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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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樱哥低声道:“孙媳比他还小两岁呢。”

“不掩喜恶年轻时是至诚,上了年岁还喜怒于色那便是傻子了。”老皇帝不知想到了什么,神色有一刹那的恍惚和感慨。许衡觉着这是个好机会,正想意思意思地替外头跪着的张仪正同安六二人求情,就见老皇帝抬了抬右手,吩咐许樱哥:“去皇后那里罢,孝顺些,多让她欢喜欢喜。”

“是。”许樱哥悄悄看了看许衡,低眉垂目地行礼退了出去。待行至大殿门口,听到身后老皇帝的声音低低沉沉的:“许卿,朕最近总是想起当年的事情,第一次认识你便被你指着鼻子骂,你这女儿颇有些你的风范……”

天空一片湛蓝,日光照射在琉璃瓦上,照得太极殿一片金碧辉煌,许樱哥眯着眼立在廊下,任由斜射进来的日光驱散身上的寒意。有人重重地咳嗽了一声,她眯眼看过去,只见正前方不远处并排跪着两个人,一是张仪正,一是安六。这二人不管平日在外头是副什么模样,此时都是一副老实样,跪姿十分端正,只是安六一本正经地目视地面,张仪正则急眉赤眼、满脸不平地瞪着她,仿佛是在问她,她不是说有难同当的么?怎地这时候跪着的就是他一个?

许樱哥朝他一笑,用口型表示自己去皇后宫中等他。张仪正瞪了她一眼,板着脸把头转开。

自太极殿至含章殿,走来不过是小半个时辰,许樱哥才入含章殿便立即被引至凤座之前。凤座下早就或坐或立了无数的女人,各式各样的香味儿混杂在一起可以熏得死的蚊子,许樱哥强忍住打喷嚏的欲望,稳稳地拜了下去。

“起来罢。”朱后的声音略见疲惫,听着却是一样的温和好听:“怎地只是你一个人?小三儿呢?”

许樱哥微微诧异,她以为含章殿多少应该知晓些太极殿那边的情形才是,可听朱后的意思竟是不知。诧异归诧异,她没忘了此时殿中竖着耳朵等消息的各色人等,乃微笑着道:“回娘娘的话,夫君还留在太极殿中,只怕要稍后才能过来给您请安谢恩。”

朱后一默,随即自若地指指身旁众人:“这样的好日子,难得大家都聚在了一起,见一见你这些长辈和妯娌姐妹们罢,省得日后遇到了都不知如何称呼。”

“来,我带着你,顺便讨些好物件儿。”一直在替朱后捏肩膀的长乐公主笑着走来携了许樱哥的手,将她一一引见给众人,一旁早有女史得了康王妃的眼色悄无声息地去了外头。

“这是刘昭仪。”长乐公主话音未落,凤座左下方楠木交椅上那位头发花白的老妇人便慈爱地握住了许樱哥的手,把一串奇南香的佛珠戴在了她手上,微笑着道:“好孩子,真不错。”

刘昭仪,贺王之母,属于最早跟着今上的女人之一,也是那一部分女人中至今为止位分最为尊贵,儿孙最为争气的女人。许樱哥甜甜笑着说了几句老年人都爱听的好话,不动声色地将刘昭仪打量了一番。这位刘昭仪年纪未必比朱后大许多,看起来却是苍老得多,微瘦,看上去既和气又慈祥,早年的美貌只能自眉眼之间依稀看出几分来,现在看上去就是一个全然无害的老太太。

即便是皇后下面四妃空置,地位超然得不能再超然,但这个苍老且看起来全然无害老太太还是那个风雨几十年,历经今上与朱后那世间闻名的爱情仍屹立不倒,稳稳当当做着后宫第二号人物的人。所以这殿中根本没有人敢小觑她,朱后甚至于还和她客气了两句:“姐姐太客气,这是你的爱物,怎能随便就给了小孩子?”

刘昭仪微笑着微微俯身,十分恭谨地道:“娘娘,这东西是圣上早年间所赐,当年妾得了这串珠子不久便得了老二,可见这是个好物儿。如今新妇进门,妾是盼着这小两口能早日开枝散叶呢。”

许樱哥微微吃惊,她知道刘昭仪影响力不小,但朱后是皇后,位居中宫且深得圣上敬爱,身份何其尊贵,却也要称这刘昭仪一声姐姐,刘昭仪虽态度恭谨,却也不曾推了这声称呼,而是安之若素,再看殿内众人都是一副习以为常的模样,便知这宫中除了朱后之外最有力量的当属刘昭仪了,也难怪贺王府和康王府竞争如此激烈。正自揣度间,就听一人娇滴滴的捂嘴笑道:“昭仪姐姐太偏心不过,这样的好物件儿舍不得给贺王妃,却舍得给了小三儿媳妇,这是隔辈亲么?”

许樱哥微笑着看向那坐在凤座右下方第二把椅子上的女子,那女子是仿若宣侧妃一样的存在,精致的妆容,娇俏的笑脸,银红绮裳黄色罗裙,保养良好,看不出真实年纪,只用眼扫着,感觉只是三十多岁一样,可许樱哥看她座次和作派,猜她绝对不止这个年纪,少说也该有四十以上才是。果然刘昭仪微笑着道:“昭容妹妹又在调皮了!我倒是要瞧你给新妇什么礼,若是轻了我可要臊你。”

那昭容妹妹也不客气,大大方方地自椅子上站起身来拉着许樱哥的手,将只红玉镶金臂环递了过去,微笑道:“这可是前朝留下的好物件儿,我瞧也只你能撑得起来。”又调皮笑着道:“可我这宝贝却不是圣上所赐,乃是娘娘早年所赐。当年妾也是得了这臂环不久便得了老七,可见这臂环是沾了娘娘福泽的,今日给了小三儿媳妇,也盼她沾了娘娘的福泽,早日得子。”原来这位昭容妹妹就是那位年纪最幼有宠、正妃最美的福王生母罗昭容,后宫最得意的第三人。

刘昭仪笑道:“看这猴儿,最蹦得的就是这张巧嘴,日日哄了娘娘欢喜,倒显得我等粗笨。娘娘休要受她蒙蔽!”

朱后只是微笑着看她二人斗嘴,并不怎么去管,在座的其余几位或是生育了公主、或是生育了亲王的宫妃,七嘴八舌地跟着凑点儿趣,说说笑笑,看起来也是一副和和美美,风调雨顺的模样。

后宫女子没有省油的灯,且在座的诸位宫妃看年龄没有少下三十岁的,多数都在四、五十岁以上。一群中年甚至于老年大妈在微笑着斗心眼,正是见识各色人等心性的好机会,许樱哥打点起精神,如同雷达接收机一样地把四周的信息尽力吸纳入脑。

自郴王妃殉了郴王后,贺王妃便是她这一辈人里最年长的人,她果然也就极严肃,甚至于比端坐在上首的朱后等人还要严肃,美貌也说不上,沉默寡言,目光严厉。许樱哥从她脸上怎么也找不到安六的影子,少不得猜测安六指不定是个庶子,而且早年多半过得不太好,不然怎会如此变态?

倾国倾城的美人儿福王妃懒洋洋地藏在角落里,见长乐公主领着许樱哥过去,便微笑着自指间褪下一枚硕大的粉色金刚石戒子:“不是什么好物件儿,但好歹也是御赐。当得起你喊这一声七婶。”

许樱哥虽觉得她阴阳怪气的,却也没放在心上,只默默打量了那颗金刚石的成色,觉着无论是颜色还是个头都真是难得。好容易走完一圈,就见张仪正慢吞吞地自外头行来,身上的衣服已经换过,想来是先到过后殿了。

第127章 质问

见张仪正来了,朱后撑了片刻便起身入内更衣。待到出来,刘昭仪便笑着起身道:“到底是老了,这身子骨大不如从前,若非是日子喜庆,这把老骨头也不乐意出来瞎晃。娘娘,妾这便要告辞了。”

说来她是此间年纪最大之人,朱后也没留她,吩咐长乐公主:“替我送一送。”长乐公主便笑吟吟地上前扶了刘昭仪,刘昭仪笑道:“嗳,哪里敢,公主还是伺奉着娘娘罢。”言罢直接点了贺王世子妃的名:“来来来,扶着我。”

她一起了这个头,其余人等便都坐不下去,纷纷起身告辞,转眼间含章殿里便只剩下了长乐公主及康王妃等人。

人才走光,朱后的脸便沉了下来,冷冷地看着张仪正道:“小三儿,好好儿的你怎生又去招惹他?”

张仪正无限委屈:“分明是他来挑衅我,莫非要我强忍着不成,我恨不能把他打个稀烂。”话音未落就听康王妃一声断喝:“老实回答就是,你皇祖母面前也敢放肆?”张仪正便叹息了一声,耷拉了肩膀道:“皇祖母,孙儿知错了。”

“二十岁的人了,还是一副小孩儿的性子。吃了这么多的亏却总不长记性,太极殿,那是什么地方?如今又是什么时候?圣上面前你也敢猖狂?这是近来圣上心软了许多,否则,你以为今日你能脱得掉一顿打?从韩彦钊到安六,别以为打了便打了,只是你一个人的事情,从小到大,你给你父王母妃惹的祸事还少?”朱后疾言厉色地训斥了张仪正一通,回眸看向许樱哥,许樱哥知她必然全晓得了,只怕接着要训斥的便是自己,由不得缩了缩脖子垂了头,摆出一副乖巧老实到了极点的模样来。

朱后微不可闻地叹息了一声,低声道:“野性难改。从前听高、袁二位嬷嬷说起,我还以为你经过这许多事情真的懂事了,怎地尽陪着他胡闹?”

许樱哥不说话不辩白,只默默垂眼听着。张仪正这回却又有些幸灾乐祸了,谁叫她先说要和他共同进退转眼却丢了他在那里跪着自己跑来收礼?倒是长乐公主出来打圆场,低声笑道:“多大点儿事呢,我就觉着樱哥打得好,我要得了机会也一定狠狠揍安六那讨嫌的臭小子一顿。”

朱后叹道:“她打得倒是爽快了,可有没有想过若是许大学士不在殿内,圣上今日心情偏巧不好,又会如何处置她?外间人又会如何传言?小三儿要挨罚也就挨了,反正他的皮早就厚实尽了的,她一个新媳妇儿,又是最小的,若是才进宫就挨了罚,日后怎么抬得起头来?难免拖累得家中父母也没甚光彩。”话锋一转,又骂张仪正:“都是你不像话,惹了这么多祸事,还把你媳妇儿也给拖了进来,今日若无她,你也逃不掉一顿打!再不知足,看我怎么收拾你!”

许樱哥慢慢听了出来,朱后虽不是很赞同她的处置方法,但听这些话来还真叫人心里舒坦,说明朱后并未因此对她产生什么不良的看法,对她多少还是有点点满意的,于是态度越发恭敬柔顺:“孙媳知错了,若是再有此类事情一定多加思量,再不敢胡来。”

朱后看着她道:“日后要打交道的人太多,你年纪轻,不知深浅,当初你与高、袁二位嬷嬷相处得还愉快,如今我欲把她二人赏给你,多少做点助力,你看如何?”

许樱哥虽早猜到会有这么一日,但并不排斥,毕竟适才那群女人的厉害她是亲眼见识过的,若是不往多了想,高、袁二人长期呆在皇后身边,深得其中三昧,有她二人在一旁指点,本来只有六十分的水平多少也能考个七八十分,当下欢欢喜喜地谢了:“孙媳老早就觊觎着二位嬷嬷的,正想过些天趁娘娘欢喜时厚脸皮讨了来,谁想娘娘如此慈爱体贴。”

朱后默默打量她一番,见她眼角眉梢都是欢喜,并无敷衍虚假之意,唇角不由露出几分笑意来:“若你们不投缘,我也不把人给你,省得处得不喜都来找我闹腾。”

“谢娘娘恩典。”许樱哥心想,要是处得不喜自己一定另想法子妥当解决了,哪里又会来找她闹腾?杀鸡焉能用牛刀。

康王妃眼看着今日进宫的事情完成了一大半,这才命曲嬷嬷将许樱哥那只木匣子奉上去:“娘娘请看这个。难为这孩子到昨日还在修改,就怕您不喜欢。”

早有朱后亲信的宫女将木匣子接了上去,将画卷取出放在朱后面前,朱后微蹙眉头,持卷一一看来。饶是许樱哥再自信,手心里也微微沁出了几分冷汗。朱后默然看了约有盏茶功夫,方抬起头来道:“着人送过去给圣上看看罢,他若觉得不错,便是这样了。”

许樱哥暗暗惊异,这老夫妻俩感情好到如此地步了么?便是皇后要添点行头也要老皇帝喜欢那款式颜色才行?猛然间想起来朱后的寿诞便在五月里,心中了然,这场寿诞只怕是要大办的,出钱出力出人的都是皇帝,当然要皇帝看着顺眼才行。却听长乐公主同康王妃异口同声地道:“娘娘,这个您便不用操心了,由儿臣来操办即可。”

朱后摇头微笑:“你们的孝心我领了,也相信你们能把这顶凤冠做得美轮美奂,但这是圣上的天下,我是圣上的皇后,这凤冠是他所赠,他想给我庆生,便要他从心里欢喜出来我才欢喜。你们要孝敬,换了其他来,便是一盆花儿,一件衣裳,一双鞋,我也是极喜欢的。”

长乐公主和康王妃对视一眼,都是喟然一叹,再不相劝。人人都道帝后是一段传奇,都道朱后圣眷独宠几十年不衰,谁又知道朱后的小心翼翼和步步为营?便是与儿女亲近,那也只在心里头,永远不会让人觉得她看重儿女超过了圣上。也就是这样,才能护得他们平安成长。

大家都不容易,许樱哥微微失神,心想自己在新婚那日所做的事情能瞒得过康王妃去,只怕也逃不过朱后的眼睛,朱后之所以容她,话里话外多有庇护,大抵是因为知道她没有害张仪正的心思。今日砸向安六这一拳,是一次冒险,但谁说又不是一次融入和被认可的机会?

突听得有人来传旨,道是圣上给张仪正和许樱哥的赏赐到了,有羊脂玉如意一双,青玉佩一对,两尺高的珊瑚盆景两盆,霞样纱四匹,另有胭脂御马一对,御鞭两柄,特别言明不必再去谢恩。

之前的东西倒也罢了,寻常所见,但听说有御马一对,众人的眼神便都有些不对,康王妃颇有些忧郁,张仪正若有所思,长乐公主强笑道:“怕是知晓之前小三儿那匹汗血宝马没了,所以特为挑的好马。”

康王妃苦笑不语,今上传达的怕是另一层意思,想要张仪正也上战场了。张家的子孙,无用的废物最是被人瞧不起,铁血王朝,儿郎便当在战场上用军功与铁血才能铸就名望与声威。

朱后沉声道:“小三儿,你该奋发了。后日誓师,贺王为帅。”

若此战大胜,贺王一派必将声势大涨,殿中顿时一片沉默。张仪正撩起袍子对着朱后重重一拜:“皇祖母放心,孙儿自当发愤图强,不能让人看不起。”

朱后欣慰道:“拭目以待。去罢,只怕忠信侯夫人眼睛都望穿了。”

又有女官捧出朱后所给赏赐若干,众人自含章殿中依次退出,在宫门外与早就等候着的康王府管事等人接上头,康王妃便再三敲打了张仪正一番,打发二人直接去了许府,自带了高、袁二人回府不提。

张仪正上了马车便歪倒在锦褥上,斜眼看着许樱哥讽刺道:“好个有福同享有难同当,无论怎样都一直陪着我的好媳妇儿。”

“先是君命难违,其次是二比一太亏,一比一虽还亏了,但还勉强过得去。”许樱哥早猜着他会找她算旧账,先谄媚地递了一盅热茶过去,又搓热了手放在他的膝盖上来回搓揉起来:“我给夫君松松筋骨,夫君跪得辛苦了。”

张仪正冷哼一声,受用地饮过了杯中热茶,享受着美人拳,道:“看你那财迷样儿,今日得了不少好东西罢?”

许樱哥道:“都是夫君的面子。”

张仪正哂笑:“我哪有什么面子,都是皇后娘娘和父王、母妃的面子。”

许樱哥认真道:“总之我是靠着你才得了这些好东西的,所以还是你的面子。”

张仪正蹙了蹙眉:“狗腿!”

许樱哥笑笑不语,只卖力给他揉捏着膝盖。

张仪正看着她玉兰花瓣一般洁白细腻的肌肤和花蕊般微微颤抖的睫毛,突地伸手捏住她的下巴低声道:“灵犀楼中是怎么一回事?”

许樱哥手下一缓,望着他惊异地眨了眨眼,反问道:“你不知道?”那许扶成亲那天他莫名警告她作甚?

张仪正的眉毛拧了起来:“我如何会知道?知道我还问你?”

看来惠安等人一直有选择地瞒着张仪正,而安六不知出于何种原因也一直没有泄露出来,而是留到今日才发难。许樱哥按了按只是乱跳的心脏,看着张仪正的眼睛轻声道:“你去问惠安。”

张仪正冷笑起来:“自家媳妇儿的事情,我为什么要去问别人?我只问你就是了。”

第128章 序幕

许樱哥笑了起来:“我说什么你都信?”

张仪正盯着她的眼睛缓缓道:“那要看你怎么说。”

许樱哥自他膝盖上收回手,把他捏着她下巴的手拿开,坐直了,同样不眨眼地看着他的眼睛缓缓道:“因为皇后娘娘想要让我见识一下上京城的雨景,而长乐公主殿下想要让我弄清楚自己的处境,于是惠安便领我去了灵犀楼,然后遇到了想把我从六楼推落的安六。刚好我不想就那么白白冤死,手脚还算灵敏,便将他撞倒在地,顺势骑上去要打……”

“你……”张仪正的表情似是吃了个苍蝇。

许樱哥妩媚地抚了抚鬓角,继续道:“可惜没能打着,幸亏今日终于出了这口恶气。怎地,三爷觉着吃亏了?那可怪不得我,你得问你的公主姑母去。”

她的表情虽妩媚,态度却极明确生硬,这事儿怪不得她,谁要想把这破帽子往她头上扣,或是多找话讲,她非得狠狠咬人不可。张仪正咬紧牙关,猛地一下把脸转开。

许樱哥出了这口恶气便不再言语,垂下眸子自斟了一杯茶,透过马车窗户上的窗纱看着繁乱的上京城,出奇的冷静。这件事说来她没有半点错,但在某些人眼里仿佛就是她的错,既然都是错,与其埋深了做个不定时炸弹弗如早点爆了的好,要怎样就怎样,谁怕谁?

马车慢悠悠地自繁华的街道上驶过,日光将道旁的新柳照得绿中透金,路上行人并不知另一场战争即将开幕,照旧地活得匆忙而快活。迎面驶来一张马车,从拉车的马到赶车的车夫都匆忙而慌乱,在康王府的车队前顿了一顿后继续往前冲。许樱哥看得清楚,那是赵府钟氏的专属马车。她想起钟氏从前那爱端架子,凡事只恐失了仪态的性子,由不得颇有些惊疑,什么事会使得钟氏如此慌乱?

正自忖度间,就听张仪正杀气腾腾地低声道:“总有一日我非杀了他不可!”

“嗯。不过不要把命送了,不然我还是祸水。”许樱哥只顾扒在车窗上追着钟氏的马车看,也没去看他到底有多气愤。

“说什么那?嘴里能不能有句好话?”张仪正颇有些不满,顺着她的目光往外一看,不由得快意地微微笑了:“那不是赵侍郎夫人的马车么?瞧这急打急慌的模样,难道是赵家的天塌了?”

许樱哥微微吃惊:“你认得她的马车?”

张仪正瞥了她一眼,一副她大惊小怪的样子:“她不是最爱跑公主府的么?老虔婆,明明恨不得随时去舔人的屁股,还一副故作清高的假模样。她也有今日!”

许樱哥听他说得实在是难听刻薄,便垂了眼不语。

张仪正见她不答,自己反倒有些无趣:“她那样待你,你不恨她么?”

许樱哥看了他一眼,反问道:“我该恨你么?”

张仪正哑然,静默片刻又道:“前几日咱们成亲,赵家也是来了的,送的礼极厚,这才几天她便这样了。你要不恨她,多少也该停车问一问,看她是否有什么需要你帮忙的。”

“你乐意我帮?”许樱哥见他虽说得好听,眼睛里却闪着不怀好意的亮光,肩膀也抬着的,心想他大抵是知道赵家出了什么事,并且非常乐意看到赵家出事,就等着她开口相询……再仔细一想,手心里便沁出了冷汗,还有什么事能让赵家倒霉?赵思程向来谨慎小心,唯一不谨慎的便是那看似狠辣聪敏,实则关键地方总是拎不清的赵璀,也只有赵璀做下的那桩事能毁了赵家。

张仪正见许樱哥只是沉默地打量着自己,突地放松了一直抬着的肩膀,微笑着往后一靠,将手探出去握住她的手,将她的十根手指一一掰开,低声道:“你出汗了,今日天并不算热。”

“的确不热。”许樱哥垂下眼安静地看着他的手,小麦色,掌心宽厚温热,十指修长有力,红润的椭圆形指甲修剪得十分漂亮,她的一双手放在他掌心里看着十分和谐。

“那便是急了。你对他家可还真是够尽心尽力。”张仪正收了脸上的笑容,轻轻将她的手放开,极低极低地冷笑了一声,把脸转开。她不问,他便不说,有她来求他的时候,可就算是她来求他,他也不肯。

如若真与她猜测的一样,她便不可以坐视不理。虽是张仪正先挑的祸,也是赵璀做得不对,但事情的根源毕竟是她,只是想出手与是否能出手,以及能做到什么地步是完全不同的概念,许樱哥绞尽脑汁地把所有的可能性都想到了,然后发现她竟没有一条可以绕开康王府就达到目的的路。开口求康王府?谁能开这个口?赵璀可是差点就把张仪正给弄死,这是深仇大恨,康王府若是知道了这事儿还不吭气,那这上京城中人人都可以骑在康王府头上撒尿拉屎了。许樱哥轻轻叹息了一声,疲累地往后靠倒下去。

忽听得张仪正低声道:“你最好不要开口。”

许樱哥抬眼看过去,但见他的嘴唇已然抿得紧薄,半藏在阴影里的脸上满是恨意,毫不掩饰的刻骨恨意。这条路走不通,她彻底死了这条心。

马车继续前行,二人各怀心事,许久,听得双子“驭”的一声,马车便停了下来。接着有人在车外道:“三爷,奶奶,侯府到了。”

赵家之事急不在这一时,当下最要紧的是完满完成回门一事。许樱哥打起精神,翘起唇角愉快地“嗯”了一声,马车帘子被人从外头打起来,有婆子放了脚凳,满脸喜气地边道喜边要扶二人下车。张仪正哪里要什么脚凳,利索地跳下车便一摇三摆地往前走,已是走了两步,又折身回来笑吟吟地伸手扶住许樱哥。

许樱哥对上他的眼睛,突然觉得那灰色琉璃般的眼珠色彩更深沉复杂了几分,她看不懂并觉得莫名不安。但不管如何,只要他肯配合她,她乐意之至。许樱哥微笑着把手放在张仪正的掌心里,甜蜜微笑。

在许府下人充满期待和喜悦的目光洗礼下,新婚夫妻满脸和睦的微笑,配合良好地一路前行。张仪正四处张望着许府的景致,夸赞道:“岳父大人真是风雅,便是一石一木也能布置出与众不同的幽雅来。”

许樱哥微笑着低声道:“夫君若是喜欢,稍后我请哥哥陪你四处走走看看。”

张仪正回眸看了看她,握着她手的手掌心微微汗湿:“后院我乱走怕是不太好?”

许樱哥笑道:“即是请哥哥陪着你走,那自是去可以去的地方。”

张仪正笑道:“那娘子早年所居之处,是否可以去得?”

许樱哥道:“我才出嫁,想必那院子还留着的,不要说是想去看看,你便是想睡上一觉也没人说你。”

“那就好。”张仪正垂眸看着道旁迎风招展的新生鸢尾花叶片,突地低声道:“你可知道赵璀都做了什么?”

许樱哥不能不否认,但怎么否认以及否认到什么程度都有学问。她先笑了一声:“大概是知道些的。”话音不曾落下,就觉着张仪正握住她手的手紧了一紧,她无声地吸了口气,语调往下一压:“他不服气,想必是做了不少让三爷不欢喜的事情,但赵侍郎家规森严,他虽不算知情识趣,但想来也不敢做得太过分……”

张仪正嗤笑了一声,可怜而嘲讽地看了她一眼:“想来你是不知道的,你若是知晓他做的那些事情,想必你死了也会被气活。”

许樱哥闭紧了嘴,决意保持沉默。张仪正看了看她,张口欲言,却见许执领着许氏兄弟几个哈哈大笑着走了出来,先在二人还交握着的手上扫了一眼,随即热情地上前同张仪正打招呼:“还以为你们得再过些时辰才来。”

与此同时,黄氏也笑眯眯地将许樱哥拉到了一旁说悄悄话:“听爹回来说起真是吓死人,娘正愁着怕是来不成了,你们可就来了!阿弥陀佛,你怎么那么大的胆子!”

梨哥害羞地站在一旁,轻轻拉了拉许樱哥的袖子,低声道:“二姐姐你还好?”眼瞅着一旁同许执等人大声说笑的张仪正,眼神颇有些不善。

许樱哥摸摸她耳边绒绒的碎发,微笑着道:“我很好,过些天便是你生辰,又大了一岁,正该给你看一门好亲了。”去年都是自己的缘故,让梨哥始终没能说上亲事,如今总算可以说一门好亲了罢。

“不和你说了。”梨哥大羞,捂着脸低喊了一声,转身往里跑开了。

许樱哥从她身上收回目光,低声问黄氏:“大姐姐回来了么?”

黄氏叹了口气:“回来了,正在里头同娘说话呢,武家姑爷要打仗,这些日子忙得不见影子。正担心得不得了。”

说话间已然到了正厅,许氏族人早就济济一堂,七大姑八大爷,什么人都凑在了一起,都是来看新姑爷并吃回门宴的。不出所料的,许樱哥看到了安静立在角落里几乎没什么存在感的许扶。许扶见她看来,满眼关切之色,许樱哥心潮澎湃,朝他轻轻点了点头。

忽听张仪正凑到她耳边低声道:“原来我的救命恩人也来了!你们许氏家族可真是团结,今日虽不是休沐,却全都来了。”

许樱哥镇定自若地微笑道:“是三爷的面子大。我爹叫你呢。”不露声色地将张仪正往前推了出去。

第129章 悄悄

应付过七大姑八大姨,姚氏趁隙抓了个机会把许樱哥弄到一旁详细询问:“他待你可好?那两位待你又如何?”

许樱哥微笑道:“那两位待我么,实在不能说不好,虽不曾做得太明显,但一直都在压制他,就是皇后娘娘今日也是敲打他的多。他么,我不怕。”

姚氏听得皱起眉头:“怎么说的?你不怕他?这丈夫是要用来怕的?你不怕他又有什么好得意的?”

许樱哥的笑容凝不住,认真道:“娘教训得是,女儿知错了。”

姚氏沉默片刻,低声道:“早间你在御前说的话你父亲也和我说了,他……虽混账,好歹还晓得在人前护着你,多往宽处想,日子长了,性子磨了,总会好起来的。我是不怕你亏待自个儿,但过日子不能总这么下去。”顿了一顿,低声道:“早些生个儿子吧。”以康王和康王妃的身份处境来看,最恨就是乱了嫡庶,这府中嫡庶也绝不能乱。

若是日子过不好,这抱着儿子也不见得就能有所改善,把所有希望都寄托在儿子身上,那是没有办法的办法。许樱哥苦笑:“一切顺其自然。”她不刻意避免,却也不会刻意去求,有了便善待,没了也不失望。

“什么叫顺其自然?”门帘被人从外头大力掀起,“啪”地一下狠狠砸在门框上,许杏哥倒竖柳眉大踏步走进来,一把扯住许樱哥的手,骂道:“你个没出息的!”

许樱哥想起之前她曾板着脸叫了紫霭同绿翡过去说话,晓得她大抵都知道了,便好脾气地笑着:“姐姐觉着我这几日做的事可有什么地方不对?”

许杏哥将纤纤玉指用力戳上她的眉心:“我没说你这几日什么地方做得不对,回家报喜不报忧也是常理。但我和你说,什么叫顺其自然?这儿子你必须生!非生不可!”

许樱哥侧头让开那一指禅,故意和她作对:“那要是生了是女儿怎么办?姐姐怎地就这般瞧不上我?不靠着儿子难道我就收不服他?”

“女儿也好呀。”许杏哥见她躲开,狠狠白了她一眼,倒也没有继续追击,平和下声音道:“只要有了孩子,你便不觉着那些人有什么稀罕了。什么都没孩子好。”

观念绝然不同,许樱哥晓得对于这件事,她永远也在这个时代找不到共同者,所以并不打算说服谁,便只是微笑着应了好。许杏哥便拉着她传授经验:“那这些日子你可记得了,不要吃生冷寒凉之物,不要吃难克化的……”

姚氏微笑着坐在一旁看她二人说话,偶尔插上两句话,忽听得红玉在外喊了一声,道是又来了两位本家的辈分高望的老人,大奶奶请她出去。姚氏赶紧起身理了理衣裳鬓发,快步走了出去。

一缕日光透过半垂的湘妃竹帘射了进来,把鹤膝桌上的茶水照得氤氲生烟,许樱哥看着许杏哥生动的眉眼,只觉得出嫁不过两三日的光景,却似是与她分离了几年那么久,感慨之余转换了话题:“姐姐可知那张幼然是怎么回事?”

许杏哥微微一怔:“张幼然?”听着这名字同康王府早前嫁出去的那两位县主名儿差不多,但听上去却是陌生得紧。

许樱哥忙提醒道:“说是最小的妹子,一直就被小五牵着,宣侧妃领着,我看那模样儿有些不太对劲。那日宣侧妃一直挑着我同她说话,被世子妃给打断了。这两日我不是不想问,但总觉着怕行差踏错,不敢让丫头们乱张口。”

若是张仪正体贴,哪里还需要去问旁人!这混账东西,许杏哥心里隐然有气,却不敢再给许樱哥添堵,忙应道:“待我回去帮你问,你别乱问了。”

许樱哥有心想问她武进的事情,却又不敢问,便再换了个话题:“之前怎不见三婶娘?”

许杏哥捂着嘴笑了起来:“她么,生病了。”

许樱哥吃惊道:“前两日她不是还活蹦乱跳的?”

许杏哥轻轻抿了一口茶,轻声道:“三叔父有意收了云霞。”

“云霞?不是鸣鹿和鸣鹤?”许樱哥越发吃惊:“父亲怎么说?不是不许随便收房里人和纳妾的?”

许杏哥的脸上微微飞红,有些不好意思地道:“那什么,三叔父子嗣单薄,身子又不好,三婶娘常常生病,性子乖张,不能尽人妻之职,又爱打骂五郎,不是慈母行径。只是房里人,照顾一下起居。”

这二人不和已久,分房而居也是一两年的事情了,这不是秘密。到底事关长辈隐私,许樱哥不好细究,便只好道:“云霞是家生子,不是三婶娘那边的人,她愿意?”

许杏哥冷笑:“肯定是不愿意的,但这由得她么?不懂得好歹的,以为离了她便不成?她若晓得好歹,便该收敛了,否则日后有她受的。”

许樱哥不知这事儿的具体真相如何,姚氏和许衡在中间操作了多少,许徕又知道了多少,为什么会挑在这个时候下这样的决心。但却知道,这兴许是冒氏最后的机会。

“开席啦。你们俩还在这里说什么悄悄话,好几个长辈才问起你们呢。”黄氏笑眯眯地自外间进来,将两个小姑拉了出去。

这回门宴办得丰盛热闹,与许家往日低调的作风截然不同。许樱哥颇有些意外,许杏哥轻声道:“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情……”贺王为帅,军权在握,康王才与许家联姻,正是留守在京牵制贺王的好布局。既然已经上了贼船,哪里还能低调下来?

所以康王府和皇后待她多有礼遇,所以张仪正竭力在人前和她扮演恩爱,许樱哥默然,终于还是忍不住问起武进:“姐夫那里……”

许杏哥微笑:“他呀,不怕,最多就是无功而返。”

“哟,说什么那,这么欢喜?”忽见冒氏打扮得素素淡淡地走了过来,亲亲热热地往许樱哥肩膀上一靠,同时微微不善地看了许杏哥一眼。

谁也没料到她会出来,许樱哥笑道:“听说三婶娘身上不爽利,正想着稍后过去看一看呢。”

冒氏冷笑道:“我要再不出来,这日后只怕没人记得我是谁了,五郎的母亲又是谁了。”

她的声音不小,周遭同时射过来好几道疑惑的目光,许樱哥同许杏哥都垂下眼不再说话。冒氏站了片刻,讽刺地弯着唇角自去了。

酒过几巡,气氛渐热,客人渐乱,便有女眷纷纷寻着许樱哥说话,同辈的嫂子还要闹着灌酒,许樱哥这几日着实有些疲累,之前在宫中更是不亚于打了一场仗,虽则耐心回答长辈亲戚,但总归是露出了倦容,更有些酒意上头。许杏哥见状,便笑着替她求饶,有要灌酒都替她喝了或是挡了,黄氏则趁机将许樱哥扶到了后园,道:“安乐居中还是老样子,今早才使人收拾过,二妹妹可先去歇着,等到差不多了自会来叫你。”

许樱哥感激地谢过黄氏:“二嫂还是先回去吧,今日客人不少,都是至亲,让你和嫂嫂忙够了。要是有空还是抓紧歇一歇的好,我这里没有事。”

黄氏见她虽有醉态,眼神却极清明,便笑着交代了两句自回了前头。许樱哥不想回安乐居,便扶了紫霭的手一起在园子闲步,得知绿翡把康王府跟来的婆子招呼得极好,不由微笑道:“和她说,虽要吃得高兴,但不要把人给灌醉了,回去难看。若是出丑挨了家法,也是我的罪过。”

紫霭笑道:“那婢子这就去说。”

前头有个亭子,四周迎春花开得泼辣耀眼,又有蜂蝶环绕,藏在幽深僻静处,许樱哥指指那里:“我在那里歇歇散散酒气,等你回来。”言罢自往前头去了。紫霭见她脚步稳健,也就放心自去。

许樱哥才坐了片刻,就见许扶分花拂柳地走了过来,兄妹二人四目相对,都有些激动。

“哥哥还好?嫂嫂和家里都还好?”许樱哥微笑着迎了上去,许扶深深看了她一眼,沉声道:“极好。你,如何?”

许樱哥笑道:“不错。”时间宝贵,她压低声音把赵璀之事细述了一遍,道:“哥哥可知他家出了什么事?”

许扶叹了口气道:“都在说赵侍郎贪墨,估计是逃不掉的,这事儿你不要管了,你管不上。”想了想,终究还是把赵璀在公主府中所做的事儿说了。

许樱哥半晌无言,只能苦笑而已。父债子还,子债父还,就是这么一个理儿。

“赵璀那边我……”许扶才开了个头,就听不远处有脚步声传来。许扶怔了怔,不及交代便转身快速离去。许樱哥抿了抿唇,继续坐在亭子里装醉静候,等了片刻不见有人过来,记起不远处有条小径鲜少有人走动,指不定人是往哪里去了。于是起身出了亭子,拨开一旁倒垂下来的迎春花,顺着满是青苔的小径往园子深处走了进去。

走不多时,便看到绿柳荫下独立着一个人,正是素服装扮的冒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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