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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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阮没料到他会这么说,微微一怔,正对上萧韶认真的目光,不知道为何,竟是脸上一红,有些不自在的别开眼,虽已经是夫妻,萧韶有时候说的话却总能让人脸红心跳,正经的人说起甜言蜜语来总是让人格外欢喜的,不得不承认,此刻的蒋阮,心情便如同外头暗夜里绽放的月萝花,慢慢都是甜甜的清香。
不过萧韶方才说什么?默契?蒋阮垂眸,目光落在对面的黑衣青年身上,的确,这出局布置得的确巧妙,即便是蒋阮自己瞧了,也得承认对方的用心良苦,看着是极不起眼的小事也没什么特别的地方,其中的转折却是必然,让人不得不被人牵着鼻子往套里走去。蒋阮也是揣测人心的高手,这出局利用了人性的弱点和相处中的不信任无限扩大,可这处精妙的局在一开始就被人识破,到现在不过是一场笑话,这究竟是为什么,自然便是因为默契了。
蒋阮和萧韶其实事先并没有打过招呼,双方也不知道对方的计划,可凭借着绝对的信任和默契便完成了一次天衣无缝的演戏。因为没有事先商量,看着便抓不出一点破绽,只觉得真实无比。这便是默契。
正沉思着,却冷不防是萧韶走到了自己面前。蒋阮一怔,萧韶却是伸手按了按她的肩膀,凑到她耳边低声道:“既然没有生气,那便随我回府吧。”
“回什么府。”蒋阮没好气道:“祖父他们都睡了,没得惊扰了别人。”
“那便悄悄回去。”萧韶不依不饶:“我抱你翻墙出去。”
堂堂一个锦英王这么酷爱翻墙,成亲前喜欢夜袭成亲后还喜欢,说出去真的是要叫人笑掉大爷了,蒋阮道:“难不成你不怕明日一早祖父他们见我不在报官了去?”
萧韶抿唇,自己的妻子竟也不能带回家去,这是哪来的道理,便是真的有这个道理也非得让人改了才行。不过萧韶奈何的了这道理却奈何不了蒋阮,知道蒋阮从来就是个说一不二的性子,自然就没有转圜的余地。立刻便道:“那好,那我今夜也不走了。”
蒋阮吃惊的看了他一眼:“你干嘛?”
“唔,想你了。”萧韶轻描淡写的说了一句,却是将脸埋到了蒋阮的脖颈中。蒋阮被他弄得有些痒痒不舒服,去抬他的脑袋,可惜萧韶纹丝不动,蒋阮又好气又好笑,干脆也不管他了,从没觉得萧韶这么粘人过,果真是小别胜新婚么?想到这几个字,蒋阮的脸顿时又红了,连忙打断自己漫无边际的瞎想道:“你是来给我添乱的么?赶快回去,趁没人发现出去,我也要洗澡了,别赖着不动。”
萧韶闻言,却是立刻放开了蒋阮,蒋阮还以为他是听明白了自己的话想要离开了,只是半天没听到动静,有些疑惑的回头看了他一眼,不想却是差点没气晕过去,只见萧韶正在解着自己的腰带,见她看过来扯了扯唇角:“正好,一起。”
第二百三十章 暴露身份
第二日一早,蒋阮起的便晚了些,将军府里的下人们得了李氏的吩咐,并不去打搅她的清梦,是以等蒋阮醒来的时候,天色已然大亮,而身边早已没有萧韶的影子,屋中干净的和昨夜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她慢慢的支起身子,只觉得浑身酸疼的要命,肩上倒是隐隐露出些红痕,蒋阮无语的看了一会儿,萧韶这几十日不见,却是越发的禽兽了,行事也强势的很,倒还真是所谓的“小别胜新婚”。
蒋阮叫连翘和露珠进来梳洗,连翘给蒋阮梳头的时候就神情有些尴尬,蒋阮瞧见她的模样,便问道:“你怎么了?”
“姑娘还是换身衣裳的好。”连翘脸红红的看了一眼蒋阮的后脖颈,见蒋阮还是难得的有些茫然,便埋着头去取来一面铜镜,自蒋阮的背后照着与她看。只见白皙的脖颈上赫然一道红色的暗痕,显得极为暧昧。蒋阮一愣,登时又在心里将萧韶骂了个狗血淋头,这才让露珠去取了见竖着领子能将脖颈上的红纹遮掉的衣裳。
露珠仔细的观察着她的脸色,见她虽然有些责怪面上却并不见生气,想来昨夜萧韶的到来还是令她改变了,至少面上的冷淡也消了些,大约是夫妻俩又和好如初,隔阂消除,自是一件再好不过的事情。露珠也真心的为蒋阮高兴,不留神却对上蒋阮盯着她若有所思的目光。露珠一怔,就有些迟疑的问道:“少夫人,可是要奴婢做什么?”
蒋阮确实摇头道:“无事。”昨夜里萧韶的事情是证实了她的猜想,锦二果真只是逢场作戏,只是这出戏萧韶知道,她知道,锦二自己也知道,露珠却是不知道的那个,露珠对锦二究竟又是什么样的感情,别人的人生和感情不能都由她来决定,所以这件事情究竟如何解决,还是看锦二和露珠自己吧。蒋阮轻轻叹息一声,对天竺道:“收拾下东西,今日我们回府。”
“回府?”天竺有些发怔,虽然知道昨夜里两人肯定是和好了,可这么突然的回府又是为何?蒋阮却只是道:“无事,出其不意才好。”说罢便起身自己先出了门:“我去同祖父祖母说明一声。”
李氏听见蒋阮突然要走的事情后自然又是大吃一惊,这么十几日以来,赵家人因为蒋阮的到来都是高兴得很。蒋阮虽然性格并不十分热络,却十分善于与众人打好交道,前生在宫中倒也从宣离身上学到了不少八面玲珑,如今对于本就对她报以善意的赵家人更是信手拈来。是以赵家如今早已将她视作家中的一员。这么突然地要走,其他人暂且不必说,李氏自然是不舍得。只蒋阮只说萧韶来催了,李氏自然也不能拦着。人家小夫妻两个好好地,哪能日日都住在娘家。没得生疏了夫妻间的情分。是以李氏就笑道:“既然如此,我也不好说什么,等会儿让管家把礼带回去,给萧韶那孩子也带了一点,阿阮,以后可要多来将军府啊,这就是你家,祖母想着你来。”
蒋阮又是笑了一回,结果等看到将军府准备的马车后就惊呆了,那马车几乎拉了整整一车的礼物,果真李氏是几乎将能想到的都与她送了。长者赐不敢辞,总又不能全部退回去,蒋阮倒有些哭笑不得,这么多的礼,哪里就是寻常串门的回礼,倒像是搬家了。天竺有些犹豫:“少夫人,马车恐走的很慢。”
一共两辆马车,一车蒋阮自个儿坐人,一车便是拉着礼。要随着那礼车,蒋阮的马车也走得慢,本来将军府与锦英王府挨得也没有太远,这么一来这路程却是原先的好几倍了。连翘便出主意道:“不若少夫人先走,这后头的马车慢慢跟上来,光天化日的,也不会有人抢了马车去。”
蒋阮却摇头道:“无事,慢慢回去吧。”这几日在将军府,她没有如原先在王府里一般观察周围的事情与宣沛送信,是以消息也落后了不少。同萧韶不同,萧韶是利用锦衣卫搜集情报,蒋阮却是用自己的眼睛,凭借寻常生活中不同的点滴推出可能发生的异常。
连翘便也不好再说什么了,马车一路慢慢行驶,倒是走的十分平稳,正走到城中街道上时,只听马车外头传来一声清脆的女声:“敢问可是弘安郡主的马车?”
蒋阮坐在车里,马车停了下来。天竺便已经率先跳了下去,看着外头的人问道:“什么人?”
外头的人也不过是一个丫鬟打扮的年轻姑娘,只那姑娘身上穿着的布料便能看出,家境自也是不凡的。只是那丫鬟也没料到突然从里面跳出一个面色冷冰冰的女子,开口就不客气的询问自己是谁,倒是吓了一跳。她定了定神,正要说话,身边便传来一个柔柔的声音:“是我,我的丫鬟无礼,冲撞了郡主,还请郡主海涵。方才我瞧见将军府的马车,猜想郡主也在上面,这才贸然上前打了个招呼。”
这话说的十分亲切没有架子,仿佛是对待一个老熟人一般。片刻后,马车的车帘被人掀开,蒋阮从里面走了出来。天竺站在蒋阮身侧,一起看着面前女子,这女子不是别人,正是姚家小姐,姚念念。
蒋阮也笑:“真是巧了,不曾想在这里遇上姚小姐,可见真是有缘。”
姚念念也颔首微笑:“是了。念念突然上前打搅,不想太过贸然失礼,实在有欠考虑,只是与王爷也算有过几面之缘,想着多少也要打个招呼才是。”
露珠在里面听得直皱眉,这姚念念嘴里口口声声都扒着萧韶不放是怎么回事?这话中又可是故意引起蒋阮误会的。露珠心中不由得便有些紧张,只想着蒋阮和萧韶好容易昨夜里才冰释前嫌,今日这姚念念就又来捣乱,实在是心思可恨。连翘拉住露珠,免得她一时失去理智冲出去,她毕竟要沉稳一些,可即便如此,也对姚念念的这番话很是不敢苟同。
谁知蒋阮却是根本没有接姚念念的话,面上仍旧是微笑着,却是问道:“说起来,还有件事情要请姚小姐帮忙。”
姚念念神色微微一变,随即笑道:“若是能帮上郡主,我自然会全力以赴。”
“适逢外祖母大寿将临,我打算绣一幅凸身千手观音给外租。不过那观音像上少不得珠子,我听闻南海嘉林一带盛产月光石,用来打磨珠子颜色最是璀璨。不过最近京城的商铺里没有这种珠子,知晓姚大人是滨海总督,下次去南海的时候能否替我带上一些。我自是会重重感谢的。”
马车里的露珠和连翘都有些疑惑,蒋阮何时有打算绣什么千手观音了。姚念念约摸也是没有想到蒋阮不搭理她方才的话却是突然问出了这么一个请求,姚总督是滨海总督,一年总有大部分日子再南海坐镇,姚念念小时候也是居住在南海一带,是逐渐长大了后才被送回京城。这点小事自然是难不倒她,姚念念就笑道:“不必什么感谢,既然我与王爷也有过交情,自然与郡主也是朋友,朋友的事情总要想帮的。我回家后便与父亲说一说。”
她总是将事情往萧韶身上扯,蒋阮却也丝毫不见生气,反而好似没有听出她的言外之音一般,笑道:“那就多谢姚小姐了。”
姚念念微笑道:“不必言谢,只不过瞧着郡主这模样,是从将军府回来?”
“正是。”蒋阮也答。
姚念念便垂下头,似乎想起了什么一般,低声道:“难怪那几日他…。”话说到一般,姚念念突然抬起头来看向蒋阮,好似突然发现自己话中有什么不妥,连忙住了嘴。这样说了一半的话反而更是令人心痒。不过这对蒋阮来说显然落空了。她仍旧好像根本没有看到姚念念的神情,只是笑道:“无事的话,我便也先走了。府中还有诸多事情,回去也要等着处理。姚小姐若是要继续逛的话,倒是希望可以尽兴一些。”
好似一拳打在棉花上,什么样的气力都使不出来,任何可以激怒别人的话,到了蒋阮这里却也好似根本不在意的一般。看着马车远去,姚念念身边的丫鬟便愤愤不平道:“小姐,她一定是故意的!心中一定早已气的狠了,面上却要装作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一定是这样!”
姚念念站着不动,眸光追随着马车远去的方向,眼中闪过一丝暗芒。那一句“府中还有诸多事务要处理”代表着什么,在锦英王府中至高无上的主人权力,又或者是示威?姚念念慢慢低下头去,面上仿佛和方才微笑的表情一般无二,仍是一副清淡的模样,道:“走吧。”
…
马车里,露珠和连翘确实一声也不敢吭,只因为蒋阮自上了吗车后神情便十分凝重,这对于惯来微笑着面对一切的她来说实在是有些罕见。露珠和连翘不知道其中原因,只道是蒋阮又被姚念念气的狠了,心中只恨不得马上将姚念念撵出京城去,哪有未出阁的女子整日盯着别人的夫君。姚家的身份总是不会让姚念念来锦衣王府做个妾,可姚念念如今的态度却是昭然若揭,她根本就有登堂入室的目的,难不成还想与蒋阮平起平坐不成?连翘和露珠兀自想着,只瞧见一边蒋阮的神情更加郑重,连问也不敢问了。
待回到王府里,林管家瞧见蒋阮回来自又是好不热闹的庆贺了一番。然后又惊叹于将军府出手大方果真是少夫人的娘家,蒋阮却没心思与他多说,只让林管家却收拾那一堆礼物便自己先回了院子。待到了院子,便只叫了天竺一人去书房。
天竺跟着蒋阮进了书房,蒋阮走到桌前坐了下来,天竺迟疑了一下,问道:“少夫人怎么了?”这样单独只要她一个人进去,势必是有什么要事。结果蒋阮只是看着她道:“刚才那个姚念念,你看如何?”
“这…”天竺有些摸不着头脑:“少夫人是问什么?”
“她可有什么武功?”蒋阮的神情却是十分凝重。天竺也微微吃惊,却是仔细回忆了一下,摇头道:“没有的,不过她身边的丫鬟倒是有一点功夫,不过也不高,应当是为了自保而已。”这也不难说明什么,以姚念念这样身份的姑娘自己出门,总要随身带几个侍卫的。姚念念大约是不想带侍卫,便带了个有些功夫的丫鬟也是一样。
“没有武功,有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蒋阮问道。
天竺摇头:“没有发现,少夫人问这个做什么?姚家小姐只是普通的闺秀,怎么会有武功或者?”锦衣卫中情报从来不少,姚念念又是这个京城中数一数二的大家闺秀,什么个情况自然是人尽皆知,就是这样的姚念念,蒋阮怎么会突然问她会不会武功?天竺百思不得其解,却见蒋阮慢慢的垂下头,道:“她不是姚念念。”
“什么?”天竺大吃一惊,低声道:“她不是姚念念,是谁?”
“事情有些棘手,”蒋阮突然道:“你想办法找到萧韶,让他早些回府,有要事相商。”
天竺做事也很麻利,也不过一个时辰的功夫,萧韶便回了府。他应当也是从外头风尘仆仆的赶回来,衣裳都没来得及换,一见蒋阮就问道:“出什么事了?”
蒋阮看他如此担忧的模样倒是愣了一下,随即便将他拉进屋子把门掩上,萧韶安静的任她做这一切,待蒋阮拉着他在书桌前坐下来,还不紧不慢的倒了杯茶给蒋阮:“慢慢说。”
“我今天遇着了姚念念。”蒋阮道。
“恩?”萧韶一挑眉,只听蒋阮又道:“我怀疑她不是姚念念。”见萧韶没什么反应,蒋阮有些疑惑,随即明白过来,怒道:“你早已知道了?”
“别生气,”萧韶见她又要生气,连忙先将蒋阮的怒火扼杀在萌芽段,安抚道:“之前有过怀疑,到现在才差不多被证实而已。你如何知道的?”他岔开话题。
蒋阮瞪了他一眼,却没有在这个问题上纠缠。这几日她又没在府里,萧韶就是想告诉她也没得告诉。便道:“之前就觉得有些奇怪,大约是直觉吧。总觉得和我最初见她的时候显得很不一样,所以今日在街上瞧见的时候,就故意试探了她一番。”蒋阮将在街上请姚念念帮忙找月光石的事情说了一遍,随即道:“那嘉林不过是我随口胡诌的一个地方,也根本没什么月光石之说,她竟也应了。显然对南海一带根本陌生的很。姚念念自小跟着姚总督在滨海做事,怎么可能连这点小事都分不清楚。她一定有问题。”蒋阮目光沉了沉,慢慢开口道:“我猜,她是南疆人?”
萧韶定定的看了她半晌,才微微叹口气,有些无奈道:“不错,南疆人生性狡猾,你一旦被牵扯进来,难免有危险。”
“我自然不怕什么危险。”蒋阮瞪着他道,忽而眼中划过一丝狡黠,道:“我大约知道了你们的计划,所以提前帮你开始了罢了。”
萧韶微微一怔,似是在揣摩蒋阮话里的意思,而后才道:“你…。”
蒋阮微微一笑,打断他要说的话:“不必说了,我已经决定了。南疆若和宣离要勾结在一起,迟早对宣沛也有影响,我总不能让这件事情发生的。”
“你要拆穿她?”萧韶问。
“何必我拆穿,这个身份她已经不能用了。而在短时间里要找到这么个可以接近朝中重心的大臣家眷的身份,也不是这么容易的。”
果如蒋阮所言,此刻再姚府中,姚总督身边的管家有些诧异的看着姚念念,吃惊道:“小姐说要嘉林的月光石?嘉林…。南海好似没听过什么嘉林啊,月光石又是什么?很有名么?”
姚念念手中的茶杯应声而掉,而她的神色突然有一刻的僵硬,身边的丫鬟吓了一跳,连忙蹲下去捡茶杯摔碎在地上的脆片。管家瞧见姚念念神色不对,一时间也很是紧张的问道:“小姐这是怎么了?要不老奴再叫人去问问,指不定只是老奴才疏学浅不知道月光石的名声。”
地上的小丫鬟却是知道事情缘由的,愤愤道:“拿一件根本不可能有的东西让小姐去找,那锦英王妃也实在是真够黑心的。若是小姐找不到,可不就是有话让她指责了吗。”她却是没留意到其中有什么不对。
“无事,我先回屋去了。”姚念念却是突然低声道,第一次,她的脸上没了微笑,只显得有些冰冷。待回了屋,一人坐在梳妆镜前,姚念念紧紧盯着铜镜中的女子,自言自语道:“圈套?竟被识破了。”她叹息一声,袖中翩然一闪,也不知是什么飘了出去,便直直的出了窗子,留下一阵兰花的香气。
第二百三十一章 夫妻联手
京城中隔着不远的某一处宅院中,元川负手而立,看着手下人发来的信号,叹息着摇头道:“暴露了。”
“大人,何物暴露了?”身边的属下疑惑问道。这属下大约也是元川的心腹了,是以问的也大胆。元川唇角依旧微微扬着,语气却是不怎么愉悦道:“圣女暴露了。”
属下大吃一惊,圣女在京城是他们私下里知道的事情,不是说一切都已经顺利,这些日子元川做事也是按计划一步一步来的十分妥当,可圣女怎么就暴露了?不仅属下吃惊,元川戴着面具,别人看不清楚他的表情,只有他自己知道得知消息后自己的惊讶也不小。圣女进京城的来的隐秘,当初连他也不知道,对姚念念取而代之也是一步好棋。谁都知道皇帝有意将姚念念许配给萧韶,当初若不是蒋阮横插一杠,如今姚念念恐怕才是锦英王妃。姚念念这个身份本就十分自然,更何况姚总督也是这锦朝朝廷中举重若轻的人物,无论哪一方面都是极为合适的,谁曾想到这天衣无缝的计划如今却是崩溃,而圣女居然暴露了。
身份暴露,尤其是暴露给了蒋阮这样的人,蒋阮最擅长利用时机,那她接下来会做什么,若是真拿此事对质,未必就没有给她动手的机会,元川想着想着不禁心中大骇,思索了一会让突然对自己的属下道:“去仓库里将前些日子里死的那具女尸找出来,今夜里趁无人之时想办法扔到姚家门口。”
“姚家门口?”那人虽然心中惊疑不定,却还是立刻起身执行了。元川站在窗前,紧紧蹙着眉头,真正的姚念念自然早已死了,如今的姚念念也不过是圣女假扮。圣女已经表示要离开姚家,可若是姚念念突然消失不见,姚家想必也不会善罢甘休,必然要将整个京城掀开来搜寻,对他们来说也是大大的不利。现如今只有证实姚念念死了,之前圣女让他将姚念念的尸体拿去处理,元川留了个心眼,只用南疆秘术让尸身暂时不腐,如今正好可解了燃眉之急。既然要从姚家脱身,确认姚念念死去,姚家一团糟,哪有心情顾忌别的,自然方便他们其他行事。
这一夜似乎就在平静中度过了,第二日,姚府门口守门的小厮起来检查,猛地发现府门口的柱子上吊着一个人影,登时吓得“啊”了一声大叫起来,这一叫就将其与家丁也叫了过来,只见那姚府门口的柱子前,赫然正是一个直条条吊着的人影,一根绳索吊在了门口的梁上,另一头却是套在了那尸体的脖子上,脚下正是一张踩翻的板凳,显然,这人是上吊自尽的。家丁们心有余悸过去后,随即便是感觉到一阵晦气,纷纷骂道:“怎么挑人门前上吊,这人谁啊?”
一名家丁绕到尸体前面去看,这一看不要紧,登时又是一声惨叫溢出来,这次比之前的还要凄厉,听得众人心中都是一紧,不知道是究竟出了何事。那家丁一手指着上头微微晃动的人影,张大着嘴哆哆嗦嗦的道:“小…小姐…”
其余家丁闻言,皆是目瞪口呆。
姚家小姐姚念念自缢在自家府邸门口了。
此事几乎就在当天上去席卷了整个京城,毕竟京城提起姚家也是无人不知,而姚家小姐更是名门闺秀中资质不错中的佼佼者,却是不知为何想不开自缢,其中必然有什么蹊跷。姚家的人请来京城中最为出名的仵作,验出来却也是姚家姑娘的确是自缢而亡的,这便是堵了众人的嘴,令人实在是找不出什么问题了。
虽然找不出问题,姚府上上下下都是一片哀声,姚总督人到中年才得了这么个女儿,从来都是捧在手上的千金,却是长到了如今香消玉殒,其中所受的打击可想而知。甚至连朝中夺嫡之事都不想在参与了,只觉得心灰意冷,一心只为自己的女儿哀伤。姚念念从来温和得体,行事也大方,就这么自缢而亡定是出了什么事,可兜兜转转查来查去,竟是什么也查不着,问起府里的下人,姚念念的贴身丫鬟倒是说起了近来姚念念有些奇怪,和往日不同,偶尔也看起来有些心事。众人一听,更是笃定了姚念念是因为什么事情而自缢的,一时间姚府上下更是痛不欲生。
这消息传回来的时候,蒋阮正在书房里陪着萧韶办公,萧韶一边看锦衣卫发来的情报,蒋阮缩在萧韶怀里,她其实生的也算高了,只是在萧韶怀里却显得十分娇小。这样一来一方面暖和的很,一方面却是方便和和萧韶一起看那情报上记载的东西。萧韶并不妨碍她,任由她看,蒋阮看着看着,突然道:“哎?姚念念死了?”
话虽如此,语气中却是一丁点惊讶也没有,仿佛早已料到此事发生一般。萧韶也没什么神情变化,只“嗯”了一声。
“动作真快,”蒋阮赞叹道:“我看看…。自缢在姚府门口,这理由未免也太奇怪了些,谁会吊死在自家门口啊,又是这么一个大家闺秀,南疆人怎么想的?”换做是任何一名女子,即使是存了必死之心,也不会想要众人看到自己死前的狼狈模样,尤其是吊死,那模样可不怎么好看,姚念念是名门千金,真的要自缢,也会选一个无人的房间,怎么会这般大喇喇的就在自家门口吊死了,让那么多的人瞧见自己死后的丑状?显然,南疆人是欠考虑了。
“唔,可能习俗不同,”萧韶一本正经道:“南疆民风开放。”见蒋阮瞪着他,萧韶这才改了口:“姚府戒备森严,恐打草惊蛇。”
“这么说也有道理。”蒋阮想了想,算是赞同了萧韶的话。要知道姚府好歹也是一品朝臣的府邸,姚总督也是武人出身,府中高手如云,看来那姚念念是早已死了,并且是死在府邸外头,对方怕进了府邸后徒增事端,选择了稳妥的将姚念念仍在门口的做法,虽然粗暴了点,却比较安全。
“不过能让仵作也看不出问题,南疆人倒是有些手段。”蒋阮沉吟道:“当初你与他们交过手,不会有什么邪法吧?”蒋素素的媚术她还记得,南疆人似乎擅长于这些巫蛊一类邪门歪道的东西。
“雕虫小技。”萧韶不屑道:“夏青比他高明得多。”夏青是金陵圣手,自然就有解毒的办法。“不过姚家已将姚念念尸身入殓,看不到毒,夏青无法解毒。”萧韶道。姚家掌上明珠死了,自然要早些入土为安,这时候夏青再上去蹦跶,指不定别人会怎么想,可是医术讲究望闻问切,就是仵作也要先看尸体,看不到姚念念的尸体,夏青怕也解决不了南疆人的手段。
“没事,”蒋阮狡黠一笑:“早有准备。”
萧韶看了她一眼,似乎也没怎么吃惊,蒋阮不满道:“你怎么都不惊讶?”
“夫人如此聪慧,必然有应对之法。”萧韶无奈道:“我也只能功成身退了。”
他甜言蜜语说的越来越溜了,蒋阮瞪了他一眼,道:“虽说不能让他落网,南疆人也不是没有准备而来,所以这件事不可能这般简单就完了。不过世上断没有算计了别人就转身走人的说法,那姚小姐好歹也是情敌,我还挺喜欢她的,至少也得与她报个仇。这一次,至少也要给南疆人添添堵。姚小姐既然被他们死的如此狼狈,不如也让他们狼狈狼狈吧。”
萧韶:“…”
蒋阮话是说的冠冕堂皇,可谁将什么“挺喜欢姚念念要帮她报仇”这种话说出来,实在是有些汗颜了。谁都知道蒋阮是个冷清的性子,面上倒是温和的很,实际上对什么事都很冷淡,更不是菩萨心肠的烂好人,这般做也无非是发泄自己心中的不悦罢了。见萧韶无语的表情,蒋阮恐吓:“你不答应?”
“…不敢。”萧韶答。
…
姚念念的死在京城中掀起轩然大波,原本清高聪慧的大家闺秀也不知是遇到了什么事,偏还吊死在自家门口,这本就是一件惹人一轮的事情,谁都怀疑其中有什么隐情。百姓们谈论间更是爆出了不少可能,可是此事居然还没完,在姚念念入殓的第二日,京城中便爆出了一则惊闻:姚家小姐是自缢而亡的,不过是被逼得,而逼死姚小姐的人,正是南疆人,南疆人混入京城中了!
这惊闻也不知是从哪里开的头,可是越传越凶,越传越凶,居然有了直达天听的趋势。而这则惊闻与从前漏洞百出没头没尾不同,竟是详细描述了姚念念被威胁的过程。原是那南疆人抓住了姚家的弱点,想要姚念念想法子改变整个姚家的政治立场,同南疆人里应外合,成为南疆在大锦朝朝中的内应,可姚小姐性子忠烈,又怕南疆人将自己姚府至于烈火烹油之处,便咬了咬牙愣是自缢而亡,想要保全姚府。
此种传闻一出,满京城哗然。南疆人多年以前与大锦朝的一战百姓都是知道的。而当初锦朝灭了南疆国,南疆人野心不死,的确有可能卷土重来。而姚家小姐因为这个原因以最惨烈的方式自尽在府邸门口,也就说的通了。
姚总督心中大怒,原先因为自己女儿的死一腔郁愤终于有地方发泄出来。原先姚念念不知道是因为什么原因而死,姚总督虽然心伤,却也责怪姚念念为何不向家人说明难处。如今这个传闻一出来,姚念念成了要保全自己的府邸又不愿意通敌卖国的忠烈女子,姚总督对姚念念心中最后一丝的不悦便也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正是无尽的愧疚,痛恨自己的无能,对姚念念的牺牲肝肠寸断。原本有了退隐朝廷安度晚年的想法忽而扭转,现在姚总督只有一个念头,就是让逼死姚念念的人血债血偿!
姚总督在京城也是有些分量的,登时就让自己的手下人联系京兆尹那边增补人手,再向皇帝请了道圣旨,封锁整个京城,挨家挨户的排查可疑人士,势必要把那个害死姚念念的南疆人揪出来誓不罢休。一时间京城中的街道上每日都有士兵盘问好不热闹,倒是让京城中的治安好了许多。姚家所做的不仅如此,不知道姚总督是从哪里得来的消息,南疆人在如今的夺嫡中也想插一手,而他们心中的帝王正是宣离无疑,或许南疆人进京正是宣离的筹谋。
姚总督当初在滨海一带练兵,虽然这么些年在官场上早已磨平了不少,可性子里的血性却是没有被完全磨灭。姚念念的死给了他重大的打击,本来宣离也曾招揽过他,只不过姚总督是个聪明之人,一直在观望保持中立,如今一听宣离和南疆人可能有关系,愣是连宣离也一道恨上了,当天夜里就托人想法子向宫中的宣沛传了个口信,表示姚家站在十三皇子这一边。
京城中好不热闹,这些日子萧韶反而是闲了下来,没事就与蒋阮在一起看书喝茶,听到锦三报来这些消息的时候,蒋阮眼角里流露出来的都是止不住的笑意。
那南疆人逼迫姚念念自缢的消息是她放出来的,锦衣卫中能搜集情报,自然也能制造情报,找一些人有意向的引导一下这些流言蜚语,自然能达到不少的效果。不过回复的锦三倒是有些诧异:“那姚总督怎么如此轻易就相信了?竟连我们准备的后手都没有用上。莫非真的是因为姚小姐的死而昏了头?”如此顺利就达到了目的,实在是令锦三有些郁闷。
“你真以为他是因为姚念念死了而伤心的昏了头?”蒋阮反问。天竺不解,疑惑的看向蒋阮,萧韶默默地在一边喝茶,并不准备插嘴。蒋阮便摇头道:“姚总督自然伤心,不过他是聪明人,当初姚念念死本就死的那样蹊跷,难免在京城中引来流言蜚语,而如今有了一个新的说法出来,将姚念念上升到了一个为国为家的奇女子名上,与姚府还是他自己来说,都是好的,便是这消息是假的,姚总督也会把它变成真的。”
一个不知为何而选择自缢的女子和一个为国为家被敌人逼迫自缢的女子来说,显然后者更有价值。锦三一怔,道:“原来如此,没想到姚总督这样心疼自己的女儿,到头来却也还是要利用一回,看来这感情也并不如何真挚。”
“那倒不是。”蒋阮微微一笑:“对姚念念来说,死后落得一个好的名声来是如今姚总督能为她争取的最后一件事情了,所以姚总督的做法也没错,也是在为姚念念着想。只不过他更冷静罢了。”蒋阮说完,却是看向一边当木头桩子的萧韶:“不过,南疆和宣离的关系是你放出去的吧?”
她只让人传姚念念的死因,去没让人穿宣离和南疆人的关系,可如今姚家人却是已经同宣沛表示站在这一边,宣沛写信过来的时候语气中也显得有些惊讶。蒋阮想来想去,便只能想到是萧韶这么做的了,这样一箭双雕的事情,也只有他能做得出来。
萧韶看着她,疑惑道“难道我说错了?”
蒋阮:“…”
确实没有说错,因为南疆人和宣离勾结在一起是事实,萧韶只是将事实说了出来,连煽风点火都算不上,可在这个节骨眼儿上说出来,怎么这么奇怪呢?怎么觉得这么…无耻呢?蒋阮默了默,原先还不觉得,如今越是了解萧韶,看他除了在灭掉对手风一般的果断狠绝时,有的时候做出的决定又是不放过任何一个机会,对手被他灭掉之前一定是连最后一滴油都砟了出来。
萧韶见她不语,就道:“姚家现在喝宣离有血海深仇了,宣沛和宣离迟早有一战,姚家在皇上心中分量颇重。争取到了姚家不仅本身有利,皇上态度那边也会有帮助。”
蒋阮怔了一会儿,才明白萧韶话里的意思,她道:“你这么做都是为了沛儿。”
“不是为了他,是因为你。”萧韶纠正她的话。
蒋阮无语了一下,想着锦三还在这里,顺着萧韶的话指不定又出了什么尴尬的事情,便岔开话题道:“好吧,现在宣离已经失去姚家了,至于他的盟友,南疆的那些人想来应该在京城中慌忙逃窜,这过街老鼠人人喊打的感觉他们也该经历一下才是。姚总督这次得了圣旨,京兆尹也不敢轻视,全城备严,如此森严的情况,南疆人此刻心中想必也不好受吧。”蒋阮微微一笑:“想想也是让人愉悦。”
…
如蒋阮所说的不错,这些日子里,京城中几乎是挨家挨户的排查,但凡有一丁点疑点的都不放过在,这样一来,潜伏在京城中四散的南疆人几乎都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一直以来他们在暗别人在明,这一次轮到他们在明别人在暗的时候,竟是第一次觉得手足无措。想着想着又愤恨起来,那姚家未免也太过猖狂,这般明目张胆的拦人,却也忘记了自己才是别国的探子。
而京城中还是那处隐蔽的宅院,元川的身边此刻已经多了一人,这是一名年轻的女子,年纪看上去并不太大,一双眼睛空灵而璀璨,肌肤雪白,只穿了一身绯红的纱裙,在这初春尚且有寒冷的日子竟也不觉得冷,她面上戴着一块同样的红纱,只露出脸庞的上半部分,即便如此,也能看出是一名绝色美人,这样的绝色来自于她空灵的气质,好似根本不食人间烟火一般。
“圣女,我们的人又损了两名,官兵们捉了去。”元川低声道。
“跟到路上,不能自尽,想法子杀了。”这女子的声音也是悦耳,如眼眸一般空灵,说出的话却令人不寒而栗。这一批人都是死士,在这样挨家挨户的排查中,却是不能避免的被抓到一些,能自尽的还好,若是被人卸了武器和毒药不能自尽的,自然要想法子处理掉。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元川道。每日都有新折损的人,这些人是他们非常珍贵的资源,潜伏在京城中打探消息的探子,平日里掩藏在人群中看不出不同,可一旦排查起来却是没有证明自己身份的办法,极快就会被抓住破绽。京兆尹这一次又铁了心,根本不可能有漏网之鱼,再这么下去,探子都会被抓的七七八八。等探子被抓的差不多,在大锦朝的京城里,他们就如同瞎子聋子一般,永远都处于被动的地位。
“你以为我不想吗?”女子冷冷道:“贸然出手,只会连你我都暴露。”
“这一次是元川轻敌了,”元川道:“没想到蒋阮出手如此狠辣,竟连这点都利用了。”更没有想到她的手段如此粗暴,直接就将他们如过节老鼠一般喊打了。
“不怪你。”女子沉默了一会儿,道:“想法子告诉宣离吧。”
找宣离来脱困,似乎是眼前最好的办法,京兆尹中应当也有宣离的人,这么多的人不可能一个个的救,至少能让他们摆脱现在的窘境,这样如无头苍蝇一般的乱窜,实在是太羞耻了。
只是元川几人却没有想到,宣离此刻也是自顾不暇,八皇子府上,宣离看着手中的信,微笑的嘴角也僵硬了起来,继而脸色变得铁青无比。他声音不轻不重,却是含着一种深深的怒意,道:“姚家怎么会投奔宣沛?这是怎么一回事!”
属下和幕僚们皆是不敢吱声,此刻却又外头匆匆进来一人,同宣离递上一封信,那信也不知道是什么内容,宣离匆匆看完,神情又是变了几变,忽然冷笑一声,将那信纸撕了个粉碎:“原来如此!”
“那殿下,是否派人…”送信的侍卫道。
“不必!”宣离咬牙。
第二百三十二章 廖梦的下场
宣离面上浮起一丝笑容,只是这笑容如今看在众人眼中却是半分愉悦也无,相反,似是在克制内心的愤怒和焦躁,而显出几分扭曲来。
在皇帝的几个儿子中,宣离无疑是最为沉稳的,而众人心目中他几乎是个温和淡雅的老好人,做事滴水不漏,这样沉得住气的人总是能给人许多信服的安全感,当初投奔宣离那些人自然也是看重了这一点。只是不知道从何时起,宣离却是不知不觉的改变了,喜怒不形于色似乎已经是过去,而跟在宣离身边的众人,有的时候甚至能感受到宣离内心不可抑制的焦躁,这对于一个筹谋大事的人来说,并不是什么好事。
幕僚们都能看出来的事情,宣离自己又何尝不知,曾几何时,他对宣华的鲁莽和冲动充满不屑,如今却是轮到了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宣离已经不知道了。他只知道,自己的夺嫡大业在很早之前一路顺风,然而到了今天,竟是举步维艰。好似自己走的每一步都能被对方算计到,他越是焦躁,对方就越是悠闲,无法速战速决,如今到了关键时刻,他心中的焦躁反而越发放肆,这绝对不是一个好兆头,也许正是对方要他做出的妥协。稳住,宣离在心中一遍遍的告诫自己,姚家人投奔了宣沛,是因为有人告诉了姚念念的死和南疆人有关,南疆人却又和他有关,姚家还没有这个胆子敢正面与他抗衡,便投到了宣沛名下,借用宣沛的名义来在这边绊他一脚。
只要想到此事,宣离心中就说不出的郁闷。这事本与他无关,原只是想要用一出借刀杀人的戏码,他只要远远的在一边看着就好,到了最后坐享其成,也不会将自己处于冒险的境地。可是没想到南疆人失手了,而他非但没有捞着一个好,还将自己也折损了进去。锦英王府,宣离忍不住咬牙,那消息究竟是谁放出去的他已经心中有数,只是没想到这种办法萧韶都使得出来,或许这也并非出自萧韶之手,而是那个女人。
宣离狠狠吸了口气,南疆送来密信要他去救助,而如今却是万万不能冒险,南疆人不知道姚家已经连他也恨上了,若是这时候贸然出手被人抓住,岂不是将把柄送到姚家手上,姚家一定会利用此时大做文章。如今最好不要轻举妄动,稳妥为上。
那送信的侍卫见宣离迟迟不发出救援的命令,迟疑的问道:“殿下,那边…。”
“不用管!”宣离冷酷的道,即便是同盟,他也绝对不会在这时候冒着危险来救那些人,况且南疆人不知轻重惹出了这么大的篓子,还让他损失了一个姚家,这气总要发泄出啦,既然南疆人这般能干,这件事就交给他们自己解决吧!
…
锦英王府中,蒋阮喝了一口腌好的黄皮酱熬的糖水,道:“宣离没有动手。”
萧韶坐在一边,“恩”了一声,头也没抬的继续看着面前的册子。他这般魂不在意,一边的天竺却是忍不住问道:“少夫人如何知道他不会出手?既是盟友,必然要相帮的。”
“盟友不假,不过在宣离眼中,并无盟友一词。”蒋阮笑笑:“不过是因为共同利益而暂时走到一起罢了。而南疆人这次将事情搞砸了,对于宣离来说,也不过是一枚没用的棋子。没用的棋子就算再怎么需要,他也有怒气需要发泄。更何况宣离此人生性多疑,必然以为我们在其中布了什么局,凡是但求稳妥的他,绝对不会在这时候出手,免得将自己也搭了上去。”
“嗯?”听到此话萧韶倒是抬起头,微微思索一下,看着蒋阮认真的问道:“没有布局吗?”
蒋阮哑然,局自然是要布的,这个局是对南疆人而设,不过萧韶这个人惯来的作风便是秋风扫落叶一般,一个也不肯放过。至于那宣离,自然也有布置,以确保万无一失,万一宣离突然又想起自己的盟友呢?
“不过少夫人,眼下还要怎么办?”天竺皱眉道:“咱们的人马也出手了,竟也找不到那南疆人在哪里。实在藏得很深,京中恐怕早已有了接应的人。”
蒋阮微微一笑:“既然能与你们家主子打了这么多年交道,自然也不是等闲之辈,这一个藏字,其中的学问可大了去了。不过与你说这些也实在太远了些。就这么耗着,他们一定会先动手,至于先动手表面上是抓住了先机,其实呢节奏就已经乱了。我们眼下便也有其他的事情要做?”
姚家的事情过去以后,蒋阮和萧韶并未采取什么别的行动,萧韶的部署虽然精密,可对手也十分狡猾,并不露面,如此一来,天竺整日未免也觉得有些无趣,此刻听蒋阮这么一说,倒是立刻兴奋了起来:“少夫人,还有什么任务?”
“便是那背后的主子已经抓到了,小将也不能放过。”蒋阮微微一笑:“欺负了我的人,断没有就这么算了的道理。”
“少夫人是想…。”天竺怀疑的看着她,道:“那廖家小姐…。”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蒋阮淡淡道:“本来各为其主也没什么事,不过要将上不得台面的手段用到我的人身上,就让她自己也尝尝这种滋味吧。”
天竺若有所思的点头,萧韶抬眼看了蒋阮一眼,蒋阮一看,立刻问道:“怎么?”
“没什么,”萧韶若无其事的继续低头看自己面前的册子,嘴里淡淡的赞叹道:“夫人好谋略。”
蒋阮:“…”
…。
京城宅院中,屋中正坐着两人,其中一人在守在门前做绣活,另一名年轻女子正低头看着面前的书卷,只是目光却是有些游离。周妈妈做着绣活,不免也叹了口气道:“二少爷许久没来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廖梦顺着周妈妈的目光看了窗外一眼,的确是没有那人的影子,这些日子锦二不知道为何几乎不再踏足这里了,找人私下里悄悄地传口信过去,也是没有收到回答。廖梦笑道:“妈妈不必担忧,二少爷既然是给王爷办事,指不定这些日子有要事在身,忙的脱不开身也是寻常事。等过些日子就会来了。”她虽然在安慰周妈妈,却更像是在说服自己。随着锦二长时间不来,她的心中也不免猜疑了起来,究竟是怎么回事,该不会是那个丫鬟又使了什么手段将锦二缠住了?锦二不来,那边那个人也迟迟不来消息,廖梦心神不定的想着,心中隐隐有些不安。
那个人是谁廖梦不知道,只知道当初自己父母离世之后,生活举步维艰,是有个神秘人写了封信给她指了一条明路。这条明路就是锦二,这对廖梦来说固然是个好事,几乎是没有犹豫的就听从了那人的建议。那人倒也没说什么,只说自己有心帮忙,并不需要廖梦付出什么代价,只要廖梦将锦二拿到手中,让那个小丫鬟滚蛋就好了。
后来一切顺利的超乎廖梦原本的预想,那神秘人却再也没有出现过了。廖梦也曾想过那人是否有别的什么目的,可锦二对她来说的确是不想放过的一条出路。廖梦只是一个女人,没有那么多的远见,只能本能的抓住自己面前最想要的东西。
周妈妈许是听出了廖梦嘴里不确定的口气,顿时也是叹了口气,当初廖梦用自己身子清白来换取锦二的死心塌地时,周妈妈就觉得十分不妥。这一旦开始,便注定了再也没有退路。况且用这种法子,始终是见不得人的。只有那些宅院中想要爬老爷墙的通房姨娘,才会用这样下作的手段。而自家小姐好歹也是正经养大的闺秀,居然连这种法子都想了出来,周妈妈一方面十分惊心,一方面却又为廖梦的处境感到心酸。
两人都兀自想着自己的事情,却听到门外传来熙熙攘攘的声音,似乎还有推搡打骂和叫喊,周妈妈和廖梦面面相觑,周妈妈起身道:“不知道出了什么事,老奴出去看看。”
“我也去瞧瞧。”廖梦跟着起身道。这处宅院在京城中倒也隐蔽,而且锦二也与别人打了招呼要关照她们,所以即便是两个女眷居住在此,平日里也没有人敢过来骚扰。听闻外头有吵闹声,廖梦第一个念头便是露珠上门闹事来了,是以才准备上前去瞧一瞧。
可没想到方一走到门口,就听道男子的声音:“廖梦,廖梦,你给我出来!”
廖梦一惊,随即怒气冲冲的走出去,难掩愤怒道:“是谁在此喧哗?”她如今几乎已经成为了京城中的名人,众人都同情她可怜的身世还要被一个丫鬟欺负,她只要皱皱眉自然会有人为她出头。人们同情弱者几乎是天生的本能。
“梦儿,我总算找到你了!”门口的人似乎方瞧见她,一见她出来就迫不及待的开口道。廖梦皱了皱眉,周妈妈已经大踏步的挡在她面前,骂道:“哪里来的赖皮子,竟然胡乱污我家姑娘的清白,你是谁?”
那是个中年男子,约摸三十来岁,生的黑瘦,似乎是从乡下来的,还带着几分土匪的痞气,一看便知不是什么好人。那人也道:“周妈妈,你这也实在是太忘事了,我是定西陈喜啊,当初你们府上出事的时候,我还与你送过东西呢,当初梦儿可是时时来求我帮忙,怎么,如今在京城攀上了高枝,就翻脸不认人了?”
此话一出,人群中顿时又是一片哗然,什么,听这男人的语气似乎与廖梦还有什么私交不成。那男子叫的如此亲密,听说廖梦也是来自定西,莫非两个人还有什么猫腻不同。人们是同情弱者不假,可百姓们更津津乐道于民间的新奇事,得知这个看起来较弱知礼的大家闺秀可能还有什么不为人知的故事,登时就兴奋起来。
廖梦却是眼前一黑,差点晕了过去。方才她出来的时候也没看清楚来人究竟是长得什么样子,待看到来人后,却是魂飞破散。当初在定西,父母离世,她守着家财,那些豺狼亲戚虎视眈眈,自己的舅舅更是想要将她早早嫁出去,好吞了他们家的一笔巨大家财。这陈喜是定西一霸,街头痞子一般的人物,平日里欺男霸女,更是看重了廖梦的美色,而廖梦的舅舅做生意,与陈喜有些交情,就想要将廖梦嫁给陈喜。
廖梦这么一个性情高傲的人哪里看的上陈喜,可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当初只能对陈喜虚以委蛇,装作十分乖巧的模样,让陈喜和舅舅放心。待在神秘人的帮助下,这才逃了出来,以为终于逃出了那些肮脏的生活。可是没想到今日陈喜的出现,就像一盆冷水直直的浇在她脑袋上,几乎让她浑身都打起了哆嗦来。
这边廖梦还没有反应过来,那厢陈喜便已经开始对着围观看热闹的百姓们开始讲述了,只说了当初与廖梦是如何的情投意合,也得了长辈的首肯,眼看着就要成亲了,不想成亲前日里廖梦却是逃了出去,他好容易跋山涉水找了过来,却听说了廖梦和锦二的事情在京城中传的沸沸扬扬。他又痛心又愤怒,这才上门来讨个说法。
陈喜也是个妙人,他出身市井,在市井中摸爬滚打了这么多年,也可谓是油嘴滑舌,说的唾沫横飞跟说书一样,再做出一副十分深情的模样,竟也将大部分的人的目光吸引过去,再看向廖梦的时候,目光已然变了。好似在看一个只想着往上爬而抛弃自己的未婚夫的不贞女人一般。
廖梦气的要晕了,可她一个众人心目中的大家闺秀,自然是不可能与陈喜在街头对骂,而便是细声细气的解释,有哪里比得上陈喜巧舌如簧,定然是讨不了一丁点好处的。周妈妈大怒,上前与陈喜骂道:“陈喜,你少来胡说八道,当初小姐哪里就与你定亲了,那根本就是你们一厢情愿!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小姐哪里是你这种人能染指的?”
周妈妈一心为廖梦出气,可这话说的却是不妥,说陈喜配不上廖梦,这样一来,倒像是从侧面映正了陈喜所说的,廖梦是个贪慕虚荣的女人这样的说法。廖梦已经意识到了,周妈妈却浑然不觉,兀自骂的起劲儿。廖梦无奈,只能自己上前一步,道:“陈喜,你太过分了,无冤无仇,你为何要污我清白?”
这话倒也不像是假的,登时众人的目光又是疑惑了起来。可陈喜却是不紧不慢的,仿佛还是对她含着无限真挚的感情一般的道:“梦儿,无论你怎么待我,我心中只有你一人,你怎么能将我们的过去抹杀,当初在你最艰难的日子,我与你共同扶持,你、你怎么能将那些事全忘了!”
和陈喜这样的人打嘴仗,断然讨不了好处,廖梦如今只能一口咬死和陈喜毫无关系,便冷着脸道:“你别胡说了,你与我不过只有同乡之谊,又哪里来的这些说法?”
“梦儿!”陈喜仿佛也是被她的话激的伤了心,登时双眼都显得通红了,他上前一步,语气无限悲怆的道:“你怎么能如此说?你、你连身子都给了我,又怎么能说只有同乡之意?便是说你如今变了心,爱慕的是那黄家二少爷,可你有没有想过,二少爷瞧见你的身子是不清白的,日后又会怎么待你?你怎么如此天真啊!”
陈喜这番话一说完,周围顿时又是一阵哄闹,陈喜话里的意思可就多了去了,那廖梦看着一个清清白白的姑娘,竟然早已不是清白之身了?啧啧,这可真是瞧不出来啊。
周妈妈已经气红了红,一连串辱骂就已经骂了出来。廖梦愣愣的看着陈喜,猛地回过神来,看着周围百姓指指点点的眼神,她有一种被扒光了衣服扔到大街的感觉,可如今她却是不能退却,只要一退却,那就是认输!认输,她赔上了一切,绝不是为了输!廖梦咬了咬牙,看着陈喜突然道:“陈喜,做事情要讲究证据,你敢污了我名声,就要拿出证据,否则,我定要告官,治你的罪!”
陈喜闻言,对着廖梦却露出了一个古怪的笑容,那笑容看在廖梦眼里有种说不出的意味,好似终于等到了这句话。不会的,廖梦给自己定神,她的身子是交给了锦二的,这陈喜哪里有这样的本事指鹿为马,不会出什么事的。
谁知陈喜却是突然大声道:“梦儿,我本不想说这些的,可如今你竟视我如同仇人,对于任何一个男人来说这都是无法忍受的事情。梦儿,你不仁,休怪我无义。”他说着便从自己的包袱中掏出一方洁白的手帕来,只是那手帕上头还绽放着星星点点的红色血迹,众人先是一惊,随即便明白过来,那是什么自然可想而知。人群中也有年轻的女子,登时就别过头去。陈喜大声道:“这便是当天夜里你与我圆房时的元帕!”
周妈妈眼前一黑,竟是晕了过去。廖梦强自压抑着自己心中汹涌的愤怒。当街举出元帕来,这是谁人能想到的事情,可陈喜偏偏是个痞子,是个根本不要脸面的痞子,他做出来简直再自然不过了。陈喜却是话没说完,将那帕子展开让众人开的更清楚,只见点点红痕之下,帕子上绣着的花儿倒是十分清晰,左下角有个“梦”字。陈喜继续道:“梦儿,这帕子还是当初你赠予我的,你的贴身帕子,我一直舍不得丢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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