有些伤感,就有从前和她几人交好的建昌侯家小女儿陈绣道:“还有宝儿呢,她也是最迟五月就要嫁的!”

提起冯宝儿,众人便都默了一默,陈绣犹自不觉,追问道:“她怎地不来?我好久不见她了。”

唐媛笑道:“兴许是要备嫁,不好出来。”话音未落,就听有人在外头笑道:“谁说我不来了?最好的姐妹要出门,天上下刀子我也要来!”言罢一身粉蓝春衫的冯宝儿捏着把象牙丝编的扇子精神抖擞地走了进来,卷进一股香风。

许樱哥笑了一笑,转过头去喝茶,却被唐媛轻轻拽了拽袖子,低声道:“那不是你三婶娘么?”

冒氏?许樱哥赶紧抬眼去瞧,果然看到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冒氏与几个妇人与冯宝儿一前一后地进来。冒氏那里已是发现了她,正端然站在那里夸张地笑道:“这不是我们家二娘子么?”

许樱哥顾不得去猜冒氏如何会在此处出现,笑着起身给冒氏见礼:“三婶娘,真没想到会在这里见着你。”

冒氏将许樱哥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见她穿着蔷薇红的罗衫,配着金晃晃的璎珞项圈,耳边两粒指尖大小的明珠晃得人眼花,眉间的春色喜意掩都掩不掉,比之从前更多了几分小女人的妩媚明艳,日子远比自己想象的过得舒心,不由心中发酸。想了想,严肃地教训道:“我也不曾想会在这里见着你,不是说你婆婆病着的?你不在家里伺候婆婆,怎地出来玩乐?”

第168章 相投

冒氏此言一出,室内正在说笑的众人便陡然默了一默,唐媛等人倒也罢了,冯宝儿与刚进门的那几个妇人都用怪异的眼神看向许樱哥,又有人诧异地小声问道:“这就是许侯家的二娘子?”

这女人真是太闲了,损人不利己。许樱哥心中暗恼,便闭了嘴不说话,早有随她一起出门的高嬷嬷上前不软不硬地道:“承蒙三夫人挂念,我们王妃近来已好了许多,因觉着三奶奶这些日子衣不解带地跟前伺候,早就心疼得不得了。恰好阮家娘子大喜,王妃与世子妃都不方便出门,所以特为派遣我们三奶奶前来恭贺,是恭贺的意思,也是体恤三奶奶的意思。”

冒氏见是高嬷嬷出面,许樱哥在那里不言不语的,更是生气,觉着许樱哥以势压人,便语气生硬地道:“便是长辈允许,不得不出来应酬,她也不该玩得如此放心,更不该久留。”

高嬷嬷的脸色便难看起来,却碍于冒氏的身份闭紧了嘴。唐媛忙笑着过来打圆场:“三夫人实是冤枉樱哥了,她也才刚进门,不过才和珠娘说了两句话。”

冯宝儿将扇子半掩住脸,左看右看一回,接上唐媛的话道:“就是,谁不知道咱们许二姐姐最是懂礼知礼的?三夫人在这里说着,指不定她已经要走了。”

冒氏闻言就笑了起来:“看我这急性子,只想着怕侄女儿年轻失了分寸,忘了孝道,怕是又错怪了你。”后头快步赶上一个妇人来,满脸羞窘地扯了扯冒氏的袖子,冒氏这才闭了嘴,这妇人正是冒氏的亲嫂子蒋氏。

看戏的人太多,许樱哥不想与冒氏过多纠缠,遂半开玩笑半认真地道:“三婶娘错怪侄女儿不要紧,至亲骨肉便是再委屈也要耐着,就怕错怪了旁人就不好啦。”言罢福了一福,镇定地同蒋氏打了个招呼,走到阮珠娘跟前抱歉道:“家里事多,我不便久留,这就要走啦。祝你百年好合,万事顺意。”

很明显她是被冒氏与冯宝儿联手赶走的,阮家人心中很是着恼,哪有上门做客替主人赶客的?便有人凉凉地笑道:“今日可长见识了,做客的替主人家赶客……”

冯宝儿微笑不语,只把眼看着冒氏,冒氏面上微热,却是更把胸脯挺得高了些,同她大嫂蒋氏振振有词地道:“做小辈的不懂事,做长辈不知道也就罢了,若是知道了还不管,倒叫底下的弟弟妹妹怎么学?”蒋氏拦不住她,只觉得一屋子的人都在嘲笑自己,恨不得把脸藏进袖子里去才好。

冯宝儿将来始终是要同许樱哥做妯娌的,冒氏再不会处事那也是许樱哥的亲婶娘,阮珠娘的小嫂子周氏心中虽然不喜,却又生恐两面得罪人,忙指使人引冒氏与冯宝儿等人入座奉茶,自己笑着上来拉了许樱哥的手留客:“珠娘念叨了你很多天,难得你上门,怎地饭都不吃就要走?既来了,好歹也要吃了饭再走的,不然就是不给我们面子!”又软了声气道:“宴席已经备好,马上就可开席,耽搁不了多久。”

许樱哥见其眼里微有急色,瞬间了悟。现下情势不明,微妙得很,除去许、武等早就摆明了与康王府拴在一起的人家之外,按理许多人家都该与康王府撇清才是,但阮家趁着阮珠娘的婚事递了请帖,康王府则安排从前就与阮珠娘有来往的她来,为的自不只是凑个热闹那么简单。不管怎么尴尬,她也得完成自己的任务,便笑道:“既是如此,我就厚颜沾点喜气再走。”

周氏松了口气,热情地招呼众人入席。许樱哥扯了唐媛的手,拉她走到一旁悄声问道:“听说你家有什么好方子,妇人用了极好的,可否能抄我一份?”

唐媛先是面上一红,随即微笑着上下打量了她一番,羞道:“咦,这才多久便急了?”

许樱哥也不辩解,只笑道:“做女人的总有那么一日。”

唐媛深以为然,忍着羞低声道:“是有这么个方子,寻常是不拿出来的,但是你要,我自不会藏私,等回去后就禀了母亲使人与你送来。”

许樱哥心中欢喜:“你想要什么,只要我那里有的都只管开口。”

唐媛笑道:“我也要你给我画一套簪钗。人家都说你献给长乐公主和皇后娘娘的簪钗极美,我是不能与贵人相比,但出门的时候也想风光一回。早前就想和你说,我娘不让。”

许樱哥笑道:“出在自己手上的,又有何难?”目光一转,瞧见不远处的人群里,冯宝儿亲亲热热地拉了冒氏的手,二人边走边说笑,倒似是认识了许久一般。而蒋氏则跟了几个穿着打扮都一般的妇人走在一起,不时担忧地回头看看冒氏,却又无可奈何。

唐媛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由不得怨道:“你家三婶娘怎会与冯宝儿混在一处?看她二人适才一唱一和的挤兑你,不知道以为她才是冯宝儿的亲婶娘。便是你错了,要教训也该背人教训,当着这么多人算什么?”

“她自来便是这样鲁直的性子,想不到多的。”许樱哥道:“从前也不知她二人有来往的,想是适才一同进来碰上了,兴趣相投?”言罢招手叫青玉过来低声吩咐了两句。

唐媛心道“臭味相投”还差不多,但到底是许樱哥的长辈,不能说得太过,便道:“走,走,那边吃席去,安谧她们已经帮咱们占好座了,快去坐一桌,吃着自在。”

少一时饭毕,许樱哥起身告辞,阮珠娘的母亲亲自过来与她打了招呼,问过康王妃的病情,顺带又隐晦地问了皇后的病情,低声道:“我家老太太与皇后娘娘是家乡人,早年老人家还在世时,皇后娘娘常召进宫去说话的。”

许樱哥了然,笑道:“我会把夫人的问候带给皇后娘娘。”

阮夫人便不再多语,微笑着让小儿媳将许樱哥送上马车。许樱哥坐定了方问青玉:“怎么说?”

青玉道:“婢子趁空找着了跟车的常婆子,道是这阮家与冒家大夫人有亲。今日是冒家大夫人上门去接的三夫人,然后一起来的阮府,又在大门处与冯家大娘子碰上面的。”

许樱哥这才想起当初赵璀的母亲有意为赵璀求娶阮珠娘,阮家正是托了蒋氏上门来打听赵璀的品行如何,那时候冒氏明着关心,暗里奚落,生生把她损了一顿。也就是从那次开始,她与冒氏的关系便越来越不好。青玉与铃铛显然也想起前事来了,便都劝道:“奶奶不要放在心上,不值得生气。”

许樱哥笑道:“有什么好生气的?又不是我对不起她。”所谓自作孽不可活,冒氏好不容易借着娘家嫂嫂相帮才能出门做客,却不珍惜机会偏要惹事,那是断她自己的后路。今日之事迟早会传回许家去,且不说家里人会如何想,便是蒋氏日后只怕也再不敢轻易去揽这种活儿。看了看天色,算着这个点儿许扶应该已经从部里回来,便打起帘子吩咐双子:“往和合楼去。”

马车才转上主干道不久,就听得远处马蹄震得山响,鞭声破空之声大作,双子赶紧将马车赶到路旁停下,道:“三奶奶,是八百里加急,没吓着您吧?”

“没有。”许樱哥将窗帘拉起往外看去,但见三四乘马匹绝尘而去,心里不由微微一沉,在这当口什么事能用到八百里加急?除了与西晋的战事之外不作他想。如若果然如此,许扶大抵也不能在和合楼中久留,遂当机立断:“回府!”

“是。”双子依言调转马头,突然瞧见不远处街边人家屋檐下立着个穿长衫戴幞头的年轻男子,那身形说不出的熟悉。正想再看仔细了,那人却已经俯身抱起路旁的一个小孩儿退了回去,再看不见。

双子摇了摇头,挥动马鞭将车驶离,越想越觉着好笑,怎么可能是那个人?那人要不是尸骨无存便是坟头上的草都长了半尺长。便是运气好到不得了,有诸天神佛保佑,侥幸活下来,又如何敢入这上京?那不是自投罗网是什么?更何况,这人明显就是个居家户。

马车稳稳地朝着前方驶去,赵璀把在自己怀里拼命蹬腿拼命嚎哭的小孩子放下来,抱歉地对着匆匆忙忙赶过来、脸都涨红了的孩子母亲深深作了个揖,将几枚大钱塞在那孩子手里,转身快步走开。

走不得多远,忍不住又站住了回头看去,只看到打着康王府标识的那张黑漆马车低调平缓地向着远处驶去,窗前垂下的帘子纹丝不动。赵璀在突然间感到一种彻骨的悲哀,许樱哥彻底忘了他了,她怕是觉着替赵家求过情,平安把他的家人送出上京,又送还了那副八十七神仙卷,自此后便是两不相欠。便如当年,她使双子去哄崔成避祸,便觉着自己再不欠崔成一样心安理得。可是,他看了她十年,爱了她十年,便是那副八十七神仙卷也是为她苦苦觅得准备做聘礼所用,他为她身败名裂,丧失所有,她怎能如此心安理得?

“便是烧纸燃香,你也该为我做上一两次罢?果然是个没有心的。”赵璀苦笑着转身往前走去,很快便消失在上京城密密麻麻,蜘蛛网一样的小巷里。

第169章 虚幻

三更鼓响,许樱哥心烦意乱地自书案前起身,沿着墙根走了两圈,又喝了一盏热热的红糖姜茶方觉着小腹处的酸胀冷疼减轻了许多。铃铛小跑着进来,道:“奶奶,平嫂子打听消息回来了。”

接着张平家的快步进来,低声道:“奶奶,打听明白了,除去王爷、世子、三爷外,今日滞留宫中的大臣武将着实不少,像是有什么大事发生。世子妃说了,这样的事情往日里也经常发生,只是从前三爷不涉政事,所以您不知道。让您安心睡觉就是,若是有什么,她会使人过来说。”顿了顿,又道:“要是王妃那边使人问起,就说全都回来了,夜深,明日再过去请安。”

“我知道了。”许樱哥吩咐青玉:“把前几日武家送过来的茶包些给平嫂子尝尝鲜。”

张平家的笑道:“奶奶客气,有什么好吃的经常想着我们这些底下人,倒叫奴婢怪不好意思的。”

许樱哥微笑道:“不过一口吃的,值得什么?这深更半夜的让平嫂子来来回回地跑,还不该喝口茶?”

张平家的也就不再推辞,接了青玉递过来的茶叶,恭恭敬敬地告辞。才要跨出院门,就听有人在身后怯怯地喊了一声:“平嫂子。”

张平家的站住脚,只见雪耳穿着件月白色的单衣娉娉婷婷地走上前来,发上几乎没有花朵装饰,姣好的脸上满是不安,一双眼睛紧张地东张西望,一副生恐给人瞧见的可怜模样。张平家暗暗叹了口气,道:“姑娘有事?”

雪耳走得近了,怯怯地道:“没什么,只是听说我娘病了,想请平嫂子替我把这包钱带出去给我兄弟。”

这却不是什么大事,张平家的接了钱,忍不住多了句嘴:“奶奶挺和气的,你该认错的还是要认错,日子久了,总是能见人心的。”

雪耳的眼角沁出些泪光来,轻声道:“我知道嫂子是好人,心疼我,是我自己不争气,事到如今我也不想什么了。就想平平安安地守在这院子里过这一辈子也就是了,其他的,哪里敢想!”

雪耳与秋蓉不同,秋蓉好歹还有条退路,她却是早几年便做了张仪正的房里人,阖府上下都是知晓的,便是想配人也配不了,这一辈子果然就是这样了。若是她自觉,过几年许樱哥有了嫡子兴许还能赏她个机会,若是侥幸有了身孕,最好的出路也就是抬个姨娘,但若是不自觉,那就不好说了。张平家的不好多劝,只道:“你能这样想,那是最好。”

“嫂子待我好,我都记在心里的,日后若是有机会总会报答嫂子。”雪耳目送张平家的走远,又探长脖子往外看了许久,见终是等不到张仪正,远处又有几双眼睛一直盯着的,只得恋恋不舍地回去。

铃铛立在廊下阴影处,一直看着雪耳回了后罩房,方冷笑着进了屋,同绿翡低声道:“不要脸的小妖精又出去瞎晃晃了。”

绿翡低着头往一件鸦青色的男式薄绸衫子上缝着针线,头也不抬地道:“不是说她娘病了么,请人带钱回家也是常理,奶奶早前还特意吩咐过了,若是真的过不去,让我管着些,别让人看笑话,说是苛刻了院子里的人。你总不能让她不出门。”

铃铛撇了撇嘴,道:“就晓得姐姐要说我刻薄,还是紫霭姐姐好说话。”

门帘被人从外头揭起,紫霭似笑非笑地走进来道:“你这丫头是夸我呢,还是损我呢?这不是和绿翡姐姐说,我和你一样的刻薄爱说人是非么?”

铃铛笑着站起来拉她坐下:“好姐姐,我是说那狐狸精不要脸,早前看到奶奶换下来的衣物,晓得奶奶小日子来了,回去就要了热水,在屋里洗了又洗,恨不得将自己的糙皮刷去一层。我就想,她适才等在外头是真的想请平嫂子带钱呢,还是想等着三爷?”

紫霭伸出纤指用力戳了她的额头一下,骂道:“你多大年纪?知道些什么?跟着乱嚼什么舌头?羞也不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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