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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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手下那帮人呢,今天居然让他们三哥玩孤胆英雄?”黑暗里那人声音里带着嘲弄,“要不要给你点儿时间,打个电话通知一下他们,五分钟之后过来给你收尸…”

江予夺没有听他说话,只在他说得最愉快的时候突然往前冲了过去,一把抄起了那根铁管。

接着就往身侧狠狠一抡。

张大齐的人还没有靠近,他们没有这样的速度,他这一抡,是对着跟踪他的人。

但因为这一下干扰,张大齐的人扑到他面前时,他没有来得及把铁管收回来,胳膊被重重地砸了一下。

没有感觉到疼,只觉得害怕。

四周都是人,却又一个也看不见。

灯光只照亮他。

他拿着铁棍,向靠近他的对手抡出。

头上,肩上,背上,腿上,任何地方都可以攻击,任何地方也都会被攻击。

没有感觉到疼不是因为不疼,而是不能去感觉。

一旦觉察到疼痛,随之而来的就会是溃败。

进攻!抬手打他!不要护头!打!肋骨!力量不够!

江予夺狠狠地挥动胳膊,抬腿猛踹,放弃了防守。

如果你处于劣势,防守只会让你一败到底。

必须挣扎,必须反抗,必须放弃保护去进攻。

“快跑!江予夺!跑!跑出去!”有个男人的声音在喊。

江予夺大口地喘着粗气,拔腿开始跑。

往前跑,跳上垃圾桶,跃过围墙,落地,继续跑。

他回过头,想要看到喊话的人,但身后什么也没有。

程恪拿着手机慢慢翻着,想查一下草莓酒具体的做法。

其实教程挺多的,各种自酿水果酒应有尽有,但是对于他这种废物来说,一般的教程还不行,他需要的教程最好能详细到用什么样的草莓。

不过翻了半天他也没细看,一眼扫过去就关掉页面了。

他有些心不在焉。

江予夺还没有回来,虽然他知道江予夺是跟陈庆在一块儿吃饭,两个认识了十年的铁哥们儿吃个饭几小时不是问题,而且陈庆对于他俩的关系应该有一肚子的疑问,说不定因为脑子转速别致而比当初江予夺的好奇宝宝状态更上一层楼,这顿饭吃到半夜都不奇怪,但不知道为什么,还是心慌。

程恪点开微信,没有收到消息,又点开了大寸的名字,确定江予夺的确没有给他发过消息之后,才心神不宁地把手机放回了桌上。

三十秒之后又拿了起来。

他想给江予夺打个电话,但又怕自己的担心在江予夺那里是一个负担。

犹豫了两秒,他点开了电话本。

正要拨号的时候,手机突然响了。

江脑子不正常来电。

连一秒都没到,程恪就接起了电话:“喂,三哥。”

电话那头江予夺没有说话,只有细细的窸窣声。

“江予夺?”程恪感觉这声音就像是手机搁兜里误碰拨了号似的,“喂!说话!”

正想挂掉电话给江予夺打过去的时候,听筒里传来了喘息声。

这声音裹在风声里有些听不太清,但程恪还是一耳朵就听出了这是江予夺的喘息声。

“江予夺!你怎么了?”程恪一下站了起来喊了一嗓子,接着就用石膏把扔在沙发上的外套挑了起来,往门口走过去。

“程恪。”江予夺的声音传了出来。

程恪一听这声音,心里顿时一阵发紧,江予夺嗓子有些哑,但这并不是重点,让他紧张的是,江予夺这声音里的情绪。

“程恪你在哪儿?”江予夺的声音微微有些发颤。

“我在你家里,”程恪打开门走了出去,“你…”

“救我,”江予夺低声说,带着透过听筒都能清晰感觉到的绝望和恐惧。“程恪,救救我。”

程恪只觉得自己脑子里一阵闷响,他猛地往大街上冲了出去,一边伸手拦车一边冲电话里喊着:“你在哪儿!我现在就过去!你在哪里!”

江予夺给他的地址他根本不知道是哪里,只知道大概是个跟他们之前聚会的那个街心小花园差不多的小花园,但江予夺已经把电话挂掉了,程恪再打过去的时候他没有接。

一辆出租车停到了距离他五米远的路边,一对情侣正拉开车门准备上车。

程恪从来不知道自己还能跑得这么快,冲到车门旁边的时候,那个女孩儿才刚弯了腰准备上去。

“不好意思!”程恪一把抓住了她的胳膊,“让开。”

“你干什么啊!”女孩儿喊了起来。

“你干嘛!”她男朋友立马抬手。

程恪抓住了他的手,往下拽着狠狠一拧:“我说了,不好意思,这车我要用。”

“啊——”这男生拧着眉喊了一声。

程恪松了手,拉开副驾车门,上了车:“麻烦快开车。”

司机看着他有些犹豫,程恪报出了江予夺给他的地址,然后拿出了钱包,一只手很难操作,他直接抓着钱包哗啦一抖,今天出门前刚取的两千块钱从钱包里掉出来,洒了司机一腿:“快开车,要快。”

司机踩了油门,车嗖地窜了出去。

“远吗?”程恪费力地把外套穿上了。

“三分钟就能到,”司机说,“走小路跑过去两分钟,你这钱收一下吧,真要不了这么多。”

程恪没说话,车刚一停,他就跳下了车。

路边是一片花坛,一条小石子路穿进去,中间有一个圆形的没有水的喷水池。

“江予夺!”程恪顺着路冲进去,刚想再喊一声的时候,他看到了右侧石雕屏风前的地上,靠坐着一个人,一条腿曲着,胳膊垂在身侧。

是江予夺。

程恪感觉自己声音都发不出来,只是冲过去跪到了江予夺身边,左手撑着地,首先就看到了江予夺脸上的血。

“伤哪儿了?”程恪控制着自己的声音,“要叫救护车吗?”

“不用。”江予夺回答。

程恪抬起手,想要看看他脸上的血是伤在了哪里,江予夺抬起头,看着他:“程恪。”

“我在。”程恪应着,看到了江予夺满眼的惊恐和泪光,“怎么了?告诉我,怎么了?”

他轻轻搂住江予夺的肩。

“他们在那里。”江予夺说。

程恪的心猛地一沉:“在哪里?”

“对面。”江予夺说。

程恪转过头,只看到了空无一人的小花园,喷水池那边有一排长椅,都是空的,这种天气也不可能有人坐在这种地方。

“你看不到,对吗?”江予夺问,“两个人,就在喷水池旁边。”

程恪看着已经干掉的喷水池,只觉得心里堵得难受,这一瞬间鼻子酸得连脑门儿都疼了。

“我看不到。”他轻声说。

“为什么?”江予夺哑着嗓子,大颗的眼泪从眼角滑了下来,“为什么你们都看不到?”

“我不知道,”程恪的眼泪跟着也涌了出来,怎么也止不住,他紧紧搂住江予夺,用力在他背上搓着,“没关系,没关系的,看得到还是看不到,都没关系的。”

“有关系,”江予夺说,“我是个疯子。”

“你不是,不是,”程恪一连串地说,“你是江予夺,你是三哥,你是我男朋友,别的都无所谓。”

“救我。”江予夺说。

“好。”程恪用力点头。

第76章

救我。

这两个字像一把叉子戳在程恪心里。

没有刀那么锋利, 没有针那么尖锐, 但一连串钝痛着的口子更让人难以忍受。

他脑子里转过很多种情形,不会是街头斗殴, 那种事没有人比三哥更拿手, 就算需要帮忙, 大斌那帮兄弟才更靠谱,他更不可能因为这样的事而求救。

程恪冲出门的时候已经确定是跟“他们”有关。

只是他没想到会这么严重。

没有想到一直回避, 一直努力想要掩饰好不让任何人发现的江予夺, 会突然就这么没有预兆地,一把撕开了自己的伪装。

让人几乎喘不过气来。

程恪一直紧紧搂着他, 一条胳膊不够用, 他把石膏胳膊也用上了, 用力地抱着江予夺。

江予夺伤得不轻,他能清楚地闻到血腥味,江予夺的头上,脸上, 肩上都是血, 心里也许也一样。

程恪有差不多一分钟的时间里根本不知道自己应该干什么。

只觉得心疼。

漫长的二十八岁里,虚一岁二十九, 虚两岁三十了的生活里,他第一次哭成这样。

眼泪满脸都是, 嘴里也全是咸的, 带着点儿偏了轨的甜。

好一会儿他才慢慢松开了江予夺,一只手捧着他脸:“你伤在哪儿了?伤得重吗?”

“不重。”江予夺脸上的眼泪也流得乱七八糟, 带着刀疤的脸配着泪水和血迹,没什么美感,离梨花带雨有八百多个地球到月球的距离,但却能直接一斧子砍在心窝中间。

“我叫个车过来,”程恪在他脸上抹了一把,“我们先回去好吗?”

“他们还没有走,”江予夺的视线落到他身后的某一个地方,“不能让他们跟回去。”

“跟回去就跟回去了,不怕。”程恪忍不住又回头看了一眼,这一刻他强烈地想要看到人,无论一个两个还是几个,无论是什么人,只要是人就可以,但身后依然是空的,只有风吹着枯枝轻轻晃动。

“程恪会看到。”江予夺轻声说。

程恪愣了愣,又抱住了江予夺的脑袋,在他脑袋顶上亲了两口:“没事儿,无论有没有他们,程恪都不在意,他不在意的。”

江予夺的视线收了回来,落在他脸上,过了一会儿才扯着嘴角笑了笑:“你哭了。”

“嗯,”程恪抬手在脸上胡乱蹭了蹭,“好久没这么哭了,没控制住。”

“程恪。”江予夺看着他。

“嗯?”程恪应着。

“你长得真好看啊,”江予夺轻声感叹,“哭成这样都没怎么受影响。”

“…是么。”程恪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走回去吧,很近,”江予夺说,“我这样子,出租车不会拉咱们。”

“好,”程恪点点头,“你能走吗?”

“我没受什么伤。”江予夺靠着墙站了起来,低头活动了一下腿。

“你都伤哪儿了?”程恪问。

“出血的地方就头上,”江予夺摸了摸脑袋,摸了一手血,“也没多大口子,主要是止不住。”

“那…”程恪看着他一手血顿时又有点儿发慌。

“回去止止血就行了,”江予夺说,“不行就去…社区那个诊所看看,没事儿,比这严重的也都没事儿。”

“嗯。”程恪点点头,把他外套的帽子掀过来给他戴上了。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情绪波动太大,程恪跟江予夺一块儿往回走的时候,觉得冷得不行,一路都想哆嗦。

还好这段路不长,按刚才的出租车司机说的,走小路跑的话比开车快。

他俩这么走,五分钟也就到家了。

进屋关上了门之后,程恪就迅速甩掉了外套,把墙上的灯开关全按了一遍,客厅里几个灯都亮了。

“我看看你的伤。”他拉过椅子,让江予夺坐下了。

“拿水冲一下就都看见了。”江予夺说。

“会发炎的。”程恪仔细在他头上看了看,江予夺头发短,伤口还是很好找的,一眼过去就看到了。

三道口子,都集中在脑袋靠后的地方。

“操,”程恪咬着牙,“都不敢正面来么。”

“正面要拍鼻子上了更惨啊。”江予夺说。

“先消一下毒然后止血吧?”程恪说着过去把江予夺常用的那个小药箱拿了过来。

“我自己来吧。”江予夺拿过药箱打开,拿出了酒精碘伏还有点儿什么止血的粉。

程恪知道他的风格,就是拿起瓶子唏里哗啦一倒,然后再把止血粉往上一洒,全程用不了五分钟。

不过今天他没有阻止江予夺用这种野蛮的方式处理伤口,只是坐到了旁边,看着江予夺。

“这伤…怎么弄的?”程恪问。

“碰到张大齐的人了,”江予夺说,“我往他酒吧后头经过。”

“你怎么从那儿…”程恪说了一半停下了。

“我想甩掉跟着我的那两个人,”江予夺拧开瓶盖往自己脑袋上哗地往上去,“没注意就走到那儿了。”

程恪轻轻叹了口气,没有说话。

这会儿他还没有缓过劲来,江予夺却似乎已经开始慢慢恢复,没有了之前那种无助和绝望的状态。

程恪不知道是他真的恢复得快,还是他已经习惯了伪装,所以能够在最短的时间内让自己“正常”起来。

但这一次,难度也许有些太大了。

第二次往头上倒酒精的时候,一颗很大的泪珠从江予夺眼角滑出来,挂在了下巴上。

他吸了吸鼻子,轻轻晃了一下脑袋,下巴上的那颗泪珠掉了下去。

“我帮你吧,”程恪起身拿起止血粉,“是撒上去就行吧?”

“嗯。”江予夺点了点头,声音带着严重的鼻音。

程恪用牙咬着打开了止血粉的盖子,然后拿着瓶子跟撒胡椒面儿似的往伤口上撒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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