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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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梦东看着她,脸上的笑容一点点的消失殆尽:“在过去的这些年里,我只遇到一个这样合适的人,那就是你莫语汐。”“可是顾梦东,你觉得我们还能回得去吗?”她想劝他放弃,可是却听到他说:“我说过,我从来不想回到过去,我想给你一个未来。”那句话原本就在他的剧本之外,当他脱口而出时,他知道,这或许才是自己的真心。然而莫语汐却不愿再信。从顾梦东家里出来,她回头看了一眼,一个颀长的身影正立在窗前默默注视着她。她想,她或许再也不会来这里。“彼此相安无事”就是她和他最好的结局。
B市的春天干燥又短暂。按照惯例,维科每年会在春季举行全公司范围的拓展训练。莫语汐听说顾梦东从来不参加这类活动,于是她也报了名。几辆大巴车占满了公司前的停车位。莫语汐不小心睡过了头,好歹在开车前的最后一刻赶到。浩浩荡荡的车队中,她找到了销售部的那辆车,望了一眼车内,车上黑压压的人头攒动着,想必人已经到齐,就在等她了。
莫语汐做公司高管的年份不算短,但无论是在欧普达还是在维科,她从未摆过领导的架子,很少用公车,更不喜欢迟到让别人等。但今天真是个意外,她有点不好意思,加快脚步上了车。
一上车她就看到穿着运动衣、戴着鸭舌帽,坐在车门旁边的顾梦东。他怎么来了?
顾梦东旁边隔着过道就有个空位,像是有人特别为她预留的,但莫语汐还是不死心地朝车子后排望了望,可惜全车只剩下这个位置了。
莫语汐无可奈何地取下双肩背包坐了下来。瞥了眼旁边的顾梦东,发现他的脸色不太好。她也没多想,戴上耳机等着开车。
电动车门关上,车子缓缓动了起来。
很快,车上的年轻男女就忘记了老板也在一辆车上,兴奋地聊着天、哼着歌。莫语汐身边坐着林峰,她不愿意跟他多交流,可林峰却时不时地主动找她聊上几句,还总是喜欢把话题往顾梦东身上引,似乎有把顾梦东也拉过来聊天的意思。可惜每每这种时候,莫语汐总会不动声色地换个话题。
她这么不买账,林峰额角渗汗,偷偷看向顾梦东,见他只是抱臂看着窗外,不知道有没有听到他们的对话。
一个多小时后,大队人马到了郊外一家风景秀丽的小山庄。办好了入住,按部门分组。教练开始带着大家做一些互动的小游戏。
莫语汐的肢体协调能力一向很差,第一组测验她就露了馅,频频误伤到和她配合的那个小姑娘。
莫语汐对她尴尬地笑笑,却无意间看到站在不远处背光而立的顾梦东。春日里的阳光从他背后射过来,她看不清他的脸,只看得见穿239着深色立领运动衣的他宽肩窄腰长腿的好身材。
此时他没有戴帽子,露出一头干练清爽的短发。
莫语汐依稀记得,很多年前,她第一次见到他时,他也差不多是这个样子。
时间真是不公平,它在让女人日渐衰老的同时却能让男人青春如旧。
顾梦东似乎感受到了她的注视,毫无预兆地转过头来。阴影下他脸上的表情不甚清晰,但她分明感觉得到,那双明亮的眼睛直直地望向她。
莫语汐心里一紧,手上又犯了错。旁边的姑娘“哎呦”一声。莫语汐情不自禁地抽动嘴角,在收回目光的一刹那,她看到顾梦东的脸上浮现出了久违的笑意。
她突然想到醉酒的第二天早上,她在他家里醒来时,他对她说的那些话,卑微又骄傲,怀疑又自信。
莫语汐不觉莞尔,这大概就是她认识的顾梦东,矛盾的顾梦东。可是,这一次她恐怕无法让他如意了——有时候感情就是这么奇妙,你期盼它的时候它迟迟不来,等它姗姗来迟时,你却发现自己并没有当初想象中的那样渴望它。
上午的训练项目即将结束。
久不运动的莫语汐已然有些乏力,当她仰头望向高高竖起的铁柱时,几近绝望。这是今天最后一个项目,目的在于考验人的胆量。
听教练的描述,莫语汐大概了解到,在十来米高的铁柱顶端有一块只够一个人站立的小圆盘,参加训练的人需要爬上去,并且在那圆盘上慢慢站起身来,这样才可能在纵身一跃后抓到对面滑轨上的抓手,然后借着自身的重力慢慢滑至地面。这个过程看似惊险,实际并没有什么危险,因为教练会给他们穿上安全带,就算无法抓住滑轨上的抓手,也会被安全带吊在半空中,不会摔下来。
莫语汐是组里的第一个,她本来就有些恐高,更何况此刻她一点力气都没有了。但是考虑到公司里的人都在看着,她不想做逃兵,便硬着头皮爬上了铁柱。
她的动作越来越慢,临近柱子顶端时,她已经气喘如牛。她停下动作,微微朝下看了看,立刻感到一阵眩晕。她几度想放弃,却发现顾梦东正站在不远处仰头看着她。深吸一口气,她咬着牙继续往上爬。柱子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动着,她勉强站了起来,对面的滑轨抓手离她只有一米多远的距离,可是她的心跳却越来越快。时间一点点地流逝,莫语汐终于下定决心起跳,可惜她跳得还是不够远,手指只轻轻划过了抓手,来不及抓住。身体开始猛然下坠,她等着自己被安全带拽住的痛感,却听“嘣”的一声,紧接着地面上的女孩子“啊”地尖叫。莫语汐后背上的两个安全扣出了问题,并没有锁紧,在她起跳并跌落的过程中,安全扣松脱,安全带彻底失去了作用。
莫语汐最害怕这种失重的感觉,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这下子完了。就在她落地的前一秒,她看到一个人影飞速闪过,紧接着感到头上一阵钝痛。在她昏迷前,似乎听到顾梦东在耳边叫她的名字。
因为项目器材的保护设备老化,莫语汐从七八米的空中坠落。所有看到这揪心一幕的人,都像莫语汐一样以为这下完了。幸运的是顾梦东就在旁边,发现情况不对,他什么都没想,一个健步冲上前接住了莫语汐。
莫语汐没什么大碍,只是头部磕到了顾梦东的膝盖,致使短暂昏迷,而顾梦东的左臂却因此骨折。拓展训练意外终止,公司的大队人马又坐着大巴车回到了市区。莫语汐再醒来时人已经在医院,温暖的风从病房的窗子里吹进来,拂动白色的窗帘。
莫语汐的头还在隐隐作痛,她动作迟缓地坐起身,顾梦东的秘书小芳正巧从外面进来,见她醒了,笑着问:“感觉怎么样?”。莫语汐依稀记得在她落地前顾梦东朝她冲了过来,而她也结结实实地砸到了他的身上。“我没事,顾梦东怎么样了?”小芳没有立刻回答她,而是把一捧鲜花插在了桌上的花瓶里。她动作不紧不慢,半晌,才回过头看她,神情肃穆:“您要是担心就去看看,就在楼下的急诊室。”小芳的样子吓到了莫语汐,她从病床上下来直奔一楼急诊室。推开急诊室的门,她的目光迅速扫过整个室内,然后定在一处不动了。顾梦东刚打完石膏,没想到她会这么快找来,两人乍一对视都愣了愣。他笑:“看来你没事了。”见到顾梦东能说能笑,莫语汐明白自己被小芳骗了,心里却是十分庆幸。她深深地呼出一口气,压了压怦怦乱跳的心脏,说:“你也没事吧?”顾梦东向她展示打着石膏的左臂:“没什么大事。对了,医生说你有轻微的脑震荡,还需留院观察几天。”莫语汐点点头:“今天……谢谢你。”顾梦东拎起自己的外套走到她面前:“就算我们不能继续在一起,也不至于这么客气。”
莫语汐的病房是公司为她订的,环境很好设施齐全。住院的这几天,每天都有不同的同事来看她,但是顾梦东却再没来过。莫语汐听小芳说,是A银行竞标的事情,这件事在销声匿迹了一段时间后又大张旗鼓地张罗了起来。
莫语汐皱眉:“我怎么好像听说顾总因为一些私事跟李行长闹翻了,这项目还有我们什么事吗?”
小芳对此的回答却是:“顾总从不打没把握的仗。”
病愈回到公司后,莫语汐发觉大家对她的态度有了明显的变化。同事们以前对她也算恭敬,但她知道,那种恭敬背后就是疏离,而这一次她从医院回来,所有人对她都殷勤备至,让她有些不自在。
后来她渐渐想明白了,应该是因为顾梦东——毕竟拓展当天公司上下所有人都看到顾总不顾自己的安危,徒手将她救下。想必在这之后,她和顾梦东当年那些传闻又会被翻出来炒上一段时间。
可是在众人面前,顾梦东对她却没有表现出与以往任何的不同。他依旧严肃认真,虽然没有过去刻薄,但也会毫不留情地指出她工作上的疏漏。
开会的时候,莫语汐坐在会议桌旁看着顾梦东拿着激光笔指点江山的样子不禁感慨,男人在感情中的优势大概就在于感情永远不是他们的全部,而感情却是很多女人的命。她不知道自己对顾梦东而言究竟意味着什么,是他征战半生唯一的失地,还是,根本只是一段一笑置之的过去?
这天晚上,莫语汐加完班正准备下班,在路过顾梦东的办公室时看到他坐在电脑前用一只手费力地敲打着键盘。她停下脚步犹豫了片刻,上前敲了敲门。
顾梦东抬起头见是她,露出一个“总算见到救星”的表情。
莫语汐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需要帮忙吗?”
顾梦东站起身让出位置:“就一封邮件,我敲了好久。”
莫语汐走过去,问清他要发的内容。
其实内容很简单,但是对方是美国人,莫语汐英文不好,她又不好意思直接问顾梦东,所以这封邮件写了将近半小时。写完之后,莫语汐检查一遍,回头让顾梦东来确认。不承想他已经探身过来,就在她回头的一刹那她险些触碰到他的脸。
顾梦东似乎一点都没有察觉到什么不对,专心致志地盯着电脑屏243幕。末了他勾起嘴角笑了笑,非常自然地盖住她握着鼠标的手,上下拖动页面修改了几处语法。确认无误后他点了发送。这个过程中,莫语汐只是怔怔地看着他的每一个动作,丝毫没有察觉出哪里不对。看着邮件发送成功,顾梦东像是在对她说,更像是在自言自语:“有时候我真想一直这样,至少你会心疼我。”莫语汐先是愣了愣,继而觉得有些可笑。她立刻甩掉他的手,站起身来,非常坚定地对他说:“我想我的话已经说得很清楚了。”顾梦东直起腰来,低头看着她:“我也是。”
莫语汐的手机恰到好处地响起。拿起手机看了一眼,是卫明。莫语汐略一犹豫,绕开顾梦东走到一旁接通电话。静谧的办公室里,卫明的声音通过电波传了过来,异常的清晰。他问她:“你在公司吗?”“我在,怎么了?”“你可以下班了吗?”莫语汐回头看了顾梦东一眼,他正背对着她站在电脑前,似乎在看电脑屏幕,而屏幕依旧停留在邮件发送成功的界面上。莫语汐迟疑了一下问:“现在?”“嗯,我已经在你公司楼下了。”卫明的语气有些郑重,莫语汐感觉到他是有事找她,于是说:“好,我这就下来。”挂上电话,莫语汐抬头看了眼顾梦东的背影,他还跟刚才一样,注意力似乎并不在她身上。等她走到他面前,他才抬起头说:“你去吧。”刚才她和卫明的对话顾梦东肯定都听见了,莫语汐觉得有些不自在,点点头:“那……你也早点下班吧。”
顾梦东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
莫语汐走后,顾梦东走到窗前,垂着眼看着窗外。白色的跑车在夜色中开着明晃晃的大灯,显得极为耀眼。没一会儿,他看到一抹纤瘦的身影从公司写字楼走了出去,直奔那辆车。
顾梦东自嘲地笑了笑,有时候他也觉得自己挺可笑的。他像所有在事业上成功的男人一样对自己的判断有着异常强烈的自信。而事实证明,在大多数时候,他的确是对的。可是在对莫语汐的感情上,他没想到自己竟然会错得这么离谱。他用了几年的时间来认识自己的错误,终于看清自己的感情而幡然悔悟时,不想她却早已心灰意冷。
令顾梦东意外的是,第二天天不亮,就接到了莫语汐的电话。电话里听得出她情绪不好,不知怎么说起以前的事情。
顾梦东连忙坐起身来,静静听着,他已经许多年没有接触到这样感性的莫语汐。
“是发生了什么事吗?”
莫语汐轻轻叹气说:“没什么事,就是做了个梦。”
两人又聊了一小会儿,莫语汐说:“我还有点头疼,继续睡了。对了,我想请几天假。”
这个电话之后,顾梦东却再也没有睡着,他仔仔细细回忆着刚才莫语汐说的那些话,如果这一切都只是一个梦该有多好。
不知道是不是脑震荡的后遗症,莫语汐觉得头疼,在床上躺了两天,这期间李丽群打来电话找她。两人聊了彼此的近况,又聊到公司的事情。
莫语汐对这个话题不想多说,李丽群似乎听出她的倦怠,劝慰道:“其实公司的事情尽力就好,你一个女人,年纪也越来越大了,要好好考虑找一个真正对自己好的人才是正事。”
女强人李丽群自从找到自己的归宿后口风就变了,莫语汐对此并不反感,反而很理解。
她笑说:“怎么你现在说话都跟我妈一个口气?”
李丽群也笑了:“说明我跟你妈一样,都是真心为你好。”
莫语汐无奈地笑了笑,回想这半年的时间,每当她遇到困境,那些号称关心她的人却没有半点问候,倒是没有深交的李丽群却对她十分记挂。所以有时候,人和人的感情真的不能用时间去衡量。
两天之后,莫语汐回到公司,听到最多的是关于A银行竞标的事情——A银行的项目峰回路转,维科不但没有出局反而大有希望。
后来莫语汐从下属那里听说,李行长是出了名的“妻管严”,顾梦东不知道怎么认识了李夫人,有李夫人这层关系,李行长也就不计前嫌决定再给维科一次机会。
听到这些莫语汐并不像其他人那么诧异,在她的印象里,顾梦东似乎没有做不成的事。这也曾经让竞争对手的她尝尽了苦头。
下午的项目组例会上,因为莫语汐近几天请假的缘故,由林峰汇报了近期的项目进展情况。莫语汐看着幻灯片一张张地播放,感慨林峰在这段时间里进步不小。可是顾梦东似乎还不满意,林峰汇报完,他轻轻敲了敲桌子,小芳立刻放出另一个汇报文件,这其中补充了林峰没有分析出来的潜在情况。他针对这些情况重新提出了方案修改计划,对项目组每个人提出了新的工作要求。
安排好了一切,他才抬眼看林峰,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希望下次不用我来补充。”
从始至终,莫语汐一言不发,只注意着顾梦东的一举一动。他一向雷厉风行沉着果决,这一切都曾让她着迷,但是时至今日,她的心情却像乱麻一般理不出丝毫的头绪。
散会之后,莫语汐跟在顾梦东身后走出会议室。等电梯的时候他问她:“感觉好点了吗?”
莫语汐心不在焉地说:“好多了。哦对了,标书价格我回去跟他们核对下成本再报给你吧?”
“不用,情况一直在变,成本我大概知道,价格最后我来定吧。”电梯门打开,顾梦东边说边走了进去,进去后发现莫语汐还愣在门外,他抬手替她挡着门:“不上去吗?”“我有事要先去趟市场部。”顾梦东点点头,按了关门键。莫语汐并没有去市场部,而是去了财务部。因为公司角色分配,财务部和销售部一向有些矛盾,财务部的员工原本也不太买莫语汐的账,但是如今公司上下谁都知道她是顾梦东力保的人,所以对她提的要求,也都尽量配合。
莫语汐要了份合同清单和收支明细。财务部的小莉说:“这点东西您找人来拿或者我送过去也行呀,您还专门跑一趟。”莫语汐笑:“正好在这楼层开会,顺道过来。要报下个季度的计划了,我初步捋一捋。”小莉对销售的事情一窍不通,只是说:“您下次需要什么打个电话给我就行。”莫语汐微笑点头:“谢了。”莫语汐一走,小莉立刻跟身边的男同事八卦:“以前都说莫总是女魔头,人送外号‘黑山老妖’,我还以为她很可怕,今天一看人还不错嘛。看来女人就是不能单身太久,找到归宿了自然会变得小鸟依人和蔼可亲!”
男同事望着莫语汐苗条的背影颇有感触地附和:“有理。”
竞标的事情在如火如荼地向前推进,公司上下集中了最优势的资源储备标书。用顾梦东的话说,这项目不单是为了赚钱,还关乎着公司的战略发展。
老板这么上纲上线,自然没有人敢怠慢。连续数日的加班后,标书基本定稿,就差合同金额没有确定。莫语汐为此特意去找顾梦东。他的石膏已经拆掉,正在埋头批阅文件。抬头见是她,抬了抬手示意她先坐着等他一下。莫语汐走过去坐在他对面。小芳送了两杯咖啡进来,也不知她是有意还是无意,退出办公室前还顺手带上了门。莫语汐没来由地有些局促。过了一会儿,顾梦东合上文件,抬头问她:“怎么了?”“我把标书发你邮箱了,你看到了吗?”顾梦东喝了口咖啡点点头:“还没来得及细看,有问题吗?”“就差价格了,等你确定。”顾梦东放下咖啡杯,站起身将刚看过的文件放入书柜中:“这事不急,竞标前临时加上去也来得及。”“我就怕到时候忙中出乱。”顾梦东回过头来看她,笑了:“你怎么变得瞻前顾后的?”莫语汐避开他的目光,视线落在他的左臂上:“你胳膊好了?”天气有点热,他正好把衬衫袖管卷了起来,听她问起,他走到她面前活动给她看:“基本好了,不过你要是再重二十斤就难说了。”
莫语汐看着他精壮有力的小臂,脑中浮现出在训练场上,他伸手接下从高空坠落的她的情形,还有许多个午夜梦回时,他拥抱她的温度。
现在那小臂上多了一道狰狞的疤痕,是因为她。莫语汐的心又不安了起来,她站起身:“你没事就好,那我先出去了。”顾梦东挡住了她的去路,他把她圈在了他的身体和大班桌之间。他离她那么近,她垂下头,不言不动。两人僵持了一小会儿,顾梦东笑问:“我就是想跟你说说话,你怎么脸红了?”
他以为她还是他的语汐,他的一个动作一句话都能撩拨她的心弦,可是他不知道,时至今日,莫语汐早已没有当年的小女儿心态,他眼中的娇羞只是她心底的惶恐和不安。
莫语汐抬手猛然一推,顾梦东的手臂刚刚拆了石膏,还没好利索,被她一推,不禁“哎呦”叫了一声。听到声音,她不由停下脚步回过头,顾梦东正捂着手臂皱着眉头看她。莫语汐咬了咬牙,终究是没管他。小芳见她出来,刚准备好一个热情的笑容想跟她打个招呼,莫语汐却全然没有看到,沉着脸走回了自己的办公室。顾梦东的表现并非装出来的,他龇牙咧嘴地摸着自己的胳膊,无奈地叹气:“得罪谁也不能得罪女人。”进来收走咖啡杯的小芳听到顾梦东的感慨,一时没忍住“扑哧”笑出声来。顾梦东抬头见是她,没好气地道:“多跟你小姑学着点,听见什么不该听的就要当作没听见,不合时宜的笑也得憋回肚子里。”小芳收拾着咖啡杯迭声称是。这么一说,顾梦东又想到好久没有见过李丽群了,顺口问道:“对了,你小姑她预产期是什么时候?”小芳想了下说:“好像八月吧。”顾梦东摇头:“可别再晚了,不然就得生个处女座了。”小芳笑了:“您还信这个?”顾梦东想起莫语汐那副倔强的模样,笑了笑说:“别扭着呢!”
第二十五章
竞标拼的就是性价比,在同等情况下,价低的那家自然更有竞争力。但是公司最终会报什么价,还要根据公司的财务状况而定。顾梦东拿起桌上的固定电话打给财务总监:“把这两年的收支明细和合同清单给我一份。”
莫语汐才要过这两样东西,顾梦东这会儿又要。财务总监虽然不知道他们要来做什么,但也暗自感叹莫语汐和顾梦东的步调还真是一致,果然这枕边人和普通人就是不一样。他连忙说:“正好莫总前两天也要了这些数据,我们刚整理好,这就发给您。”顾梦东一听不禁皱眉:“莫语汐?”她要这个干什么?
莫语汐回到自己的办公室,脑子里却还是顾梦东或笑或怒的神情。对他究竟是爱是恨她从来没有这么纠结过。
她疲惫地把脸埋在手掌间,桌子上的手机“嗡嗡”振了振。她隔了好久才拿过来看,是卫明的短信,只有短短几个字:“你想好了吗?”
莫语汐看着那条短信,一阵出神。几天前的晚上卫明来公司接她,说要带她去见一个人。莫语汐不由得奇怪——她从未见过那么严肃谨慎、甚至有些沉重的卫明。后来她见到了他说的那个人,也不是别人,就是他做警察的同学梁子。
听卫明简单的叙述,莫语汐才明白,原来卫明找她来,是因为梁子上次提到的那个奸杀案。警方发现,这起案件的犯罪嫌疑人跟另外几起尚未破获的同性质案件也有关系,经过一番审讯,罪犯终于放弃抵抗招了供。而他供述的第一个案件就让审讯他的老警察脸色大变。那案子在案发那年就结了案,而且罪犯莫景铎早已被依法处决,如今看来,当年的审判很有可能出了问题。
发生了这样的事情,谁也不敢怠慢,情况很快就一级级地报到了上面。几天之后,B市警局接到命令——彻查当年莫景铎的案件。
当年主要负责案件的大队长李军因为功绩赫赫后来升迁到外省工作,如今已退休多年。此前他并没有收到任何风声,当他被要求配合调查时,还全然不知事情的严峻性。
这件事从上次卫明生日一直到现在紧锣密鼓地调查了几个月,终于有了结果。原来当年这案子的影响极其恶劣,当地居民人心惶惶,警方压力很大,可是案子却一点眉目都没有。后来有人举报莫景铎曾在犯案现场附近出现过,于是李军立刻要求调查莫景铎。
莫景铎虽然没有什么前科,但人缘一向不怎么样,认识他的人都说他好赌,不求上进,脾气也差,时常因为一些小事跟邻里发生争执,最重要的是他的确在案发时间出现在犯案现场附近。问他去做什么,他也说不清楚。李军怀疑他就是凶手,但没有直接证据证明这件事。所以案子拖了好长一段时间,舆论压力越来越大。
而不久之后李军恰巧有个升迁的机会,他几经思量,越想越觉得莫景铎是凶手无疑,便在证据不充分的情况下和相关办案人员商量着草草定了案。
事情过去二十几年,谁也想不到还有翻案的这一天。李军想不到,莫语汐也想不到。
这件事让莫语汐又喜又悲。二十几年来,她挣扎着克服了自己的自卑、恐惧和对父亲的怨恨。经历了这样的过往,她原本以为,再没有什么是她承受不了的。然而,当真相华丽转身,当她知道自己过去所承受的痛苦都白承受了,她却再也坚持不下去了。
她想到日渐衰老的母亲、孤僻倔强的弟弟,这些年他们承受的压力不比她少,当他们知道这个真相时又会是什么样的心情?
那天晚上莫语汐整晚失眠,她设想着如果没有冤假错案,如果她只是寻常人家的女孩,那么她今天会在哪里?她的命运又会是怎样?
在黎明破晓前,莫语汐爬起来打电话给顾梦东。不为别的,只因为她想问问如果没有冤假错案,那么她和他会不会有不一样的结局。
刚刚醒来的他声音温柔低沉,让莫语汐想起多年以前的他们。她咬着嘴唇问他:“你说……如果我爸不是杀人犯,你妈妈会不会同意我们在一起?”
或许听出她情绪不对,他问她:“出了什么事?”
莫语汐张了张嘴,想告诉他父亲的事情,但是当情绪渐渐平复,251她突然有些后悔打这个电话。因为无论真相是怎样的,他们已然互相伤害了彼此太多,又怎么能放下心中芥蒂,重新走到一起?莫语汐仰躺在床上,良久才说:“没什么事,就是做了个梦。”顾梦东静静听着电话里莫语汐囔囔的鼻音,在这个静悄悄的清晨,他想,这大概是多年来他们第一次这么靠近彼此的心。
他叹了口气:“语汐,有些话我一直没有跟你说。我从来没有在意过你爸爸的事情。至于我妈,她同意更好,不同意也没有关系。经历了这么多,我越来越觉得两个人的感情中,彼此的心意更重要。可是我已经辜负了你这么多次,不知道还有没有爱你的资格……”
寂静的清晨比夜晚更有魔力,让一向自信冷静的顾梦东也露出了不确定的一面。莫语汐默默听着,眼泪从眼角滑落到枕头上,在情绪崩溃前,她听到自己说:“其实我们都已经出局了。”在彼此沉默了好长一段时间后,莫语汐跟他请了两天假,挂断了电话。把手机扔到一边,她吸了吸鼻子。说不遗憾那都是骗人的,可这就是他们的命,她能怪谁呢?她突然想到当年负责父亲案子的李军,还有当时参与案件的所有人……要怪也只能怪他们……
过去,无论遭受什么样的白眼和排挤,她从未怨过命。可是如今,想到父亲竟然枉死,想到自己和家人本应该拥有更好的生活,她再也压制不住内心的怨恨。
思量了很久,天渐渐亮了起来,莫语汐发了条短信给卫明:“我想知道参案人员的名单,你能帮我吗?”卫明的短信回得很快:“好。但是语汐,我有个要求,你要尽快走出来,否则我会心疼。”那之后不久,卫明就找到了当年参与案件的人员名单。莫语汐一个个看过去,努力记下这些人的名字。然而当她看到“刘芸之”这三个字的时候,脑子“嗡”的一下空白了。良久,她缓缓地笑了,命运真的跟她开了一个不小的玩笑。过去的五年里,究竟是谁伤害了她的自尊,在她早已溃烂的伤口上大把地撒盐?又是谁毁了她的爱情和她的信念,让本该天真烂漫的她愁容满面?说到底就是顾梦东的母亲刘芸之!可是,顾梦东就一点错都没有吗?他愚孝!他盲目!他在她最需要他的时候一声不吭地离开!如今他依旧是商场上叱咤风云的顾梦东,是她面前信誓旦旦长情念旧的顾梦东。因为她还爱着他,所以他似乎从来没有失去过什么,而她却早已一无所有。
此时此刻,她看着卫明的短信也问自己,她想好了吗?其实她也不确定。她不得不去恨一个自己深爱的人,殊不知这世上最难掌控的就是人心,哪怕那是她自己的心。
这天晚上顾梦东在医院照顾刘芸之睡下,正准备去吸烟区抽支烟放松一下,就接到了景博弈的电话,声音非常急切,说要立刻见他。景博弈在这个时候突然找他,他的心里陡然升起了不好的预感。
一刻钟后,景博弈赶到了医院。果然,景博弈带来的消息坏透了。顾不得病房区不能抽烟的规定,顾梦东点上一支烟,深深地吸了一口,夹着烟的手指都在微微颤抖着。他回头看了眼病房里的母亲,她睡得那么安详,全然不知外面已经风云突变。“有没有可能不让我妈知道?”沉默了半晌,顾梦东问。刘芸之骄傲了一辈子,自认是个两袖清风为民办事的好警察,可是在即将走到人生尽头的时候,却摆了个大乌龙。顾梦东能想象母亲在知道这件事后会有怎样的反应。作为儿子,纵然明白她有错,也是于心不忍。
他知道既然已经开始彻查这件案子,那么当年参与刑侦的人都会253被调查,母亲自然脱不了干系。就算他这么问,答案也早已明了。景博弈宽慰他说:“他们来查也没关系,当时伯母不过是办事的普通警员,能有什么发言权?所以主要责任不在她。”
顾梦东不再说话。他知道有些事情不是他们能左右的。比如谁也左右不了刘芸之去参与一个冤假错案,也比如,谁也左右不了被冤死的人竟然是莫语汐的父亲。
顾梦东狠狠把烟按灭在烟灰缸中,苦笑道:“这都是什么事?!”
被几度搁浅的A银行招标会终于对各个供应商发布了正式的会议通知,会议时间定在了一周之后。莫语汐接到通知后,去找了顾梦东,依旧是要他尽快确认价格的事情。顾梦东抬眼看着她,若有所思。她被他看的有些不自在,低头检查自己:“我有什么不对吗?”顾梦东这才回过神来,淡淡笑了笑说:“报价的事我已经让林峰去弄了,他这两天应该在着手打印标书,你可以放心。”莫语汐点点头:“嗯,免得出错,打印前我还是再审一下吧。”莫语汐对待工作一向一丝不苟,但是这一次,她却显得过分仔细了。顾梦东站起身来,似乎对这个话题并不关心。他走到莫语汐跟前,抬手替她拨开脸上的一缕发丝,目光前所未有的柔和:“语汐,如果你想要什么,可以直接跟我说。”莫语汐微微挑眉,不解他为何会突然说起这些:“你今天怎么了?”顾梦东低头笑了笑,转身从桌子上拿起烟盒:“你越来越能干了,真怕我这点年薪留不住你。”莫语汐以为顾梦东是见她这些日子和卫明走得太近,所以在这里旁敲侧击地提醒她。她对此并不在意,只是一笑置之。
莫语汐离开后,顾梦东打电话给景博弈:“我想咨询一些股权转让的事情,你有没有什么专业一点的朋友?”“你想干什么?把公司股权转让给谁?语汐吗?”景博弈有点急了。顾梦东笑:“她恐怕现在比我更厌烦这个圈子吧。”“不管对方是谁,这公司都是你苦心经营起来的,这两年势头刚刚转好你竟然说放弃就放弃,不觉得可惜吗?”顾梦东看着窗外楼宇林立的城市,觉得无比疲惫:“你放心,我不会冲动的。”景博弈知道,顾梦东做的决定没有人能够改变,也就没再多说。
他又想起另外一件事:“阿姨怎么样了?”“还是老样子。”景博弈一听就知道顾母还不知道案子的事,略微松了口气,顿了顿又问:“你……会怪她吗?”顾梦东沉默了片刻说:“谁都可以怪她,唯独我这做儿子的不可以。”
然而该面对的还是要面对。就在顾梦东结束了和景博弈的对话后没多久,他就接到了刘芸之保姆的电话,说有几个陌生人来医院探望刘芸之,此刻正在病房跟她聊天。
顾梦东挂断电话立刻赶往医院。不过还是晚来了一步,他赶到的时候,那几个人正好离开。保姆说,那些人应该是警察,因为她看到其中的一个人对刘芸之亮了工作证。
顾梦东轻轻推开母亲病房的门,刘芸之正双眼空洞地望着天花板出神。顾梦东走进去,她仿佛也没有听见。他坐在她床边,握起她的手,叫了声“妈”。刘芸之这才回了神,缓缓扭过头看着他:“你早知道了是吗?”
他尽量让自己表现得自然一些:“跟您关系也不大,就没告诉您。”
刘芸之似乎笑了一下:“是吗?”
都说母子连心,到了这一刻,顾梦东几乎可以感受得到刘芸之的心情。他看着母亲满脸的倦容,心里不免酸涩:“妈,其实您不用太自责,有些事不是您能决定的。”
刘芸之摇了摇头:“人活一辈子,总要犯点错。可我却错得太离谱,我怎么也想不到那人竟然是那姑娘的爸爸。明明是我做错了事,可这些年来我还总用自己的错误去惩罚她……说来是我对不起他们家,对不起她,也对不起你。”
刘芸之叹气,两行混浊的老泪顺着她消瘦的面庞滚落下来,她继续说道:“妈一直都知道,这些年里,你们之间发生了那么多事,可你对她却一直没有忘怀,别人走不进你的心,因为那里早就满满登登的。我原本以为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你好,如今看来,倒是我错了。梦东,你恨妈吗?”
顾梦东握了握母亲的手,挤出一个笑容:“妈,我都说了这不是您的错,就是我俩……没缘分吧。”
或许是话说得太急太多,刘芸之有些气息不平,她微微喘着气,半天没有说话。好一会儿,她的气息逐渐均匀,人却已经有些困倦。她迷迷糊糊地说:“希望我们的缘分只有这辈子,下辈子你不会再因为妈妈过得这么辛苦,你是妈的好儿子,妈希望你永远开开心心的……”
话说到一半,她又昏睡了过去。
顾梦东怔怔地听着这些话,只觉得心里堵得慌。他皱着眉头,强忍着情绪。这么多年以来,他从未像今天这样害怕过,害怕失去母亲,害怕失去他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
他对着母亲的睡颜好一阵出神,直到有人轻轻敲了敲病房门。
他回过头,是照顾刘芸之的一个小护士。她朝他招了招手。
他犹豫了一下,将母亲的手放回被子下,起身走出病房。
原来是顾母的主治医生刘医生听说他来了,叫他去办公室一趟。
刘医生给顾梦东看了顾母最新的检查报告,顾母的情况一直在急速恶化,如今癌细胞已经发生了肺转移。顾梦东默默听医生说着,不作回应。
刘医生叹口气说:“你要有心理准备了。”
他该有什么样的准备呢?准备失去她吗?
顾梦东捏着顾母的检查报告,微微点了点头。
关于重查莫景铎一案,情况就如景博弈说的那样,当年案件的主要负责人难辞其咎,但是像顾母这种只是参与案件,执行上级任务的处罚会相对轻一些。而且以顾母目前的情况,基本上没有继续调查的意义,所以检查组来医院询问也只是例行公事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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