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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牡丹叹道:“我早想着事情不会这么简单。不然也不会和我说了又跑去和我娘说。”

事情当然不简单,吴玉贵现在身份不明,顶着的皮就是和昙花楼那个人有关。当初皇后就是那件事的幕后操作者,现在宁王和皇后一起动手消除后患,正是一个合情合理的解释。就是没有那印章和奴仆,那位就已经先入为主了,若是再有这些物证人证,几乎就是确凿了。蒋长扬挑了挑眉:“那岳母怎么说?”

牡丹苦笑道:“她并不清楚这中间的事情,她的意思就是能帮的要帮。也没说要帮到什么程度,就是说不能让人说我们忘恩负义。毕竟按着吴十九娘的说法,就是请你帮忙打听一下消息罢了。我们若是半点表示都没有,就好似我们太过冷漠。”这世间最难还的就是人情。就算是她,也把握不住这中间蒋长扬能帮多少忙,根本不敢和他提任何要求,只把这意思说到,她相信他若是能帮,就一定会帮。

岑夫人提醒得很对,她这样的想法代表了大多数人的想法,假如李家因此而倒霉,将来牡丹就会落下一个见死不救的名声,毕竟当初李荇为了她的事情得罪了多少人,出了多少力,大家都是有目共睹的。蒋长扬皱着眉头想了一会儿,道:“你和她说,这件事我听说过,但无缘得见。不过让他们不必担忧,不过是一颗印章和一个奴才罢了,若是心中无愧,翻不了天。”虽然如今各为其主,但稍微提点一下,也是可以的。

牡丹轻轻出了口气:“那我寻个合适的机会和她说。”

蒋长扬将她拥入怀中,轻声道:“以后你可能会遇到更多这样的事情和这样的人。我把这件事说给你听一下,你好做到心中有数。”

当年皇帝未曾登位之前有一个心爱的女子,出于各种原因,那女子一直都住在外头。先前她一直无孕,虽然备受宠爱,但在皇后看来,也不过就是男人天性爱风流中的一件小事,只要她没有子嗣,不能正名,就永远都见不得光,天长日久,红颜衰逝,自会有人来代替她的位置。所以没人在意。

可是过了好几年,皇帝仍对那女子不改初衷,随着他的身份地位越来越高,形势对他也越来越有利,那女子突然有了身孕。这让很多人都着了慌,就生怕她会生下儿子。毕竟现在皇帝是受身份地位和形势的限制,也更多的要依赖皇后身后的王家,可没人能说得准以后他若是荣登大宝会怎样。威胁了许多人利益,又没有自保能力的人下场会怎样?可以想象得到。似乎除了死,就再也没有其他去处。

蒋长扬说到这里,顿了顿,低声道:“在这件事中,国公爷做了一件极其不光彩的事,他受人之托却没有忠人之事。或者说,他其实不是有意的,他只是在受了人的蒙蔽诱哄之后,明明已经看出端倪,却因为害怕卷得太深丢了命而故意假作没有识破,拖延了一定的时间,避开了某个人,在一定程度上间接地做了帮凶。”

他冷哼了一声:“这还不算,他最蠢的是,做了这种事,却还天真的以为别人也会跟着认为他的掩耳盗铃是真的受了蒙蔽,能够体谅他的。虽然就算是当时他在场,那女子最后可能还是会死,但在皇帝看来,假如他真的尽了心力,就会是另外一回事。可笑他却不自知,到现在还在做着重新起复的美梦。”

他记得邵公公曾经不经意地提点过他一句,圣上是位明君,蒋重之所以能做到朱国公,到现在还安然享受着衣食无虞的生活,是因为圣上顾念他这些年来奋勇杀敌,低调做人,尽量不掺和那些事,对圣上百般顺从,也立下不少功劳的缘故。其实也就意味着,皇帝赏功,但是也会罚过。现在蒋重就是到了尽头,能够平安养老就已经不错了,他不该再痴心妄想,再胡乱上跳下窜,就是挑战极限。

牡丹皱眉道:“那个人是皇后么?”

蒋长扬摇头:“直接下手的人不是皇后,而是太后。但皇后在这件事中,一定是起了很大作用的。毕竟那女子和她的儿子死了,对她的好处最大。只是她没有想到的是,人算不如天算,太子会英年早逝。”他话锋一转,“这些都是陈年旧案,圣上和皇后自有一本账要算,不是我们能管得着的。圣上现在就是想找到当年还有些什么事是他所不知晓的,也不希望再有人借这件事来搅乱朝局。比如说这块突然冒出来的玉佩,还有那个突然冒出来的吴玉贵是怎么回事。”

牡丹低声道:“是不是吴玉贵的死和宁王走失的这个奴仆,还有那颗印鉴有关系?”

蒋长扬轻声道:“无风不起浪,宁王的确是在中间掺杂了一脚。因为当年那女人死了,她肚里的胎儿却不见影踪,虽然都说是早产死了,埋在了昙花楼后头,那里也的确挖出了东西,但没有人亲眼目睹,不能证明这就是那个孩子。所以许多人都认为吴玉贵就是那个女人的孩子。”这许多人中,自然也包含了皇后。可是他却知道,吴玉贵只是闵王抛出来的一枚棋子,只有金不言,他现在还拿不准金不言到底是个什么人,去了杭州的人现在也还没回来。

牡丹听得心惊肉跳,许多话涌到嘴边,却也只得一句:“你小心。”

蒋长扬微微一笑:“我没事儿,你放心。这些事我本可以不和你说,但就是怕你胡思乱想才和你说。你若是因此更担忧,可就违背我的初衷了。”

牡丹轻轻叹了口气,将热酒注满他的酒杯:“吃了早些休息罢。”

一夜无话。第二日早晨,牡丹送走蒋长扬,自己也准备出门去,却听林妈妈道:“李家表少夫人命人送了四盆菊花来,都是案头菊,那花可养得好,朵朵儿都似拳头般大小。”接着几个婆子鱼贯抬了四盆花进来,一对用的青瓷盆,配的金狮头,一对用的白瓷盆,配的红虎球,果然美丽。看得出吴十九娘很是花了一番心思。

送菊花是假,打听消息催促她是真。牡丹当下便让人把那对红虎球送去给袁十九,把那金狮头放在了蒋长扬书房的案头上。

来的是吴十九娘身边的乳娘李妈妈,李妈妈一见着牡丹就赶紧起身行礼问好,笑容和动作都显得十分恭谨,却没有半分奴媚,明明很急,看上去却很闲适,仿佛真就是来送花儿的,很好地维持着世家名门的风范。

牡丹不由暗自点头,笑着问了吴十九娘的好:“不知表嫂可安好了些?昨日我让人去厨房里另外给她做了吃食,端到后头,才知晓她原来早已经走了。我二哥和二嫂都说招待不周,很是惭愧呢。”

李妈妈听她提起这事儿,先就心虚了,觉得牡丹是意有所指,说吴十九娘借着孕吐偷偷跑去求岑夫人这做法不地道。当下就有些不自在,干笑道:“是我们少夫人给您们添了麻烦,失了礼。她本想与您亲自道别,还是李夫人说都是自家人,您一定能体谅她的……”

没有狡辩,而是直接就道歉求原谅了,这还算好。牡丹微微一笑:“我自来不是讲究这些虚礼的人,我只怕是粗心大意,什么地方做得不好,会让亲戚们笑话。”虽然她也很想帮李荇的忙,但是她和蒋长扬能力有限,能做的就只有那么多。

李妈妈一听这话要到点上了,忙站起身来真心实意地道:“怎会?何家讲究信义礼仪是自来出名的,和那些名门望族也不遑多让。我们少夫人和公子也是经常夸赞的,夫人您太过自谦了。”

牡丹也不管她是真心的,还是故意褒扬的,只笑道:“听妈妈这样一说,我就放心啦。今日送来的四盆花实在是清雅美丽之极,我很感谢表嫂。我这里没什么稀罕物,就是有些他们从安西都护府那边带来的胡桃极好,听他们老辈人说,孕妇吃了对胎儿有好处,就带些回去给表嫂尝尝。”

李妈妈屈膝行礼谢了,站着静候牡丹回话。

第二百九十九章 涌(二)

牡丹对着林妈妈使了个眼色:“妈妈去看看那胡桃准备妥了没有。”

林妈妈便领着其他人退了下去,牡丹这才把蒋长扬的话说给李妈妈听:“这件事他听说过,但无缘得见那东西。不过他让表哥表嫂他们不必担忧,不过是一颗印章和一个奴才罢了,若是心中无愧,翻不了天。”

李妈妈恰到好处地做出一个感激万分的表情来:“听您这样一说,我们少夫人一定能睡得着觉了。不然她这些日子来,一直都吃不好睡不好。偏生公子爷又是个倔强好强的,遇到事儿只愿意自己背着,少夫人多问两句都说是她身子重,不要操这些心。实际上夫妻一体,怎能不操心呢?夫人您说是不是这个理?”

“我表哥是挺倔强的。不过他也是因为关心表嫂的缘故。”牡丹明白李妈妈的意思,或者说是吴十九娘的意思,是希望自己不要说给李荇知道,不然李荇会不饶吴十九娘,夫妻难免失和,当下表示理解。

李妈妈见牡丹没有表示不高兴,笑容越发灿烂起来,因见林妈妈也送了胡桃进来,也就不再多耽搁,起身告辞离去。

驴车到了李家,李妈妈快步入了中门,碧水接着她:“妈妈终于来了,已然让人去门口看了三四遍了呢。”

李妈妈点点头,并不多语,只越发加快了脚步。到得院里,只见吴十九娘坐在廊下打理一株十丈垂帘,金灿灿的菊瓣自枝头倾斜而下,层层叠叠,犹如一道金色的水帘。愈发印得十九娘十指纤纤,人如菊花。崔夫人坐在一旁捧着一盏茶,唇边含着微笑,不停地提醒她两句:“虽然多动动是好事,但也不要累着了。”

“没事儿,我是坐着的。”听见声响,十九娘抬眼看着李妈妈:“回来了?”

李妈妈忙上前行礼请安,崔夫人的脸上露出一丝焦急来:“怎么才回来?可是她借故不肯见你?”她心中一直觉得牡丹最恨的人大概是她和十九娘,不肯帮忙,故意刁难李家派去的人也是在情理之中。

李妈妈忙道:“见着了,就是去得早了,不好意思进门,就在外头略微等了一会儿,看到蒋将军出了门,才让人去通传的。”其实这又是她的私心之处,去得早了亲眼看到蒋长扬出的门,那么牡丹回话的时候,就能很轻松地弄清牡丹到底有没有说假话,有没有敷衍。

崔夫人松了一口气:“怎么说?”

李妈妈把话复述了一遍,把胡桃递上,吴十九娘看着那一篮子个大皮薄的胡桃沉吟不语,暗自揣度蒋长扬这话的意思。

崔夫人却是有些忿忿:“不必担忧?心中无愧?”这话不是和没说一样的么?也没点实质性的内容。果然是野鸡上枝头,变了凤凰就看不起人了。怎么就忘了当初何家求他们的时候?不,当初甚至不用何家求,李荇都是自动送上门去尽力相帮的。这会儿却这样拿腔拿调的。

吴十九娘见状,知她对牡丹有心结,事关牡丹的事总爱往窄处坏处想,便微微一笑:“已经比我想象的要好得多。蒋家表妹夫是个念情的人。”蒋长扬虽然不肯站在他们这一边,但还是给了两个消息,一是东西不在他手里,二是只要问心无愧,就不会有大问题。那么什么叫做问心无愧呢?就是间接地提醒他们,不要过火就不会有大事。那么现在就算是很困难,但只要小心一点,咬着牙就挺过去了。她笑看着崔夫人,用商量的口吻道:“还是把这话赶紧让人告诉父亲吧?”

崔夫人相信这个出身名门的儿媳目光一定比自己高远,为人处世也一定比她厉害的,当下就无条件赞同:“你看着办就好。”

吴十九娘便找来受信任的奴仆,让把这个消息立刻送去给李元,却不告诉李荇。

崔夫人本想问她为何不告诉李荇,何必让李荇一直瞎忙,可看到吴十九娘那笃定自信的样子,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吴十九娘一定比她做得更好。从吴十九娘嫁进来之后,明显的他们家更受器重信赖了,她出门也更受人尊敬,李荇也没有似她担心的那般,做出出格的事情来,就是李元也常常夸赞吴十九娘的。她把目光落在吴十九娘的小腹上,这一定是个儿子。吴十九娘一定要多生几个,让李家的人丁越来越兴旺才好。

傍晚,李元父子归家,李荇进屋就看了吴十九娘一眼,然后与崔夫人行礼问过好,就自回了房。吴十九娘见状,忙和公婆告了罪,跟了李荇回房。崔夫人忙体贴地叫人把饭菜给他们小夫妻送到房里去吃。

吴十九娘亲自洗手给李荇热了酒,含笑道:“饿了么?这酒是五年乌程若下,你尝尝?”

李荇拉她坐下:“十九娘,我们是夫妻,况且你身子不便,就不必这么客气守礼了,你坐下,我有话要和你说。”

吴十九娘见他的表情很是严肃认真,一点笑意都没有,心里就有些毛毛的,脸上堆了笑容,亲昵地挨着他坐下,笑道:“行之有什么话要同妾身说的?”

李荇认真道:“十九娘,多谢你一直对我和我家里的人这么好,这么包容,也从来没有嫌弃过我们家是商贾出身,我的亲戚朋友都是商贾。从嫁进门来的时候开始,就一直不停地操劳,几乎是力所能及地做了一切该做的事情。”

吴十九娘的笑容僵硬起来,她垂了眼,淡淡地道:“这些都是身为人妻者该尽的责任。我既然嫁给了你,就与你血肉相连,该共同进退。行之这样和妾身说,倒让妾身觉得惭愧且很委屈了。”

李荇看着她:“我知道你委屈,虽然我已经尽力不让你委屈了,但还是让你委屈,我很抱歉。”有些事情不是说忘就能忘的,但他已经很努力地去忘记,时刻提醒自己十九娘才是他的妻子,他要珍惜她爱护她。

吴十九娘轻轻道:“你不必说抱歉。我觉得委屈也不是为了这个,我是因为你向我道谢而让我觉得委屈。我就没有向你道过谢,因为你所做的都是你应该做的。”谁不会有过去呢?她更在乎的是以后,而不是从前。如果有一天,她得到他的全部,将会比得到这世上最极致的荣华富贵更要来得让人激动。

李荇愣了愣,随即握住她的手,低声道:“这样说来,是我不对,我向你赔礼道歉。”他略微停了停,“十九娘,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为了大家好,但是我希望你以后不要再掺杂这件事了,安安心心养好身子,静心待产就好。”

吴十九娘的脸色有一瞬间的苍白,她抬眼看着李荇,试图把手从他的掌心抽出来:“你什么意思?”

李荇紧紧握着她的手不放:“我的意思就是,你现在怀着我们的孩儿,还要操劳这些事情,太过辛苦,当然,这都是因为我没本事的缘故,才让你受了累。”

他究竟是不肯接受她的帮助呢还是因为别的原因?他又是怎么知道这事儿的?吴十九娘的眼睛一下子酸涩起来,她紧紧咬住嘴唇,含着泪花看着李荇。

李荇仿佛知道她心中所想,轻声道:“你让人去给父亲送信的时候,我刚好在父亲那里议事,所以不小心知道了这件事。”

吴十九娘负气道:“那又如何?妻子替丈夫分忧,难道错了么?不告诉你,就是因为不想让你胡思乱想。可是你……”

李荇温和而有力地打断她的话:“十九娘,你是个好妻子,我能娶到你是三生有幸,此生我必不会负你。但是,我想让你明白一件事,人情是相互的,从来没有一边倒的交往,那样的交往就算是有,也不会长久。风雨一二十年,何家并没有欠我们的,我们两家的关系,也不是外人所以为的那么简单。这件事也不是单纯的谁欠谁的情,讨个人情就能弄清爽的。我从前曾经游说过蒋长扬,但被他拒绝了,所以你以后千万不要再尝试,再为难人家了。他能给你这个答复,只是因为他还算厚道,倘若他是个不怀好意的,给你一个错误的答复,那就会害死人。你明白么?我不希望你有朝一日做下我母亲那样的事情。”

吴十九娘自进门以来,还是第一次听到李荇对她说这样的重话,从他认识她的第一天起,他始终就是轻言细语,体贴周到的,今日他却这样说她。她的自尊心接受不了,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她只是想尽力地帮助他,她从小接受的教育就是如何最大限度地利用身边的人和情达成自己的目的,可是分寸她也还知道,她怎么可能就做下崔夫人曾经做过的那种事呢?他也太轻看了她。

她抽噎着道:“我怎会分不清黑白?我就是因为知道他们的为人,所以才敢问他的。他们要是不肯,我也不会硬逼着他们去做。行之你对我太不了解了。既然风雨二十年,我问上一问,寻求帮助难道错了么?”

第三百章 涌(三)

李荇并不安慰吴十九娘,只递了块帕子给她,见她不流泪了,方缓缓道:“你向亲戚好友寻求帮助的心没有错,错的是你的方式和想法,你不该强人所难。这不是小事,如今我们各为其主,你不能因为人家脾气好,心肠好,就故意为难人家啊。你是我的妻子,我有责任教导你不要做错误的事情。不逼不催,还有几分人情在,能拉一把的时候他们不会忘记我们,但若是逼了催了太多次,人情就全没了。将心比心,换了你是不是这样?”

吴十九娘无言以对。半晌方道:“我也是想让你立功,若是蒋家妹夫能够靠过来,以后不是……”

“不可能了,蒋长扬和我们走的路不同。”李荇叹了口气,体贴地给她舀了半碗鸡汤:“喝吧,你既然知道他们的为人,以后就不要再提这种事。这样对大家都有好处。”

吴十九娘含着泪靠在他怀里喝汤:“我以后做事之前会更谨慎,更为人着想的。”她明白了一件事,求人也要分人分方式的。

李荇轻轻摸了摸她的头发,低声道:“我知道你很聪明能干,嫁进来以后也帮了我不少忙。但我娶你,并不是因为你能在仕途上给我多大的帮助,所以你不必把这个当做责任和义务,你只要做我的妻子就好。快别哭了,哭伤心,对身体不好。”两滴大而晶莹的泪珠从吴十九娘的眼眶里滴落出来,她飞快地擦了,望着李荇甜甜一笑:“行之,其实我有时候真的是觉得有点累的,好多时候就有些羡慕丹娘了。但是,今日我觉着我其实也能过得很好,很轻松的。不管怎么样,行之都不会让我吃苦是不是?”

李荇微微一笑,怜惜而肯定地道:“是!”

日子忽忽过去两三日,这一日牡丹正在研究吴十九娘送来的案头菊,寻思着是不是也在芳园弄点名品菊花来摆设摆设,不至于秋天太无趣。忽听宽儿来报:“汾王府派了一位嬷嬷来送帖子。”

却是邀请牡丹去看参军戏的。那送帖子的嬷嬷姓臧,牡丹认得她是汾王妃身边比较得脸的,也曾看到过她私底下和王夫人说话,二人表现得尚算亲热,知是王夫人的故人。于是便请臧嬷嬷吃茶,问汾王妃好,又同她打听汾王妃此番都请了谁。

臧嬷嬷笑道:“客人不多,就是几个往昔相熟的。”又小声提醒牡丹:“其实是平阳郡公的生日,王妃不想叫太多人知晓,却又希望能热闹热闹,夫人不妨多备下几件稀罕的玩意儿。万一席中王妃主动提起,您就把它拿出来,若是不提,也就算了。”

提前准备两件稀罕的小玩意做礼物,在适当的时候拿出来不算是投机取巧讨好人吧?牡丹便谢了臧嬷嬷。臧嬷嬷却又笑道:“有件事情,不知道该不该和您讲。”

牡丹讶异地道:“什么事?”她有一种直觉,仿佛这才是臧嬷嬷此来的真正目的。

臧嬷嬷的表情有些不自在,笑道:“说起来,也不是什么大事,算是一个意外吧。奴婢和您说,是希望您心中有数,您可别有其他想法。”

牡丹被她吊起胃口来,急道:“嬷嬷您快说呀。”

臧嬷嬷便看了她身后的人一眼,牡丹忙示意林妈妈等人退下,臧嬷嬷这才低声道:“您们这段日子没有回国公府吧?”

国公府?这是又出什么幺蛾子了?牡丹心里一沉,轻轻摇了摇头:“我这段日子身子不适,就没有过去,只隔三岔五让人送些东西过去,请请安什么的。不知嬷嬷可是有什么事?”送东西过去的人也没听说那边有什么事。

臧嬷嬷便道:“那想必您也不知道这件事。”

原来那平阳郡公小四自从跟着陈氏去游了一回曲江池后,就总想出门,再不肯呆在家里了。但他性子又怪,不许人跟着,跟着的人只能远远吊着,看到他拿了人家的东西后就赶紧跟上去付钱,或是赔罪。饶是如此,他还是惹了祸。

说到这里臧嬷嬷看了牡丹一眼,“他在曲江池边抢了一位姑娘的东西,被那位姑娘的同伴给打了。那位打了郡公的姑娘,恰好是国公府上的娘子。”

“然后呢?”牡丹吸了一口气。不用问她也知道被抢东西的人一定是高端舒,打人的却是蒋云清。蒋云清这是不但她自己不肯嫁给小四,而且也不想让国公府的其他人得逞,抱着这样的心态彻底断了国公府的念头,可见她心里有多恨。只是牡丹不知道,前段日子老夫人尚且不肯放蒋云清出门,为何此番却又愿意放蒋云清和高端舒出门。这二人撞上小四,小四去抢东西,这一系列究竟是偶然的,还是故意设计的?这些她都不敢肯定,但有一点可以肯定的是,蒋云清敢动手打人绝对是出乎所有人意料的。

结果是小四还了蒋云清一巴掌。把蒋云清给打哭了,于是她又使劲搧了小四一巴掌,接着众人也就反应过来,赶上前来拉开,国公府的护着蒋云清上车,汾王府的则去劝小四。但小四则不依,一直就跟着蒋云清的马车到了国公府,蒋重出来请他进去,向他赔礼道歉,他进去了。看到向他赔礼道歉的蒋云清,伸手要打,蒋云清闭着眼睛随便他,他却不打了,轻轻拍了蒋云清的脸一下,随即转身走了。

ORZ——牡丹不知该说什么才好。不过她估计当时蒋家众人肯定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但总体说来,假如蒋云清和高端舒是被安排了故意巧遇小四的,国公府就真是越来越自轻自贱了,在这样的情况下,蒋云清这一巴掌总算是挣回了点脸面和自尊。只不知道蒋云清这回受的惩罚又是什么?但她相信蒋云清一定不会绝食了。

臧嬷嬷看着牡丹:“所以这次王妃也和国公夫人、还有那位娘子下了帖子,其实也是想和她赔礼道歉。毕竟这件事是郡公不懂事,自己惹出来的,挨了那一巴掌也是……嗯那个,情有可原。”

牡丹有些意外,这回汾王妃算是亲自给蒋云清下了帖子,老夫人定然又要豁出血本大力包装蒋云清了罢?但她就不知道蒋云清彼时会不会去,会采取什么方法反抗?

臧嬷嬷却笑着起身:“今日叨扰得够久的了,老奴要告辞了。”

牡丹忙叫林妈妈送她出去,随即抱着头哀叹。她拿不准汾王妃到底想怎样。只能猜汾王妃大概是听说了小四最终没有打蒋云清,而是轻轻拍了一拍,所以才对蒋云清生出了些兴趣。让蒋云清去,怕是想试探一下双方的反应,比如说小四对蒋云清是不是真的不同,蒋云清真正又是什么态度。毕竟小四这亲事与众不同,想找一个传宗接代的不难,但要找到一个他喜欢或者是感兴趣的人,又不太容易了。

汾王妃尚且好办,不是个难缠的,那么陈氏呢?她那日看陈氏的样子,为了儿子也是什么都做得出来的,作为母亲,对一个动手打自己儿子的人,怎么也喜欢不起来吧?虽然给杜夫人也下了帖子,但杜夫人现在正装病中,定然不会去,最后还是要她领着蒋云清,那么蒋云清在汾王府遇到什么事,做了什么事,都要她来负责。所谓宴无好宴,就是这个道理。如果她没有猜错,沉寂许久的国公府很快也会有动静了。

果然到了傍晚时分,就有婆子过来传话,请牡丹明日过去一趟,帮着选选蒋长义新房里要用的东西。理由是老夫人老了,不认得年轻人爱什么,而杜夫人又称病不回,蒋云清太嫩,也不懂,所以还是要请牡丹过去。

牡丹想着也有一段日子没有过去了,左右也是逃不过的,汾王妃故意使臧嬷嬷过来说这件事,想必也是希望她别不闻不问,便应了下来。

是夜,蒋长扬归家,牡丹与他说了此事。蒋长扬半晌无语,和牡丹不同,他果断认定这事儿就是老夫人设计的,只不过是被蒋云清毫不留情地给破坏了。虽然心理上隔得远,他还是觉得脸红羞愧,最终叹道:“我和你一起去。正好我也有话要同国公爷说。”他该好好劝劝蒋重了,再不听劝,就是自取灭亡。

牡丹见他满面疲惫,忙站到他身后给他轻轻揉肩:“怎么了?早知道我就不该和你说这些。”

蒋长扬反手抱住她,把头靠在她胸前有意无意地蹭了几下,轻声道:“不,你要说。”

牡丹被他蹭得痒痒的,便捧着他的头轻轻吻下去,二人唇齿相依,纠缠良久,蒋长扬微微喘气,手便缠住了牡丹的腰肢,一直往下探去,咬着她的耳朵轻声说了几句。

牡丹一愣,随即打了他的手背一巴掌,然后又红了脸,不敢看他,只轻轻点了点头。蒋长扬嘿嘿傻笑起来,在她脸上使劲啵了一口,猛地弹起:“我去沐浴。”

第三百零一章 凉(一)

车声粼粼,马车慢吞吞地往前行着,摇摆来摇摆去,仿若摇篮一般,牡丹舒服到昏昏欲睡。林妈妈不许她睡:“丹娘,您忍忍,别睡着,要不若是冷着了可及得不偿失。”

牡丹觉得她的唠叨声也仿佛是催眠曲一般,索性翻了个身躺在她的膝盖上,含含糊糊地道:“我就眯一会儿。到了妈妈叫我。”

林妈妈无奈,只好拉了薄被给牡丹盖上,暗里嘀咕昨晚明明睡得那么早,怎么还这样困呢?忽听蒋长扬在窗外道:“又想睡了?妈妈推醒她,别让她睡。”

林妈妈乐了,便推牡丹:“这可不是老奴不让您睡,是主君不叫您睡。忍忍吧。”牡丹眯缝着眼往外看去,蒋长扬穿着件暗金色的圆领锦袍,高高端坐在紫骝马上,腰板挺得笔直,看着意气风发,精神抖擞的。见她看来,就朝她露出一个意味不明的笑容来,牡丹不禁想起昨夜来,不由脸一热,瞅了他一眼。蒋长扬越发笑得欢,趁着众人不注意,对着她比了两个口型,牡丹翻了个身,背对着他,暗里却笑了。

夫妻间的有些事情和方式,她是知道的,但她不想自己主动提出来,她觉得由他提出来,让他慢慢地去发掘也许会更好一些。这就好比是吃饭,一下子把所有的珍馐美味都放在你面前,你还没吃就已经失去了神秘感和兴趣,没了期待,吃到嘴里的时候美味也要减半。若是循序渐进,永远都有好吃的,永远都有期待,吃到嘴里的感觉也是不一样的。一句话,东西都是一样的,不同的是人的心情。

蒋长扬见牡丹翻身又睡,当着下人的面不好意思总是唠叨个不停,便多的话也不说,只不停用马鞭敲打着车壁。牡丹无奈,只好仰面躺着,直瞪瞪地看着他,瞌睡却是跑得无影无踪了。

到得国公府,蒋长扬又特意交代了一番,让牡丹千万小心,又对着林妈妈、宽儿、恕儿耳提面命了一回。牡丹都觉得他有些啰嗦了,其余人等脸上都带了意味不明的微笑,他方住了口。

照例是先去给老夫人请安,蒋重也在老夫人那里坐着。见他夫妻二人一同前来,有些高兴,却装模作样地训了二人一顿,说什么不回家,不请就不回来,甚至请了也不来,大不孝啦之类的话,接着又说要牡丹怎样遵守妇德,要蒋长扬怎样办好差,怎样和同僚上司之间把关系处理好了云云。

牡丹左耳进右耳出,只当他是在家呆的时间太长,找不到人可以训,寂寞得发了霉。蒋长扬端坐着,没什么表情,看着好似在聆听,但牡丹看他的眼神就知道他根本没听,而是在想别的事情。

老夫人有事要求牡丹,态度一直就很好,几乎从进门开始就一直望着牡丹微笑,见状便阻止蒋重:“不要再说啦,大郎忙着办差你又不是不知道,丹娘听说这些日子身子也有些不妥,他们难得回来,你却一直不停地骂,当真是扫兴。”

蒋重这才有些悻悻地闭了嘴,转而问蒋长扬:“你的差事办得如何了?我昨日遇到闵王,他似是对你极其不满意。”

蒋长扬淡淡地道:“想要办好差事总是要得罪人的。我有事要和您说。”

蒋重见他神色严肃,默了一默,起身道:“去书房里谈。”

老夫人忙道:“快走,快走,你们父子俩赶紧去说你们的正事,我们女人也要说悄悄话了。”随即就叫人去请蒋云清过来。

蒋长扬临走前看了牡丹一眼,牡丹给了他个放心的眼神。国公府的人至今不知道她有孕,她也不是吃素的,自然知道该怎么保护自己。

蒋重看在眼里,非常看不惯,不高兴地哼了一声,淡淡地道:“她和你祖母在一起,难道还会有谁给她气受?”话音未落,蒋长扬已经自顾自地往外头去了,他也只得跟着出去,却还顾着他为父的尊严,慢吞吞地拿捏着架子,故意放慢了脚步。蒋长扬却不等他,轻车熟路地往前头去了,转瞬就不见了影踪,蒋重气得倒仰,脸色黑如锅底。

且不说这父子二人如何斗法,这里老夫人马上把话引入正题:“丹娘,叫你过来有两桩事,一桩是给你三弟挑东西,这个你知道了吧?”

牡丹道:“知道的。让人把册子和东西拿出来吧。”

老夫人道:“这个暂且不急,去新房里看一眼,对着册子看一遍就能办好,咱们先说事。”她咳了一声,微微有些不自在:“你这段日子可曾去了汾王府?”

牡丹知她是要引出蒋云清的事情,便道:“没去,孙媳妇身子不太妥当,就没怎么出门。可是汾王府有什么事?”

老夫人一心记挂着与汾王府联姻的事情,自动忽略了牡丹说身子不妥的事情,反正何牡丹身子不好是正常的,问与不问都是那么一回事。她轻轻咳了一声,反问道:“汾王妃要办个宴会,你有没有收到帖子?”

牡丹点头:“收了。”

“那我就放心了,我正为难着呢。”老夫人的脸上露出欢快的笑容来:“也给咱们府里下了两张帖子,一张帖子指明要给云清的,另一张是给夫人的。但是夫人生病不能出门见客,云清没人陪着,也不妥当。我正担忧一个都不去要得罪人,得罪人还是其次,辜负了王妃的美意才是最不该的。听你这样说我就放心了,正好由你来领着云清去,你稳重细心,把她交给你,我最放心。等会儿你和我一起给她挑两身衣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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