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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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绍就道:“不然开一副清火药吃吃?”

“不吃。我还没到那地步”陆建中示意他坐下:“什么事?”

那通房见状,忙添了碗筷上来,又急速退了下去。陆绍吃了一嘴油腻腻的羊肉,方道:“这厨房的饭菜手艺是不比从前了。”

陆建中哼了一声:“再有你媳妇蠢的人没有了。不过是头发丝大小的事儿,也能让她办成这个样子,还打了草惊了蛇。今早陆顺家的小闺女儿被人拿了贼赃,当时就打了板子赶了出去,她竟然是半点应对都没有。这样下去,还有几个人敢替她办事的?”

说起这个来,陆绍也没甚话可说,只道:“她自怀了这胎来,总有些爱犯糊涂,那又是个精狠的,她总是有心无力。若是娘在……”

“你母亲回不来”陆建中把茶杯狠狠一顿,抽着眉脚烦躁地道,“都是自找的,都是蠢货。这种小事情都要你操心。”

他此刻正是最烦躁之时,招惹不得,陆绍便不吱声,任由他去发作。

陆建中却不是个话多暴躁的性子,虽则烦躁,也只是沉默着把火气压下去,良久方露了一脸戚容叹道:“你祖父老了,把你母亲赶回老宅去,把你媳妇儿供起来,宁愿让一个子嗣都未能产下的小媳妇儿把持内宅,抓住我们的小错就不放,全部身家都要托付个一个乳臭未干,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黄口小儿,这是要我们眼睁睁看着陆家败亡了啊。我也不知,这个家是姓陆的,还是姓林的?辛苦十几年,绝不能这样坐以待毙。”一边说,一边又疼得捂住嘴吸了两口气。

陆绍小心翼翼地道:“韩根已经见过二弟了。听说年后必要大动的。”这本是早就知道的事情,陆建中并不答话,只垂着头捡了那菜蔬慢慢地吃。

“都是儿子没本事,放着出了那种事,给父亲丢了脸。”陆绍压低了声音:“儿子想,不如好生做桩生意,也好将功补过,不叫祖父小看于我。”

陆建中道:“我早就想过了,但眼下已近年关,又有什么合适的生意能做?”

陆绍便道:“父亲可知,近来二弟每日傍晚便从书院赶回平洲城,第二日清晨才又骑马匆匆离去?”

陆建中摩裟着手里的茶杯道:“这个我却是不知。他不曾归家,是去了哪里?林家?”说到林家二字时,语气里不由带了几分嘲弄之意,似是在笑话陆缄儿女情长。

陆绍笑道:“不是,我才听人言,便使人盯了几夜,日日都是去的林世全那里,只中间去过林家一次,呆了不过半个时辰。昨儿夜里,还请了文县丞去五丈楼吃饭喝酒,点了金奴儿作陪,听说很是花了些钱财。”

陆建中翘起唇角来:“什么谦谦君子美如玉?小二郎也学会玩这一套了。他要做什么?”

陆绍压低了嗓门道:“北边最近流行毛褐做的衣裳,若是花色精巧些,再能加入织金,所值更是不菲,北漠的王公贵族最爱。咱们这边靠近大荣,最不缺的就是毛了,在清州那边,更是连小儿都能燃绒毛为线。我猜,他要不是打算开个毛织坊,就是想做揽户。”

陆建中立时捋着胡子沉吟起来:“这揽户往年不都是王家在做么?每年这平洲的毛褐都是王家一并收了的转运出去的,他想分一杯羹,有这么容易?”

陆绍道:“所以求了文县丞,定是要向知县递话的。他有功名在身,得知县赏识,又有老头子支撑,还可以打着大伯的旗号,他就分了这杯羹,谁又能奈他其何?王家也不过就是敢在见着祖父的时候说两句酸话罢了。”

陆建中想来想去,总是觉着有些不妥,便道:“先看看王家的反应如何。他家做惯的毛褐生意,怎可能连这点消息都不知道?还有你要弄清楚,他要做的这事儿,是要向老头子证明他很能干呢,还是听他媳妇的话要悄悄赚钱。若要向老头子邀功,你就要看范褒、韩根的动向,若是听他媳妇的话悄悄赚钱,你还要看清州陶家的动向。他若真有动作,定会向陶家求援,清州的好毛褐比之平洲,不知多了凡几。王家那点算什么?”

自个儿赚钱倒也罢了,怕的是来者不善,就是冲着在陆老太爷面前露脸去的。若是再等再看,被他抢了先,怎么办?陆绍有些着急,却不敢多言,只应了道:“我再使人去打听,必会做到万无一失。”

陆建中一看他的样子就知道他在发急,便郑重提醒道:“这种事可急不得。你记着,在没有把握的情况下,不求有功,但求无过。”

陆绍勉强把心里那点急意按捺下去,应道:“父亲说得是,是儿子急躁了。”

陆建中幽幽地道:“被人这样迫得没有退路,你不急才奇怪。你这位二弟呀,上次孙寡妇那事儿我算是看出来了,可不是什么善茬儿,逮着机会就使劲儿往下踩人呢。若是当时我们稍微做得不妥些,落在他手里,再想翻身就难了。那时候,我们这一大家子可怎么办?”

陆绍沉默下来。三房人中,他们二房的人丁是最旺的,若则按着正常情况来分家,最吃亏的当属他们了,就连三房都比他们占便宜。

陆建中将手里的茶盏一扔,沉声道:“所以在这几年,无论如何都是不能轻易把这些拱手交出去的。”眼看着窗外夜色深了,菜也凉了,便道:“去罢。不许出错。若是你二弟真的知道这种赚钱的好法子,却要藏私不和家里人说,那就真是他不对啦,我们可不能由着他的性子胡来。”

陆绍辞了陆建中,自回房里。吕氏笑吟吟地迎了上来,温言道:“给你另外煮了鸡汤面。”殷勤招呼陆绍坐了,方小声道:“早间陆顺家那事儿,父亲有没有怪罪?”

陆绍淡淡地“嗯”了一声:“你又不是第一次做砸事情,怕什么?”

吕氏坐在一旁,不敢多言,眼睛看到一旁伺立的桂香脸上含了几分笑意,仿佛是在嘲笑她一般的,顿时妒恨相交,板了脸道:“都退下去。”然后靠近了陆绍,低声道:“其实这事儿还有法子,保准打他们个措手不及。”

陆绍从面碗上抬起头来:“什么?”

吕氏笑了笑,小声道:“珠儿曾与我言,林家七姑娘出阁时,她随同阿云去做客,曾见林家七姑娘将那一位绣的一只香囊送了他家族里一个小姐妹。我这两日使人去打听过了,这姑娘叫林雪茹,家里的光景并不是很好,只用得起一个老妈子并个老苍头。想来,能与人讨个精细香囊去,必也是个喜欢现的,怕是会经常带在身边。”

陆绍挑了挑眉:“怎生一只香囊?”

吕氏比划着:“含笑花,浅蓝色素罗做的底。若真要她一件儿贴身之物,也不是很难。难的是都记了账,她又有了防备。这个虽然曲折些儿,只要做得妥当,就不会有人知晓。”

陆绍笑了一声:“这次咱们让她们窝里斗。吴襄可是帮了我们大忙了。”

吕氏忙拉他的手去摸自己的肚子:“他动了。”夫妻二人相视一笑,吕氏低声道:“三婶娘那里,也该和她说说,二弟这样辛苦,弟媳妇又忙,难免有照料不周的时候,也该添个人来照料一下他的。”

陆绍一门心思都只在她肚子里的那一个上,不在意地道:“这些是你们女人的事儿,别来烦我。你只记着,别再办砸就是了。”

吕氏笑眯了眼,低声道:“我自省得,你说,她嫁进来这么久了,怎么就不见任何动静?我当时可是坐床喜。”

陆绍轻佻一笑:“似你男人这等厉害的有几人?二弟,那是中看不中用。”

第268章:咬钩

陆缄把他要做的这件事看作是读书一般的仔细,又像是写字一般的,把一笔一画都拆了开来,又在心中把它们凑成一个浑然的整体,不敢说完美无缺,却是整体严谨。

每天傍晚之后,他便顶着寒风,游走于书院与平洲城之间,在林世全的带领下,往来于灯红酒绿的酒楼与安静清雅的茶肆间,与三教九流的人见面交谈,反复商讨。他的话不多,更多时候都是在听林世全与人交谈,然后偶尔插上一句。半月下来,就算是还不见二房有任何动静,他也觉得自己此番大有收获。

今天他走的是最关键的一步,见的是那位林世全最为推崇的梅大老爷,谈话的地点就在林谨容的茶肆里。梅大老爷出乎他意料的年轻,不过三十左右的年纪,白面无须,清清瘦瘦的,穿着打扮低调朴素,言谈举止间自有一种雅致流露出来,一说一笑,让人如沐春风。

这是个让他颇为意外的真正的商人。似陶家、吴家、陆家这些人,虽然经商,但却不是真正意义上的商户,都是书香传家的,不过是更变通而已,所以矜持于身份,言谈举止都不一样。而他见过的其他的商户,气质谈吐,穿着打扮也真不一样。似梅大老爷这样的风姿举止,道是个宦游在外的读书人,也丝毫不会有人怀疑。

梅大老爷坐在那里,熟稔地把弄着面前的茶具,行云流水一般地在建州兔毫盏里点了一个“和”字,微笑着双手奉给陆缄,操着纯正的官话道:“初次见面,请多关照。”

这样一个人,竟然就是叱咤清州私营榷场,南北往来若干年,胆子最大,手段最狠,手下人最多,赚钱最多的人,陆缄不敢怠慢,却也不愿就此被镇住,失了身份。因而面上带了最诚恳的笑容,礼貌做到极致,话却说得很有分寸:“彼此关照。”

梅大老爷笑了笑:“梅宝清。族中行长,字明审。”

陆缄便也报了自家身份,轻轻啜了一口茶,盛赞梅宝清的茶艺高明,说得头头是道。梅宝清听出几分兴致来:“陆贤弟却是个懂茶的。不如我们以茶会友如何?”边说边示意一旁伺候的人:“让人再添一套茶具来。”

那小厮才要动弹,陆缄赶紧止住了,笑道:“让您见笑了,不才会品,茶艺却不精。”精通此道的人是林谨容,哪怕就是外人都知这茶肆是林谨容的,许多都知她茶艺精纯,他也是不肯轻易将这事说出来,仿佛是自家有个好宝贝,生恐给人知道了会觊觎一般的。

梅宝清一笑,并不勉强,又闲谈几句,林世全转入正题:“上次说的那事,还要拜托哥哥了。”

梅宝清笑言:“虽则这事儿只是借我一个名头,然则在商言商,我有什么好处?”

要请人帮忙,自然要付出代价。陆缄道:“不知梅兄想要什么?”

梅宝清见他不迂酸,便也不与他打绕章:“不如日后真的开一家毛织坊,制造一些精致上等的织金毛褐,便宜些儿与我如何?”

陆缄当下便动了心思,看来林谨容与林世全这个计策也不是空穴来风,是果然有这个前景。转念一想,不由失笑,若是空穴来风,又如何能骗得过陆建中和陆绍两个惯常在生意场中行走的人?

梅宝清见他不语,便笑道:“也不是要你贴本,到时候你总比市价低两成给我就是了,我要最精美的。倘若又做了揽户,略低一成也就好了。不过,品质也是要最好的。”

陆缄的眉头一扬,笑道:“这个要求真的不过分,是双赢。但,我家生意是拙荆拿的主意,我还得问过她的意思。”

梅宝清突地笑了,半开玩笑半认真地道:“看不出贤弟还是个惧内的。你便先应了我又如何?反正你家开毛织坊也好,做揽户也好,都不过是骗人的,日后会不会有,都是另一说。”

陆缄这才看出此人温和下隐藏的尖利,乃轻轻一笑:“小弟不才,也非惧内,只不过此事借的乃是拙荆的财势,需得听取她的意见才是正理。她是个守信爱名之人,我也是个守信爱名之人,言出必行。没有白白请人帮忙的道理,倘若日后真要开毛织坊、做揽户,便一定会兑现诺言,梅兄看做是玩笑,小弟却不敢真当是玩笑。”

梅宝清笑了一笑,行礼道:“不欺不瞒,君子之行,倒是我唐突了,如此甚好。”手一挥,便上来一个管事模样之人:“具体要怎么操作,你们与老方谈。”

陆缄却也不嫌他怠慢,与林世全一道送他到茶肆门前,与那老方认真谋划起来。

陆绍自从听闻陆缄与林世全约了梅宝清在此密谈,便再也坐不住,打马到了附近守候,亲眼瞧见陆缄与林世全送了梅宝清出来,便悄悄儿坠了上去。正想上前假装偶遇,与梅宝清打招呼之际,就见王家的长子带了两个小厮,笑眯眯地迎上去与梅宝清打招呼,连拉带拽地把人给拖走。他措手不及,只得扼腕叹息。却又听后头盯着陆缄的上来禀告:“大爷,二爷又送梅家的方大管事出来了。”

陆绍咬了咬牙,折身回去,站在角落里看了许久。只见陆缄与林世全一道,陪着那方大管事,言笑晏晏地走远了,方才咬着牙命手下的人看清楚去向,他自己快马奔回家中。

陆建中正高高翘着脚,由着新近收的美貌通房给自个儿修脚丫子呢,见他突然闯进来,满脸的急色,立时就把伺候的人给赶下去了,沉声道:“如何?”

陆绍道:“这几日从不见他与范褒、韩根接触,都是偷偷摸摸的,就连与梅宝清交谈也是选在林四的茶肆里头。林世全白日就领着人往周边几个县跑,到处打听织毛褐的能工巧匠,又给定钱又许诺的,是动了真刀枪了;我今早还看见陶家一个管事来了,我猜,他大概是想吃独食。”

陆建中把脚丫子塞进鞋子里去,背着手在房里踱步:“吃独食……这也太目光短浅了些,那他倒不可怕了。他年后亮相,必要本钱的,这就是最好的本钱啊,这点小钱比起你祖父赏识他,能给他的算得什么?我先前不确定,这会儿却是确定了,他不会只看到那一小点,肯定是要同你祖父说的。不与范褒、韩根说道,怕是谁也不信。等到他说出来的时候,就是一切不可动摇,稳赚不赔了,倒是个稳重谨慎的性子……王家这几日收揽了多少毛褐?”

陆绍有些惭愧,暗道差点上了陆缄的当:“平洲城附近的一多半都在他家手里了,昨日又派了管事去周边几个县与林世全抢哩。但有陶家在清州那边帮忙,二弟他们照旧是要胜过王家许多的。”他脸上露出几分忧虑来:“我现在所担心的,就是梅宝清已经和他们谈妥了。”

陆建中的脚底板仿佛被针刺了一下,猛地一颤:“梅宝清是个什么人?不见兔子不撒鹰的。王家也在争呢,说不定还有清州那边的大户也看上了,他又怎会轻易应了陆缄?还有机会你,赶紧放一只信鸽,让清州那边的管事开始收毛褐马上想法子与梅宝清搭上,也莫忘了王家那边。必要时,可以多花点钱的,反正不能让他成事”

陆绍见他松了口,心里终于放松下来:“我马上就去办,祖父那边?”

陆建中目光沉沉:“我自会去做。你莫要管了,专心做好外头的事情,只许赢,不许输。”

更深漏断,夜凉如水。

林谨容坐在灯下,把手里的账簿看了一遍又一遍,陆缄安安静静地坐在一旁,等她停下了,方低声道:“如何?”

林谨容抬眼看着他,慢吞吞地道:“开销还真不小,但也是没有法子的事情,就算是不成,也还算赔得起罢。”想着这么多的钱,都是好不容易辛辛苦苦赚了来的,却要为了陆家的破事儿硬生生折进去,她心里就疼得不得了。一心只想要陆缄开口说,不管花销多少,他都赔给她。

陆缄却只是道:“这事儿必须成,也应当能成”

“那是肯定。”林谨容抚了抚脸,叹道:“这钱啊,赚的时候来得忒慢,去的时候真是快呢。”

陆缄抿着唇笑了笑:“不然为何这世上有钱的是少数人?”

真听不懂还是假听不懂?林谨容暗恨。心想马上就到年底,他那珠子铺的管事定然会送钱来,怎么也得从那里抠点出来补缺才是,就是不知那铺子这一年的收获到底有多少。

陆缄垂眸打量着她:“你这些日子养得不错,我也有近大半个月不曾回家了。”

她出来的时间已经够久,这两日陆家总有人过来送东西,来看她,其实也就是委婉地催促她该回去了。林谨容便顺水推舟:“那我就命人收拾一下,明日傍晚归家罢。”

陆缄把手覆在她的手背上:“你等我来接你。”

第269章:磕牙

陆云的病,拖了许久之后,总算是好了。但因许久不曾出门,长期躺在床上的缘故,身子总是有些绵软。林玉珍便使了丫头每日正午时分,扶了她出门去园子里走走,晒晒太阳,活动活动。

这一日,简儿和珠儿扶着她出了院门,却不知该往哪里去才妥当,陆云沉思片刻,道:“马上就进腊月了,也不知道听雪阁的腊梅打苞没有。”

简儿忙道:“那就去听雪阁看看罢。”

陆云点点头,低声道:“二爷许久不曾归家了罢?”

简儿应了一声:“听说是今日回来,先去接了二奶奶,再一并归家。这会儿厨房里正准备好吃的呢,晚上都要在荣景居吃饭的。”

陆云的唇角翘了翘,慢悠悠地朝着听雪阁走去,行至听雪阁,见腊梅果然是打了花苞,却还极小,怕是要再过十天半月的才能开,便觉着十分无趣。

珠儿便道:“姑娘,西边那几株枇杷树花开得正好,姑娘不妨去那亭子里坐着晒晒太阳,看看花。您不是说要摘点枇杷花做茶么?奴婢们取了竹竿去打枇杷花。如何?”

陆云也想不出别的消遣方法来,便应了。于是珠儿飞奔往前头去找婆子取竿子并干净的布,简儿扶着陆云走在后头。行至一处假山石附近,只听有人在那边笑闹,似是争抢一个什么东西。

陆云心情不好,十分嫌烦,简儿正要上前去斥散那两人,就听笑闹声停了,一人道:“听说了么,二奶奶此番归宁,乃是因着不会生养,所以亲家太太特请了神医来替她治病。”

简儿听了,神色微变,正要上前阻止,却被陆云一手拉住,接着陆云便往前两步寻了个隐蔽地方侧耳细听。

只听另一人骂道:“贼蹄子,你瞎说什么,想找死啊。”

先前那人道:“又不是我现编的,都这样说。她要是也生不出来,是不是也要再过继一个?会过继谁呢?”

骂贼蹄子那人便“呸”了一声:“你要作死别拖累我。”

先前那人就笑道:“你装什么,大姑娘与吴家亲事不成,蹉跎至今,不得不与金家结亲,气得病了起不来身的事是谁说的?”话未说完,就被人捂住了嘴:“哪是我说的,分明是樱桃那小蹄子说的。快走,祖宗。”

陆云晃了一晃,一下子就扶住了额头,简儿忙扶住她,有心想出去拉那二人出来暴打一顿,撕扯嘴巴,却不知陆云会如何处置,只好试探地低声道:“姑娘?”

陆云脸色煞白,指着那个方向,半张着嘴,似是想让她把人拖出来发泄,却终是含了一泡泪,紧紧攥住了简儿的手,蹒跚着往前走。

她若是当时发作出来,简儿还觉着安心些,此时见她如此形态,简儿却是更担忧了,便小心翼翼地劝道:“姑娘,总不能让这起乱嚼舌头的人胡作非为。更何况,只怕是别有用心挑唆的哩。”

陆云死死掐着她的手腕,沙哑着嗓子道:“你还嫌我丢脸不够?闹给别人看我的笑话么?堵得住这个的嘴,又能堵得住所有人的嘴?”一边说,一边用力把眼泪回了去,也没心情再去看什么枇杷花,转身回房,又躺在床上不起来了。

简儿忙使人去把珠儿叫回来,几番想劝陆云,不见得就真是樱桃传出的闲话,但看她那样子,实在是不敢多嘴。想了想,便打算去同方嬷嬷说,前脚才出门槛,就听陆云狠狠地道:“你若是敢把今日这事儿说出去,就不要再跟着我了。”

简儿叹了口气,只好把这事儿压到了心底去,却为樱桃捏了一把冷汗不提。

林玉珍正在看晚饭的菜单子呢,就听说陆云又犯病了,晚上不来吃饭了,心里担忧,少不得放了手里的事情,起身去探宝贝女儿。

陆云仰面躺在床上,看着帐顶发呆,听见她来了,面上并不做出任何戚态,只挣着起来行礼问安,等简儿与珠儿奉了茶果便将她们赶了出去,同林玉珍道:“娘,我今日逛园子,听人说了两句闲话。”

林玉珍一怔,猜着怕是与她又犯病有关的,由来就带了几分怒气,正要开口说话,就见陆云拿眼瞟着方嬷嬷,方嬷嬷会意,赶紧避了出去。

陆云这才道:“都在说,嫂嫂这是生养不了,三舅母替她请了神医,回去治病的。又说,若是她也生不了儿子,大房的家业又该由谁来继承?肯定也要过继的。过继谁呢?”

林玉珍勃然变色,拔高声音道:“谁说的?”

陆云轻轻叹了口气,示意她稍安勿躁:“说这闲话的人固然该死,但我想着,若二嫂真是有病,那是不能再过继的”

这话林玉珍认同:“那是当然岂能白白便宜了他人?”此话一出,她沉默了。

陆云低声道:“嫂嫂还年轻,也未必就真的不能生养,但,总要防着真有那一日的。若真有那一日,二房那边,肯定不能过继,三房……”她顿了顿,“哥哥与嫂嫂感情甚笃,这会儿年轻,大约是不会想到这些的,我们却不能不为他们着想。我们为何如此势弱,那就是因为人丁单薄啊。母亲,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您还该有个打算才是。”

林玉珍却不再言语,只把眼看着一旁的红红灭灭的炭盆。陆云也不再多言,安安静静地等着。良久,林玉珍站了起来:“你歇着罢,今晚一家子人都要去荣景居吃饭,我得去忙了。”

陆云体贴地道:“我若是能去,便一定去。”

林玉珍叹了口气:“算了,别去吹冷风了。”出了房门,慢悠悠地顺着青石板路往前走,看着院子里掉了叶子的花木,由来生出几分惆怅。若是当年,她让陆建新生了自个儿的儿子,今日是否有所不同?但她一想到陆建新那些妖娆年轻,一个比一个会邀宠的姬妾会接二连三地生出无数的孩子来,然后母以子贵,迅速上位,由不得的一下子打了个冷噤,坚决地把这个想法给赶走了。她对付得一两个,能对付得一群么?变了心的男人,能指靠得上?如此甚好。

林玉珍不再回想当年的事情,而是叮嘱方嬷嬷:“你去林家接二奶奶回来,顺便与三舅太太说,我近日身上不大爽快,要请水老先生过来帮忙看看。问她可得行?”

方嬷嬷忙回去收拾了,命人驾了马车,前往林府。

林谨容早就收拾妥当,与林老太爷、林老太太等人别过,坐在陶氏房里安然等候陆缄来接。

陶氏舍不得女儿走,却知道留不住,只能仔细叮嘱:“回去以后要把药吃好,更不要乱吃东西。”水老先生开的那药,说过要连吃两月以上,忌辛辣并酸冷,她就生恐林谨容年轻任性,会不当回事。

不管她说什么,林谨容都只说是,心里只记得一件事,水老先生叮嘱过的,她体内余毒未尽,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这两个月最好都不要同房。

“听说你大表哥今年会回来过年,但愿他们能来一趟就好了。那时候,我便又接了你回来住。”陶氏正磕叨着,就听外头丫头来报:“太太,姑太太身边的方嬷嬷来了,道是来接姑奶奶的。”

陶氏忙道:“快请进来。”

方嬷嬷含着笑进来,先给陶氏行过礼请了安,在小杌子上斜身坐了,捧了茶道:“老奴今日来,一是奉了太太的命,接二奶奶回去的;二是要请舅太太行个方便。”

陶氏忙道:“姑太太有什么事?”

方嬷嬷就小声道:“她身子有些不舒服,夜里总是潮热,那个又是时断时续的,请过几个大夫看了,吃了几服药总是不好,听说水老先生是妇科圣手,故而……”

陶氏便道:“怎么不早说自家人还这么客气。我这便去与水老先生说,问他什么时候有空过去。”当下便打发龚嬷嬷过去问,因恐方嬷嬷不知,又特意解释:“这位老先生与其他医家不同,在清州城极得人尊敬,怠慢不得。”

方嬷嬷笑道:“应该的,应该的。”

少倾,龚嬷嬷回来禀道:“水老先生说,今日晚了,他手里又在配着药的,不如明日早晨再过去。”

方嬷嬷此行只要把人请到就可,并不计较什么时候去,又因着得了个厚厚的封赏,更是不计较。待得陆缄赶到,便拾掇着要走,偏生今日林慎之是与陆缄一道归家的,见着林谨容便只是缠着不许走,非要再多说两句话才行。方嬷嬷眼看着日影西斜,暮色渐深,少不得连连催促,林谨容这才带着陶氏给陆家诸人准备的各色礼物回了陆府。

荔枝早领着人在二门处等着的,见林谨容容光焕发地回来,又是欢喜又松了口气,趁着陆缄梳洗换衣的当口,把这段日子以来家里的情况简要与她说了一遍:“自那日起,奴婢便把奶奶房里的要紧事物都上了册,闲了就点点。大太太与三太太为琐事拌了几回嘴,只没闹大。其余一切安好。”

第270章:夜宴

陆绍沉默地打量着陆缄,他直觉陆缄将在今晚与陆老太爷献媚邀宠。

他已经动手,只遗憾的是不曾见到梅宝清并与之亲谈。自与陆缄、王家相谈之后,梅宝清隔日一早就离开了平洲,不过方大管事倒是和他把话说得很明白,只要他的货好、便宜,就不可能不要,又隐隐说了希望能多有几家能织好毛褐的毛织坊,将来能够长期合作。

所以这桩生意是一定能赚钱的。但他不能确定的是,陆缄到底和梅宝清谈到了什么程度,彼此给了什么承诺,才能让陆缄如此春风满面,志得意满。但这些都不紧要了,因为过了今晚,陆缄先前的一切作为都将再见不得光,吃进去的毛褐也只能偷偷摸摸地吐出来,更不要说建什么毛织坊。

陆绍耐心地等待着。

酒过三巡,陆缄站起身来,执了酒壶给座中众人斟酒,行至自己的座前,却不打算坐下,只将手捧了酒杯,准备开口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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