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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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一时,许衡落衙归家,听冒连详细描述事情经过后,打发走冒连,抚着胡子坐到椅子上,忖道:“……两清……按这话说来,莫非是有和解之意?”

乍看来,从当初张仪正羞辱许樱哥之事起到救助了冒氏,似是功过相抵,能两清一般,但只是从香积寺到现在出了多少麻烦事,再加上最近赵家那边传出来的,有关张仪正威胁逼迫赵家,并令得赵璀堕马受伤之事,叫他无论如何也不敢相信张仪正真有这个意思。若真有和解之意,又何必苦苦逼迫赵家?今日的卖好,怎么都像是居心不良。

许徕斟酌着道:“依小弟看,今日这起事故倒不像是有意安排的。”

但凡设局谋算,总要有好处和目的。那母子二人来历身家全都有据可查,却不是以骗为生的,那儿子虽以脾气暴戾出名,却也是个有名的大孝子,怎么想都不至于拿老母的命去替人谋这个局。若是出了人命,还好攀咬许家一口,但人却没死,那老妪醒后也没提什么不妥或过分的要求,只担心自己的儿子是否害了人命要偿命,听说他们肯管医治便千恩万谢的。整体说来,这桩事并未引起任何波澜,不过就是一个处理得当的意外而已。若说是张仪正有意为之,那对张仪正又有什么好处?至少目前看来,不曾看出任何可疑之处。

许衡沉思不语。生于乱世,能幸存下来并有今日的地位,还能护住一家周全,他并不是不谙世事的书生,尽管晓得世间不乏忠义之辈,却也不惮于以最大的恶意去揣测旁人。尽管目前不能证实赵家所言俱为事实,但他便要先假设这个局是张仪正刻意谋算的。往小里想,张仪正是恨着赵、许两家,要报私仇;往大里想,张仪正身后是康王府——虽然他与康王府从来井水不犯河水,但谁能保证康王府不谋算他?多半还是诸皇子争储的手段之一,要拉许家下水。再有之前许扶跟丢,暗里支援崔家妇孺的那个人,也是消失在康王府里的,若是康王府知道许扶兄妹俩的真实身份,若是知道许家与崔家的真实恩怨,以此胁迫于他,又该如何是好?

古往今来,掺合到储位之争中的臣子就没几个有好下场的。如若果然如此,那实在不是件好事,他还宁肯张仪正一直与学士府不对付着才好。一念至此,许衡的心里不由多了几分沉重:“三弟,让你大嫂准备一份厚礼,明日你领着冒连一道去康王府致谢,只管致谢,其他一概不谈,且看他家如何应对。”若果然是设局,那必然还有后手,端看康王府怎么反应。若是康王府想借机与他交好,想来就会顺着这个机会两下里往来不停,若不是,那便要另加思量了。

许徕见长兄一脸凝重谨慎,晓得这不是小事,忙应了,自去正院寻姚氏商量如何去康王府致谢一事。

多年夫妻,姚氏早就猜着许衡会有这样一番安排,因着樱哥、梨哥年龄都不小了,该学着处理这些人情往来,便亲自带了她姐妹二人在身边,教导她们在这种情况下都该备些什么礼才合适。把礼单写出来,又叫人将东西都拿到面前来仔细看过,只恐里头混了不好的,那便不是上门答谢而是上门惹嫌了。

听说许徕来了,樱哥、梨哥姐妹俩赶紧起身给许徕行礼让座奉茶。许徕虽然话不多,脾气却很好,对着两个侄女也是亲切关爱有加,絮絮叨叨地问了她二人最近是否练字习书,道:“知书才能达理,可不能贪玩就扔了。”

樱哥与梨哥十分敬重这个温文有礼,学识渊博的小叔父,含笑答过才行礼退下,留姚氏与许徕说话。姐妹出了正院,梨哥见那雨下得缠绵不休,不由抱怨道:“恨透了这个天气,想玩也不得玩……”

樱哥还未答话,就听不远处有人笑道:“你想玩什么?说给我听听,兴许我有法子。”却是冒氏由鸣鹿与鸣鹤二人扶着走了过来。

樱哥看见冒氏委实有些嫌烦,便收了笑容垂眼轻轻一福。梨哥则关心地道:“三婶娘,您怎不在房里躺着将养?”

冒氏神色复杂地看了樱哥一眼,笑道:“我有些事想同你大伯母说,等不得就先过来了。她闲着么?”

梨哥便道:“三叔父在同她说事呢。”

冒氏便大着胆子,厚着脸皮看向樱哥,道:“那我找樱哥也是一样。梨哥你先去忙吧。”

梨哥笑一笑,先往前去了。樱哥半垂了眼,淡淡地立在原地等着冒氏发话。

冒氏脸皮忒厚,让鸣鹿等人退后几步,自己含笑上前去握了许樱哥的手,低声道:“还和我生气么?都是我不好,嘴臭惹人厌烦,婶娘同你赔礼。莫生我的气啦。”

她是长辈,既然她先低头认了错,许樱哥这个做小辈的当然不能继续拗着来,不然就没道理了。但这世上哪里有这样便宜的事情,打一巴掌给个笑脸就该凑上去?谁稀罕?许樱哥心里冷笑着,微微退后一步,挣开冒氏的手,面上却堆出比蜜还要甜几分的笑容来,道:“三婶娘这是做什么?可不是要折杀我这个做侄女儿的么?侄女儿当不得。有话便请直说吧。”

冒氏也晓得自己做下的那些事情不可能轻易就得到许樱哥原谅,但她原也不指望就和许樱哥回到从前那般的光景,便直截了当地道:“听说今日救我之人便是康王府的三爷,那位几岁就封了国公爷的?”

许樱哥没想到能叫冒氏屈节赔礼的因由竟是这个,乃淡笑道:“没错儿,就是他。”

冒氏一脸的诧异之色:“怎么会!他看着不似是那种人啊!”她也是后头才知道,原来她眼里温文可亲的英雄、英勇无敌的救命恩人竟然是先前折辱许樱哥的仇人,可她不信,分明差别太大了么。要说那人真那么好色,她自问容色不比许樱哥差半分,更有几分未经人事的小女孩所没有的风韵,怎不见那人对她有一丝一毫的失礼?便是多看一眼也不曾的。

许樱哥不由哂笑了一声,抬着小翘下巴慢悠悠地道:“依着三婶娘说来,家里人都是在撒谎咯?再不然,就是我的不是?”

许樱哥虽然在笑,态度却不善。冒氏晓得她的脾气,当着姚氏等人兴许是会忍让,乖巧得不得了,背着姚氏等人却不是什么好欺的,又惯会装疯卖傻。她早前已然让过自己一次,不可能再让二次,这里又是姚氏的院子外头,一旦闹将起来自己便讨不了好,少不得要落下一个以大欺小,为老不尊的名声。所以冒氏就是心里不信,也不敢明着说这个话,便干笑了几声,道:“哪里会,我不过是好奇。”

许樱哥也不与她多言,福了一福,干脆利落地转身离开,走了一截回头去瞧,只见冒氏不但没进姚氏的院子,反倒朝着另外一个方向去了,看方位,应该是二房所在的地儿。因见青玉气鼓鼓的,一脸的敢怒不敢言,不由笑道:“看来我的脸皮还不够厚,应该再勤加练习才是。”

青玉扑哧一声笑出来。许樱哥调笑道:“别板着块脸,人家看见了还以为是我不给你饭吃呢。来给姑娘我笑一个。”

青玉似喜似嗔地瞅了她一眼,道:“就您是个心宽的。”

“这样不好么?她来气我,不但没气着我,反倒被我气着了,我才叫赚了么。”许樱哥心里清楚得很,冒氏这般作为,约是已经确定了自己并不是姚氏与许衡的亲骨肉,并且料定自己轻易不会拿这种事去烦姚氏,所以才会如此张狂。而她,的确也不乐意给许衡、姚氏添麻烦,也不想让许徕难受,所以太懂事,太识趣反倒是错。

第45章 朦胧

雨终于停了,天边露出一丝亮蓝,映着几缕白云,看着很是赏心悦目。许杏哥快步走到安雅居的门前,笑道:“你们二娘子在做什么?”

正埋头吃饭的许樱哥欢喜得一跃而起,奔将出去把她迎了进来,一迭声地道:“姐姐怎么有空回来?什么时候回来的?吃过饭了么?”随即将丫头打发出去,小声道:“怎么了?”此时天色已然不早,实不是回娘家的时候,许杏哥在这个时候回来,总是有事。

许杏哥低声道:“听说家里出事,又是与那人有关的,所以特意过来瞧瞧。马上就要走,专来寻你说句话。”说到这里,带了些忧虑认真道:“你是否得罪过章淑?”

许樱哥见她神色忧虑,不由坐直了身子道:“也没什么,只上次马球赛时,不知何故她突然对我发难,被唐媛她们几个给笑话了一回。怎么了?”

那些闲话迟早都要传到许樱哥耳朵里,与其她什么都不知道,骤然间被人点破笑话气个半死,还不如自己先说与她听,也好叫她有个准备。许杏哥斟字酌句地道:“最近外面有些不好听的瞎话,说是爹爹仗势想与赵家结亲,赵家不肯,所以才会急匆匆去提阮家那边,还有从前崔家的事情也被人翻了出来,听说外头那些闲话就是章淑传出来的。我就猜,是不是你得罪了她,才令得她如此?”

章淑因是庶女,生母出身低微又早逝,且嫡母十分厉害的缘故,在家里过得很不如意,若非是她千方百计与冯宝儿等人交好,只怕她嫡母都不肯放她出门。所以她平日里和人相处时总是带了些谄媚或是嫉妒尖酸之意,心胸狭隘得很,往往不经意间就会莫名得罪了她。俗话说的,宁可得罪君子也不可得罪小人,讲的便是章淑这种人。

“原来是她。我并无故意找事惹事的习惯,但她莫名欺到我头上,总不能装聋作哑,任其作为。可我觉得真没到结这种死仇的地步,若她真是为了这个而中伤我,那是她的人品问题,可不是我的问题。”许樱哥早就从冒氏那里知道了此事,所以并没有太大的情绪波动。相比较这话是从哪里传来的,她更担忧姚氏等人会嫌自己给许家添了麻烦,只是早前姚氏等人并没有提起这件事,她也不好主动提起,如今许杏哥既然提出来了,她正好趁势表达自己的歉意和无奈:“只是又叫父母亲伤心担忧,姐姐这里也不好看。我给你们添了太多麻烦。”

“若是怕麻烦,当初父母亲就不会收留你们。既是收留,便不怕麻烦。”许杏哥叹口气,握住许樱哥的手轻声道:“父母亲早就知道此事,只恐你会伤心才瞒下来。只是想着瞒得过一时,瞒不过一世,所以才特意让我来和你说,看吧,果然是叫母亲猜着了,你又多想了。”

许樱哥见她说得真心,心里压着的那块石头也就跟着松了,便摆出一副猖狂样,笑道:“既是知道闲话的来处了,想必姐姐已有法子应对了罢?我就等着姐姐给我报仇了。”

许杏哥见她一脸的小人得志状,不由也跟着笑了,捏着她的下巴道:“那是自然,来而不往非礼也,叫她多嘴多舌无事中伤人害人姻缘前程!最好以后都不要出来见人了。你且等着,怎么也得出了这口恶气,不然人家还以为许家的女儿好欺负呢。”

许樱哥想的却又是另外一桩事:“按说,和赵家议亲这件事因为从开始就不太顺利,所以并没有传出去,章淑又是如何得知的?且她往日里咬人也多是挑着家世不如她的来,似我这种就只敢过过嘴瘾。若无其他缘故,我想光凭这几句口舌之争,她不至于就敢这样狠狠得罪我。”

许杏哥道:“这个就要慢慢儿地问她了。管她因着什么缘故,总是她当了这杆伤人的枪。既要给人做枪,便要有随时折了的觉悟。”

总之是与知情人有关罢了,不拘是张仪正,还是许府、赵府的人掺和进去,都不是件令人愉快的事情。姐妹二人便都沉默下来。

许久,许杏哥方道:“赵家大奶奶说,那日在我们家别庄传话的人是个年约八九岁的青衣小童,长得眉清目秀的,左边眉梢有颗胭脂痣。可你姐夫翻遍康王府这个年龄段的僮儿,就没见过有这么个人,且那日康王府带去我们别庄的奴仆随从也没有这么小的孩子。就是平日那人的身边也没有小孩子伺候,年纪最轻的小厮也是十三、四岁。”

这么说,那天留下狠话的人除了是张仪正外,也可能是其他人,毕竟那天还发生了诡异的裙子自燃事件。许樱哥正想着,又听许杏哥继续道:“也曾试探过他了,他并不知道赵璀堕马之事。”当时武进试探着说起此事,张仪正先是一怔,随即哈哈大笑,说是恶有恶报,还嫌不够,说怎么没把赵璀给摔死。毫不掩饰他对赵璀的幸灾乐祸,却也没露出半点他与这事儿有关的破绽。当然,也许是他太会掩饰,可是没有证据,谁也不敢就确定与他有关系。

赵璀堕马之事,许樱哥略略知道些。事情发生后,赵璀曾通过其他途径让她知晓他的决心和歉意,他虽未明说,但她能猜着这大概是他的手段之一。此事是真的让她看到他非她不娶的决心了,但到底诡诈,又是瞒着赵、许两家家长的,见不得光。所以许樱哥不敢说给杏哥知晓,也不曾把这个账算到张仪正身上去。

送走许杏哥,许樱哥撑着下巴坐在窗下一直想到天黑,只觉得越想越迷茫。夜雾里,有个身影朦胧而又清晰,仿佛就在她面前,她一伸手就可以碰触得到,但等她真的一伸手,便又如雾气般散得干干净净。旁的她不知道,她只知道平静的好日子一去不复返了,她之前为自己规划的那份米虫人生大概也不会那么容易实现了。便是许扶不肯告诉她,她也预感得到,有人藏在暗处盯着这府里和这府里的人,要叫她不好过,要叫许家人不好过。

一弯新月半掩在乌云之中,上京城半明半暗,有风吹过学士府里参天的老树,发出下雨一般的沙沙声。学士府的大管家许山安静地立在角门处,侧耳细听外头的动静。角门上传来小动物爪子挠门一般的刮擦声,他轻轻咳嗽了一声,于是角门上响起了一声低得几乎听不见的敲击声。

许山自腰间取下一串钥匙,灵巧地打开了角门上的锁,一个穿着兜帽披风的身形迅速闪入,熟稔地朝许山点了点头,立在一旁等着许山把门锁好,方与他一起安静地朝着许衡的书房走去。

书房里灯火通明,许衡坐在案前翻看一本古籍,听到门外传来的敲击声,头也不抬地道:“进来。”

才用清油保养过的门轴滑而灵活,门开时半点声息都没有发出。来人的脚步同样很轻,他边走边取下兜帽,行至书案前停住了脚步,朝着许衡深深一揖:“小侄见过姨父。”

许衡虚虚一扶,和蔼地道:“济困,坐。”

许扶挑了张椅子坐下,脸上的神情看着似是十分平静,眼神却有些内疚和担忧。

许衡知道他心思自来就重,晓得他不但是为许樱哥的事情担忧,也在为兄妹二人给许家添的麻烦而内疚。却不好总就此事反复宽慰他,便直截了当地道:“如何?”

见他说起正事,许扶的眼睛亮了几分:“有三件事。第一件是康王最为倚重的幕僚崔湜和崔家有亲,虽已出了五服,但早年崔湜母子贫苦之时经常得到崔家沈氏夫人的接济。可不知何故,崔湜之母亡故后两家就断了来往。当初崔家出事时,崔湜已成为康王的左膀右臂,但他不曾过问过崔家之事,崔家也不曾向他求助过。第二件,是有关天机道人的,据查,当年天机道人死时曾有一个心腹弟子走脱,这人至今杳然无踪,曾有传言,他是被郴王府的人带走的。第三件是自半个月前始,张仪正便应了康王的安排,每日到禁军营中操练半日,差不多也就是那个时候该回府,路线也没错,下雨时他会走这边,若不下雨就会绕远路走。”

若崔湜心中其实存了保全崔家流放的妇孺,那么他仗着康王府的势暗里派人照顾崔家妇孺周全也说得过去,也就可以解释那个人为什么会消失在康王府。

许衡长长出了一口气,轻声道:“关于天机道人的火符袋和秘法落入到郴王手里之事,我也曾听说过,当年还有人说其实是落入到今上手中。但据我所知,今上和郴王大概都没有得到这东西,不然早就亮出来了。得到的应该是另有其人。”

许扶的神色渐渐凝重起来:“难道落入那位的手里了?这样重要的东西,怎会轻易拿出来对付我们?”

许衡轻声道:“你不觉得这几件事太过凑巧些了么?都和康王府有关。小心些,最近没事儿就不要再上门了,崔家的事也不要再过问,以不变应万变!”

第46章 避让

帖子是早就递过来的,许徕并冒连二人到了康王府后倒也没人怠慢他们,门房很快就将他们引入花厅奉茶,接着一个姓胡的管事出来陪客,礼数虽周到,却是连连告罪:“对不住。我家三爷今日一大早就被召进宫去了,现在还没回来。”

许徕昨日便得过兄长的告诫,自是带了十二分谨慎,笑道:“不急,我们等着便是,昨日多亏了三爷出手相救,家兄吩咐了,要我今日一定要当面向三爷致谢。”虽不知张仪正是真的有事进宫不曾赶回来还是有意回避,但他既然是登门致谢,当然要当面亲自致谢才显得诚心。

那胡管事似乎早就料到他会如此,笑了一笑,陪在一旁说话,言谈举止中丝毫不见王府骄仆的嚣张气息,只是恭谨小心周到。休要说是许徕,便是一旁的冒连也不曾感到自己受了冷落。

难怪人家都说康王行事规矩端严,只可惜有那么个不着调的儿子,但这儿子也暂时还是自己妻子和内侄的恩人……许徕正自感叹间,就见门外进来一个穿宝蓝色圆领长袖衫,戴玉冠,眉清目秀,神态温煦的翩翩少年郎。

许徕见他气质打扮不似常人,便起了身,冒连也赶紧跟着站了起来。那胡管事笑着上前介绍道:“这是我们四爷。”

许徕上门之前曾把康王府内的情形仔细打探过一遍,晓得这位四爷张仪端乃是侧妃宣氏所出,没比张仪正小多少,却是自小爱读书,十五岁起便才名彰显,很受康王器重,为人更是圆滑周到,便是康王妃也经常会安排他做事,远非张仪正那混吃等死,只会争强斗狠,吃喝玩乐无不精通的纨绔可比。于是许徕打起十二分精神上前仔细应对。

张仪端却是个亲近和蔼的性子,先是不肯受许徕的礼,随即又随意说起许徕早年修订的一本书集,口称先生,虽不曾刻意称赞吹捧,却叫许徕心中好生欢喜——他年少便有才名,十三岁中举,只可惜后来在兵乱中瘸了腿,便从此沉寂下来,不再追求功名,一心只做学问。那本书集正是他最得意的成果之一,却是没想到张仪端这王府皇孙竟然知道并认真研读过,怎不叫他欢喜?于是看着张仪端越发顺眼。

寒暄过后,张仪端方道:“今日实不凑巧,昨日三哥得了府上递来的帖子,本是要在府中候客的。谁想宫中突然宣召,却是怠慢了贵客。”

许徕并无官职在身,冒连更是白身,张仪正虽不曾见他们,但张仪端亲自出来待客,也是给足了学士府脸面。茶水已经续过三遍,还不见有张仪正回来的消息,总不能叫张仪端就陪着自己喝一下午的茶,许徕猜着今日大抵是见不到正主儿了,便命人奉上拜匣:“烦劳四爷替在下转交三爷,区区心意,不成敬意。”

张仪端向胡管事使了个眼色,胡管事赶紧上前接过。许徕又说了几句改日再登门拜谢之类的客气话,起身辞去。

张仪端含笑起身送客,遗憾道:“原本还想趁机向先生讨教些学问上的事情,但既然先生还有事在身,也不好强留。只盼日后能有机会同先生讨教一二。”

张仪端长得斯文清秀,说话总带了三分笑,态度谦和,令人如沐春风。许徕心中委实受用,十分赞叹,却还记得长兄曾说过的话,连说不敢,并不因此就失了分寸多亲近半点,照旧不远不近着,十分守礼。张仪端一直送他到门前方才回去,宾主尽欢。

张仪端接过胡管事递来的拜匣,打开看过,不过是些药材、茶叶、布帛之类的寻常礼品,分量十足,品质上乘,中规中矩,既不打眼也挑不出半点不是。张仪端不由翘了翘唇角,这学士府还真是“规矩”得很,不怪人家都说许大学士是个深藏不露的老狐狸。正想着,就见张仪正从一旁大踏步走过来,劈手夺过他手里的礼单,半是讽刺半是玩笑地道:“四弟可真够关心我的,帮了我老大的忙。收礼这个小忙就不烦劳你了,我自己来。”

这个不讲理的恶徒!张仪端心头暗恼,面上却半点不显,照旧的温煦和气:“三哥开玩笑了,这是应当的。听说您应召去了宫中,总不能叫客人空等着,王妃便命小弟出来待客。若是知晓三哥这么快就能回来,小弟当留许家三爷再喝一杯茶的。”眼睛一转,打量着张仪正身上微有褶皱的月白色家居袍子笑道:“三哥这是才从宫中来?”

张仪正看也不看他,大剌剌地自往椅子上一坐,吊儿郎当地翘起二郎腿,垂着眼只管看手里的礼单,淡淡地道:“不是。”

张仪端早就知道他进宫是假,乃是刻意避开许徕的,却想着他多少会找点理由搪塞一下自己,只要他随口“嗯”一声,自己便可追着问问他宫中的情景如何等等,谁知他竟是这样一个态度——搭理你了,而且十分坦诚,但明显就是不把你放在眼里心上。张仪端心里越发不舒坦,面上却笑得越发的甜,带着些刺探道:“这许家三爷学问真好……他提起昨日三哥的勇猛,真正敬仰感激呢。前些日子武家表哥和我一起喝酒时,还曾说起担忧三哥恼着他岳家,他在中间不好为人,要是他知晓此事,少不得十分欢喜……”

张仪端话未说完,就见张仪正不耐烦地站起身来打断他的话:“少管闲事,有空不如多在父王跟前卖卖好。什么武家表哥,他与你可半点亲都没有。”言罢将礼单往拜匣里一扔,示意身边小厮抱起拜匣扬长而去,只留了半屋子奢靡的龙涎香味儿。

瞧这话说得,言下之意便是,你就是小妾养的,千万别把自己当盘菜。张仪端再好的涵养也给气了个半死,半天才喘过气来,铁青着脸将牙磨了又磨,却也无可奈何。张仪正话虽说得难听,却还是实话。只因这府中,他的亲娘再受宠也还只是个受宠的侧妃,这侧妃在外人面前还可以装装,但在正妃面前实在是天和地比。而他再能干也不过就是能搏个好些的封爵,至于其他,有前头两位能文能武,备受父王倚重的大哥、二哥在,还有这个投了金胎,活得自在肆意,莫名受宠的三混账在,就什么都轮不到他。他再在外人面前讨好卖乖都不起作用,还不如在父王面前老老实实扮个孝顺儿子能得些实惠。

张仪端想明白这个道理,蔫巴巴地转身朝他亲娘宣侧妃的院子走去。才到院门前,就听见有人怪腔怪调、不住口地说着吉祥话或是诵诗,伴随着年轻女孩子银铃般清脆的说话声,宣侧妃的笑声不停。

张仪端便住了脚步,招手叫看院门的婆子过去,问道:“谁在里面?”

婆子忙道:“回四爷的话,是冯家大娘子来了。”

原来是冯宝儿。这可真是瞌睡来了就有枕头在,张仪端的眼睛亮了起来,潇洒地掸掸袍角,悠然自得地朝着里面走去。但见廊下花团锦簇的一群女子,永远都是盛装的宣侧妃将一柄翠玉柄花鸟纨扇掩去了半边精致的脸庞正开怀大笑,穿着十二幅石榴罗裙,碧色宽袖衫子的冯宝儿粉面桃腮,眉眼灵动,正举着把长柄银勺子在逗弄廊下挂着的一架色彩艳丽的鹦鹉。

原来适才那怪腔怪调的说话声便是这鹦鹉发出来的,它每说一句吉祥话,或是背一句诗词,冯宝儿便将银勺子里的干果子喂它一颗。也不知那鹦鹉是被饿了多久,此时便似个饿死鬼般的拿出浑身解数,翻来覆去不停地说,不停地讨要吃食,逗得一院子的女人花枝乱颤。

这宣侧妃院子里之前并无这鹦鹉,可见是冯宝儿带了来讨好宣侧妃的,这手腕和心思也真不错。张仪端轻咳一声,笑声便停了,宣侧妃看到是他,脸上的神色越发欢喜,朝他招手道:“四郎,快来瞧瞧宝儿孝敬我的这架鹦鹉,怪讨人喜欢的,难为她调弄了那么久。”

说话间,冯宝儿已经娉娉婷婷地走了过来,对着张仪端盈盈拜了下去:“宝儿见过表哥。”

难为一个将门老粗家能把姑娘养成这般风流标致模样,张仪端的眼神不露痕迹地在冯宝儿脸上身上一溜,暗赞了一声后,笑眯眯地虚扶一把:“自家人,何须如此客气。”又亲热地道:“表妹怎么有空过来?姨母、姨父可好?”

冯宝儿笑道:“多谢表哥挂念,家父母都好,就是母亲挂念姨妈啦,只是她家务缠身,要伺奉祖母,不好常来,所以我便替她走这一趟。”

“表妹难得过来,可要玩得开心点才是。”张仪端笑笑,回头问宣侧妃:“母亲这里可有冰碗?”

宣侧妃奇道:“今儿虽晴了,却不是太热。你刚才不是听王妃安排去替你三哥待客了么?又不曾骑得马出过门,好好儿的你吃什么冰碗?没得寒了肠胃。”

“正是要败败火。”张仪端摇摇头,欲言又止。

宣侧妃奇道:“这又是为何?难道许家的人对你无礼?”

第47章 挑拨

“那倒不是。”张仪端见冯宝儿虽还是一副温文端秀的模样,睫毛却是连着快速搧了好几下,便晓得已经引起她的注意了,心中暗笑不已,半遮半掩地道:“许家三爷才名在外,为人也是再端秀风雅不过,守的君子之礼,又是登门拜谢,如何会对孩儿无礼?”

既然不是许家人无礼,那还会有谁?宣侧妃仔细一想,便想到了另一个可能,便不再追问,悻悻然地摇着纨扇“哼”了一声,满肚子的邪火当着冯宝儿不好说出来,便只道:“听说这位许家三爷是个瘸腿的?”

“腿脚是有些不方便,真是可惜了,长得一表人才,风度学识都是绝顶的。”张仪端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冯宝儿的神色,见她先是沉思,随即恍然大悟,然后一眼的怅然和不甘,便晓得她已是上钩,便又状似无意地道:“三哥也真是的,分明自己在家,却偏要寻了借口避着,等人家才走便又匆匆忙忙地赶出来看人家送了他些什么谢礼。”笑了一回,又道:“从前还真不知道他竟是个害羞的人。”

更不晓得他还是个会仗义而为的人,多半又是使坏呢。宣侧妃把这句话隐在心里,笑而不语,眼神深邃起来。

冯宝儿虽然坐得稳稳当当的,握着扇柄的手指关节却发了白,只盼张仪端能再多说些这事儿才好。张仪端却偏不说了,换了个话题问她:“表妹适才可往王妃那边去请过安?”

冯宝儿挤出一丝笑来,有些干涩地道:“去了的,是姨妈领着去的。”

张仪端别有深意地道:“王妃是个和蔼的性子,最是喜欢知礼明理,大方爱笑,能干有才的小姑娘。前些日子我还听她赞过表妹呢。”

冯宝儿的眼睛亮了几分,半垂了头将扇子摇了摇,羞涩一笑,低声道:“多是看在姨妈的面上罢了。”

张仪端道:“表妹本就是一等一的人才家世,又何必妄自菲薄?”

宣侧妃捏着扇子,若有所思地在张仪端和冯宝儿的身上来回看了一遍,笑道:“你表妹最是懂礼,也送了王妃一只鹦鹉,那鹦鹉还是雪白的,我这辈子就见过这么一只,也是伶俐得紧,王妃见了实在喜欢呢,把她夸了又夸的。”

冯宝儿的脸一红,窘迫地将扇柄捏了又捏,小声解释道:“其实是祖母的意思。那只鹦鹉是人家调教好了孝敬她老人家的,姨母这只却是我亲自挑选,亲手调教近两年的。”

宣侧妃一笑,轻轻拍拍她的手,带了几分亲热嗔怪道:“瞧你这孩子,巴巴儿地解释什么?王妃身份高贵,好东西当然要先紧着她来才是正理。难道我会不依?我们乃是至亲骨肉,你便是空着手上门来,我也不会不疼你,只有欢喜的。”

冯宝儿闻言,臊得脸上的红色迅速蔓延到了耳朵根,坐立不安,可怜兮兮地看向张仪端,试图向他求助。

张仪端看得明白,却是不想理睬她,只顾低头闷声喝茶。虽则他知道冯家的做法无可指摘,毕竟正妃的身份地位本就比侧妃高贵得多,且冯家还带着另外的目的——不独是长辈想撮合冯宝儿与那混账东西,便是冯宝儿自己也莫名其妙地对那吃喝玩乐无不精通的混账青眼有加。但只要一想到,那正妃是他春风得意,地位牢固的嫡母,那侧妃是他永远低人一等的亲娘,而冯家这边本是他母子的亲戚,有力的外援,可他的亲姨母和亲表妹却看不上他,只顾巴巴儿地去补贴一个除了脸蛋好看以外一无是处的混账东西,他心里就十分不舒坦。

冯宝儿善于察言观色,见他这样作态,自然晓得自己得罪了人。于是十分后悔,心想自己干嘛做这种蠢事,非得都送鹦鹉?早知如此,便送康王正妃白鹦鹉,自己的姨妈一只可爱的小狗或是小猫不是就错开了么?但现下也没地儿找后悔药吃,便红了眼圈,要哭似地低了头,手指微颤着也去端茶喝。

宣侧妃眼看着火候差不多了,便给儿子使了个眼色,起身入内更衣。

张仪端这才轻声道:“表妹莫怪,我娘这些日子心情不好,便是我也经常莫名吃她挂落。”

冯宝儿见他肯安慰自己,赶紧跟道:“表哥说哪里话,都是我蠢笨不会做事。”说着滴下两滴晶莹的泪来,声情并茂地道:“我娘常同我说姨妈待我们姐弟好,要我好生孝敬姨妈,可我尽做些傻事儿……”因见张仪端并不接她的话头,便收了泪关心地道:“姨妈可是遇到什么不顺心的事情?若是我帮得上忙,表哥只管直言。”

张仪端蹙了眉头道:“也不是什么大事,不过是寂寞,没人说话罢了。二姐姐嫁得远,不能陪她说话,小五不懂事又还要读书,我则经常在外办差,总是留她一个人孤零零的。表妹若能经常来陪她说话,倒是比什么都要好。我已是许久不曾听见她似今日这般笑得开心了。”

冯宝儿收了戚色,正色道:“若能经常在姨妈膝下承欢,我是求之不得。但我一个女孩儿家,不好经常出门。且姨妈虽慈爱,王府门第却高贵,不是想来就能来的。”

这话有几分意思。张仪端叹道:“也是。为难你了。”不等冯宝儿开口,便转了话头,故作轻松地笑道:“说起来,昨日有桩子好玩的事儿。”遂将昨日张仪正自斧头下救了冒氏的事情叙述了一遍,带了几分玩味道:“如今家里都在笑,三哥自香积寺回来后就有些怪,经常往武家跑不说,还常在有几条街上来回溜达,我们私底下还在开玩笑说他的魂儿是不是给人勾走了。”

这话男人们私底下调笑可以,当着一个未出阁的小姑娘说却是有些轻薄不尊重。冯宝儿的嘴唇颤抖起来,脸色十分难看,低声道:“表哥何故与我说这个?我便是行事蠢笨,也不该被表哥这样轻瞧。”

张仪端忙起身深深一揖,赔礼道:“表妹莫怪,是我的不是。只因是至亲骨肉,不小心说溜了嘴,我给表妹赔礼了。”

冯宝儿哪里敢受他的礼,少不得起身侧开,又还了一礼。

张仪端偷眼打量着她,见她脸色虽然还难看,眼里多见凄色,却不是冲着他来的,便试探着继续道:“其实,我不过是替表妹不值而已。”

冯宝儿眼睛一酸,忍住了,强笑道:“表哥说笑了,我有什么能让表哥替我不值的?”

张仪端并不正面回答她,只一脸好奇地道:“三哥一向是眼高于顶的,不知那位学士府的千金究竟是个什么样子的仙女?我委实好奇得紧。上次在将军府别院就想看看,却没机会。听说表妹与她也是相熟的,是怎生一个模样?怎能盖过表妹的美名去?”

想起许樱哥不同于自己的高挑丰满健美,还有那一头黑幽幽的丰厚长发,颇有特色的小翘下巴,亮闪闪、总是充满了欢乐的眼睛,冯宝儿难掩心头的嫉恨,气得几乎不想回答张仪端的话。但见张仪端满脸期待地看着自己,便改了初衷,微笑着道:“自然是极好的。容色还要胜过武家大奶奶五分有多,难得是打得一手好球,听说骑术也十分了得,更是心灵手巧,每年寒食时她镂刻浸染的鸡子总是最好看的。”

张仪端是见过许杏哥的,在上京的这些豪门女眷中,许杏哥也算是人才出众了,这许樱哥竟然还要胜过她五分有多,可见真是个大美人,又听说许樱哥打得好马球还心灵手巧,那几分别有意味的用心里便也多了几分真心好奇,乃笑道:“好表妹,你可要瞅个机会让我长长见识才是。”

冯宝儿正色道:“表哥又说笑了,她是正经的大学士府千金,大家闺秀,怎么好随意让你见她?我找机会倒不难,但我成什么去了?要是人家知道,我以后要不要做人?”

张仪端便冷笑起来:“表妹也在说笑。那白鹦鹉是好送得的?送去却又是为何?咱们是至亲骨肉,我和我母亲胳膊肘不会往外拐,自是要帮着你的。但表妹这般作态,倒似是把我们当成傻的,真叫人心寒。不过是看一眼而已,难道我就能把她怎么了?表妹不肯就算了,我又不是只能求你一个人。”

话说到这个份上,冯宝儿便不能再装,且她也等的就是这样一句明明白白的话。这么个要求么?让张仪端见一见许樱哥也好,兴许能把这潭水给搅得更乱,正好浑水摸鱼呢。只她到底还是个未经人事的少女,面皮儿薄,有些话不好宣之于口,便低垂了头轻声道:“只是见一见么?”

张仪端笑道:“不是见一见还能怎么样?我就远远地看一眼,绝不为难你。怎么样?你自来聪慧,一定有法子的罢?”

冯宝儿沉默半晌方作了为难状,轻声道:“我前些日子在武府别院时曾和她约过,要在马球场上一分高下。如今天晴了,再晒两日正好打球。只是她前些日子才被人传了流言出来,想必要躲风头,不会出来。”

“那你就等到她肯出来的时候再约她出来,左右我又不急等着米下锅。”张仪端挨近了冯宝儿,斜着眼睛小声道:“外头传的什么流言?可不会与表妹有关吧?”

第48章 丑闻

冯宝儿大吃一惊,往后让了让,将扇子隔在二人中间道:“表哥可不好乱说这个话。我是那种人么?总是她自己太过骄傲,得罪了人。休说我与她没什么龃龉,便是有,我也不是那种多嘴舌的小人。”

那可说不清楚,旁人不知,他却知道这可是个亲妹子无意间得罪了她,她都能假装无意把亲妹子推下水害妹子生病的狠主儿。张仪端笑笑,也不点破冯宝儿,只道:“那我等表妹好消息。我还有差事要办就先走了,烦劳表妹同我母亲说一声。”言罢起身自往外头去。

冯宝儿站起身来倚着翠绿银钩的窗帘子,慢悠悠地摇着扇子,怅惘地看着窗外明媚的阳光。想起那个表里不一的男人,再想起早前自己的丫头无意中听到他说的那些话,心中又酸又痛,难过得几欲流泪,却又隐隐抱了几分期望,只搅得心烦意乱。

若是文武双全,英雄了得的大哥、二哥倒也罢了,凭什么那草包就要死死压着他一头?就凭着投了个金胎么?那草包越是想要的,他就偏不让其得到,他是真想看看那草包若是娶了他这个心眼多多的表妹会如何。张仪端且行且想,待行到外院,刚好看到康王身边一个深受信任的长随抱着个拜匣走出去,便叫住了那人,笑道:“辉哥儿,王爷回来了么?”

他自来在这些人面前就极为和气,那叫辉哥儿的长随见是他便停住了脚,笑着与他行礼:“小人见过四爷,王爷才刚进的门,使小的出去办事儿呢。”

张仪端眨了眨眼,道:“我正好有事儿要去寻王爷禀告。不知这会儿他老人家书房里可有客人?”

辉哥儿笑道:“四爷只管去,王爷书房里没外人。就是三爷在里头同王爷说话呢。”

张仪端不动声色地打发他:“你只管忙去,别耽搁了。”

谁都知道,康王与张仪正水火不容,父子二人一旦见面必然要生事,每逢此时,大家伙儿都是能躲多远就躲多远的。今日这辉哥儿却叫他只管去,那就说明这父子二人今日相谈甚欢。能有什么事情会让康王对张仪正另眼相看呢?张仪端想来想去也只有许家登门道谢这件事,不由诸多思量,难道这事儿是张仪正得了父王的意思去做的?

张仪端再想到先前张仪正不在府里,王妃却特地点名叫他去陪许徕,还吩咐不许怠慢的事情,不由更多了几分思量。于是便寻了件需要向康王禀告的事情,快步去了康王的书房。半途遇到张仪正施施然走过来,忙笑道:“三哥从哪里来?”

张仪正看似心情极好,难得不曾挖苦奚落他,正儿八经地回答了他的话:“才从父王书房里来。”

张仪端目送着张仪正的背影,只觉得风把他的袍子吹得也太张狂了些,真是碍眼睛。待进得书房,但见康王正独自立在书案前写字,写的狂草,酣畅淋漓,锋芒毕露。便赞了一声,讨好道:“父王写的好字,赏给儿子好么?儿子的书房里正缺一幅字呢。”

康王看了他一眼,将那字举起来看了又看,三把两把揉烂了扔到地上,道:“你既然想要,我便好好写一幅给你,你想要个什么?”

真可惜了那幅好字。张仪端心中遗憾,面上却不显,上前边替康王研墨边笑:“父王赏什么就是什么。”

康王想了想,换了枝笔,端端正正地写了“光风霁月”四个字,笔势大不似之前的锋芒毕露、寒峭骨力,显得圆润端和、庄重严整。张仪端回忆着适才那幅被揉烂了,杀意几乎要破出纸背的字,再看看面前这副完全变了个样子的字,不由暗自心惊。笑着赞了几声好,又行礼谢过,见康王心情不算差,方假作无意地说起今日许徕上门道谢的事情来,连连赞了许徕几番,试探着道:“父王,孩儿今日与许三先生相谈甚欢,有茅塞顿开之感,便想着,若能得到许三先生这样的人做老师……”

却见康王的眉毛皱了起来,沉默地看着他,张仪端的掌心渐渐汗湿,面上的神情却更加柔和期待,肩膀也越发放松。他知道,康王早就想和许府交好,只是苦于没有机会,如果他能婉转通过许徕与学士府交好,也算是不大不小的功劳一件,可不比张仪正只会捣乱,四处结仇的好?

康王收回了目光,淡淡地道:“拜师一事日后再说。你三哥才刚帮了许家的忙,你就说要拜师,是叫人家应了好呢还是不应的好?怕是连你三哥才做的人情都要被人看作是有意为之了。”

张仪端心头咯噔一下,满头大汗,羞窘欲死:“是孩儿思量不周,孩儿只是自来喜欢许三先生的诗词文章,敬仰他的为人,但他又深居简出,轻易不出门,儿子也不敢寻机与他交好,只恐做得不妥,给府里添麻烦……”

康王轻轻一摆手:“不必解释,我晓得了。你若真喜欢,日后总有的是机会。你不是要说正事么?这就说罢。等下我还要出去。”

张仪端抹了一把冷汗,赶紧禀告起来。

在王府的另一端,张仪正由着美貌的俏婢服侍着换了一身潇洒飘扬的儒服,取了把绘着名家字画的折扇,对着镜子端详了许久,施施然出了王府大门,跨上那匹雄俊异常的紫骝马,向着那日与冒氏姑侄相遇的街口处而去。

冒氏才受过惊吓,自不会出现在这个地方,但张仪正也只是在这个地方经过而已。若有人认得出他来,将会发现,那日横枪立马的康王府三爷今日意态闲适,风流儒雅,却是一个舞得枪棒,弄得笔墨的双面风流真儿郎。

许衡刚由姚氏伺候着把官服换成了家居的道袍,正半躺在椅子上用热帕子敷脸,见他来了,忙三下两下收拾完毕,招呼他坐到自己面前,问道:“如何?”

许徕把经过详细叙述了一遍,其间情不自禁地赞了张仪端好几遍:“实在是不错呢,真是难得。”也不怪他觉着张仪端稀罕,实是因为当今圣上是马背上得来的天下,膝下的儿子儿孙猛将太多,各个王府里都是尚武的多,似张仪端这样温文儒雅,还有几分文采的真算是异类了。

许衡却不似他常日总关在房里做学问的,想到的内容就更多一些。虽然不曾见着张仪正,但康王府的态度不可说是不好。这张仪端的表现,更像是投其所好的意思。许衡权衡再三,道:“过两日再送个帖子过去,看他见是不见。”他倒要看看张仪正是不是真的要一直躲着避而不见。

过不得两日,许徕果然再次准备了帖子让人送过去,这次提前三天告诉张仪正,他要登门当面致谢,礼数做得足足的。谁知康王府那边照样礼数充足地回复,道是张仪正已经随康王出城办差了,三日后并不在家。

许衡得知,不由拈须而笑。不管张仪正其实是个什么态度,康王对学士府目前都只有善意,也并没有打蛇随杆上的意思,他总算能得以缓上一口气。既然人家不肯见,他也就不多事了。

人都相信自己看到的,冒氏听说张仪正始终避而不见,越发坚定了这就是个好人的信念,或许说,不算是个好人,但也没许樱哥她们说的那么坏。

许樱哥却觉着这事儿当还不算完。她相信自己不会看错张仪正当初看向她的那种眼神,那就像是小时候和她抢冷包子的恶狗一样的眼神,她绝对不会看错。她也不会忘记张仪正给赵璀的那刻骨一刀,若那真是个愿意息事宁人,轻易就放下此事的人,用得着这样么?

但不管众人是怎么想的,这件事继续朝着另一个想不到的方向发展。不知皇帝是听谁说起的,也知道了疯汉当街行凶,张仪正仗义勇救学士府女眷的事情。于是在一次君臣一家亲的宴饮中用闲话家常的语气问起许衡,可否谢过他这个勇敢的孙儿,都送了些什么。在许衡如实回答后,皇帝心情十分欢快地夸赞张仪正勇武懂事不居功,并且轰轰烈烈地赏了他一匹配着金鞍的汗血宝马。

这个懂事不居功,仁者见仁智者见智,在不同的人听来就有不同的感受。见皇帝年老,四处钻营,拉帮结伙的胆战心惊,认为这是警告;飞扬跋扈,欺男霸女的认为皇帝这是要提倡新风尚;自认为老实憨厚,不招事不惹事的则暗里嗤之以鼻。但无论如何,张仪正借此事小小的出了个风头不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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