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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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喜这厢将愤怒被背叛的深情男子演了个淋漓尽致,可此话一出,廖梦却如遭雷击,几乎晕了过去。

那一夜…那和锦二迷乱的一夜,她点燃了神秘人给她的香,和那盆兰花放在一起,迷晕了锦二,用自己的清白为代价,绑死了那个男人。那一夜过后,她的贴身手绢便不见了,想着上头定是有了落红被锦二拿走了,便也没有多问。可如今却出现在了陈喜的手中,廖梦脑中浑浑噩噩,却不可抑制的冒出了一个荒唐的念头,那个念头,很可怕…

陈喜道:“梦儿,你与我在一起,你所有的事情我都知道。我还知道你背后有一颗细小的红痣,梦儿,你要问我拿出什么证据,你可敢让别人检查你的胳膊么?看看那里的守宫砂还在不在。”

守宫砂自然不在了,让人检查也无非检查出她不是清白之身,可廖梦却想的不是这个。若是方才陈喜的元帕让她心中已经隐隐想到了一个念头,如今那背后的红痣却是几乎证实了她心中那个可怕的猜想。

那一夜,和她迷乱一夜的不是锦二,是陈喜。是陈喜和她颠倒了一夜的鸾凤,拿走了她的元帕,最后知道了她背后的红痣。陈喜是怎么进来的,为何锦二没有中招,廖梦已经想不到这里去了。好像在一瞬间,她失去了所有的力气,软软的瘫倒在地,目光一瞬间变得茫然。

搭上了一切,不远千里从定西来到了京城,出卖了自己的清白,没想到,竟是给了陈喜,一切好像回到了最初的地方,她清晰地知道了一件事情,她完了。

“所以梦儿,跟我回去吧。”陈喜立刻又换上一副深情的模样:“我什么也不在乎,即便你如今已经爱慕了黄家二少爷,可只要你跟我回去,咱们还是好好过日子。不好吗?你这样,等二少爷知道了真相,岂不是很愤怒,没有一个男人能容忍自己的妻子不是清白之身的。梦儿,你还要执迷不悟吗?”

“没错。”人群后传来一个男子的声音,廖梦顺着声音看过去,锦二就站在不远处,那张总是笑得玩世不恭又让她有些心动的脸上此刻再也没有平日的笑容,只有陌生的残酷。

“为什么…。”她喃喃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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廖家小姐也很不容易呀O(n_n)O~

第二百三十三章 琦曼的身份

锦二却是没有看她一眼,只是走到陈喜身边,自袖中摸出一物来递给他,周围的人有离得近的,一眼便看的一清二楚,赫然正是一份婚书。锦二回过头来,居高临下的俯视着瘫倒在地的廖梦:“既你早已有了婚约,庚帖也换了,家中长辈同意,与我当年的婚约便不作数。况且你…”他话没有说完,可话中的意思自然是不言而喻,一个身子不清白的女人,哪里还有什么资格去做别人的夫人。

原先站在廖梦这一边,对廖梦颇有好感的人此刻看她的眼神早已与之前全然不同。一个受害者,柔柔弱弱的好姑娘顿时便成了一个生性放荡,不知廉耻的女人。想来原先跟在锦二身边的那个丫鬟便也是被冤枉了,果然知人知面难知心。

锦二将婚书交给陈喜之后,抬腿就要走,廖梦却不甘心的抱住了他的一条腿,她不知道究竟是怎么一回事,那一夜的人变成了陈喜。但她可以肯定,这一切都是在锦二的掌握之中,这么些天来,她算计锦二,可锦二这样一个风流俊俏的男子,如何让人不喜欢,心中自然也是存了几分真心的。如今真心被践踏得一文不值,廖梦不甘心,她苦苦的问道:“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难道他对她就一点情意也无吗?那些日子,这个男人温柔体贴,幽默风趣,他们两人相处的无比愉快,可如今,竟也只是一场戏?她不相信,她要问出个缘由来。

锦二闻言,回头又看了她一眼,那目光冷的让廖梦觉得浑身发寒,紧接着,面前的男人弯下了腰,俯身在她耳边低声道:“大概是…。因为她吧。”

她?廖梦有一瞬间的怔忪,随即飞快的明白过来,他说的她,指的是露珠,他…。是为了露珠,这一切,果真只是他的逢场作戏?

那男子的声音不同于往日的温和,带着一种阴森的凛冽,几近威胁的传到她的耳中:“为人自保,手段百出,这没有错,只是你不应该将这些手段用在她的身上。”

廖梦闭了闭眼,她也是出身名门,即便如今已经是家道中落,可到底还是正经人家的小姐,竟连一个丫鬟也比不过,而那锦二,看着温柔缱绻,原不过是一场镜花水月,他伪装的这样好,而她竟还以为自己黄雀在后,这真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笑话了。

“你…可曾对我动过心?”廖梦艰难的问出最后一句话。

“没有。”意料之中的回答,那个男人如同他表情一般坚决而残酷,转身大踏步的离开,再也没有回过头来。陈喜大喜,一只手就去拉廖梦,面上做出一副深情地模样:“梦儿,没关系,我仍是不会放弃你的,走,咱们回家。”

廖梦挣脱了两下,可根本没有挣开陈喜的手,周妈妈还未醒来,而她一个人形单影只,周围的人都犹如看瘟疫一般的看着她,没有一个人伸出援手——在他们眼中,如今的廖梦已经是个臭名昭著的人了。

这般情景下,陈喜便是不费丝毫力气就将廖梦拉走了,一直到了最后,几乎是将她拖进了一处低窄的房中。一进屋里,陈喜的脸色就变了,再也没有方才的半分深情,而是二话不说就给了廖梦一巴掌,道:“贱人!”

廖梦被陈喜打了狠狠地一巴掌,却只是有些茫然的捂着自己红肿的脸,她此刻已经是绝望无比,几乎看不到一点生路。婚书有了,而清白之身也给了陈喜,便是守着偌大的家财,这辈子也只能注定了一个下场。而陈喜这个人最是记仇,自己抛弃他出逃到京城来,还企图攀上锦二,这对于陈喜来说是无法容忍的背叛,他必定会变本加厉的对待自己。

廖梦所想的果然没有错,陈喜狠狠地扇了她一巴掌后,就突然冷笑了起来:“臭婊子,那么想男人的话,现在老子就让你想个痛快!”他一把扯开廖梦的外裳就扑了上去。屋中想起了激烈的响声,陈喜下手尤带着愤恨,几乎是没有半点联系,那暴风骤雨一般的亲密让廖梦痛苦难当,她死死的咬紧牙关,不让自己溢出一声哭泣,然而眼角的泪却顺着脸颊慢慢的流了出来。

陈喜会带着她回到定西,这辈子只能跟了陈喜,而以陈喜如今对她的隔阂,日后也必然不会好过,舅舅舅妈会将他们廖家的财产悉数卷去,到了最后,她仍是什么都没有得到,一切回到了原点,不,甚至连原点都还要不如。至少从前的日子还能有些棋盘,而现在,她只有深深的绝望。

熙熙攘攘的街道上,锦三和锦二并肩往前走着,锦三看着锦二道:“出手可真够狠的,你不是一向对女人很是怜惜么?”

锦二一直以来奉行的便是“花中君子”之名,在面对女子的时候,总是比较留有余地的,但这个余地只是在他可以接受的范围内,譬如要去杀一个女人,尽可能的让她临死前少受些折磨,死的痛快一些。锦衣卫的骨子里都带有一种对生命的漠然和残酷,即便性格在如何不同,这一点从来不会改变。萧韶已经做得炉火纯青了,锦二平日里看着嘻嘻哈哈,却也奉行着这一条不变的准则。

只是这一次,他对于这个女人的手段,的确是残酷了些。那陈喜根本就是他叫来的,当初廖梦一开始有意识地接近他的时候,锦二已经意识到了不对,自己亲自调查,让自己认识的定西那边的人开始着手查廖梦的事情。锦衣卫做事自然麻利,很快就得了廖梦的消息,陈喜自然也就出现在锦二眼中。他让人将陈喜带过来,廖梦在那一夜燃起的迷香的确又让人不清醒的功效,可她到底低估了锦二,更何况如今夏青还呆在京城中。廖梦猜得不错,那一夜,的确是陈喜与廖梦颠倒了鸾凤。

锦二从来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妥,心中也并没有存什么愧疚,对于愧疚,如今他只愧疚于露珠一个人,却又不知道如何解释才好。

锦三看出了他的心思,叹了口气道:“你回头好好解释一下,露珠并非是不讲道理之人,你这也是为了整个王府,也是担心她的安危,她总会原谅你的。”犹豫了一下,锦三又道:“不过欺骗对女子来说不是一件可以轻易原谅的事情,所以你最好做好准备。”

这个道理哪里用得着锦三来说,锦二自己也早就知道了。他好歹也是在青楼中做任务做了那么多年,自然也算了解的了女人。廖梦之所以会败在锦二手中,便是低估了锦二在风月之事上的能力。如果不是到了万非得以,锦二也不愿意欺骗露珠。可是此时事关重大,锦衣卫中执行的任务,便是最亲近的人也不能知道。只因为这么多年来,锦衣卫就是坚持着这样严谨的手段,有时候一个微笑的差错,都可能付出血的代价。锦二不告诉露珠,自然也是对锦衣卫负责。只是这样上海呀一个人,也让他心情从来没有过的难受。那一日打了露珠,他辗转反侧,与露珠争吵之后心中的纠结,导致他的犹豫和脸色难看倒不是装出来的,倒是歪打正着的骗过了廖梦。

想到要如何与露珠解释清楚,锦二又是一阵头痛。

这厢锦英王府,早已有人将消息传了回来,连翘自然是拍手称快,笑道:“果然是恶人自有恶人磨,这廖梦还说是什么大家小姐呢,竟然使出这样下作的手段。自荐枕席那是府中的姨娘通房才会做的,哪有还是未出阁的小姐就做出这样的事情,啧啧,真是殆笑大方。不过如今也好,总算撕了她的那张假脸皮,让人看清了真面目,真是解气!”

蒋阮没有说话,目光落在一边低着头发呆的露珠身上。此事到了这里,断没有再隐瞒露珠的道理了,蒋阮便将事情的来龙去脉与露珠说了。要如何处理那是露珠和锦二的事情,不过眼下看着露珠这一脸茫然地模样,蒋阮又不自觉的头痛起来。

她道:“露珠,此事你如何看?”

露珠没料到蒋阮会突然问她,愣了一下,不由得语塞了。一边的连翘也住了嘴,看向露珠,是啊,如今真相大白,锦二同廖梦根本没有发生什么事情。一切不过是为了对付南疆人演的一出戏罢了,那么露珠再恨锦二也没有什么道理,如今露珠又会做出什么选择?

“我、我不知道…。”露珠喃喃道。这个消息对她来说还是太震惊了,她没想到一切竟然只是一个骗局,那么一开始的那些伤心全都是假的。这一瞬间,她竟也不知道如何是好,也不知道该如何面对锦二,只好下意识的说出自己心底的声音。

蒋阮叹了口气,此事倒也不急于一时,想着露珠大约还需要些日子来接受这件事情。正想着,却瞧见夜枫匆匆忙忙的走了进来,道:“少夫人!”

萧韶已经出去了,这会儿也不知道在什么地方,看夜枫的模样也是有急事,蒋阮就道:“出什么事了?”

如今萧韶不在的时候,锦衣卫的事情是可以经过蒋阮的手处理的,蒋阮做事也有分寸,但凡自己处理不了的,并不忙着解决,只是放在一边,等着萧韶回来。夜枫也没有犹豫,只道:“假的姚念念被人救了出去。”

“找到人了?”蒋阮皱眉问道。

“没有,不过守在城西的人看到有人进了一间宅院,怀疑之下冲了进去,发现人去楼空,进去搜了,里面有人住过的痕迹,应当是南疆人的头子没错。”夜枫答道。

“照你这么说,应当就是他们的援军了,宣离此刻没有出手的消息,这人自然不是他。锦朝中别的臣子没有这个能力。”蒋阮沉吟道:“如此一来,便只能是南疆人自己了,在这样紧密的撒网之下都能逃出去,显然对京城地势十分熟悉啊。我看那人八成是早已打入京城内部的南疆探子,大约是隐藏多年,才能如此从人眼皮子底下将人救出去。隐藏的这么久还未被发现,对于南疆人来说,可能是一柄非常好的宝刀。”

仅凭一件事情就能分析出如此之多,夜枫也不由得怔了怔,随即佩服道:“少夫人说的不错,有兄弟在城西看见过一个人,只是当时行色匆匆未曾放在心上,后来转念一想,竟是很像一个人。”

“谁?”

“蒋府大姨娘,忆霜。”夜枫道。

忆霜,这个名字都有些陌生了,而蒋府却已经似乎是很早之前的事情,从夜枫嘴里听到这两个词的时候,蒋阮也有片刻恍惚。不过极快就明白过来,忆霜?脑中浮起的便是那个不爱说话总是在府里形同透明的大姨娘来。

这么多年来,这个大姨娘在尚书府一直占着一个看似并不重要的位置,可她偏偏就站在这里了,从最初蒋阮兄妹被驱逐,赵眉死去的时候她就在这里,到如今蒋府已经没有了,她还能全身而退,就像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情。蒋阮曾经怀疑过她,可蒋府倒了之后却再也没有见过她的人影,如今赫然出现在眼前,却是以这样的方式。

夜枫既然提到城西,就说明是在怀疑忆霜和南疆人之间的关系了。蒋阮目光一动,这便说明,当初她的怀疑并非全无道理。那个忆霜是什么人,在蒋府里潜伏了这么多年又有什么目的。而她出现的时间…。蒋阮心中一跳,脑中不由得闪过一个念头来。

“你先派人继续盯着城西那边,既然要走,总归走不远。那个假的姚念念在南疆人中必然有重要地位,否则不会进入姚家这样的人家行事。很有可能是南疆人的头子,而救走姚念念的人,既然有这样的本事,也不会是等闲之辈。在这个众矢之的之下出手,显然是对我们毫无畏惧,世上没有平白而来的自负,所以我以为,她必然做好了准备。如果她是忆霜,以她潜伏在尚书府这么多年的性子,此刻一动手,只能说明,她们准备的事情已经做好了,如今到了真正动手的时候,大约很快就来了。”

“可是…。”天竺疑惑的道:“这个局不是已经破了?”假的姚念念身份被拆穿,露珠和锦二的事情也得以解释,蒋阮和萧韶更是非但没有离心,反而配合的相当不错。这都已经将南疆人逼得抱头鼠窜,他们怎么还能动手?

“和我们的对峙并不是他们的目的。”蒋阮语气辩不出喜怒,只是面上却显出了几分难得的沉肃:“或者说,不是她的目的。这些南疆人明确的分成了两派,虽然我不知道为什么,一派人是针对我来的,另一派人,”她微微沉吟了一下,道:“是冲着那个位置来的。如今冲着我来的姚念念已经失手了,南疆人只会随着另一派人的命令行事,而那一派人要做的,无非是等一个机会,现在,那个机会来了。”

“机会?”天竺仍是有些不解,夜枫却好似从她的话中听明白了什么,面色顿时微微变了几分。蒋阮没理会他,转身朝书房走去:“夜枫,最近朝中有什么特别的事情,你进来与我说一说吧。”

当天夜里,萧韶回来的时候已经很晚了,平日里蒋阮也早已休息了,今日屋中灯还亮着。萧韶回屋后微微愣了一下,随即走到她身边,轻声责备道:“怎么还不睡?”

“等你,有事情要与你说。”蒋阮抬起头来,萧韶又是一怔,蒋阮的面色竟是显出了几分疲惫来。这对于她来说很是罕见,萧韶没有走开,顺势在她身边坐了下来,问道:“出什么事了?”

蒋阮就将夜枫与她说的事情又与萧韶说了一遍,萧韶听完后,蹙起眉微微思索了一会儿,才道:“我知道了。”

“不,我要说的不是这个。”蒋阮拉住他的袖子,看着他道:“萧韶,这么说有些奇怪,可是我心里就是有一种直觉…我怀疑,忆霜就是琦曼。”话音出口,蒋阮自己也是在心中松了口气,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有这个念头。重生以来,对于大姨娘忆霜蒋阮就一直有种特别的感觉,那是死过一次之后的人对于危险的直觉,可是这个忆霜隐藏的太好了,她的耐心简直到了可怕的地步,宣离与她想比,实在是太轻了。可这么多年,忆霜根本没有做什么事情,蒋阮猜不透她的用意,可如今夜枫的一句她与南疆可能有关系,就仿佛打开蒋阮脑中大门的钥匙,无比自然的,她就出现了这个念头。

萧韶看着她,没有说话。蒋阮一看他如今淡定的模样,皱眉道:“你不相信我?这个念头的确很是荒谬,可我也不是只靠直觉做出如此推断来的。今夜里我一直在回想,你描述的琦曼消失的时间,似乎与大姨娘来到府里的时间正是差不了多少。而若是与南疆人有关联,又让南疆人即便过了许多年不见仍能听从于命令的,南疆公主的这个地位绝对做得到。”

“我并非不信你,”萧韶唇角勾了勾,道:“我也在怀疑她。”

蒋阮一怔,道:“你早就知道了?”

“只是怀疑罢了。”萧韶答道:“这么多年,南疆人对我穷追不舍,我也试图找出当年的琦曼,却一无所获,琦曼必然还在这个世上,几次深入南疆却没有她的影子,以她锱铢必较的性子,知道我的存在,必然会留在京城中伺机报仇。所以我一直安排人手在京城中搜寻。”萧韶叹息一声:“只是最近才有了头绪,我也没有想到,她竟然会躲到尚书府里。”

堂堂一名南疆公主,美貌无双,却在蒋府里做了一名不受宠的侍妾。容貌固然可以伪装,可是几十年如一日的性情伪装,就未免有些太可怕了。

蒋阮仔细的看着萧韶,南疆人毕竟是他的血仇,每个人心中都有要背负的东西,蒋阮背负的是前世的仇恨,萧韶背负的就是今生的血债。这是他的宿命,毕竟萧韶到如今这个地步,全是由琦曼一手造成,亲生父母和养父母都是因为南疆人而丧命,其中的血海深仇可见一斑。不过眼下看来,萧韶说起琦曼的时候,神色平淡,依旧很是冷静,蒋阮的心就放了下来。她想了想,握住萧韶的手道:“这样一来便知道了背后之人是谁,我想他们很快就就要动手了,如今我们在暗他们在明,总归讨得了好处。这一次,我帮你报仇,如何?”她有心想要萧韶高兴一些。

萧韶忍不住就笑了,摸了摸她的头发,道:“好。”

“不过还是有些奇怪啊。”蒋阮疑惑道:“我看出来了,南疆人如今分成了两派,一派是假姚念念,这些人初到京城,尚且还对京城有颇多不熟悉的地方,所以才能被京兆尹的官兵追捕的无处可逃。而琦曼则是另一派人,她常年潜伏在京城,早已掌握了京城的许多地方,所以才能这样顺利地将假姚念念救出去。这两人的目的又各自不同。琦曼潜伏多年大约是为了报仇,那假的姚念念弄出锦二和露珠一副戏来,看着是要你我离心,可我怎么觉得,她是在针对我?我与她有何深仇大恨?便是恨屋及乌,也该先恨你才是。”

话音刚落,她便看着面前的萧韶神色有些古怪,登时心中便一动,抓着萧韶的袖子道:“这是怎么回事?你给我说清楚,不会又是你从哪里引来的桃花?给我添的新麻烦吧。”越想越觉得有这个可能,蒋阮怒视着萧韶,几乎要把他生吞活剥了。

“咳咳。”萧韶顶不住这样的压力,轻咳两声,若无其事的起身开口道:“嗯,我去沐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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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三十四章 宣沛的战术

然后那夜,蒋阮最终还是从萧韶嘴里套出了话,原是当初萧韶初次接任锦衣卫的时候,便深入南疆与当时的南疆余孽周旋,那时候的南疆头子是南疆国被灭之前的王弟,南疆地势复杂,又多毒虫毒草,一不小心便会身陷囹圄。并不适合大范围的正面抗敌,当时的萧韶正是少年英武,无所畏惧的时候,直接单枪匹马的只身深入南疆,将那南疆头子斩于马下。这其中必然付出了凶险的代价,但是萧韶是一个注重结果的人,结果是他成功了。

一个年纪轻轻的少年,初出茅庐就有如此大的能耐,当时在南疆人嘴里已然是十分恐怖的。而萧韶本身生的俊美无双,性子又冷清神秘,自然也吸引了一人,便是南疆国的圣女:丹真。

丹真是南疆国的圣女,萧韶那时候大约也才十四五岁,丹真就更小了。两人分明是处于敌对位置的,丹真却是对萧韶有了其他的感觉。这本是一件平常的事情,萧韶在同龄人中,实在是显得太扎眼了,丹真身为圣女,过的日子本是清心寡欲的,乍然间见过英武俊美的少年,自然会生出爱慕之心。不过南疆过一向对圣女保护的很好,同琦曼不同,琦曼是皇室的公主,南疆国的人维护她,是维护整个国家的脸面,维护圣女却是维护整个南疆的信仰。

只是圣女一生也无法与人成亲生子,注定是孤独一生的存在。而丹真表达对萧韶好感的办法是:穷尽一切的追杀。这与南疆人极强烈的占有欲似乎很是相像,萧韶带着南疆头领首级回京的时候,丹真曾派了几十名高手一起围杀萧韶,试图将他带回来,便是做一个傀儡或者是禁脔也是好的,而那一日萧韶将几十名高手一一击杀,身负重伤赶回京城的途中,这才是第一次与蒋阮相见。

萧韶在说起这件事情的时候,顺便倒是将与蒋阮的那段渊源也说了,蒋阮也有些诧异,萧韶早些前说报恩,其实她并没有放在心上,大约也是没能记起来罢了。可如今从萧韶的话里,得知了那一段往事,蒋阮自己也很是感慨了一番。

可最后兜兜转转却又绕回了丹真面前,蒋阮瞪着他,原先姚念念对萧韶虽说没有表示出什么特别的意思,可因为有皇帝的心意在前,总是一个情敌的身份。而且初次与真的姚念念相见的时候,蒋阮觉察出了那女子心中的波澜,对萧韶未必就是没有心思的。如今姚念念死了,却又来了个丹真,追朔起来也是多年。想着这么多年萧韶都被一个女人觊觎,蒋阮的心情的确是不怎么愉悦。她道:“你果真是招蜂引蝶的祸害。”

萧韶微微一怔,神情便是有些无奈。这哪能怪他,他那是冷心冷清,倒也不曾觉察出丹真的心意,后来便是觉察出丹真的心意,在他眼中也是什么都不是。人生大约是很奇妙的,萧韶自己也没想到有朝一日会对一名女子存了永生呵护的心情,萧韶自己没想到,丹真就更不能想到了。女子心中的嫉妒心从来都很可怕,若是萧韶对所有人冷淡,丹真在萧韶这里碰得钉子或许算不了什么,可有一日出现了一名女子,得了萧韶的宠爱,丹真发现萧韶并不是一直以来只会冷漠的待人,心中必然是会受不了的崩溃。

“难怪她一直叫我弘安郡主…”不等萧韶答话,蒋阮又自顾自的说起来:“原是介意我这个王妃的身份。此处可见此人并非善于隐忍之人,至少在感情方面难以隐忍。虽然也很擅长利用人心,譬如那日利用露珠和锦二达到的目的,可对于自己的情绪还是极难把握。这或许是同她本身所处的地位有关,高高在上的圣女,周围人待她百依百顺,哪里还会遇到什么挫折。”蒋阮如是分析着。

在博弈的过程中,一个隐忍的对手显然来的更为可怕。蒋阮和宣沛算是隐忍的人,那是因为有了前世的血泪教训,而且年少的时候经历过被忽视的痛苦。宣离的隐忍做的也是很好的,对于一个天之骄子来说尤其不宜。这丹真也是如此,身为一个女人,无法控制自己的情感是她最大的弱点,这么一比较,那个琦曼就要恐怖的多。琦曼是南疆国的公主,自然也是从前过着金枝玉叶的生活,可她愣是隐姓埋名改头换面藏在尚书府,成为一个并不受宠的大姨娘,这本来就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情,尤其是做了这么多年还毫无破绽。而她的毫无破绽就是最大的破绽,即使是蒋阮,在这一点上也忍不住有些惊心。

她在这里仔细思考着琦曼的事情,萧韶却见她一直蹙着眉头没说话,以为蒋阮是在介意丹真。萧韶平日里再如何稳重,在面对蒋阮的时候总是有些束手无策,他不如锦二那般惯会哄人开心,瞧见蒋阮不高兴心中就有些紧张。略略一想,才伸手按住蒋阮的肩膀,道:“杀了她如何?”

蒋阮:“…”这也太快了,她还什么话都没说呢。若是丹真此刻知道了萧韶的这番话后,怕是又要嫉妒的发狂了。

她没说话,萧韶就只当她是默认了,当下话也不说就凑近捏住她的下巴,蒋阮一怔,倒是没想到他这样做,萧韶就一下吻了过来。

林管家说过的,女人总是心软的,若是好话也哄不了,便只有亲一亲了,亲的越用力,大约也就越好了。

萧韶这强势的攻势直将蒋阮的话都堵了回去,始作俑者见此还十分满意,果真,林管家倒是没有骗人,这个法子真的不错。

…。

京城中某处不起眼的宅院中,此刻看上去并没有什么不同,奴仆在院子外小心的扫洒,做绣活的做绣活,看上去和有些小富之家的生活一样滋润。只是若是此处有高手,细心观察的话,便会发觉这些下人似乎又不是那么简单。

屋内三人,正座上的高位上坐着的女子模样有些憔悴,容貌也只是普通,不过即便是普通的面貌,此刻看上去又有些不同。这人不是别人,正是尚书府的大姨娘忆霜,或者说是,前南疆国公主,琦曼。

若是此刻有尚书府的人见到琦曼,必然会大吃一惊。容貌仍旧和以前一般无二,可那气质竟好似活脱脱变了一个人般。一副普通的容貌,可面上的神情却好似会勾人,一举一动皆是魅惑,然而魅惑中又含着一丝说不出来的阴冷,和往日那个和气不爱说话的忆霜判若两人。

“姑姑,接下来当如何?”坐在琦曼右下首的女子问道。这女子声音显然更年轻,露在面纱外的一双眼睛灵动无比,只看一眼似乎就娇媚的能滴出水来。她穿着一身红衣,浑身上下自有一种神秘的美丽,不过这美丽中却是让人感觉危险得多。

“不必心急。”琦曼慢慢道。

“姑姑说的不错,可姑姑惯会忍耐,十几年如一日的呆在大锦朝的京城中,怕是已经忘了南疆国公主的身份。然而如今我们回来,是为复仇而来,怎么能如过街老鼠一般被人追的狼狈逃窜,我南疆国的脸面又往哪里搁?”这番话说的似乎是没有什么,可仔细一听便不难察觉到其中带着的刺。

琦曼没有说话,坐在丹真下首的面具男子元川却有些忍不住了,他不安的看了一眼琦曼,才慢慢道:“公主可有筹谋?”

南疆国对琦曼是什么心思,大锦朝固然是他们的仇人,当初灭了南疆国的元凶,可追其根本,一切都是琦曼造成的。若她不去招惹洪熙太子,或者是对向小园做的不那么赶尽杀绝,如今南疆国又何止如此。当初大锦朝的皇帝下令灭掉南疆,固然是为了扩大疆土,可更为重要的原因,恐是是为洪熙太子报仇吧。

琦曼对于南疆国来说,说是祸害也不为过,南疆人对她颇有微词,可这么多年,琦曼都消失不见,自然也没什么说法。丹真是琦曼的侄女,若非琦曼,如今她仍旧享受着皇室的待遇,可如今南疆国灭,她只有做一个终身不嫁的圣女,虽然地位高,可日子单调乏味,丹真对琦曼心中又何尝没有怨恨。

更重要的是,如今两人在京城中,就相当于南疆国有了两个主子,手下的人应该如何差遣,这头又是谁,必然有一番揪扯。论起资历,自然是琦曼为如今南疆主子才是,可这么多年来,手下的人都听从丹真的差遣,若是就这么让给琦曼,丹真心中有如何甘心。

元川看的清楚,琦曼深不可测,丹真却绝不服输,可如今的关头,却万万不是起内讧的时候,所以他出声缓和了两人之间暗地里的锋芒,问起琦曼的部署。和丹真不同,丹真性子到底是随意了些,此番上京城来,虽然说着是要大锦朝付出血的代价,可她的心思一直在那个人身上。而琦曼,一开始的目的就没有变过,那个可怕的目的,要整个大锦朝付出血的代价。

“锦朝人脑子鲁莽,惯会自作聪明,前些日子你们被人借刀杀人,伤了自家一局,”琦曼缓缓地说道,丹真的神情一变,姚念念的身份被揭穿,在京城中四处逃窜是她的耻辱,琦曼就是在狠狠地羞辱她。琦曼继续道:“这一次,就由我们借刀杀人,”她微微一笑,眼中目光似乎很是愉悦:“不对,应该说是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琦曼说完这句话后,就起身走出了屋子。待琦曼走后,丹真才狠狠地握住拳心,咬着牙道:“什么东西!”

“圣女慎言。”元川道:“紧要关头,凡是尽量克制。”他说的简短,相信丹真也能听懂。

丹真冷哼一声,表情虽然仍旧有些不甘心,却是顺着他的话道:“自然。”

与此同时,八皇子府上,宣离静静的把玩着拇指上的扳指,同前几日的焦躁不同,此刻的他一脸气定神闲,竟是说不出的悠然,好似早已成竹在胸。一边的幕僚静静的坐着,直到侍卫飞快来报:“殿下,信已经送到宫中。”

宣离动作猛然一顿,一下子坐直身子,只叫了一声“好”,目光陡然间变得有些兴奋,这在一向克制的宣离身上表现的极少,好似心中筹谋许久的事情终于完成了一般。

“恭喜殿下。”幕僚起身作揖道:“此次一出,必然能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连连作战,大业即可在望。”

宣离挥了挥手,面上又恢复了平静,可即便如此,眼角眉梢还是止不住的流出些得意来:“处于被动,让对手掉以轻心,再攻其不备,有万全准备,锦英王又如何,还不是无可奈何。”

“殿下英明,早早的与南疆那帮人划清关系,如今利用他们牵制锦英王府的目光,锦英王如今着力南疆,十三皇子这边无暇顾及,殿下大可放手去做。”幕僚适时的称赞。

宣离摇头道:“南疆人野心极大,也想与我分半杯江山,南疆不除,日后必成心腹大患,倒不如替我做饵,引了锦英王府的注意,如此一来,两虎相争,两败俱伤,于我正是有利。”

“只是殿下,”幕僚微微犹豫了一下:“宫中那边,十三皇子恐怕留了后手,十三皇子天性狡诈,怕是没有这么容易上当。”

宣离微微一笑:“这是自然,若非有完全把握,我又岂敢做到这一步。如今事情都在照我的计划一步一步走,足以说明他并未发现,将目光放在外头,笼络大臣的身上本就是愚蠢。这条流血的争斗,终是要在宫中解决,而最后能做主的,只有父皇一个。舍本逐末,宣沛这是犯了大忌。”宣离还有心思在此教训宣沛的漏洞,以他谨慎的性子来说,如今大约也是有了十足的把握,自信的狠了。

“如今,只等着结果就好。”宣离道。

…。

这一日,皇帝如往常一般上朝,这些日子,皇帝上朝的日子越来越短,批阅奏折的时间也越来越长,积在御书房的折子越来越多,群臣中也有开始郁闷的,纷纷猜测皇帝这是出了什么问题。可有人想要从皇帝身边的董修仪嘴里打听消息的时候,得到的消息却是皇帝一切安好,并无什么问题。

另一个能挨近皇帝身边的宠妃穆惜柔是个冷美人,自然是不指望能从她嘴里打听出什么消息了。可董修仪越是如此说,群臣的猜测就越是泛滥,不过至少在表面上,前朝还是一片平静的,只有在宦海沉浮多年的老臣,才能从其中敏锐的嗅出一丝不同来,预感到即将有一场巨大的暴风雨席卷整个大锦朝。

于是这一日,大锦朝的暴风雨骤然而至,将几十年平静的日子喜欢悉数打乱,一来就是掀起了一阵巨大的风浪。

皇帝,一国之君,在上朝的时候,正听着礼部尚书上折子的时候,从龙椅上一头栽了下去,昏迷不醒,至今还未醒来。大医院的所有太医全部出动,如今也是束手无策。

朝廷一片哗然,在这个夺嫡几近白热化,外头又有南疆人混进京城,内忧外患的时候,一国之君竟然倒下了,更让人恐慌的是,这个一国之君不知道何时才能醒来,看见太医院那些太医面上沉重的表情,所有的大臣不约而同的心中闪过一个可怕的念头:若是…。不能醒来呢?

那这大锦朝的江山,怕是要就此打乱了。

朝臣不敢将此事到处说道,即便是亲眷也不能说,但凡是有可能造成百姓一丁点恐慌,让人知道大锦朝皇室岌岌可危的现状,就可能带来无限的隐患。所有的朝臣那一日回府后,都开始认真的思考接下来的路该如何走,若是皇帝就此不醒,八皇子和十三皇子之间势必要发生一场恶仗,而这一场恶仗中,押上的是自己的身价,得到的是数不尽的荣华富贵。京城中的官僚们纷纷开始商量筹谋,宫中却是在一片低沉中显出了一种细小的混乱。这种混乱和慌张被各种各样的宫规硬生生的压了下去,可即便如此,恐慌的情绪还在飞速蔓延。皇帝的倒下,意味着一个时代可能就此结束,新的时代也许要重新开始。

可,太子还未立,储君还不祥。

这才是所有恐慌的根源,每一次夺嫡之间的争夺,到了最后无不熟踏着无数人的尸骨血流成河,百姓们可能看不到,可宫中人讳莫如深的,那些可怕的场景会深深的植入每一个宫人的心中。

太医院的太医们束手无策,懿德太后大怒,下了拼死令也不成,关键时候还是宣沛得知了此事,向懿德太后建议或许可以找金陵圣手夏青来。夏青和萧韶是师兄弟,懿德太后让人请夏青进来,夏青倒是来的很快,在看了皇帝的病情之后,在懿德太后期待的目光中却是摇了摇头,只说了八个字:“中毒已深,药石无灵。”

药石无灵,此话一出,便是宣布了皇帝剩下的生命也许没有多久了。中毒?懿德太后却是抓住了这话的关键,皇帝从哪里中的毒。让人将宫中里里外外都查了一遍之后,却愣是没有查出是哪里来的毒,而见多识广如夏青,也看不出这毒究竟是什么来头。毒中的太深,毒性又凶猛,他没有时间,也没有手段去救了,恐怕在他找出那毒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之前,皇帝便已经没了性命。如今好歹是用药吊着,可那也不过是一时的办法,总归是没有办法的。

懿德太后大怒,当着太医院族所有太医的面便说了,要是皇帝就此驾崩,后宫中的所有女眷要全部殉葬。这就是皇室的残忍了,生前这些女子可能过的锦衣玉食让众人羡慕,可事实上,她们只是皇帝附属的一样玩意儿,皇帝死了,她们的命也没有活着的必要。

懿德太后是当着太医的面说得,可即便如此,宫眷中的女子们还是意识到了什么。她们不是第一日进宫,前朝也不是没有妃子陪葬的规矩,皇帝这么突然的倒下去,后宫中立刻就弥漫起了恐惧的气氛,每个人都惴惴不安,几乎是第一次这样同心的祈祷皇帝能早日安康。

在这一众慌乱的宫眷中,却有两人不同寻常。一人便是穆惜柔,穆惜柔自然就是冷美人,平日里对什么都漠不关心,便是皇帝的宠爱也不能让她的脸色好看一些。另一个就是董盈儿,董盈儿进宫以后心情温和稳重,有些过于老成。这两人不如别人慌乱,倒也情有可原。

只是如今的平静,到底又能掩饰的了多久呢?所有人都知道,山雨欲来风满楼。

而此时的南苑,宣沛正坐在桌前,一笔一划的练着字,即便是到了这个时候,他竟然还有心思练字,若是别人瞧见了定然会很是惊讶。可令人惊讶的并不如此,由字观人,宣沛的字写的很稳,显然,他根本没有受到皇帝倒下这件事情的影响,他一如既往的平静,平静的,就好像早已经料到会发生这件事一般。

“殿下,八皇子如今正蠢蠢欲动。”明月道:“此事是他所设陷阱,如今方一开局,势必要开始攻势,殿下如何解?”

皇帝的毒是宣离让人下的,这几乎是不用怀疑的事情,宣沛心知肚明,对于这个哥哥,有了上一世的了解,他可以说比皇帝还要理解宣离的多。这个温和淡然的兄长心地就是如此残忍,云淡风轻的就使出了这一招弑父。皇帝倒下的猝不及防,可是这个毒,却是在很早之前就下了的。

宣离以为这样就掌握了主动,在皇帝还没有明确立下太子的时候,乱中取胜,或许这是宣离的战术,可对于宣沛来说,顺其自然,也是他的战术。宣离狠辣,宣沛心肠也不软,譬如这一世,他就是眼睁睁的看着皇帝被宣离下毒至此。

第二百三十五章 林管家的推论

明月跟了宣沛这样久,本来也是锦衣卫出身,有些事情自然心中也能隐隐猜得出大概。诚然,宣离这一手来的突然,由他把握着事情的控制,或许看上去是占了上风。可明月知道,事实上不是的。

面前这个面容俊俏的小少年,在很早之前或许就洞悉了宣离的意图,虽然这看上去有些不可思议并且不知道为什么,可明月知道,宣沛着手开始对付宣离已经很久了,从所有人都不看好,认为他只是一个可有可无的废物皇子之时。可就是这个废物皇子,他布了一手好棋,宣离让人与皇帝下毒的时候,宣沛早就知道了,可他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做,就仿佛完全不知道此事一般,没有做出任何阻拦。

以不变应万变,借刀杀人,迷惑对方,宣沛做的万无一失。每一个夺嫡的人都是要踩着前一个皇帝的鲜血走上去的,血亲和骨肉并不重要。宣沛要和宣离争夺那个位置,首先要将如今的皇帝弄下来。

宣离出手了,宣沛什么也没错,这也借着宣离的手达到了他的目的,更重要的是,宣离会因此以为宣沛什么都不知道——一个知道了此事的人,断然不会束手无策。可宣离意料错的一点,就是宣沛的确知道了,而且什么都做。

对于一个成年人来说,能做到这一切似乎没有什么,如宣离这样极富野心又善于隐藏的人来说是这样。可宣沛如今不过是一个尚未及笄的少年,一个少年能有这样冷漠而决绝的手段,有帝王的镇定和眼光,那就是绝非池中物了。皇帝自从知道了宣沛这个儿子的才能之后,待他一直不错。一个猛然间受到父亲关爱的人,是会极其珍惜这点感情的。

可是宣沛没有,他漠然的看着皇帝一步一步的死亡,没有流露出一丝动容。最是无情帝王家,可这从容和淡然令明月也忍不住暗暗心惊,这少年所表露出来的,实在是比宣离更适合当一个一国之君。

明月不知道的是,宣沛并非是天生就如此决绝的。经过上一世,宣沛对帝王家的感情看得极为清楚,皇帝之所以重视他,无非是重视他如今身上所表现出来的东西,如果没有这些东西,他仍然是一个废物皇子。至于前生蒋阮在宫中落得如此下场,皇帝又何尝没有半分原因。在宣沛的眼中,世上的亲人便只有蒋阮了,皇帝只是一个君王,不是父亲。而他的寿命在上一世就已经决定了,他终会死在自己亲生儿子宣离手中。而宣沛要利用这一点,不会刻意打破它。

他慢慢地深吸口气,才道:“宣离的下一步,必然是圣旨,要想得到立太子的圣旨,他会极快的下手,猝不及防,这是他的老手段。”

明月心中有些疑惑,听宣沛的语气,到好似与宣离交手多年,好似十分了解对方一般,可宣沛如今哪里就和宣离有直接的过招呢。不过是隔空打牛,正呈分庭抗礼之势罢了。即便如此,她还是道:“殿下以为如何?”

宣沛轻轻笑起来,他本就生的五官精致,这么一笑起来眼角竟有些说不出的美貌风流,竟是与蒋阮有些肖似:“不必理会,敲山震虎,这件事我们自然也会的。”

…。

李公公从皇帝的寝宫中走出来,有些担忧的看了里面一眼,皇帝的身子早在许久之前就开始慢慢崩塌了。这是他早就知道的事情,可是那时候只以为是年纪大了,岁月不饶人罢了。每一个帝王都会这样走向衰老,这是不可避免的事情。可…皇帝倒下的太过突然了。

就在满朝文武的注视下,突兀的倒了下去,对大锦朝的官员来说足够是一个指令,而这个指令关系的便是未来一阵不小的风浪。李公公在宫中经过了这么多年,知道一个时代终将结束,这是不可避免的事实。随着帝王的驾崩,他这个陪了皇帝多年的总管自然也要追随而去的,李公公并不害怕,他所害怕的是,在一切尚未尘埃落定之前。

大锦朝的历代帝王,无论是不是归于夺嫡这条路,在先皇驾崩之前,太子的席位自然是要稳固的。可如今的局面却是不同,太子的位置还空着,也就意味着,皇帝一旦驾崩,大锦朝的前朝必然乱成一团,适逢南疆人的阴谋,可谓是不利至极。皇帝是不会容许这件事情发生的,可他偏偏做了,在所有人以为他会很快重新立太子的时候,他将两位皇子都冷落了下来,没有做出决定。

十三皇子宣沛许是年纪小,并未当回事,所以没什么动作,李公公却看得清楚,八皇子有些坐不住了,他的人马开始飞快的增加。他或许也在疑惑,为什么皇帝不立太子?

为什么?

自然是因为那个人。李公公叹息一声,目光瞬间有些苍老,只有他知道皇帝心中的打算,那个人或许也是知道的。不过他以一种极端强硬的态度拒绝了皇帝的安排,他不愿意接受皇帝的打算。

那个人啊,李公公又长长的叹了口气,过去的许多年中,他叹气的总数加起来都没有这几日这么多,若是换了别人,李公公可以相信,没有人拗得过皇帝的打算。不管是为了苍生大局,还是因为那个位置的诱惑,可是换了那个人,那个从来我行我素的,对任何事情都不屑一顾的人,恐怕真的会干脆利落的走人。

两个同样强硬的人在一起,结局会怎么样?李公公已经不想想了,他一想就觉得头痛无比,这几日许多人已经旁敲侧击的从他这边来打听情况,八皇子派出来的探子也在有意无意的透他的口风。李公公为人圆滑,在宫中安然过了几十年,任谁看见他也要给几分薄面,可如今却是真的束手无策了,他觉得自己陷入了一个死局。他真的开始觉得自己老了。

李公公这个时候,心中突然不由自主的想起一个人来,那个人是与他差不多一同进宫的,当时他是籍籍无名的小太监,那人是国子监的一名学子,也不知是如何成为朋友的。后来待李公公开始慢慢在宫中扎稳脚跟的时候,那个人已经是春风得意的当朝探花郎。李公公一直对他有些小小的妒忌,结果那人却在最繁花金盛的时候,因为一件事情,毅然辞官归隐,在当时同僚的一片不解中离去。

只有李公公明白他为什么离去,因为他才是看的最清楚的那个人,或许他早就在当时辞官的时候就意料到了今日会有这么一番挣扎的局面。他急流勇退,早早的离开了这个混乱的局面。若是他在,此刻又该如何应对这种场景呢?

“公公,公公。”小陈子看着他怯怯道。李公公猛然回神,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中已然想得很远了。他怎么会突然想到这里了?果然是因为老了么?

李公公叹了口气,小陈子看着他,安慰道:“公公可是在为陛下的龙体担忧,陛下有真龙护体,必然会逢凶化吉,一定会没事的,公公莫要过于忧心。”

小陈子是李公公一手提拔起来的,太监没有子嗣是众所周知的事情,可并非所有的太监都甘于接受这个命运。李公公待小陈子一直很好,曾经在小陈子犯了错误的时候顺手说了几句话,救了他的命,小陈子认了李公公做义父。如今见李公公有些不若往常般,自然要出口关怀。

“哎,”李公公叹了口气,看向面前的年轻人,他还能在这个位置上呆多久呢?倒是面前的年轻人,一直莽撞天真的很,若不是自己护着,不知道在这个深宫之中死了多少回了。自己走了之后,谁还能帮这小子逢凶化吉呢?李公公觉得有些惆怅,他看向小陈子道:“这些日子你还是别出来的好,若是能行,我与那边打个招呼,你先暂且出宫避一避,就说要回乡奔丧什么的,总归不要留在宫中。”

“为什么?”小陈子好奇道:“义父,陛下龙体欠安,总归与咱们奴才没什么事,怎么就要到出宫的地步了呢?”

“别问那么多。”李公公瞪了他一眼,宫中的生存之道,知道的越多死的越早,这是早就知道的事情,偏生这个小孩什么都不懂,每每都往面前撞。

“义父,您说这宫中,接下来到底是个什么情势啊,那八殿下和十三殿下是不是要打起来了?我前儿个在外头做事的时候,八殿下还夸了我,好似要将我要到那边宫中去。您说我或许也能得了个机会呢。”小陈子毫不掩饰的自己的开心,仿佛若是宣离要是朝他抛出橄榄枝,他就会立刻飞奔过去似的。这也并不少见,但凡宫中的小太监,没有一个希望自己是一直这么默默无闻下去,总希望自己能一鸣惊人,至少大总管的这个位置,还是有足够的诱惑的。小陈子将自己的打算这么大喇喇的说出来,非但不是自己的野心体现,反而…有点傻。

李公公闻言却是一惊,他比任何人都要清楚皇帝的打算,可若是小李子真的投靠了八皇子那边,别说是投靠,就是有一点点示好的意思,最后都会被连累。李公公的嘴一向很严,所有人想从他嘴里套出消息,每每都失败了,可如今面对自己的干儿子,李公公心中的不忍终于战胜了自己多年的经验,他一把扯过小陈子到了一边,低声道:“小声点,这些事情你莫要参与,八皇子那边也不要随便答应。”

“为什么?”小陈子好奇的问。

这小子凡是都要问个为什么,李公公心中有些着急,可不说清楚为什么,又总觉得小陈子不会就此结束自己的打算。无奈之下,李公公只得含糊道:“陛下的打算没有人能摸清,八殿下不是人选。你莫要惹火烧身。”

只是一句话,聪明人立刻就能领会李公公的意思,因为李公公的意思已经很明白了,皇帝的意思根本不在八皇子身上,选择了八皇子,其实就是选择了输的一面。李公公道:“记住我今日对你说的话,此话千万莫要对外人说道。”

小陈子心悸的点了点头,他就是再傻,也能听出李公公的话外之音。这可是李公公在皇帝呢身边呆了几十年第一次做出不符合大总管身份的事情,他透露了皇帝的信息给外人,他再如何圆滑冷漠,对待自己的义子,到底还是将他当做了自己的亲生儿子,不愿意他走上一条死路。

李公公说完此话,外头有小太监来报说慈宁宫懿德太后召见,李公公便亲自去了,却没有看到自己身后,小陈子低着的头慢慢的抬了起来,那张看上去一向憨厚呆蠢的脸上此刻已然没有了平日里傻傻的模样,取而代之的,倒是一脸深不可测,然后,他的目光飞快的动了一下,随即又低下头,像是什么也没发生过一般,若无其事的走了出去。

…。

宫中皇帝病重的事情在前朝引起了一阵轩然大波,可这事到底还没完,紧接着的事情接二连三,李公公失踪了,作为皇帝身边的大总管,李公公一直负责皇帝身边的饮食起居,他是对皇帝最了解的人。李公公的失踪,连懿德太后也惊动了,值夜的守卫说夜里并未见人出去,李公公必然还在宫中。

几乎将整个宫中都掀开了一番之后,终于有人在景阳宫后面的枯井中发现了李公公的尸体。尸体身上没有别的痕迹,甚至还从李公公的身上搜出了一封遗书,李公公是投井自尽的。一名大太监如何就投井自尽了,李公公的遗书只琐碎了表达了对不住皇帝,没能陪着皇帝一直走下去。可有心之人却猜测,李公公是看皇帝已经命不久矣,心中忧思过甚,终于恐惧至极,投井自尽。

虽然这话说的有些不可思议,倒不是全无可能。身为大总管,与皇帝的命运自然是息息相关,仵作已然检查过了,李公公就是投井自尽的,早不发生晚不发生,偏偏在皇帝病重的时候发生,不是此事又是何事呢?最重要的是,除了这件事,大家再也找不出来能让这名大总管自尽的原因了。

李公公毕竟是宫中的大总管,这么多年在皇帝跟前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可李公公身边已经没有别的亲人了。倒是底下的一个小太监自告奋勇,说自己是李公公的义子,愿意为李公公办理丧事入殓。如此有情有意的小太监,倒是颇得上头赞赏,于是李公公的财富银两,顺理成章的便成了小陈子的,小陈子也因为此事得了看重,倒是颇有些大总管昔日的模样。

李公公的事情传到蒋阮耳边时,蒋阮正在与林管家说账册的事情,因是锦衣卫来报,所以也并没有避开林管家。李公公的死不可谓不突兀,蒋阮这厢想着,猛然间发现林管家竟也是一脸恍惚的模样,这在一刻钟前还十分精神的与蒋阮讨论账册中的问题的林管家猛然有些失神,倒是有些奇怪。蒋阮仔细的看着他,竟从林管家的眼中发现一丝忧伤。

忧伤?蒋阮眸光一动,出声提醒道:“林管家?”

林管家猛然回神,似乎刚刚才发现自己失神,一时间竟是有些不知所措,随即有些慌乱道:“这…少夫人,老奴失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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